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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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宛不見了。
可太承從來不是聖音子宛。
聽著聖音馥嗓子眼裏泛起的哭腔，魏獻儀撫了撫她的後背，安慰道：“別哭，我去找他。”
“可是、可是我們找了子宛哥哥很久，都沒有找到他……”聖音馥睜開一雙淚眼。
“我可以。”魏獻儀拿起手絹擦著她遍布面頰的淚痕。
魏獻儀的語氣篤定，聖音馥聽到後驟然停住流淚，幾滴清露掛在睫毛上，癢癢的，她不自覺地眨了眨眼，眼睛裏的水霧褪去後，她望著魏獻儀的目光變得無比清晰。
“神女姐姐，真的……真的……”聖音馥喃喃出聲，卻沒有說出完整的一句話。
這時，有人從景雲臺走下來，“師妹。”是寒蒺。
魏獻儀見到寒蒺，她向聖音馥示意了下，就往寒蒺那處走了去。站到臺階上，魏獻儀向他提起太承。
“師兄有見過他嗎？”魏獻儀看著寒蒺。先前她將太承留在景雲臺，那個時候景雲臺上還有寒蒺等人，如若太承有所動作，寒蒺不太可能註意不到。
“見過。”寒蒺點頭，又道：“只在靈器認主之前見過他，後來就不知道了。”
魏獻儀的心思因為寒蒺的話被引去了另一邊，“師兄您剛才說，靈器擇主了？”
“嗯。”寒蒺應道，面上神色微微沈下。
魏獻儀見狀，不由問道：“發生了何事？”什麽樣的事情，才能教寒蒺露出這般表情？魏獻儀想知道。
“靈器認主了，但卻……”寒蒺皺眉，餘光忽而瞥到遠處的身影，他有意往那處看去，壓低聲音同魏獻儀說道：“靈器擇主，卻並非是我鐘山宗門之人。”
魏獻儀有感到一剎的驚訝。
靈器尚未送出鐘山之外，為何擇主，其主卻不是鐘山修士？
不待魏獻儀問出心中疑惑，輕緩的腳步聲在她身後響起，繼而是立在旁邊的聖音馥的一聲輕喚：“叔父、少寧。”
“你們找見子宛哥哥了嗎？”聖音馥焦急且滿懷希望地朝聖音少寧小跑而去。
“沒有。”聖音少寧冷淡說道。
望見這些冠姓“聖音”的人，魏獻儀才想起鐘山靈宗之內，除了鐘山修士，還有他們。
魏獻儀的視線在聖音馥身上停留一會，確定不是聖音馥後，她看向在聖音馥側方站立的那對叔侄。
“哪個？”魏獻儀問寒蒺。
她雖沒有將問題說全，僅有這二字，但寒蒺也能明白魏獻儀心中所想，寒蒺開口：“是聖音少寧。”
聖音少寧取得了靈器。
按照序列上場測試時，聖音少寧已經排在了最後面，幾乎他剛踏上測試臺，靈器就發出共鳴，與之靈力波動共振。
寒蒺雖然設想過這天機最後未必能留在鐘山，但聖音少寧這般輕易取走靈器卻是寒蒺從未想到的事情。
聖音少寧沒有耗費半分心神就得到了靈器，甚至還是靈器單方面認主，他是後來才勉強放出一星靈力，讓靈器與他締約成功。
那副場面著實吸人眼球。
所以人聲鼎沸過後，寒蒺回過神，往旁邊位置上隨意一瞥，就沒有看到太承的蹤影了。
“師兄。”魏獻儀叫了他一聲，寒蒺將視線從聖音少寧身上收回，他望向魏獻儀，只看見她的側臉，她仍盯著那人。
過了一會，魏獻儀低眸，轉而看向寒蒺，陳述道：“師兄原先說過那靈器是設置結界一類的法寶。”
在魏獻儀的註視下，寒蒺輕微頷首。
“這樣啊……”
魏獻儀得到肯定，不由自主地低聲重覆。
耳邊，聖音馥仍喋喋不休向他們詢問太承的去處，一聲兩聲是擔憂之情，說得多了，聖音少寧覺得煩，他掩了下耳朵根子，撇開聖音馥就要離開。
“少寧，你去哪裏？”聖音馥匆忙追上聖音少寧，將他攔下了。
聖音少寧的聲線依舊平穩：“你不是要找人嗎？幫你找。”
“可你與叔父方才都沒找見子宛哥哥……”聖音馥躊躇。
“那就繼續找。”聖音少寧擡手，把弄袖中一物，緩慢說道。
“那你現在打算去哪裏找子宛哥哥？”聖音馥問道。
聖音少寧沒有答話。
“我想和你一起去。”聖音馥向聖音少寧提出自己的想法。
“那就一起。”聖音少寧隨口應下，又道：“雖說一起找，也不一定能找見就是了。”這一句，聖音少寧有意放輕聲音。
