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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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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璃

“正是因我瘋魔至此,所以才能得你垂眼一顧,如果什麽都不做,你根本不會記住我。”說到這裏,謝道衡話音頓住,他望著魏獻儀有一會兒,然後露出莞爾微笑。

“我才不要像他們一樣,被你棄之不顧。”謝道衡神情堅韌,定定地註視她。

魏獻儀移開目光,“你錯了。”

她聲音很淺,謝道衡聽見,面露些許疑惑神色,很快他聽到魏獻儀繼續說道:“我與他們從來不是棄與被棄的關系,他們要攻我心防,得我情真,而我想的卻是正守己心。我與他們對立而行,我不曾屬於他們,他們也不曾屬於我。誰都沒有拋棄誰,只是在這場攻守博弈裏,他們輸了,僅此而已。”

魏獻儀向來將自己與他們之間的關系看得很清楚,每個人都說是為她而來,每個人都在怨恨她為何要這樣待他……

他們之所以這樣做,不過是因為他們輸了,所以才站在敗者的角度,向她一遍一遍提出質詢。

與此同時,向她威逼利誘,向她施展詭計,使出渾身解數要她為他們停留。魏獻儀很受用,但是魏獻儀不會因為他們的求饒軟意而松懈防守。

他們會向她服軟,只是因為他們還沒有“得到”她,一旦得到,所有的惦念愛慕一應煙消雲散。

“謝璃。”魏獻儀忽然叫他。

謝道衡身骨一顫,他向她投去若有期待的目光。

“我在。”他回應魏獻儀。

魏獻儀上前,指向他的心腔,她擡眼看向謝道衡,“在這場心事的攻守中,你應該知道輸掉的代價是什麽。”

“會死。”謝道衡聞言,很快溫聲回答。

“那你也應該知道,我不會輸。”因為魏獻儀從沒對他們動過心,所以輸的只會是他們。

謝道衡笑了笑,“可現今你面對的不是他們,而是我,我和他們不同,你又怎麽知道,在日久天長裏,你不會動心?”

“我當然不會。”魏獻儀語氣肯定,她看了謝道衡一眼。

她的眼神很清淡平穩,謝道衡望入她眼中,就明白她心中所想。

謝道衡嘆氣,微笑:“我知道因為我太著急,所以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我極為不堪,但是……小儀,比起我來,難道聞人夙就合適嗎?”

“是。”幾乎謝道衡剛問完一句“合不合適”,魏獻儀就回覆了他。

“可是他與我一樣,承載天道意志,選擇不如選擇我,至少我不修魔。”謝道衡臉色僵了一下。

“不妨告訴你,其實我從未相信聞人夙是天道化身。”魏獻儀皺起眉,關於這一點,那兩個人也曾告訴過她,可是那個時候魏獻儀沒有相信,現在面對謝道衡,她更不會信。

“至於修不修魔,這是聞人夙欠我的解釋,就不需要你來操心了。”

謝道衡聽著她條理分明的話,心裏空空落落,他扯了扯唇角:“事實就在眼前,為何還要對他抱有這麽多期待?”

這一句,魏獻儀沒有回覆。或許真的如他所說,魏獻儀心中有期待,但是更多,是她想要一個真相。她只想聽聞人夙原原本本說他的事情,而非是從旁人口中,尤其是謝道衡來告訴她。

魏獻儀沈默半晌,沒有同謝道衡說話。

他望著她,眼裏帶著他自以為是的深情。

“小儀,難為你願意心平氣和地與我說這麽些話,我很感動。”謝道衡主動說道。

不用覺得感動,“我本該殺你的。”魏獻儀聽了他的話,搖了搖頭。

“……但是你還沒有。”他語氣裏懷有憧憬與希冀,好像魏獻儀不殺他,真的是因為心軟一般。

“那是因為我還沒有想好,到底要不要再這樣下去。”魏獻儀很快回覆。

這樣是哪樣?

