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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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俟照臣在聽到父親由危轉安的消息後，抱劍在側的臂膀松垮，他忙上前追問醫士：“父親他當真無事了？”
醫士向萬俟照臣拱手道：“城主大人眼下確實已經度過了危機時刻，之後就需要靜心休養，將身體調試到最佳狀態，這般等到下一次病癥再發，不必青霧珠的靈力加持，城主大人也必定能……”
這醫士的聲音說到最末時竟然哽住。這一次度過那不可名狀的病癥，還會有下一次，終有一日城主大人會倒在病痛之下。
誰都不想要這樣的結局，但這的確是他們需要接受的結局。
“知道了。”萬俟照臣垂眼，“辛苦你們了，回去休息吧。”
那醫士低了低頭，再不多言。他向萬俟照臣拜了拜，然後躬身繞過魏獻儀等人離開此處院落。
魏獻儀站在院中的一叢粉白山茶花前。
聞人夙在她身旁，與她低聲解釋：“闔建山萬俟一族生來病弱，這種從骨子裏帶出的‘病’每二十年發作一回。據說萬俟族人發病時靈力盡消，痛苦不堪，若凡人惡癥，生生煎熬數日，卻也未必能夠熬過病痛折磨。”
聞人夙說的這些魏獻儀從沒聽聞過，她說他知道的多。
聞人夙聽她誇讚，但笑不語。
“所以青霧珠於萬俟而言，是解藥嗎？”魏獻儀問。
聞人夙擡了擡頭，視線從山茶花上游移。這個問題的答案，他不敢確定。
“青霧珠的確是‘藥’的一部分。”萬俟照臣走到他二人身後。
魏獻儀想知道關於青霧珠的事情，那萬俟照臣便向她詳細說來，“青霧珠是萬俟一族生來就攜帶的靈珠，其中隱藏著玄妙的靈能，萬俟族人病發的那日可以倚仗青霧珠的靈力渡過劫難。唯一的憾事大抵就是一顆青霧珠只能對萬俟族人作用一次，一次過後，青霧珠也就成了廢珠。”
魏獻儀沒看他，只問萬俟照臣：“莫非小霧的那顆青霧珠，原本是屬於你父親的？”
“不是。”他沈默片刻，“那顆，是屬於照臣的。”
魏獻儀聞言有些訝異地看向他，“可你此時已將你的青霧珠交給了你的父親，豈不是待你病發之時，再無藥可救？”
萬俟照臣點了點頭，“確是如此。”
魏獻儀見他神色未變，顯然是早已接受了這個結果。魏獻儀自然也不便再多說什麽，她轉而問道：“所以小霧她到底是……”
她向萬俟照臣問小霧的來歷，萬俟照臣眉目微動，偏過頭，視線落在一旁石桌上背對著他的身影。
小霧困倦，早就伏在石桌上沈沈睡去。她的栗色毛發蓬松柔軟，像雲朵，如山茶花苞，和萬俟照臣記憶中的一般無二。
萬俟照臣低下眉眼，聲音也更低一些，“並非是照臣不想說出今山霧的身世，而是此事已逾數十年之久，照臣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從何處說起。請，請您給照臣一些時間梳理。”
說完話，他向魏獻儀躬了躬身，留下一句“照臣會遣人來此”，萬俟照臣很快從他們身邊走開。
不過多久，果然有兩名翠衫侍女來到此處。一女子道：“少主命我等請幾位入住客居。”
另一侍女不待魏獻儀等人的回應，就一把撈起在石桌上睡覺的兔子精小霧。她的力氣大得很，一只胳膊就將兔子精牢牢抱住。
其實魏獻儀不想留下，但是萬俟照臣遣人來此的態度顯然是不欲令他們離開。如此也罷，總歸魏獻儀想走，誰也攔不住。
聞人夙知她心思，在翠衫侍女為他們引路時，聞人夙趁機握住了魏獻儀的手，他的語聲含笑，“既然已經走到這裏，不如就安心地享受享受城主府中不一樣的待遇，總住客棧，魏姑娘不會膩的嗎？”
魏獻儀瞥他一眼，也笑了。
她戲謔開口，“我自然明白既來之則安之的道理，只是我卻不知你是否懂得安分守己、克己覆禮的道理？”