聖音少寧轉身就走，聖音馥說要隨他同去，卻遲遲沒有動身。他回頭看了眼，卻在滿面焦灼神色的聖音馥的身後望見一人。
與她相隔不算遠，聖音少寧只需要長腿一跨就能踩上數層石階，去到她空空蕩蕩的身側，侵占她的每一寸氣息。
光是想想，他便緊了後槽牙。聖音少寧心有異動，卻沒有這樣做。
他莫名其妙地笑了聲，含著冷意，聖音馥聽到了，剛想問聖音少寧是不是不願意帶她一起，就見到他唇角慢慢凝結的弧度。
聖音馥轉過身，順著聖音少寧的視線看去，望見不知何時走過來的魏獻儀，聖音馥當即喚她一聲：“神女姐姐。”
接著，聖音馥想邀請魏獻儀和他們一起去找人，只是聖音馥還沒想好怎麽向魏獻儀提出請求，就聽到魏獻儀的說話聲。
“過來。”
她聲音不大，但是他們都能聽到，且聽得很清楚。
聖音馥下意識地要朝魏獻儀走去，只是在探出第一步的時候，她發現魏獻儀的目光所視分明不在她身上。聖音馥楞了下，同時收回了邁出去的腳步，她還沒有徹底想明白魏獻儀究竟在看誰，旁邊的聖音少寧嗤了聲。
“千香，該走了。”聖音少寧說，語氣裏蘊藏濃厚的不善之意，但是聖音馥知道，這不是針對她的，這是聖音少寧對魏獻儀的回應。
他才是魏獻儀始終凝睇的人。
意識到這點之後，魏獻儀在這一瞬間感到手足無措，她不知道站在這二人中間的自己現在應該做什麽才是最合適的。
而聖音少寧雖在口頭說著要離開，可卻遲遲沒有要動身的意思，他甚至沒有看她這個妹妹一眼，聖音馥覺得他們之間針鋒相對的氣勢十足，也更加覺得自己立不住腳了。
因此被聖音瓏低聲叫走的那一刻，聖音馥只覺得如釋重負。
聖音瓏走了。
聖音馥低著頭從那二人中間抽身，然後急忙跟上聖音瓏。壓抑的氛圍甚至讓她來不及向魏獻儀說出一句告別，就連之前浮起的那幾分想要與魏獻儀一同找人的念頭也都不見了。
“叔父，您等等我。”聖音馥追在聖音瓏身後，聽到她的聲音，聖音瓏頓下腳步，往後方瞥了眼。
聖音馥噔噔跑到他旁邊。
“叔父，我們走吧。”她很小聲地說話。
聖音瓏移開視線，微微笑著，說：“好。”
聖音馥不在了，魏獻儀望向他的目光越發肆無忌憚。她的眼神沒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冷冽，但是，聖音少寧仍然覺得不舒服。
她不是為了看他而看他。
她為了別的人，才這樣放低眼眸，將他瞧上一瞧。
轉過半身，聖音少寧做出要追隨聖音瓏等人離去的架勢，果然，才走出一步，身後的她走下石階，很快地來到他面前，將他攔住。
重新見到魏獻儀，聖音少寧唇角掀起的弧度更大，他的視線垂落在她臉上，關註她的每一個表情，可是在仔細探索過後，他還是失望了。
“你居然，一點都不擔心……”
聖音少寧沒有把話說得很直白，但他確信魏獻儀聽得懂。
“他在哪？”魏獻儀問他。
“我不知道。”聖音少寧回答。
其實他不應該這樣回覆魏獻儀，他應該反問：“你在說什麽？”這般方能凸顯他的“無辜”，可是聖音少寧沒有這樣做，只因為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要瞞住魏獻儀，又或者是根本瞞不過她。
想到這裏，聖音少寧臉上笑痕漸深，他做出一個攤手的動作，語氣裏透著無奈：“我真的、沒辦法告訴你呢。”
和之前的回答不同，這一回，聖音少寧幾乎明晃晃地告訴魏獻儀：人，就是他設計弄走的。
魏獻儀始終凝望著他，而她臉上的表情沒有分毫變化。哪怕他一而再地挑釁，一而再地做出不端之舉，魏獻儀也沒有過多的情緒要傳遞給他。
“你還有一炷香的時間。”她聲音低微，沒有因為聖音少寧的不配合而感到驚慌或者無助。
聖音少寧不明白魏獻儀忽然地計算時間是什麽意思，他暗自猜想，這是她對他的忍耐時限，心裏溢出一股難言的心情。
她對他還有耐心。
在見她之前，聖音少寧不會想到這點。
可是……
“你真的能一直等下去？”聖音少寧看著她，“哪怕明知他身陷不詳，你也能這般氣定神閑地……一直等？”
他問出這些問題，聲音裏卻沒有沾染半分疑惑，聖音少寧從魏獻儀始終如一的態度上確定了她沒打算像聖音馥一樣去找太承。
“你豈止是不在乎我，連他，你也沒放在心上。”聖音少寧得出結論。
