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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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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主

“我知宗主好意,可只此一面,我實不能受。”

魏獻儀沒有接過去。

“你從沒來過朱雀塔,這是第一回,往後……往後再來,卻不知是幾時。這不是何等貴重之物,喜歡就承納,若不喜歡也無妨。”說著,宗主又將手中玉石往前遞近一些。

她告訴魏獻儀,無需思考應不應該,只論喜不喜歡。

喜歡嗎?

魏獻儀看了看宗主手心盛放的緋色玉石,未過多久,她輕輕頷首,從宗主手中撚起玉石。

“多謝宗主。”

漂亮東西,她為什麽不喜歡?

朱雀塔宗主笑了一笑,她似有所感,往外面看了看,然後輕聲道:“我知你此心不在朱雀塔,此處雖為‘塔’,卻不囚人,朱雀——振翼而飛,烈焰千裏。想做什麽便去做吧。”

魏獻儀聽完她的話,應聲說:“好。”

來得奇怪,拜別時也異常順暢,見到朱雀塔宗主,不,明明宋霽玉傳信時說的是朱雀塔宗主要見她。

拜見朱雀塔宗主雖非魏獻儀計劃之內,但是此行卻也值得,當然如果沒有顧朝祁的那一出強留就更好了。

魏獻儀離開簡居,沿著石階向下,走到某一處,望見山苑下跪立的年輕男子。

衣擺遮掩雙膝,腰板挺直。他的目光垂落在地,聽到細微聲響,緩緩擡眼,見到魏獻儀時稍有怔忪。

他望著她,沒有說出一句。

魏獻儀從石階走下,沒有看他,在她走過身側時,他低頭向她行了半禮。

魏獻儀離開山苑前,往身後望去一眼,朱雀塔宗主不知何時走來,立在他面前。他頭更低,恨不得埋進深塵。

“我回來了。”他說。

朱雀塔宗主微微笑著,和祥浮光罩於其上,但是眼中含淚。

朱雀丹在魏獻儀手中忽然變得滾燙,將她手心灼傷,魏獻儀心裏沒由來的慌亂,她別開眼,出山苑後有人領她離開。

宋霽玉仰著頭,閉目聽泉,魏獻儀來了,他便睜眼。

“請。”宋霽玉側身擺了個手勢,他要帶她離開朱雀塔。

魏獻儀上前兩步,低眸走到他旁邊,宋霽玉折身邁出一步,走了一會,發現魏獻儀沒有跟上來。

不待他回頭,就聽見魏獻儀娓娓說道:“七千六百年前,朱雀靈鳥降世,江南修仙世家據此立定南方朱雀塔,以昭示江南榮光。”

魏獻儀停下話音,她走過去,近距離地看著他,問道:“你叫宋霽玉?”

他看了看魏獻儀,沒有說話。

魏獻儀笑了一下,很不客氣地對他說:“宋霽玉,你誆我。”

“我誆你?”似乎聽到好笑的話,宋霽玉眉目微動,重覆一遍她的話。

魏獻儀見他並不承認,很耐心地指出他的謬處:“此代朱雀塔宗主,出生江南黎氏,後予顧氏為婦,再為朱雀塔之主,是南方朱雀塔第三十五代宗主,而非三十六。”

最末幾字話音尤重。

幾個關鍵的數字入耳,宋霽玉眉頭微折,但只有一會,很快他便面色如常,沒有絲毫被抓包的悔意。

“那又如何?”宋霽玉輕笑。

騙你如何?

坦然承認又如何?

他看著魏獻儀,見她逐漸變得不欲說話,宋霽玉心滿意足地移開視線。

折身之時,他無意間瞥到她手中一物,宋霽玉心裏生出異樣。

“師父給了你朱雀丹?”宋霽玉看著她指縫間露出的緋紅瑩芒。

魏獻儀因為宋霽玉的話擡了擡手,露出朱雀丹的全貌,宋霽玉很認真地望著,甚至伸手朝它撚去。

在宋霽玉觸碰之前,魏獻儀合緊手,宋霽玉被迫收手,他下意識地擡眼望她,恰好撞入魏獻儀的眼中。

“一顆朱雀丹而已。”沒過多久,宋霽玉滿不在意地說道。

魏獻儀沒說話,但她也不信宋霽玉的話。

“悉心養護朱雀丹,得有朱雀靈火,還望神女收緊、收好。”宋霽玉又道。

“說得在理。”

魏獻儀一邊說,一邊將朱雀丹塞進腰間,宋霽玉的視線追逐而去,看了一會才察覺到不合適,他別開臉。

之後,宋霽玉帶著魏獻儀走出朱雀塔,從朱門走下,兩側彤彤華盞琉璃染色。

走了一段路,宋霽玉頓住腳步,回頭看向魏獻儀。他突然停下來,魏獻儀不知道他要做什麽,等了一會,宋霽玉從袖中拿出一個錦花袋。

他往魏獻儀面前伸出手。

“我想拿我煉制的朱雀丹與你交換。”

魏獻儀看了一眼,他手裏鼓鼓囊囊一大包,若是朱雀丹,這得有多少顆?