說著魏獻儀擡起手臂，將聞人夙勾住她的手暴露在空氣中。
“看來魏姑娘沒嫌客棧的無趣，是先嫌了我不夠沈穩安分。”聞人夙笑說。
話雖如此，聞人夙也絲毫沒有想過要松開她的手。
十指相扣，直到二人被領去不同的院落，聞人夙才依依松脫手指。
用來安置魏獻儀的地方是個幹凈雅致的院子，翠衫侍女將魏獻儀送到院落門口就停住了腳步。
“少主說，您愛清靜，因此我等並未在院中留人侍奉。若魏姑娘有何事，只需用手指叩一叩桌檐，就會有侍人來此聽候姑娘吩咐。”說罷，翠衫侍女瞧了瞧魏獻儀，得到魏獻儀的默許，她很快辭別離去。
魏獻儀走進院子，金黃卷地，一只白瓦雲鶴飛離地面。雲鶴體型巨大，在地面上覆下一片陰影。魏獻儀向它招了招手，渾身裹著絨羽的雲鶴頂著修長的脖頸，向魏獻儀的手心拱了拱。
“你也住這裏？”魏獻儀問。
雲鶴發出幾道聲響，忽然展翅，似乎是在邀請魏獻儀騎它身上。
“不必。”魏獻儀拒絕了。
雲鶴又出聲，有些懨懨的，但還是聽從魏獻儀的話收斂起雙翅。魏獻儀走到房間裏去，它獨自臥在自己的棲息地中休息。
魏獻儀本以為聞人夙會耐不住性子，會來尋她，誰知到了晚間也沒有見到聞人夙的聲音。魏獻儀反思了一下，是否是今日她說他不夠安分守己，傷著他的心了？
但魏獻儀沒在這問題上糾結太久。
良辰好夜，精華濃厚，魏獻儀打坐修煉了一宿。
次日天明，城主府內侍女來到她的院落時，見到魏獻儀立在白瓦雲鶴前見雲鶴飲水，她衣著素雅，雲鶴披白，一人一鶴，好似晨間霜露，清澈明璀。
侍女們楞住一會，之後有反應過來的侍女率先上前稱喚一聲：“魏姑娘。”
魏獻儀分了目光看向她們，白瓦雲鶴也探了探腦袋，發出“吱呀”聲，好似疑惑。
這些侍女的手中一應捧著流彩煙霞似的錦緞成衣，還有各種珠翠釵環。魏獻儀看了一眼，挑了一支艷紅的梅花釵，瞧著喜慶。
“剩下的都拿回去。”魏獻儀轉頭，伸手揉了揉雲鶴絨羽。
那些侍女不肯，為首的告訴魏獻儀說：“魏姑娘，少主令我們照顧好您，我們不敢輕待，魏姑娘就由我們來為您梳妝吧。”
魏獻儀揉著絨羽的手指一頓。心想萬俟照臣真是將她照顧得太好了，說是面面俱到也不為過。
“當真不必了。”魏獻儀再度拒絕。
那些侍女“可是”了一陣，就遵照魏獻儀的意思離開了。只是她們離開之前，還是將手中的那些綾羅珠寶，放到了房中的梳妝臺前。
魏獻儀看著閃爍熠耀的釵環，撫了撫自己的烏發，心中不禁起了懷疑，難道她當真到了需要旁人為她梳妝的地步？
她放下玉釧，從這些珠光寶氣旁邊離開。
但是沒走出多久，打開門，見到了朝然意氣的聞人夙，他看著她，慢慢浮露笑容，眼裏含了小勾子似的，勾著魏獻儀向他走去。
“做什麽用這種眼神瞧我？”魏獻儀語氣輕快。
聞人夙抱臂，斂眸微笑，“我又何止現在用這種眼神看著你，我還想用這種眼神瞧著你做別的事。”
他語氣纏纏綿綿，說得好像魏獻儀做了什麽事一樣。
魏獻儀看著他，嘆了口氣，然後朝聞人夙彎動手指，聞人夙會意邁出半步，走近她。他低首，指了指自己唇上的一塊暗處，他聲音低弱，“你瞧，上次被你咬破，還沒好透，現在你又想要……”
“我想什麽？”魏獻儀打斷他的話，她的目光定在他的唇上，好看的唇形，若是唇上再添些深色才叫好。
魏獻儀的視線順著聞人夙的鼻梁往上移動，對上他的眼神，魏獻儀覆笑道：“這點小傷，你動一動手指不就愈合了？你不肯令它愈合，難道也要責怨我？”
聞人夙眼光清凝，他彎了彎唇，然後連說了幾聲“是是是”，繼而柔順地低下頭，貼著魏獻儀的面頰與她交吻。
聞人夙反手關上房門，也隔絕天光。他試探性地磨蹭起她的唇齒，然後離開，在她左邊臉頰處落吻。細細密密的溫熱蔓延在她的臉上，魏獻儀動了動唇，想說什麽，卻被聞人夙忽然咬住耳垂，勾得魏獻儀半邊身子一陣酥麻。
魏獻儀按住他探入衣襟的手指，堪堪說了“別鬧”二字，就被聞人夙再度奪去呼吸，他的指腹更是細細揉搓起了露在衣領外的脖頸。