魏獻儀沈默片刻，她問：“你很重要嗎？我為什麽要在乎你。還有他，他也很重要嗎？重要到，我要將他掛在心尖上？”
聖音少寧一時啞然。
“他對你那麽好，處處維護你，甚至……”
“所以我現在也在表達對他的擔憂。”魏獻儀瞥了他一眼。
這句話將聖音少寧逗弄笑了，“你？擔心他？”笑容黯淡後，卻是冰冷不已的目光。
“我問過你。”魏獻儀擰了下眉，“我問過你他在哪裏，可是你沒有告訴我答案。”
聖音少寧恍然大悟地“啊”了聲，“原來這就是你的擔憂之情。”
他的譏諷之意太過明顯，魏獻儀想忽視都難，她不欲搭理聖音少寧，默然算過時間後，她告訴聖音少寧：“半柱香。”
聖音少寧聽了沒有反應，他的心思仍沈浸在魏獻儀對太承的“擔憂”上，他冷著眉眼，緊盯魏獻儀，說道：“就因為我沒有告訴你答案，你就連找都不打算找一下？嗯？你的憂心，真是假得厲害，他不在你面前，你連裝都不打算裝得像樣一點。”
“你到底想說什麽？”魏獻儀沈著心氣，聽他絮絮叨叨，感到幾分不耐，但是沒辦法，時間沒到，她還不能離開，也不能讓他離開。
聖音少寧看著她很久，見她面上浮露出漫不經心的神色，他內心充斥著更為深重的涼意。
“我要你去找他。”他最終咬咬牙，說出這句話。
霎時間，聖音少寧感覺魏獻儀看他眼神都變了。
“你不覺得你自己很矛盾嗎？”魏獻儀直接挑破了聖音少寧的怪象，聖音少寧因為她的話，臉色微微僵硬，他低下頭，不再與她對視。
“你懂什麽？”聖音少寧很小聲地反駁魏獻儀。
“我懂什麽？”魏獻儀懷揣著冷意笑了下，“人，是你困住的，而現在表面針尖利刺、實則極力勸說我去找他的，還是你。聖音少寧，你自己覺得自己真的正常嗎？哪個才是真正的你，哪個又才是你真正的心思？你自己知道嗎？”
他一定不知道。
他根本就是想一出是一出，利用制作結界的法寶將太承困在某地，而後引起她的註意，最後托出心思，居然想要魏獻儀親自動身去尋找太承。
他想看她對太承究竟有幾分情意？還是想讓她為了太承向他“服軟”？魏獻儀想到這裏，覺得實在是荒誕無稽。
天色漸晚，周遭起了明亮燈色，燈輝映在魏獻儀的衣擺上，聖音少寧緩慢低身，將她的衣擺梳理地平整一些。
看著聖音少寧的動作，魏獻儀不發一言，雖然覺得多餘，但她沒打算避開。
可是聖音少寧做完這件事情後，仍然蹲伏在地上，久久沒有動作，魏獻儀踢了他一下，“起來。”
“你讓我起身我就要起身？”聖音少寧冷笑著回覆魏獻儀。
魏獻儀動了動手腕。
今夜無月，只有十分燈色，因此當霜綺劍落在聖音少寧的脖頸上時，映照著燈光死板的顏色，這柄劍的劍刃也是冰冷至極。
“你可以不起來，但是你手中靈器需得交給我。”魏獻儀說道。
聖音少寧聽到她的目的，倏忽擡起臉，他眼底一片沈寒，“就算得到靈器，我為靈器主人，只要我不松口，你斷然沒有可能進入其中解救太承。”
“總之你休想。”聖音少寧最後說出這句。
魏獻儀握著劍柄的手指緊了緊，“沒關系。”她說。
可是聖音少寧不懂在她口中究竟是什麽“沒關系”，他郁悶地起身，聖音少寧也不明白為什麽會將事情弄成這樣，若說原因，那一定是因為魏獻儀的冷血，太承消失蹤跡，她眼也不眨一下。
只是這個原因？
只是這個原因。
聖音少寧在心中反覆肯定，好像這樣就能將一切歸咎於魏獻儀身上。
在聖音少寧起身的同時，霜綺劍落下，刺在他左手手臂上，劃破衣衫後，隨之掉落的是聖音少寧有心護住的靈器。
“它叫什麽名字？”魏獻儀俯身撿起靈器，還順帶著問了聖音少寧一句。
聖音少寧見她雲淡風輕，心情變得越加糟糕起來，他才不會回答魏獻儀這個無聊的問題，註視她很久，魏獻儀仍然沒有收起霜綺劍。
“結束了。”她在摩挲過聖音少寧還沒有定好名字的靈器後，聲音輕慢說道。
隨著她話音落下，周圍霎時間泛起一陣靈光，聖音少寧來不及反應，就被魏獻儀拽過手臂，一片天昏地暗，塵光顏色盡數消失在靈器的靈波作用中。
兩個時辰的時間一到，魏獻儀就能感知到縛身石主人的方向所在，她一只手裏扣著靈器和霜綺劍，另一只手拽住聖音少寧，在靈力作用下，他們穿過重重燈影，來到一處山崖。