也許是看出謝道衡的疑惑,魏獻儀移開目光,聲音輕慢地說道:“你是第三個,我不想再見到第四個‘他’闖入我的生活。”

“那你就試著接受我,只要你接受我,我保證不會出現下一個‘他’。”謝道衡立馬接上她的話,很是欣喜。

魏獻儀看了他一會。

接受他?

事實上,她早就告訴過他絕無可能。

被魏獻儀這樣的眼神看著,謝道衡心中一顫,他著急改口:“不,不需要你接受我,你可以將我當做用來阻止‘他’出現的器具,只要你讓我留在你身旁,就不會有新的‘他’出現。”

“謝璃。”她又這樣叫他。

謝道衡不由自主的望著她。

魏獻儀語氣很平淡,“我不想再計較你對淮洲的所作所為,如你所說,這是你們經過理智判斷後做出的利己的選擇。”

“還有此前種種你對我的幹預……”想到這裏,魏獻儀皺了皺眉。

不等她開口,謝道衡急忙說道:“極天宗主將你留在錦銷城,那是因為我需要足夠的時間,才能讓你認清聞人夙的魔修身份。”他語氣誠懇,說的好像是為了她一樣。

聽到這個,魏獻儀笑了聲,“好吧,就算這一次你是為了讓我認清聞人夙的真面目,但是你讓極天將我困在北海,總該是為了你自己。”

謝道衡看著她,眼中暗光閃動,“是,但是……我是因為你離開才會亂了陣腳,才會心切,如果你不走,我會同你好好商量這件事,如果你不同意,我也不會去做。”

魏獻儀笑不出來了。

她沈下心,“還有一件事,聖音子宛……”

不等魏獻儀說完話,謝道衡先皺眉冷聲:“為什麽還要管他?子宛,子宛的至親都不在乎他的生死,你為什麽還要……”

“你好像忘了,是你害了他。”魏獻儀看著他,透出一絲冷意。

“小儀,是我,但是……”他還想解釋什麽,但在他將話說出口前,魏獻儀說了一句“算了”。

“什麽算了?”謝道衡咽下話音,敏感的捉住她情緒的變化,轉而問道。

“我要離開。”魏獻儀簡單說了這幾個字。

謝道衡臉色驟變。

原本以為魏獻儀願意停下,與他說話,哪怕是為了勸他死心,他也一一應了,但是沒想到,最後還是要走。

“不要。”謝道衡搖頭。

“你留在鏡洲,不要再借助‘他’的力量生事,等到北海打退魔宗,我會回來找你。”魏獻儀話音頓住,她看著謝道衡,笑了下,“在我殺你之前,你要好好活著才行。”

魏獻儀要離開鏡洲。

謝道衡再三阻止。

他什麽辦法都用了,最後與她在門緣處拉扯,外面就是來來往往的鏡洲修士,面對這些人,他倒不覺得有任何不妥,只一雙手一雙眼纏住魏獻儀。

“有本事你現在就殺了我。”他語氣陰森,開口挑釁,怎麽樣都不肯讓魏獻儀離開半步。

魏獻儀也的確有些生氣,因此在推開謝道衡時,手上使了些力氣,謝道衡在掙紮間摔下石階,好在他扶住門框,沒有把自己弄得很難看。

他狼狽在地,魏獻儀看了他一眼,什麽也沒說,從他旁邊繞過去。

謝道衡肯定不會看著她離開,咬了咬牙,直接撞在她的劍上,他抓住她的手臂,然後吐了一口血在她手上。一時間,謝道衡分不清是噬心丹在作用,還是他真的將自己傷到了。

魏獻儀沈著臉看他,再往下,看向她的手中劍,霜綺劍根本沒出鞘,魏獻儀的心情因此更不好了。

偏偏這時候,有些許修士從門外走過,魏獻儀背對著他們,只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倒吸氣。謝道衡倒是能看得清來人,他趁著魏獻儀楞神,將她側身從他們面前帶過,從那些修士的角度,足以看到他吐血的模樣。

“啊。”見到謝道衡身前血淋淋的一片,那些修士呼出聲音,很是驚懼。

然而不等他們看清楚具體情形,一身白衣的劍修上前走到他們面前,擋住他們向前方投去的探究視線。

“無事發生。”季毓霜站在前面,他倒是能將魏獻儀那處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那個謝境主,他……”有修士認出謝道衡,神色緊張。