到最後魏獻儀的唇軟得不像話，聞人夙還抵在她的肩頭啞聲回覆她說：“我沒鬧騰。”
魏獻儀不想說話。
他又在她耳邊吐氣，魏獻儀受不住，趕緊推開聞人夙，卻見他笑得眼皮微微合攏。
“說不安分，是誰更不安分？嗯？”聞人夙低笑著問她。
魏獻儀面色一僵。
果然，他還在記恨她昨日說的話。
她瞥他一眼，默默坐到梳妝鏡前，發鬟已松垮，她的雲釵也不知去了哪裏。
魏獻儀從身旁桌子上放置的釵環首飾裏挑了一根玉簪，頂端圓潤，沒什麽墜飾。
她抓著一把長發，挑著玉簪挽出一個簡單的發樣，可是聞人夙卻驀地出現在鏡子裏，然後握住她的手。
“我來。”他從魏獻儀手中抽過玉簪。
魏獻儀靜靜坐著看著他動作。
起初聞人夙的手法還算合她心意，只是後來他手中又纏又繞，挽到一半，還嘀咕：“怎麽還剩下這麽長的頭發呢？”
魏獻儀心中咯噔一下。
但好在最後，聞人夙還是將她的頭發挽成功了。
魏獻儀照了照鏡子，新發鬟倒是好看，就是聞人夙往她頭上點綴的釵子她不喜歡。
“別動它，動了頭發就要散下來了。”察覺到魏獻儀的意圖，聞人夙趕忙覆住她的手，阻止她。
魏獻儀看著鏡子裏頭發上的朱釵玉簪，大大小小少說有三五支。她動了動眸子，想說：又花又麗。
真的很難忍受。
偏聞人夙在她身旁，撫摸著她的肩膀，笑說：“明明就十分光鮮亮麗，究竟是哪裏不喜歡？”
見魏獻儀面色仍不愉快，聞人夙挑了下眉，然後伸出臉，他對上魏獻儀的視線，說得認真：“實在受不了的話，我讓你再咬一咬，好不好？”
魏獻儀的手撫在他臉上，然後將他推開了，“那倒也不必。”
她補妝，聞人夙含著她的手指，吃了點她指腹上的唇脂，整個人發出黏黏乎乎的信號。
聞人夙還想纏著她，與她調笑，外面卻傳來一陣叩門聲，片刻後，萬俟照臣的聲音響起，“父親他醒來了，想見一見您。”
萬俟照臣在門外的院子中等候魏獻儀。白瓦雲鶴對他十分厚愛，邀請他坐上鶴身，萬俟照臣搖頭拒絕了，這使雲鶴萬分喪氣，撲棱著雙翅，離開了院落。
萬俟照臣被白瓦雲鶴的身影籠罩住，他擡眼看了看白瓦雲鶴，話音散在風中。
“記得要回來。”
這時房門從裏面被打開，天光重新照拂在魏獻儀的身上、臉上，萬俟照臣轉過視線，見她格外明麗秾艷，“您……”
“魏姑娘。”
就在萬俟照臣開口之時，魏獻儀身後傳來聞人夙的聲音。
萬俟照臣楞怔了一會，旋即又聽到聞人夙似怨似惱的聲音，“……怎麽說離了就離了，我，我還想……”
他的話沒說完。因為魏獻儀朝他輕輕淡淡看了又看，聞人夙噤聲。
隱約感知到他二人間異樣的氛圍，萬俟照臣這時才明白聞人夙與魏獻儀的關系，竟是這樣親密。
萬俟照臣很快斂下眼眸，不敢見緋紅顏色。
“我父親還在等您。”他說。
魏獻儀應了一聲，然後跟在他身後，一路與聞人夙似有黏膩，似有疏離。
終於來到城主府閣，萬俟照臣卻只請了魏獻儀一人入內。
萬俟照臣的話音落下，聞人夙臉色很不好，魏獻儀朝聞人夙露出笑，見他撩開眼皮，似有幽怨神色，魏獻儀免不得一頓安慰。
“那我想……”
“可以。”魏獻儀不等他話說完，旋即應道。
聞人夙的表情變得微妙起來，將臉側向魏獻儀的方向，凝視著魏獻儀，他的黑發落在肩頭，聞人夙語調輕綿：“那就這樣，我在外面等你。”
魏獻儀點了點頭，然後隨同萬俟照臣入內。
鐘山與闔建城素來往來寡淡，魏獻儀並不知曉闔建城城主想見她是為了哪般。但想到兔子精小霧的身世，魏獻儀自然是要去的。
萬俟照臣在府閣外頭，向裏面遙遙說了幾句話，裏面闔建城城主的聲音傳來，示意他們入內。萬俟照臣往裏走，魏獻儀跟著萬俟照臣。
見到城主時，魏獻儀同時也見到了小霧。小霧正乖乖巧巧地坐在城主身邊，城主面有憔悴神色，但目光不乏慈愛關懷地看著小霧。時不時還給小霧遞去一盤果幹。
“是果子的香甜味道，好吃！”小霧咬下一塊果幹肉，眼睛裏亮晶晶的，好似星星在發光。
“父親。”萬俟照臣向城主問好時，小霧這才註意到早已入內的二人。