這裏沒有了燈光，一切盡顯漆黑迷離，而聖音少寧卻是對此處再熟稔不過，幾乎剛剛落腳，聖音少寧就推開了魏獻儀。
“你怎麽知道這裏！”聖音少寧拔高聲音，向後方退去，不肯靠近那山崖口一步。
魏獻儀瞥了他一眼，從聖音少寧的反應裏，魏獻儀明確了困住太承的結界就在這山崖附近，但究竟是在山崖上，還是底下無窮深邃之中，就要看聖音少寧了。
“你最好只是把他困住，而非……蓄意謀殺。”魏獻儀說道。
聽到她這樣一說，聖音少寧臉色發白，只是在暗夜裏，不能教魏獻儀看清罷了，他喘息兩聲，在墨色中註視著魏獻儀的背影。手指扣緊地面塵土，又松開。
聖音少寧一聲不吭，魏獻儀幾乎就確定了他真的藏有那般險惡的心思。
“……等會再來收拾你。”魏獻儀冷著聲音通知聖音少寧。
說完這句，她走向山崖邊上，讓聖音少寧始終不敢踏去一步的地方此刻就在魏獻儀的腳下。
他窺見她往前走，繼續往前，明明已經走到最邊緣處，魏獻儀卻還是沒有要停下的意思，聖音少寧慌了神，脫口而出一句：“不要。”
下一瞬，眼前清光一震，聖音少寧分辨不出是她的靈力光輝還是劍影，總之魏獻儀將匯聚靈力的數劍加壓在山崖下面的結界上，她另一手攥住的靈器與此同時發出震動。
而遠處的聖音少寧則因反噬猛然咳出一口鮮血。
魏獻儀確定結界已經被破除後，她飛身而下，落到山崖底部，她看見了被壓在樹下的人影。
魏獻儀上前將太承救出。
手掌捂在他的心口上，許久沒有動靜，魏獻儀立馬輸送一段靈力給他，太承身軀裏的這顆心臟這才緩慢顫動起來。
一下、兩下。
可是他沒有清醒。
魏獻儀緊了一口氣，她帶著太承禦劍回到山崖上，路過反噬受傷的聖音少寧身側，聖音少寧拉住她的腳踝，眼神示意魏獻儀帶他一起離開。
魏獻儀拒絕了。
她踩住聖音少寧的手，將他左手的指骨踩碎，聖音少寧痛得發不出聲音來，撕心裂肺的氣音在顫抖。
“接受他人恩典，如今氣運加身，有本事取得法寶認可，想必，也有本事恢覆這區區幾根斷骨才是。”魏獻儀落下一句，帶著太承走開了。
她直接去了炙甘峰。
深夜，峰門開啟，一眾醫修見到魏獻儀，臉上神情恍惚，而在魏獻儀將太承遞交給他們後，他們頓時明了情況，從魏獻儀手中接過太承，將之安置在藥廬中。
兩個時辰早就到了，縛身石繼續發揮它的作用，魏獻儀和太承保持著一丈的距離，就像之前，他一樣。
她站在屏風外面，醫修診斷結束後告知魏獻儀結果。
“……這並非是體魄受損，而是識海有異。”醫修這樣回稟，面上顯露難色，又道：“識海之變已非醫修能敵之事，神女，我等實在沒有辦法‘醫治’。”
面對太承的情況，醫修們紛紛搖頭，給太承輸送靈力的時候魏獻儀就知道是他識海出了問題，只不過為了確定身體無事，所以才先來到炙甘峰。
“你們先回去休息吧。”魏獻儀向退出屏風的醫修們說道。
醫修面面相覷，他們沒有辦法對癥下藥，見魏獻儀應允他們離去，很快躬身離開。
魏獻儀繞過屏風走到床榻前。見著面色如常的太承，如若沒有人告訴她太承是識海受損，可能魏獻儀也會以為他只是累了。
“太危險了。”魏獻儀坐在床邊，俯身抵住太承的額頭，溫度合適。
“我不想這麽做。”魏獻儀閉上眼睛，扣住太承的手指，根根交疊，“但是，你應該不會怪我吧？”魏獻儀問他，可是太承不會回覆，所以在進入太承的識海之前，魏獻儀想的是，他向來寬容，不會胡亂置氣。
魏獻儀睜開眼。
起初識海天地是一片蒼白景象，她邁出一步，平地之上忽而升起萬樹霜華，頭頂如透色琉璃一般的天空染上烏色，顏色漸深漸沈，濃色猶如滴墨。而這墨汁不止在籠罩天空，也逐漸吞沒大地。
就在魏獻儀即將陷入永夜之前，一盞盞華燈從看不見邊際的遠處騰空而起，晶瑩澄明的燈光透過一層明凈細紗拂落在滿是霜色的樹上。
很遠的一處地方，不抵眼前絢麗，魏獻儀望見一道身影，她踩著流動的光輝上前，走進半沈的空間後魏獻儀頓住腳步。
他似有所感地側過身體，與此同時，一盞明凈浮燈躍然而上，照亮他的面龐。
河傾月落之間，魏獻儀看到的並非是屬於聖音子宛的那張臉。
轉盼瓊玉之姿，但這大概是他原本的模樣。