她搖頭,還沒說出不好,就聽宋霽玉軟聲道:“先前誤了神女,是我之過。”

可先前魏獻儀點破他行誆騙事時,宋霽玉可不是現在這副態度。魏獻儀看了看他,再看看他手上的錦花袋子。

“不一樣。”她說。

幾個字足夠讓宋霽玉明白她的意思,他想了想,告訴魏獻儀說:“是一樣的,我將任朱雀塔宗主,我煉制的朱雀丹未必會比師父的差。”

言外之意還是差一截。

魏獻儀不同意,她朝遠處看去,對宋霽玉道:“多謝相送,接下來的路交由我自己走即可。”

宋霽玉滯留在空中的手收回不是,遞近也不是,他在原地駐足很久,想到她手中的可能是師父煉制的最後一顆朱雀丹,宋霽玉咬牙追了上去。

不由分說,宋霽玉將一整包朱雀丹塞給了魏獻儀。

“我繼位那日,希望鐘山神女能夠前來觀禮。”

見到她,就有機會得到。宋霽玉是這樣想的。

魏獻儀還是沒伸手,不過因為魏獻儀想到別的事,所以沒有再度回絕宋霽玉。

“由未來的朱雀塔第三十六代宗主親手煉制的朱雀丹,能夠化成朱雀靈火的幾率,有幾分?”

她語聲含笑,重提舊事。宋霽玉臉色稍有不自然,但他仍是很快回覆:“七分。”

魏獻儀不疑有他,接過宋霽玉手中錦花袋。

“我在鐘山等待宋仙友的好消息,屆時鐘山定來見禮。”

勉強達成目的,宋霽玉輕微頷首,她說不需要他送,他本來也不想送她。

魏獻儀走了。

宋霽玉向她拜了拜,但是下次再見,該是她來拜他。

回到朱雀塔,迎面撞見顧朝祁。

宋霽玉眸光微暗,不待他開口,顧朝祁嗤聲一笑:“聽說三叔母要傳位於你?”

說著,顧朝祁走近宋霽玉,故作好意地拍了拍他的肩頭,“宋小五,想守住朱雀塔可不容易,要不要我來……”

“請你離開這裏。”宋霽玉撇開他的手,冷冷看向顧朝祁。

顧朝祁斂眸低聲:“我怎麽知道我為何會在這兒?是不是你……”

“朱雀塔不歡迎你這種浪蕩子。”宋霽玉推了下顧朝祁,沒讓他把話說完。

顧朝祁皺起眉,正欲與他理論,就聽宋霽玉又道:“鐘山靈宗的人還在錦陽城,不去討好他們,留在這處看朱雀塔的冷眼做什麽?”

顧朝祁楞了下,反應過來,斜睨一眼宋霽玉,“討好?只怕有的人你連見一面都難。”

宋霽玉心中生厭,他不想與顧朝祁多做爭辯,好在顧朝祁只是出口諷刺這一句,很快跨過門檻,離開朱雀塔。

見他身影不見,宋霽玉立馬去到山苑。

朱雀塔宗主正立於泉下,濃雲稠稠,清泉音潤。

“師父,他……他這就走了?”宋霽玉想了半晌,說出這麽句似是而非的話。

宗主回首看向宋霽玉,面上神情並無哀慟,“見他一面,足夠了。”

“可是他死的不明不白,我還沒有替他找出往昔真相,這樣真的足夠嗎?師父?”宋霽玉喃喃。

“他不願說,我亦不曾問他。”宗主話音頓住,過了一會,她說:“霽玉,這段時間勞煩你了,此後無需再為他費心,就到這裏。”

宋霽玉面露悵然,他輕微搖頭,一句“可是”堵在喉嚨裏不得出。但他看見師父松軟柔慈的神情,宋霽玉沒辦法不謹遵師命。

他跪在宗主面前,聽到宗主說出第一句:

“吾兒長熙,魂魄今安。”

“即日起,你便是朱雀塔新主。”

這是第二句。

顧朝祁找見魏獻儀時,她站在一方墓前,垂眼沈默。

她身後有一眾修士在不遠處等候她,因為隔空一段距離,所以顧朝祁能夠一眼望見她。

然而只是望見卻不夠,他穿過重重修士上前而去,有一女修聽到雜音朝他看了一眼,“莫要……”

兩個字落下,見到他真容,這女修登時面露詫異,想要斥責的話也一並收回。

懷穎有一瞬不得思考,因此讓顧朝祁抓住時機從鐘山修士中抽身而出。

他很快來到魏獻儀身邊,正好此時魏獻儀用手指掃了掃碑身,顧朝祁不由往那看去,碑身列字雲雲,身份是子、弟,還有一人的“親”。

他想了很久都沒明白這個“親”字的含義,他望向魏獻儀。但是在這墓前,他總有種深重之感,不敢開口,就這樣站立許久,天空變了顏色,落起細雨。

滴在顧朝祁的眼角,他用尾指抹去了,指上生出一片寒涼。

細密雨絲胡亂落下,顧朝祁厭煩地擺了擺手。細雨裏,魏獻儀一動不動,甚至沒有運起靈力遮掩。

望著她漸漸濕彌透亮的衣裳,顧朝祁心慌意亂。他只會定向的召物術,如今遮雨傘不知在哪,他召不出來。即便試了再試,也一直失敗。

“閉上眼。”她說。

聲音融在細密雨絲裏,顧朝祁聽見,眼睫垂落,然後闔眸。

她覺得不夠,揮出一指靈力,一片素紗將他上半張臉遮住,留下最不相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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