見到魏獻儀，小霧面上欣喜的顏色更盛，她從凳子上起來，上前攥住魏獻儀的衣袖。
“魏姐姐，我昨日一覺醒來就不見你，我還以為你是瞧我懶惰嗜睡，不待見我了……”她越說越委屈，然而無需魏獻儀的安慰，小霧就能自行緩和下情緒，“不過現在見到魏姐姐，我就知道姐姐還是念著小霧，才來見我。”
魏獻儀聞聲一笑。
她伸手揉了揉小霧的腦袋，兔子精還是和從前一樣，心裏嘴裏跟摻了蜜似的，甜得很。
見到這幅場景，城主也笑出聲來，又看見小霧回頭，城主向她招了招手，“小霧來吃果幹。”
小霧蹦蹦噠噠地過去了。
魏獻儀見狀，就知萬俟照臣此前所言非虛。
這時城主開口道：“小霧乃是故人之女，多年前養在闔建城中不甚走失，恰好那時吾兒照臣又以青霧珠贈予小霧護身。青霧珠護主，掩住小霧的氣息，多年以來令我們尋無可尋，直到今時，我們能尋回小霧，當真是要謝過神女。”
說著，那城主就要起身向魏獻儀這處走來。
魏獻儀揮出一道靈力，讓城主坐下，“一切只因機緣巧合，城主不必言謝。”
城主笑了笑，又道：“聽聞此前一直是神女在照料小霧，不知神女可否在闔建城中多留些時日，以全我等的感激之心。”
魏獻儀擡眼看了看城主，他面上端著笑，讓魏獻儀有點摸不透城主的心思 ，“您言重了，‘照料’二字實在談不上，我與小霧相識一場，甚為歡樂，又何須感激？再者新歲將至，我也該啟程回去了。”
她話中拒絕的意思太過明顯，城主不是沒有聽出來，但他還是撐著笑，問魏獻儀道：“神女這樣著急嗎？”
魏獻儀點頭，“現在見到小霧尋到真心歸處，我已再無牽掛，自然是要回了。”她頓了下，看了看萬俟照臣，再看向城主，“相信小霧在此處定能過得幸福安康，不必再遭受昔日苦楚。”
是敘述，也是警示。
魏獻儀在提醒他們莫要在她面前耍手段。
眼看魏獻儀對他們並非全然信任，城主緩緩收起笑容，然後召來侍女，讓侍女領著小霧去後院玩鬧。
小霧哪裏聽得明白他們對話中的針鋒相對，只知道在場的都是對她極好的人。她十分順從地離開，還向魏獻儀揮了揮手，“魏姐姐，晚點見，城主伯伯是很好的人。”
魏獻儀對小霧笑了笑，看著她離開，隨後魏獻儀道：“所以二位究竟是有何事是要瞞著小霧，要同我言說？”
魏獻儀的話音落下，氛圍一下子緊繃起來，萬俟照臣在父親的示意下走近魏獻儀，他向她彎了彎腰，道：“神女，我們確實有事隱瞞。”
“是關於小霧的身世。其實多年前小霧並非是走失，而是被她母親帶走，之後才不知所蹤。”
魏獻儀疑惑地看著他。
萬俟照臣繼續說道：“小霧的母親曾救過我父親一命，因此我父親留住她的母親在城主府中久居。後來小霧也就是今山霧出生了，我與今山霧一同長大，我的青霧珠遺留在她身上就是最好的證明。這一點，神女不必不信。”
他擡眼看了看魏獻儀，見魏獻儀正專註地看他，萬俟照臣又低下頭。
“後來有一日，今山霧的母親忽然說找到了今山霧的父親，我們攔不住她，只能看著她帶著今山霧離開。後來，就再也找不見她們的痕跡了。”萬俟抿了抿唇，繼續說：“但是在她們消失的地方，我與父親探查出了魔修的蹤跡，想來今山霧的父母應是死於魔修之手。而今山霧則在青霧珠的保護下，活下來了。”
這就是小霧身世的所有，萬俟照臣坦而言之。
在座位上的城主聽到這些舊事，已暗暗落淚，“吾兒照臣所言俱是實情。再見今山霧，她已不記得前塵舊事，我們更不想令她回想父母的慘狀。就這樣……一直，快樂地活著，就足夠了。”
魏獻儀垂眸，心驚小霧的身世曲折，父母變故，流離失所，今朝終於能有親朋相護，確實是不容易。這下她明白為何這對父子要支走小霧，但是又為何要幾次三番試圖留住魏獻儀？
魏獻儀思索一陣，到底沒有向他們問個明白。還是那句話，此地，她若是想走，又有誰攔得住？
“城主與少主對小霧實在是費心了。”魏獻儀向這二人頷首，又道：“確實如城主所說，前塵舊事對小霧的傷害極大，她不記得是好事，此前是我對二位多起疑心了，還望莫怪。”