魏獻儀是這樣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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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宛不見了。
可太承從來不是聖音子宛。
聽著聖音馥嗓子眼裏泛起的哭腔，魏獻儀撫了撫她的後背，安慰道：“別哭，我去找他。”
“可是、可是我們找了子宛哥哥很久，都沒有找到他……”聖音馥睜開一雙淚眼。
“我可以。”魏獻儀拿起手絹擦著她遍布面頰的淚痕。
魏獻儀的語氣篤定，聖音馥聽到後驟然停住流淚，幾滴清露掛在睫毛上，癢癢的，她不自覺地眨了眨眼，眼睛裏的水霧褪去後，她望著魏獻儀的目光變得無比清晰。
“神女姐姐，真的……真的……”聖音馥喃喃出聲，卻沒有說出完整的一句話。
這時，有人從景雲臺走下來，“師妹。”是寒蒺。
魏獻儀見到寒蒺，她向聖音馥示意了下，就往寒蒺那處走了去。站到臺階上，魏獻儀向他提起太承。
“師兄有見過他嗎？”魏獻儀看著寒蒺。先前她將太承留在景雲臺，那個時候景雲臺上還有寒蒺等人，如若太承有所動作，寒蒺不太可能註意不到。
“見過。”寒蒺點頭，又道：“只在靈器認主之前見過他，後來就不知道了。”
魏獻儀的心思因為寒蒺的話被引去了另一邊，“師兄您剛才說，靈器擇主了？”
“嗯。”寒蒺應道，面上神色微微沈下。
魏獻儀見狀，不由問道：“發生了何事？”什麽樣的事情，才能教寒蒺露出這般表情？魏獻儀想知道。
“靈器認主了，但卻……”寒蒺皺眉，餘光忽而瞥到遠處的身影，他有意往那處看去，壓低聲音同魏獻儀說道：“靈器擇主，卻並非是我鐘山宗門之人。”
魏獻儀有感到一剎的驚訝。
靈器尚未送出鐘山之外，為何擇主，其主卻不是鐘山修士？
不待魏獻儀問出心中疑惑，輕緩的腳步聲在她身後響起，繼而是立在旁邊的聖音馥的一聲輕喚：“叔父、少寧。”
“你們找見子宛哥哥了嗎？”聖音馥焦急且滿懷希望地朝聖音少寧小跑而去。
“沒有。”聖音少寧冷淡說道。
望見這些冠姓“聖音”的人，魏獻儀才想起鐘山靈宗之內，除了鐘山修士，還有他們。
魏獻儀的視線在聖音馥身上停留一會，確定不是聖音馥後，她看向在聖音馥側方站立的那對叔侄。
“哪個？”魏獻儀問寒蒺。
她雖沒有將問題說全，僅有這二字，但寒蒺也能明白魏獻儀心中所想，寒蒺開口：“是聖音少寧。”
聖音少寧取得了靈器。
按照序列上場測試時，聖音少寧已經排在了最後面，幾乎他剛踏上測試臺，靈器就發出共鳴，與之靈力波動共振。
寒蒺雖然設想過這天機最後未必能留在鐘山，但聖音少寧這般輕易取走靈器卻是寒蒺從未想到的事情。
聖音少寧沒有耗費半分心神就得到了靈器，甚至還是靈器單方面認主，他是後來才勉強放出一星靈力，讓靈器與他締約成功。
那副場面著實吸人眼球。
所以人聲鼎沸過後，寒蒺回過神，往旁邊位置上隨意一瞥，就沒有看到太承的蹤影了。
“師兄。”魏獻儀叫了他一聲，寒蒺將視線從聖音少寧身上收回，他望向魏獻儀，只看見她的側臉，她仍盯著那人。
過了一會，魏獻儀低眸，轉而看向寒蒺，陳述道：“師兄原先說過那靈器是設置結界一類的法寶。”
在魏獻儀的註視下，寒蒺輕微頷首。
“這樣啊……”
魏獻儀得到肯定，不由自主地低聲重覆。
耳邊，聖音馥仍喋喋不休向他們詢問太承的去處，一聲兩聲是擔憂之情，說得多了，聖音少寧覺得煩，他掩了下耳朵根子，撇開聖音馥就要離開。
“少寧，你去哪裏？”聖音馥匆忙追上聖音少寧，將他攔下了。
聖音少寧的聲線依舊平穩：“你不是要找人嗎？幫你找。”
“可你與叔父方才都沒找見子宛哥哥……”聖音馥躊躇。
“那就繼續找。”聖音少寧擡手，把弄袖中一物，緩慢說道。
“那你現在打算去哪裏找子宛哥哥？”聖音馥問道。
聖音少寧沒有答話。
“我想和你一起去。”聖音馥向聖音少寧提出自己的想法。
“那就一起。”聖音少寧隨口應下，又道：“雖說一起找，也不一定能找見就是了。”這一句，聖音少寧有意放輕聲音。
聖音少寧轉身就走，聖音馥說要隨他同去，卻遲遲沒有動身。他回頭看了眼，卻在滿面焦灼神色的聖音馥的身後望見一人。