“沒關系。”季毓霜又淡淡應了一句。

但是他說完這句話,那些看熱鬧的修士還沒有散開,季毓霜回頭,冷冷看了他們一眼。他們似是覺察他的冷然態度,忙賠笑一聲,匆匆從門前離開。

季毓霜見他們離開,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確認魏獻儀那處暫時無事,想了想,走上去。

他執劍朝那二人一拜,沒有開口。

謝道衡看到季毓霜,原本纏攏住魏獻儀手臂的手指松了松,魏獻儀得空立馬推開了他。

謝道衡往後倒去,季毓霜眼尖帶出身後長劍,攔了一下謝道衡。

等到謝道衡緩過來,他簡單收拾了一下滿身血跡的衣裳,然後向魏獻儀走去。

“對不起……”他向她小聲道歉。

魏獻儀沒管他,她在思量該如何解決季毓霜,如若季毓霜要攔住她,確實有些麻煩。畢竟,他是至純劍修,在使劍這方面,魏獻儀不會勝過他,更不提他劍中還住了一只劍靈。

“你……”魏獻儀上前,剛開始說一個字,謝道衡就跟上來對季毓霜說:“三弟,抓到人了?”

季毓霜看了看他,再去看一眼魏獻儀,然後低眸“嗯”了一聲。

繼而就是長久的沈默,謝道衡沒說話,因為他在側方凝望著魏獻儀的臉。

“你們抓了誰?”魏獻儀問道。

方才季毓霜的態度,給魏獻儀的感覺,就是明顯與她有關,還有原先與她折騰的謝道衡一下子也安靜了……種種跡象表明,他們抓到的人,是魏獻儀會在意的。

季毓霜聽到她的問題,沒有立即回答,反而向謝道衡那處探去一眼。謝道衡見狀輕輕頷首,得到謝道衡的應允,季毓霜才將心中措辭告知了魏獻儀。

“一些鐘山修士。”他說得簡單。

魏獻儀卻是心中若震,她轉眸看向謝道衡,“這就是你將我留下的手段?”

她突然後悔方才沒有拔劍出鞘,否則謝道衡自己撞上來,撞死也就算了。

聽到魏獻儀的話,謝道衡完全將她的不滿忽視了,他對魏獻儀笑了下,剛擡唇角,就從挽起唇角弧度裏流下一星血絲。

“你要離開,我不願。我勸說,我請求,我什麽法子都用了……”說到這裏,謝道衡忽然展開雙臂,衣袖上艷紅色彩,灼得人雙眼怔痛。

“到最後也無果,所以我才做出這種無奈之舉。”

謝道衡說完話,魏獻儀看了他很久,等到謝道衡自己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大,魏獻儀上前拔劍,當著季毓霜的面,在他身上捅了一劍。

“如果讓你發洩一會兒,就能讓你開心,不止這裏,哪裏你都能戳一劍。”謝道衡好像一點不疼,在魏獻儀收劍時,還能坦然自若的說出這種話。

魏獻儀移開視線再也沒看他。

她折身離開。

望著魏獻儀遠去的背影,季毓霜冷不丁問道:“她要走,不攔著她嗎?”

只聽到謝道衡輕笑一聲,然後戀戀不舍的從魏獻儀身上收回目光,謝道衡看向季毓霜,“三弟,你不了解她。鐘山是她的軟肋,有那些鐘山修士在,她是不可能離開的。”

季毓霜噤聲不語。

他為什麽要了解魏獻儀?