見魏獻儀對他二人終於不見疑色，城主舒了口氣，他使了個眼神給萬俟照臣。
萬俟照臣輕聲道一句“不敢”，他想了想，想到府閣外站著的聞人夙。他默嘆，他沒辦法遵照父親的想法留住她。
他說：“不知神女何日離開闔建城，屆時照臣去送一送神女。”
魏獻儀搖了搖頭，“不必了，照顧好小霧即是。”
萬俟照臣輕輕應了一聲好。
城主見狀，亦只剩無奈。
聽到魏獻儀提及小霧，城主露出真笑容，“這是自然，從此以後，她只是兔子精小霧而非今山霧。不論是我還是照臣，都會照顧好小霧，更何況照臣與小霧自小相識，又早早定下了……”
“照臣與小霧自幼相識，照臣自然是一心一意將她當做妹妹的。”萬俟照臣說這話時，微微偏臉，碎發遮住了他的臉頰，魏獻儀看不清他是何神色。
城主的話忽然被萬俟照臣打斷，他面露疑色，但很快消失，看了萬俟照臣良久終於點頭應和，“雖不是親生妹妹，卻勝似親生妹妹，神女且寬心，吾兒照臣會照顧好小霧。”
就這樣與這對父子客客氣氣說了幾句後，魏獻儀向他們請辭離開，城主沒有攔著，只讓萬俟照臣去送她出府閣。
萬俟照臣沒將魏獻儀送出府閣，他將魏獻儀送到廳堂前，“還請神女等候照臣，照臣有一事想同您說。”
他說完就折身回去見城主了。
裏面傳來一些細碎的聲音，魏獻儀聽得不是太清楚。
“照臣啊，既不想……婚約之事，又不願留下……”
“她已非今山霧，從前事，罷了就罷了。至於……，照臣並無本事能讓她為我留下。”
魏獻儀聽了兩句，頗有些聽墻角的意思，不太好，她離開了。
而堂中萬俟照臣與城主的對話還沒有結束。
“如今吾之青霧珠，蹤跡尚不明朗，而照臣你的那顆卻已被為父用去……若是半年後，病癥來襲，吾兒該如何是好？”
萬俟照臣道：“此番能夠尋到小霧，找到青霧珠救下父親的性命，照臣已再無它求。還有半年的時間，也許在這期間我能找到父親您的那顆青霧珠，也許我憑自己也能抵過病癥之苦……”
“當真不再考慮第三條路？”城主問。
萬俟照臣沈默半晌，腦中思緒萬千，他閉了閉眼，幾個場景浮上心頭。
萬俟照臣沈聲道：“她已有心儀之人，照臣不自信。照臣更不信鐘山神女會愛上一個對她滿是利欲之心的人。這條路，照臣走不得。”
城主欲言又止。
“父親，到此為止吧。”
“沒有青霧珠，也沒有神女，且看我最後究竟能否活下來。”
萬俟照臣離開，身後是嘆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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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俟照臣在聽到父親由危轉安的消息後，抱劍在側的臂膀松垮，他忙上前追問醫士：“父親他當真無事了？”
醫士向萬俟照臣拱手道：“城主大人眼下確實已經度過了危機時刻，之後就需要靜心休養，將身體調試到最佳狀態，這般等到下一次病癥再發，不必青霧珠的靈力加持，城主大人也必定能……”
這醫士的聲音說到最末時竟然哽住。這一次度過那不可名狀的病癥，還會有下一次，終有一日城主大人會倒在病痛之下。
誰都不想要這樣的結局，但這的確是他們需要接受的結局。
“知道了。”萬俟照臣垂眼，“辛苦你們了，回去休息吧。”
那醫士低了低頭，再不多言。他向萬俟照臣拜了拜，然後躬身繞過魏獻儀等人離開此處院落。
魏獻儀站在院中的一叢粉白山茶花前。
聞人夙在她身旁，與她低聲解釋：“闔建山萬俟一族生來病弱，這種從骨子裏帶出的‘病’每二十年發作一回。據說萬俟族人發病時靈力盡消，痛苦不堪，若凡人惡癥，生生煎熬數日，卻也未必能夠熬過病痛折磨。”
聞人夙說的這些魏獻儀從沒聽聞過，她說他知道的多。
聞人夙聽她誇讚，但笑不語。
“所以青霧珠於萬俟而言，是解藥嗎？”魏獻儀問。