與她相隔不算遠，聖音少寧只需要長腿一跨就能踩上數層石階，去到她空空蕩蕩的身側，侵占她的每一寸氣息。
光是想想，他便緊了後槽牙。聖音少寧心有異動，卻沒有這樣做。
他莫名其妙地笑了聲，含著冷意，聖音馥聽到了，剛想問聖音少寧是不是不願意帶她一起，就見到他唇角慢慢凝結的弧度。
聖音馥轉過身，順著聖音少寧的視線看去，望見不知何時走過來的魏獻儀，聖音馥當即喚她一聲：“神女姐姐。”
接著，聖音馥想邀請魏獻儀和他們一起去找人，只是聖音馥還沒想好怎麽向魏獻儀提出請求，就聽到魏獻儀的說話聲。
“過來。”
她聲音不大，但是他們都能聽到，且聽得很清楚。
聖音馥下意識地要朝魏獻儀走去，只是在探出第一步的時候，她發現魏獻儀的目光所視分明不在她身上。聖音馥楞了下，同時收回了邁出去的腳步，她還沒有徹底想明白魏獻儀究竟在看誰，旁邊的聖音少寧嗤了聲。
“千香，該走了。”聖音少寧說，語氣裏蘊藏濃厚的不善之意，但是聖音馥知道，這不是針對她的，這是聖音少寧對魏獻儀的回應。
他才是魏獻儀始終凝睇的人。
意識到這點之後，魏獻儀在這一瞬間感到手足無措，她不知道站在這二人中間的自己現在應該做什麽才是最合適的。
而聖音少寧雖在口頭說著要離開，可卻遲遲沒有要動身的意思，他甚至沒有看她這個妹妹一眼，聖音馥覺得他們之間針鋒相對的氣勢十足，也更加覺得自己立不住腳了。
因此被聖音瓏低聲叫走的那一刻，聖音馥只覺得如釋重負。
聖音瓏走了。
聖音馥低著頭從那二人中間抽身，然後急忙跟上聖音瓏。壓抑的氛圍甚至讓她來不及向魏獻儀說出一句告別，就連之前浮起的那幾分想要與魏獻儀一同找人的念頭也都不見了。
“叔父，您等等我。”聖音馥追在聖音瓏身後，聽到她的聲音，聖音瓏頓下腳步，往後方瞥了眼。
聖音馥噔噔跑到他旁邊。
“叔父，我們走吧。”她很小聲地說話。
聖音瓏移開視線，微微笑著，說：“好。”
聖音馥不在了，魏獻儀望向他的目光越發肆無忌憚。她的眼神沒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冷冽，但是，聖音少寧仍然覺得不舒服。
她不是為了看他而看他。
她為了別的人，才這樣放低眼眸，將他瞧上一瞧。
轉過半身，聖音少寧做出要追隨聖音瓏等人離去的架勢，果然，才走出一步，身後的她走下石階，很快地來到他面前，將他攔住。
重新見到魏獻儀，聖音少寧唇角掀起的弧度更大，他的視線垂落在她臉上，關註她的每一個表情，可是在仔細探索過後，他還是失望了。
“你居然，一點都不擔心……”
聖音少寧沒有把話說得很直白，但他確信魏獻儀聽得懂。
“他在哪？”魏獻儀問他。
“我不知道。”聖音少寧回答。
其實他不應該這樣回覆魏獻儀，他應該反問：“你在說什麽？”這般方能凸顯他的“無辜”，可是聖音少寧沒有這樣做，只因為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要瞞住魏獻儀，又或者是根本瞞不過她。
想到這裏，聖音少寧臉上笑痕漸深，他做出一個攤手的動作，語氣裏透著無奈：“我真的、沒辦法告訴你呢。”
和之前的回答不同，這一回，聖音少寧幾乎明晃晃地告訴魏獻儀：人，就是他設計弄走的。
魏獻儀始終凝望著他，而她臉上的表情沒有分毫變化。哪怕他一而再地挑釁，一而再地做出不端之舉，魏獻儀也沒有過多的情緒要傳遞給他。
“你還有一炷香的時間。”她聲音低微，沒有因為聖音少寧的不配合而感到驚慌或者無助。
聖音少寧不明白魏獻儀忽然地計算時間是什麽意思，他暗自猜想，這是她對他的忍耐時限，心裏溢出一股難言的心情。
她對他還有耐心。
在見她之前，聖音少寧不會想到這點。
可是……
“你真的能一直等下去？”聖音少寧看著她，“哪怕明知他身陷不詳，你也能這般氣定神閑地……一直等？”
他問出這些問題，聲音裏卻沒有沾染半分疑惑，聖音少寧從魏獻儀始終如一的態度上確定了她沒打算像聖音馥一樣去找太承。
“你豈止是不在乎我，連他，你也沒放在心上。”聖音少寧得出結論。
魏獻儀沈默片刻，她問：“你很重要嗎？我為什麽要在乎你。還有他，他也很重要嗎？重要到，我要將他掛在心尖上？”