“嗯,”季毓霜頓了下,說道:“只要大哥您足夠了解神女就好。”

季毓霜的話在謝道衡聽來似乎很受用,謝道衡有些驚訝地看著季毓霜,“三弟,這倒不像是你會說的話。”

季毓霜聞言,有些疑惑地皺起眉,他看向謝道衡,臉上神情顯露他的疑問。

謝道衡笑了笑,沒有對此解釋什麽,只是著手拍了拍季毓霜的肩頭。

“去跟著她吧。”謝道衡說道。

季毓霜還在看他,面上表情似乎在問謝道衡為什麽不自己去。

“神女應該很不想見我。”謝道衡宛然嘆息,畢竟他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才將她留下。

得到回覆,季毓霜沒再想太多,向謝道衡拜了拜,收劍準備離開。

在他轉身前,謝道衡出聲叫住他,“三弟。”

季毓霜神情不解地回頭看向謝道衡。

“不要對她出劍。”謝道衡很鄭重的叮囑他。

季毓霜點頭說“好”。

之後季毓霜回頭,繼續走自己的路,謝道衡又在他身後說了幾句事關魏獻儀的話。季毓霜聽著聽著,就皺起了眉。

魏獻儀確實很不想見到謝道衡,所以在見到季毓霜時,心中那份不適之感確實減少很多,但是,這不代表魏獻儀對季毓霜就有好臉色。

“為什麽要幫他?”魏獻儀看著為她房內置換茶水的季毓霜,問道。

季毓霜乍一聽她說話,似乎楞神,隔了一會兒,才微微皺眉,若有所思道:“他是我結義兄長,我該幫他。”

“你知道聖音子宛是怎麽死的嗎?”魏獻儀目光落在季毓霜身上,直接問他。

季毓霜很快將桌案上茶水換好,見到魏獻儀望著他,他似有察覺地低身為她倒了一杯清茶。

“看您如今態度,我想我大概是知道了。”季毓霜在魏獻儀接過他手中杯盞時,如此說道。

魏獻儀捏著茶杯的手收緊,“以前知道為什麽還要……”

“可是大哥並沒有向我親口承認。”季毓霜告訴魏獻儀原因,有種不死心的意味。

“也許他對您說那些,只是在變相的用方法留下您,畢竟大哥現在,為了您,怎樣傷殘自身都無所謂……”季毓霜聲音微弱響起。

“為了我?”魏獻儀聽到這話,想要發笑,事實上魏獻儀也的確笑出來了,惹得季毓霜擡眼朝她一顧。

“你與他的口徑真是不謀而合。”魏獻儀漸漸收斂笑容,飲了一口茶,落下手中茶盞,然後看著季毓霜,“但我覺得你不像結義的兄弟,倒像是……”

後面半句,魏獻儀沒說完。

季毓霜聽了,眉目松動,好像沒什麽反應似的。過了半晌,“我像他的狗?”季毓霜反問。

魏獻儀很意外季毓霜會說出這種話,因此略有驚訝地看著他。

“我並無此意,我是覺得你對他過分言聽計從。”

季毓霜立在桌案另一邊,沈默一會,說道:“他救過我一命,是一段很難償還的恩情。”

“本來我沒有打算與他結義,我將他當做恩人,他將我當做為他沖鋒的人形利器就是。可是有一天,他帶了二哥子宛還有段晨秋到我眼前,告訴我說結義盟約。我同意了。”

說完這些,還有一些季毓霜不想說。季毓霜看著她,“就是這樣。”

魏獻儀聽完,不知道該說什麽,索性什麽都沒說。她喝著季毓霜倒的茶,空了半盞,季毓霜又為她添茶。

在放下茶壺後,季毓霜看著魏獻儀的手指觸碰到茶杯,他皺起眉,“我知道將你困在這裏不好,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好好留在鏡洲。”

魏獻儀抿唇,松下手中茶盞。

她看向季毓霜,“我沒有要求你做什麽,也請你不要幹擾我。”

季毓霜自覺逾矩,向她稱歉,對魏獻儀躬了躬身體。

但是他佇立片刻,再度開口說道:“您逃不掉,大哥在鏡洲立下許多防守,尤其是那些鐘山修士,不管是誰,都逃不走。”