聞人夙擡了擡頭，視線從山茶花上游移。這個問題的答案，他不敢確定。
“青霧珠的確是‘藥’的一部分。”萬俟照臣走到他二人身後。
魏獻儀想知道關於青霧珠的事情，那萬俟照臣便向她詳細說來，“青霧珠是萬俟一族生來就攜帶的靈珠，其中隱藏著玄妙的靈能，萬俟族人病發的那日可以倚仗青霧珠的靈力渡過劫難。唯一的憾事大抵就是一顆青霧珠只能對萬俟族人作用一次，一次過後，青霧珠也就成了廢珠。”
魏獻儀沒看他，只問萬俟照臣：“莫非小霧的那顆青霧珠，原本是屬於你父親的？”
“不是。”他沈默片刻，“那顆，是屬於照臣的。”
魏獻儀聞言有些訝異地看向他，“可你此時已將你的青霧珠交給了你的父親，豈不是待你病發之時，再無藥可救？”
萬俟照臣點了點頭，“確是如此。”
魏獻儀見他神色未變，顯然是早已接受了這個結果。魏獻儀自然也不便再多說什麽，她轉而問道：“所以小霧她到底是……”
她向萬俟照臣問小霧的來歷，萬俟照臣眉目微動，偏過頭，視線落在一旁石桌上背對著他的身影。
小霧困倦，早就伏在石桌上沈沈睡去。她的栗色毛發蓬松柔軟，像雲朵，如山茶花苞，和萬俟照臣記憶中的一般無二。
萬俟照臣低下眉眼，聲音也更低一些，“並非是照臣不想說出今山霧的身世，而是此事已逾數十年之久，照臣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從何處說起。請，請您給照臣一些時間梳理。”
說完話，他向魏獻儀躬了躬身，留下一句“照臣會遣人來此”，萬俟照臣很快從他們身邊走開。
不過多久，果然有兩名翠衫侍女來到此處。一女子道：“少主命我等請幾位入住客居。”
另一侍女不待魏獻儀等人的回應，就一把撈起在石桌上睡覺的兔子精小霧。她的力氣大得很，一只胳膊就將兔子精牢牢抱住。
其實魏獻儀不想留下，但是萬俟照臣遣人來此的態度顯然是不欲令他們離開。如此也罷，總歸魏獻儀想走，誰也攔不住。
聞人夙知她心思，在翠衫侍女為他們引路時，聞人夙趁機握住了魏獻儀的手，他的語聲含笑，“既然已經走到這裏，不如就安心地享受享受城主府中不一樣的待遇，總住客棧，魏姑娘不會膩的嗎？”
魏獻儀瞥他一眼，也笑了。
她戲謔開口，“我自然明白既來之則安之的道理，只是我卻不知你是否懂得安分守己、克己覆禮的道理？”
說著魏獻儀擡起手臂，將聞人夙勾住她的手暴露在空氣中。
“看來魏姑娘沒嫌客棧的無趣，是先嫌了我不夠沈穩安分。”聞人夙笑說。
話雖如此，聞人夙也絲毫沒有想過要松開她的手。
十指相扣，直到二人被領去不同的院落，聞人夙才依依松脫手指。
用來安置魏獻儀的地方是個幹凈雅致的院子，翠衫侍女將魏獻儀送到院落門口就停住了腳步。
“少主說，您愛清靜，因此我等並未在院中留人侍奉。若魏姑娘有何事，只需用手指叩一叩桌檐，就會有侍人來此聽候姑娘吩咐。”說罷，翠衫侍女瞧了瞧魏獻儀，得到魏獻儀的默許，她很快辭別離去。
魏獻儀走進院子，金黃卷地，一只白瓦雲鶴飛離地面。雲鶴體型巨大，在地面上覆下一片陰影。魏獻儀向它招了招手，渾身裹著絨羽的雲鶴頂著修長的脖頸，向魏獻儀的手心拱了拱。
“你也住這裏？”魏獻儀問。
雲鶴發出幾道聲響，忽然展翅，似乎是在邀請魏獻儀騎它身上。
“不必。”魏獻儀拒絕了。
雲鶴又出聲，有些懨懨的，但還是聽從魏獻儀的話收斂起雙翅。魏獻儀走到房間裏去，它獨自臥在自己的棲息地中休息。
魏獻儀本以為聞人夙會耐不住性子，會來尋她，誰知到了晚間也沒有見到聞人夙的聲音。魏獻儀反思了一下，是否是今日她說他不夠安分守己，傷著他的心了？
但魏獻儀沒在這問題上糾結太久。
良辰好夜，精華濃厚，魏獻儀打坐修煉了一宿。
次日天明，城主府內侍女來到她的院落時，見到魏獻儀立在白瓦雲鶴前見雲鶴飲水，她衣著素雅，雲鶴披白，一人一鶴，好似晨間霜露，清澈明璀。
侍女們楞住一會，之後有反應過來的侍女率先上前稱喚一聲：“魏姑娘。”