聖音少寧一時啞然。
“他對你那麽好，處處維護你，甚至……”
“所以我現在也在表達對他的擔憂。”魏獻儀瞥了他一眼。
這句話將聖音少寧逗弄笑了，“你？擔心他？”笑容黯淡後，卻是冰冷不已的目光。
“我問過你。”魏獻儀擰了下眉，“我問過你他在哪裏，可是你沒有告訴我答案。”
聖音少寧恍然大悟地“啊”了聲，“原來這就是你的擔憂之情。”
他的譏諷之意太過明顯，魏獻儀想忽視都難，她不欲搭理聖音少寧，默然算過時間後，她告訴聖音少寧：“半柱香。”
聖音少寧聽了沒有反應，他的心思仍沈浸在魏獻儀對太承的“擔憂”上，他冷著眉眼，緊盯魏獻儀，說道：“就因為我沒有告訴你答案，你就連找都不打算找一下？嗯？你的憂心，真是假得厲害，他不在你面前，你連裝都不打算裝得像樣一點。”
“你到底想說什麽？”魏獻儀沈著心氣，聽他絮絮叨叨，感到幾分不耐，但是沒辦法，時間沒到，她還不能離開，也不能讓他離開。
聖音少寧看著她很久，見她面上浮露出漫不經心的神色，他內心充斥著更為深重的涼意。
“我要你去找他。”他最終咬咬牙，說出這句話。
霎時間，聖音少寧感覺魏獻儀看他眼神都變了。
“你不覺得你自己很矛盾嗎？”魏獻儀直接挑破了聖音少寧的怪象，聖音少寧因為她的話，臉色微微僵硬，他低下頭，不再與她對視。
“你懂什麽？”聖音少寧很小聲地反駁魏獻儀。
“我懂什麽？”魏獻儀懷揣著冷意笑了下，“人，是你困住的，而現在表面針尖利刺、實則極力勸說我去找他的，還是你。聖音少寧，你自己覺得自己真的正常嗎？哪個才是真正的你，哪個又才是你真正的心思？你自己知道嗎？”
他一定不知道。
他根本就是想一出是一出，利用制作結界的法寶將太承困在某地，而後引起她的註意，最後托出心思，居然想要魏獻儀親自動身去尋找太承。
他想看她對太承究竟有幾分情意？還是想讓她為了太承向他“服軟”？魏獻儀想到這裏，覺得實在是荒誕無稽。
天色漸晚，周遭起了明亮燈色，燈輝映在魏獻儀的衣擺上，聖音少寧緩慢低身，將她的衣擺梳理地平整一些。
看著聖音少寧的動作，魏獻儀不發一言，雖然覺得多餘，但她沒打算避開。
可是聖音少寧做完這件事情後，仍然蹲伏在地上，久久沒有動作，魏獻儀踢了他一下，“起來。”
“你讓我起身我就要起身？”聖音少寧冷笑著回覆魏獻儀。
魏獻儀動了動手腕。
今夜無月，只有十分燈色，因此當霜綺劍落在聖音少寧的脖頸上時，映照著燈光死板的顏色，這柄劍的劍刃也是冰冷至極。
“你可以不起來，但是你手中靈器需得交給我。”魏獻儀說道。
聖音少寧聽到她的目的，倏忽擡起臉，他眼底一片沈寒，“就算得到靈器，我為靈器主人，只要我不松口，你斷然沒有可能進入其中解救太承。”
“總之你休想。”聖音少寧最後說出這句。
魏獻儀握著劍柄的手指緊了緊，“沒關系。”她說。
可是聖音少寧不懂在她口中究竟是什麽“沒關系”，他郁悶地起身，聖音少寧也不明白為什麽會將事情弄成這樣，若說原因，那一定是因為魏獻儀的冷血，太承消失蹤跡，她眼也不眨一下。
只是這個原因？
只是這個原因。
聖音少寧在心中反覆肯定，好像這樣就能將一切歸咎於魏獻儀身上。
在聖音少寧起身的同時，霜綺劍落下，刺在他左手手臂上，劃破衣衫後，隨之掉落的是聖音少寧有心護住的靈器。
“它叫什麽名字？”魏獻儀俯身撿起靈器，還順帶著問了聖音少寧一句。
聖音少寧見她雲淡風輕，心情變得越加糟糕起來，他才不會回答魏獻儀這個無聊的問題，註視她很久，魏獻儀仍然沒有收起霜綺劍。
“結束了。”她在摩挲過聖音少寧還沒有定好名字的靈器後，聲音輕慢說道。
隨著她話音落下，周圍霎時間泛起一陣靈光，聖音少寧來不及反應，就被魏獻儀拽過手臂，一片天昏地暗，塵光顏色盡數消失在靈器的靈波作用中。
兩個時辰的時間一到，魏獻儀就能感知到縛身石主人的方向所在，她一只手裏扣著靈器和霜綺劍，另一只手拽住聖音少寧，在靈力作用下，他們穿過重重燈影，來到一處山崖。
這裏沒有了燈光，一切盡顯漆黑迷離，而聖音少寧卻是對此處再熟稔不過，幾乎剛剛落腳，聖音少寧就推開了魏獻儀。