季毓霜說完話,似乎在擔心什麽,連忙從魏獻儀眼前離開。魏獻儀想向他問詢詳情時,季毓霜已經匆匆走過門檻。

之後的幾天,魏獻儀依然沒有見到謝道衡,來的人也是季毓霜。其實季毓霜根本沒有從她附近走開過,應該是謝道衡擔心魏獻儀被逼急了,會不管不顧鐘山修士然後直接從鏡洲脫身離開,所以才留下季毓霜。

在估算好季毓霜會出現的時間段後,某一天夜裏,魏獻儀打破了房間內的一個雕有龍鳳紋的玉石擺件。

季毓霜果然聞詢而來,在他註意到魏獻儀安然無恙後,臉上露出一絲難堪的神情。

魏獻儀轉頭看到他,然後將視線移去季毓霜身後大開的門窗。

他沒有招呼一下就闖進來,他甚至在聽到聲音的那一刻就出現了。

這能說明什麽?

能說明很多。

“真是好。”

魏獻儀看著季毓霜說道。

在季毓霜眼中,她便是慍怒,應是在氣他監視她。季毓霜別扭地低下頭,他想向魏獻儀致歉,但是持劍拱手上前,聲音卡在喉嚨裏,半個字也沒說出來。

季毓霜只能低著頭。

在他低下的視線裏,魏獻儀衣擺搖動而來,她走到季毓霜面前,提出了她的要求:“我想見鐘山修士。”

魏獻儀語氣裏沒有一絲商量的餘地,她根本沒給季毓霜婉拒的機會。

季毓霜沒有立刻回答,但是魏獻儀也不著急,她註視著他。

過了很久,季毓霜擡眼看向魏獻儀,神情猶豫,在她冷冽的目光裏,季毓霜受不住心底的糾結,“好……”

“不好。”僅是一瞬的同意,魏獻儀還沒有反應過來,季毓霜就改口。

魏獻儀的心情不由更差,她看著季毓霜,笑了下,很冷,“你真像是一條忠心的狗。”明明就因為內疚而很想同意,卻因為謝道衡而舍棄自我想法。

魏獻儀用了季毓霜自己評價自己的話回覆季毓霜。

季毓霜聽見,很小聲的說了一句什麽,魏獻儀沒有聽清,他就踩著一地碎裂的玉石,匆匆從她房內跑開了。

魏獻儀冷眼看著他離開。

就在魏獻儀放棄從季毓霜身上入手的時候,臨到天將明時,門外傳來叩門聲,一下兩下,聲音很輕。但是外面的人似乎知道這樣魏獻儀就能聽見,所以敲了兩下後,一直在靜心等待魏獻儀的回應。

過了很久,魏獻儀才有聲音傳出。

她打開門,外面曉色漸起,門外卻空無一人,在魏獻儀疑惑的時候,從門外走廊上傳來一道聲音。

“我答應你。”他說。

他說完這句話就離開了,魏獻儀向聲音的方向望去時,只見到他因速度極快而撩起的衣衫。

季毓霜答應了魏獻儀。

但是在天亮後來見魏獻儀時,季毓霜卻對清晨答應的事情只字不提。

魏獻儀看不明白他的做法。

中間魏獻儀暗示過季毓霜兩回,但是季毓霜見到,卻完全沒放在心上,好像應允他魏獻儀的人不是他一樣。

魏獻儀等了又等,才在一個同樣的天未明的清晨等來季毓霜的履行承諾。

魏獻儀已經等了太久。

在這期間,魏獻儀已經將府邸修士的布局摸索得差不多了,她可以闖出謝道衡為她布置的困局,但是季毓霜來了。

季毓霜帶她去見被謝道衡困住的另一些人——鐘山修士。

離開房間後,季毓霜帶著魏獻儀從庭院穿行而過,中間見到奉命守在院前的修士,魏獻儀有些緊張。

季毓霜註意到了,所以每每行步之間,總往魏獻儀身前擋去。季毓霜面不改色地向府門前的修士遞交令牌,那些修士見到他手中令牌問了兩句話,很快將他們放行。

走到街道上,季毓霜提醒魏獻儀:“不能見他們太久,否則大哥會發現異常。”

這點魏獻儀當然知道。

之後,季毓霜很鄭重地說道:“見完他們您一定要回去,不要逃。您可以逃,但是他們還是逃不掉。”