魏獻儀分了目光看向她們，白瓦雲鶴也探了探腦袋，發出“吱呀”聲，好似疑惑。
這些侍女的手中一應捧著流彩煙霞似的錦緞成衣，還有各種珠翠釵環。魏獻儀看了一眼，挑了一支艷紅的梅花釵，瞧著喜慶。
“剩下的都拿回去。”魏獻儀轉頭，伸手揉了揉雲鶴絨羽。
那些侍女不肯，為首的告訴魏獻儀說：“魏姑娘，少主令我們照顧好您，我們不敢輕待，魏姑娘就由我們來為您梳妝吧。”
魏獻儀揉著絨羽的手指一頓。心想萬俟照臣真是將她照顧得太好了，說是面面俱到也不為過。
“當真不必了。”魏獻儀再度拒絕。
那些侍女“可是”了一陣，就遵照魏獻儀的意思離開了。只是她們離開之前，還是將手中的那些綾羅珠寶，放到了房中的梳妝臺前。
魏獻儀看著閃爍熠耀的釵環，撫了撫自己的烏發，心中不禁起了懷疑，難道她當真到了需要旁人為她梳妝的地步？
她放下玉釧，從這些珠光寶氣旁邊離開。
但是沒走出多久，打開門，見到了朝然意氣的聞人夙，他看著她，慢慢浮露笑容，眼裏含了小勾子似的，勾著魏獻儀向他走去。
“做什麽用這種眼神瞧我？”魏獻儀語氣輕快。
聞人夙抱臂，斂眸微笑，“我又何止現在用這種眼神看著你，我還想用這種眼神瞧著你做別的事。”
他語氣纏纏綿綿，說得好像魏獻儀做了什麽事一樣。
魏獻儀看著他，嘆了口氣，然後朝聞人夙彎動手指，聞人夙會意邁出半步，走近她。他低首，指了指自己唇上的一塊暗處，他聲音低弱，“你瞧，上次被你咬破，還沒好透，現在你又想要……”
“我想什麽？”魏獻儀打斷他的話，她的目光定在他的唇上，好看的唇形，若是唇上再添些深色才叫好。
魏獻儀的視線順著聞人夙的鼻梁往上移動，對上他的眼神，魏獻儀覆笑道：“這點小傷，你動一動手指不就愈合了？你不肯令它愈合，難道也要責怨我？”
聞人夙眼光清凝，他彎了彎唇，然後連說了幾聲“是是是”，繼而柔順地低下頭，貼著魏獻儀的面頰與她交吻。
聞人夙反手關上房門，也隔絕天光。他試探性地磨蹭起她的唇齒，然後離開，在她左邊臉頰處落吻。細細密密的溫熱蔓延在她的臉上，魏獻儀動了動唇，想說什麽，卻被聞人夙忽然咬住耳垂，勾得魏獻儀半邊身子一陣酥麻。
魏獻儀按住他探入衣襟的手指，堪堪說了“別鬧”二字，就被聞人夙再度奪去呼吸，他的指腹更是細細揉搓起了露在衣領外的脖頸。
到最後魏獻儀的唇軟得不像話，聞人夙還抵在她的肩頭啞聲回覆她說：“我沒鬧騰。”
魏獻儀不想說話。
他又在她耳邊吐氣，魏獻儀受不住，趕緊推開聞人夙，卻見他笑得眼皮微微合攏。
“說不安分，是誰更不安分？嗯？”聞人夙低笑著問她。
魏獻儀面色一僵。
果然，他還在記恨她昨日說的話。
她瞥他一眼，默默坐到梳妝鏡前，發鬟已松垮，她的雲釵也不知去了哪裏。
魏獻儀從身旁桌子上放置的釵環首飾裏挑了一根玉簪，頂端圓潤，沒什麽墜飾。
她抓著一把長發，挑著玉簪挽出一個簡單的發樣，可是聞人夙卻驀地出現在鏡子裏，然後握住她的手。
“我來。”他從魏獻儀手中抽過玉簪。
魏獻儀靜靜坐著看著他動作。
起初聞人夙的手法還算合她心意，只是後來他手中又纏又繞，挽到一半，還嘀咕：“怎麽還剩下這麽長的頭發呢？”
魏獻儀心中咯噔一下。
但好在最後，聞人夙還是將她的頭發挽成功了。
魏獻儀照了照鏡子，新發鬟倒是好看，就是聞人夙往她頭上點綴的釵子她不喜歡。
“別動它，動了頭發就要散下來了。”察覺到魏獻儀的意圖，聞人夙趕忙覆住她的手，阻止她。
魏獻儀看著鏡子裏頭發上的朱釵玉簪，大大小小少說有三五支。她動了動眸子，想說：又花又麗。
真的很難忍受。
偏聞人夙在她身旁，撫摸著她的肩膀，笑說：“明明就十分光鮮亮麗，究竟是哪裏不喜歡？”
見魏獻儀面色仍不愉快，聞人夙挑了下眉，然後伸出臉，他對上魏獻儀的視線，說得認真：“實在受不了的話，我讓你再咬一咬，好不好？”
魏獻儀的手撫在他臉上，然後將他推開了，“那倒也不必。”