“你怎麽知道這裏！”聖音少寧拔高聲音，向後方退去，不肯靠近那山崖口一步。
魏獻儀瞥了他一眼，從聖音少寧的反應裏，魏獻儀明確了困住太承的結界就在這山崖附近，但究竟是在山崖上，還是底下無窮深邃之中，就要看聖音少寧了。
“你最好只是把他困住，而非……蓄意謀殺。”魏獻儀說道。
聽到她這樣一說，聖音少寧臉色發白，只是在暗夜裏，不能教魏獻儀看清罷了，他喘息兩聲，在墨色中註視著魏獻儀的背影。手指扣緊地面塵土，又松開。
聖音少寧一聲不吭，魏獻儀幾乎就確定了他真的藏有那般險惡的心思。
“……等會再來收拾你。”魏獻儀冷著聲音通知聖音少寧。
說完這句，她走向山崖邊上，讓聖音少寧始終不敢踏去一步的地方此刻就在魏獻儀的腳下。
他窺見她往前走，繼續往前，明明已經走到最邊緣處，魏獻儀卻還是沒有要停下的意思，聖音少寧慌了神，脫口而出一句：“不要。”
下一瞬，眼前清光一震，聖音少寧分辨不出是她的靈力光輝還是劍影，總之魏獻儀將匯聚靈力的數劍加壓在山崖下面的結界上，她另一手攥住的靈器與此同時發出震動。
而遠處的聖音少寧則因反噬猛然咳出一口鮮血。
魏獻儀確定結界已經被破除後，她飛身而下，落到山崖底部，她看見了被壓在樹下的人影。
魏獻儀上前將太承救出。
手掌捂在他的心口上，許久沒有動靜，魏獻儀立馬輸送一段靈力給他，太承身軀裏的這顆心臟這才緩慢顫動起來。
一下、兩下。
可是他沒有清醒。
魏獻儀緊了一口氣，她帶著太承禦劍回到山崖上，路過反噬受傷的聖音少寧身側，聖音少寧拉住她的腳踝，眼神示意魏獻儀帶他一起離開。
魏獻儀拒絕了。
她踩住聖音少寧的手，將他左手的指骨踩碎，聖音少寧痛得發不出聲音來，撕心裂肺的氣音在顫抖。
“接受他人恩典，如今氣運加身，有本事取得法寶認可，想必，也有本事恢覆這區區幾根斷骨才是。”魏獻儀落下一句，帶著太承走開了。
她直接去了炙甘峰。
深夜，峰門開啟，一眾醫修見到魏獻儀，臉上神情恍惚，而在魏獻儀將太承遞交給他們後，他們頓時明了情況，從魏獻儀手中接過太承，將之安置在藥廬中。
兩個時辰早就到了，縛身石繼續發揮它的作用，魏獻儀和太承保持著一丈的距離，就像之前，他一樣。
她站在屏風外面，醫修診斷結束後告知魏獻儀結果。
“……這並非是體魄受損，而是識海有異。”醫修這樣回稟，面上顯露難色，又道：“識海之變已非醫修能敵之事，神女，我等實在沒有辦法‘醫治’。”
面對太承的情況，醫修們紛紛搖頭，給太承輸送靈力的時候魏獻儀就知道是他識海出了問題，只不過為了確定身體無事，所以才先來到炙甘峰。
“你們先回去休息吧。”魏獻儀向退出屏風的醫修們說道。
醫修面面相覷，他們沒有辦法對癥下藥，見魏獻儀應允他們離去，很快躬身離開。
魏獻儀繞過屏風走到床榻前。見著面色如常的太承，如若沒有人告訴她太承是識海受損，可能魏獻儀也會以為他只是累了。
“太危險了。”魏獻儀坐在床邊，俯身抵住太承的額頭，溫度合適。
“我不想這麽做。”魏獻儀閉上眼睛，扣住太承的手指，根根交疊，“但是，你應該不會怪我吧？”魏獻儀問他，可是太承不會回覆，所以在進入太承的識海之前，魏獻儀想的是，他向來寬容，不會胡亂置氣。
魏獻儀睜開眼。
起初識海天地是一片蒼白景象，她邁出一步，平地之上忽而升起萬樹霜華，頭頂如透色琉璃一般的天空染上烏色，顏色漸深漸沈，濃色猶如滴墨。而這墨汁不止在籠罩天空，也逐漸吞沒大地。
就在魏獻儀即將陷入永夜之前，一盞盞華燈從看不見邊際的遠處騰空而起，晶瑩澄明的燈光透過一層明凈細紗拂落在滿是霜色的樹上。
很遠的一處地方，不抵眼前絢麗，魏獻儀望見一道身影，她踩著流動的光輝上前，走進半沈的空間後魏獻儀頓住腳步。
他似有所感地側過身體，與此同時，一盞明凈浮燈躍然而上，照亮他的面龐。
河傾月落之間，魏獻儀看到的並非是屬於聖音子宛的那張臉。
轉盼瓊玉之姿，但這大概是他原本的模樣。
魏獻儀是這樣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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