季毓霜說的這些話,魏獻儀都一一應下了。但她具體是怎樣想的,只有魏獻儀自己清楚,並且魏獻儀從未打算告訴季毓霜她的打算。

沿著街道向前,走了幾折,終於來到季毓霜所說的困住鐘山修士的地方。

和之前的府邸一樣,季毓霜向在門前看守地修士遞出一塊令牌,他們見到令牌,很快就讓他們進去。

季毓霜走在前面,他對裏面的布局輕車熟路,時不時往後看一眼魏獻儀是否跟上來了。如果沒有,他會停下腳步等她一會。

季毓霜很快來到地下牢房。

裏面環境陰沈,魏獻儀見了,臉色不愉,謝道衡是真的將鐘山修士當作犯人來看管了。

接過季毓霜遞來的鑰匙,魏獻儀的手指有些僵硬。她將鑰匙插進去,轉動,推開門,“吱呀”一聲,聲音悠長。

魏獻儀站在門外向裏看去,裏面空空蕩蕩一片,沒有任何人。

“這是怎麽回事?”魏獻儀下意識地看向季毓霜。

季毓霜站在外面,還沒有發現裏面的異常,對朝他看來地魏獻儀露出了一個皺眉的表情。緊接著,季毓霜順著魏獻儀的視線看去,也見到房內的空寂無人,只有一盞光亮在開門起風時,微微閃動。

季毓霜的臉色霎時間白了一片。

魏獻儀見他這副模樣不像是在欺詐她,因此將心中不悅的情緒壓下去。

季毓霜回過神,轉頭看了魏獻儀一會兒,吐露一個“走”字,什麽也沒解釋,連忙帶著魏獻儀從這座囚府中離開。

隨著時間流逝,外面陽光浮露,散落一地光輝。

途中,季毓霜向魏獻儀解釋說:“我未曾騙你,鐘山修士原來的確是在這處。我知道的確實只有這些,至於後來發生了什麽事,我不知情。”

魏獻儀聽了季毓霜的話,想了一會,很快就明白了。

也許季毓霜對魏獻儀說是真話,但是謝道衡向季毓霜透露的卻未必是全部實情。

季毓霜在她面前走,似乎想將她帶回原先那座府邸,但是走到一半,身後的她停住了腳步。

近義詞不由回頭看她:“怎麽了?”

其實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季毓霜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季毓霜察覺到魏獻儀想要做什麽,所以不等魏獻儀回話,季毓霜就從將手伸去背後,按捺在長劍劍身上。

魏獻儀看著季毓霜,“既然鐘山修士已經不在,我留在這裏也沒有意義,我本就是為他們留下,我想離開,謝道衡攔不住我,至於你……”

魏獻儀猶豫了一下,很快繼續說道:“解決你顯然有些困難,畢竟你有通了劍靈之劍在手。不過你要知道,你我二人的修為差了很多,歸根結底,你也是不能攔我的。”

在魏獻儀說完這些話後,季毓霜想了很多,而被他按在手中的長劍始終沒有拔出來。不知道是因為季毓霜不想拔劍,還是因為他到現今這個地步,都在謹遵謝道衡的那句:“不要對她出現。”

他站在空曠無人的街道上糾結了很久。

魏獻儀看著季毓霜似乎並沒有要對她出手的意思,於是對季毓霜說:“不要留在謝道衡面前了,謝道衡的真實面目比你想象還要可憎許多,留在他身邊,你早晚會像聖音子宛一樣,被謝道衡殺掉。”

也許是這句話觸動了季毓霜,他倏忽擡眼看向魏獻儀。不過多久,季毓霜松開手,上前看著魏獻儀,說道:“我帶你離開。”

他眼中似有決然之意。

季毓霜的反應,是魏獻儀沒有想到的,魏獻儀很快欣然答應。有一個心甘情願為她引路的人,自然是再好不過。

本來魏獻儀只是想查看鐘山修士的安危,之後再想辦法脫身,沒想到最後竟然觸動了季毓霜的某根不知名的心弦,讓季毓霜願意領她離開,這完全在魏獻儀的意料之外。

有了季毓霜的指路,魏獻儀一路從城中順利走出,但是到了城外魏獻儀要繼續往前走時,季毓霜忽然停下了腳步。

魏獻儀察覺到,回頭看他。

季毓霜看著她說:“我就送你到這裏,之後的路需要您自己走。”

意思就是魏獻儀離開,他要留下。

“為什麽你還要留在謝道衡跟前?”走到這個地步,他說他不走,讓她自己走,魏獻儀忍不住發問。

“我說過我還有恩情沒報,他救我一命我理當還他一命,但是我沒辦法做到以命相抵,所以……”季毓霜頓了下,嘆氣,“我一定要留下。”

魏獻儀聽到這裏,覺得他拎不清輕重緩急,但這就是他的選擇,魏獻儀不想插手,所以她再沒有對季毓霜說什麽。

魏獻儀越過季毓霜往前走。

他註視著她離開。

可是很不幸,魏獻儀沒有走出幾步,一道靈波閃過,灰塵沙礫飛揚。

魏獻儀閉了閉眼,緊接著在她耳邊響起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很多修士。

她停下腳步。

沒過多久,身後傳來一道令魏獻儀熟稔至極的聲音,他問:——

“去哪裏?”

謝道衡的聲音在側,很低沈。他身後有許多修士,不慌不忙來到這處,明顯是對魏獻儀的出逃早有準備。

謝道衡得不到她的回應,也沒有生氣,反而轉動眸光向季毓霜看去。

“三弟,你要背叛我,是嗎?”他問。

季毓霜沒有立刻給出回覆。

隔了一會,他隔著煙沙看向謝道衡,語氣夷猶:“二哥沒有背叛你,也被你殺害了……”

季毓霜向來對他低眉順目、言聽計從,這是季毓霜第一次反駁他質問他,讓謝道衡很意外。

謝道衡聽了他的話,久久沒有回覆,謝道衡看著季毓霜,輕笑一聲:“那又如何?”

親耳聽到謝道衡變相承認的話,季毓霜心裏寒涼一片,他面色慘白地看向謝道衡,口中喃喃:“二哥當真是被你……”

剩下半句話季毓霜再也說不出,因為他知道說的再多也是無用,真相永遠都是真相。現在看來,他此前在魏獻儀維護謝道衡說的那些,好像是笑話……

然而謝道衡對他說完這些話,就再也沒有註意他。

謝道衡將目光越過季毓霜,看向他身後的魏獻儀。

他動了動嘴唇,唇角也在努力地調整好適當的弧度,過了很久謝道衡才對魏獻儀開口說道:“為什麽要嘗試逃跑呢?北海不需要你,沒有你,他們也能應對魔宗。”

魏獻儀也看著他,“你有你的選擇,避在鏡洲是你的選擇。既然如此,我也應有我的選擇,我要離開,你該尊重我而非限制我。”

“我只是想叫你留在身邊也是錯?”聽到魏獻儀的話,謝道衡聲音拔高,他定定望向魏獻儀,質問出口:“你去北海真的只是為了抵禦魔宗,你真的不想去找聞人夙?”

“謝璃,我早就說過,不論我親近誰,我與誰在一處,我又會靠近誰,這些都與你無關。就算你是‘他’,你也不能、也不配。”魏獻儀冷著眼。

謝道衡眼一閉一睜,聲音哀然:“真是傷人心的話,我本以為這些時日不見你,你會想明白。”

聞言,魏獻儀移開目光,不願再看他。

可是謝道衡不會因為她這輕微的厭棄,就停了話音,他繼續說:“我可以不要你的心,你也可以繼續愛聞人夙,但是我不能沒有你,你也不能離開我。”

他說的很卑微,卑微到魏獻儀險些以為這就是他的真心。

但是謝道衡很快拔高了音調:“可是現在,你寧願跟著季毓霜走,與他一起背著我離開這裏,都不願正對我。”

“小儀,你倒是很相信季毓霜,可是小儀,你寧願相信一個你只有幾分了解的季毓霜,也不肯信我恕我?”他深吸一口氣,若再不暢快呼吸,深恐墜入沈淵,不得抽身。

不等魏獻儀回覆,謝道衡就冷眼轉向季毓霜,對季毓霜露出一個笑,說道:“剛才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曾經救你一命,你要以命相抵。好啊,我現在就想要你的命。”

季毓霜神色動容,他看著謝道衡,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低喃一句:“大哥……”

謝道衡似乎沒聽見,他語氣惡毒:“你現在就死,省得她多看你一眼後,我再殺你,我覺得累手。”

“對不起,大哥。”季毓霜向來霜雪覆面的臉龐,此刻透露沈沈哀痛,他看著謝道衡,說道:“結拜之後歷經種種,我是真心將您看作大哥,我以為您待我們是一樣的,可是您卻殺了子宛二哥,現在又要我自裁……”

“對不起,大哥,恕我不能這樣做。”這是季毓霜第二遍這樣說。

說話間,他抽出背後長劍,鋒利的光芒從劍身上一瞬閃過。

謝道衡見到他的動作,眼中似有寒光閃過,他冷笑:“你當真要對我出劍?”

季毓霜沒有猶豫,“您知道的,我的劍一旦出鞘,就絕不會無功折返。”

謝道衡一直都知道,所以在季毓霜拔劍時,他提醒他考慮清楚,但是望著季毓霜手中拔出的劍身……

這就是季毓霜給他的回覆。

這一劍,他與謝道衡會有一個人出局。

在季毓霜話音落下之時,謝道衡立刻從前方掠身而來,一擊落下,季毓霜手中長劍一顫。暫時穩住身形後,季毓霜以靈力註入長劍,流光轉瞬之間,頓時幻化出一個飄渺虛影。

魏獻儀能看到這道影子,但是謝道衡似乎沒看見,在季毓霜劍招起勢之間,那飄然身影就在其手中起伏。

他與謝道衡過招良久。

季毓霜不肯讓她幫他,他認為這是他與謝道衡之間的事情。

謝道衡聽到他們的對話,手中攻勢越發凜然鋒利。

這個時候,季毓霜才知道謝道衡在他面前隱藏了許多,包括修為。

謝道衡對他毫不留情,一招下去,他的劍靈一顫。

與此同時,謝道衡擊中他手臂上方隱蔽的命門,季毓霜擡眸驚訝地看向謝道衡。

“這樣看著我做什麽,這些不都是你告訴我的嗎?”謝道衡笑了笑,眼中霜寒冷意不止。

魏獻儀註意到季毓霜落了下乘,也不顧他的阻攔,提劍而起。

霜綺劍橫空而至,面對她的劍,謝道衡似乎沒有一點脾氣,他看向魏獻儀,露出笑來:“終於等到你出手了,小儀。”

面對霜綺劍,謝道衡不躲不避,魏獻儀落劍,在謝道衡胸口劃出一道斜長傷口。

望著鮮血湧出,謝道衡眼睫微顫,繼而看向魏獻儀,半晌過後,他對魏獻儀微微開口,道了一個,“好。”

具體是什麽“好”,謝道衡沒有再多解釋。

而魏獻儀聽了他的話後,一點反應也沒有,謝道衡也不意外,只是暗了暗眼眸。

他久久望著魏獻儀,在她偶爾擡眸看向他的時候,謝道衡突然笑了,他語氣低沈問道:“你知道那些鐘山修士都去哪裏了嗎?”

魏獻儀聽到他的話,不由發怔。她和季毓霜一樣,以為是謝道衡使了手段,可是如今一看,好像不是這樣。

鐘山修士,魏獻儀的確放心不下,因此她斟酌許久,還是向謝道衡問道:“他們……去了哪裏?”

聽到魏獻儀的聲音,躊躇迷惘,謝道衡滿意地笑了起來。

“我沒有對他們動手。”謝道衡凝望著魏獻儀,對她微笑。

“他們,是被聞人夙帶走了,尤其是那個叫姜煥安的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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