她補妝，聞人夙含著她的手指，吃了點她指腹上的唇脂，整個人發出黏黏乎乎的信號。
聞人夙還想纏著她，與她調笑，外面卻傳來一陣叩門聲，片刻後，萬俟照臣的聲音響起，“父親他醒來了，想見一見您。”
萬俟照臣在門外的院子中等候魏獻儀。白瓦雲鶴對他十分厚愛，邀請他坐上鶴身，萬俟照臣搖頭拒絕了，這使雲鶴萬分喪氣，撲棱著雙翅，離開了院落。
萬俟照臣被白瓦雲鶴的身影籠罩住，他擡眼看了看白瓦雲鶴，話音散在風中。
“記得要回來。”
這時房門從裏面被打開，天光重新照拂在魏獻儀的身上、臉上，萬俟照臣轉過視線，見她格外明麗秾艷，“您……”
“魏姑娘。”
就在萬俟照臣開口之時，魏獻儀身後傳來聞人夙的聲音。
萬俟照臣楞怔了一會，旋即又聽到聞人夙似怨似惱的聲音，“……怎麽說離了就離了，我，我還想……”
他的話沒說完。因為魏獻儀朝他輕輕淡淡看了又看，聞人夙噤聲。
隱約感知到他二人間異樣的氛圍，萬俟照臣這時才明白聞人夙與魏獻儀的關系，竟是這樣親密。
萬俟照臣很快斂下眼眸，不敢見緋紅顏色。
“我父親還在等您。”他說。
魏獻儀應了一聲，然後跟在他身後，一路與聞人夙似有黏膩，似有疏離。
終於來到城主府閣，萬俟照臣卻只請了魏獻儀一人入內。
萬俟照臣的話音落下，聞人夙臉色很不好，魏獻儀朝聞人夙露出笑，見他撩開眼皮，似有幽怨神色，魏獻儀免不得一頓安慰。
“那我想……”
“可以。”魏獻儀不等他話說完，旋即應道。
聞人夙的表情變得微妙起來，將臉側向魏獻儀的方向，凝視著魏獻儀，他的黑發落在肩頭，聞人夙語調輕綿：“那就這樣，我在外面等你。”
魏獻儀點了點頭，然後隨同萬俟照臣入內。
鐘山與闔建城素來往來寡淡，魏獻儀並不知曉闔建城城主想見她是為了哪般。但想到兔子精小霧的身世，魏獻儀自然是要去的。
萬俟照臣在府閣外頭，向裏面遙遙說了幾句話，裏面闔建城城主的聲音傳來，示意他們入內。萬俟照臣往裏走，魏獻儀跟著萬俟照臣。
見到城主時，魏獻儀同時也見到了小霧。小霧正乖乖巧巧地坐在城主身邊，城主面有憔悴神色，但目光不乏慈愛關懷地看著小霧。時不時還給小霧遞去一盤果幹。
“是果子的香甜味道，好吃！”小霧咬下一塊果幹肉，眼睛裏亮晶晶的，好似星星在發光。
“父親。”萬俟照臣向城主問好時，小霧這才註意到早已入內的二人。
見到魏獻儀，小霧面上欣喜的顏色更盛，她從凳子上起來，上前攥住魏獻儀的衣袖。
“魏姐姐，我昨日一覺醒來就不見你，我還以為你是瞧我懶惰嗜睡，不待見我了……”她越說越委屈，然而無需魏獻儀的安慰，小霧就能自行緩和下情緒，“不過現在見到魏姐姐，我就知道姐姐還是念著小霧，才來見我。”
魏獻儀聞聲一笑。
她伸手揉了揉小霧的腦袋，兔子精還是和從前一樣，心裏嘴裏跟摻了蜜似的，甜得很。
見到這幅場景，城主也笑出聲來，又看見小霧回頭，城主向她招了招手，“小霧來吃果幹。”
小霧蹦蹦噠噠地過去了。
魏獻儀見狀，就知萬俟照臣此前所言非虛。
這時城主開口道：“小霧乃是故人之女，多年前養在闔建城中不甚走失，恰好那時吾兒照臣又以青霧珠贈予小霧護身。青霧珠護主，掩住小霧的氣息，多年以來令我們尋無可尋，直到今時，我們能尋回小霧，當真是要謝過神女。”
說著，那城主就要起身向魏獻儀這處走來。
魏獻儀揮出一道靈力，讓城主坐下，“一切只因機緣巧合，城主不必言謝。”
城主笑了笑，又道：“聽聞此前一直是神女在照料小霧，不知神女可否在闔建城中多留些時日，以全我等的感激之心。”
魏獻儀擡眼看了看城主，他面上端著笑，讓魏獻儀有點摸不透城主的心思 ，“您言重了，‘照料’二字實在談不上，我與小霧相識一場，甚為歡樂，又何須感激？再者新歲將至，我也該啟程回去了。”
她話中拒絕的意思太過明顯，城主不是沒有聽出來，但他還是撐著笑，問魏獻儀道：“神女這樣著急嗎？”
魏獻儀點頭，“現在見到小霧尋到真心歸處，我已再無牽掛，自然是要回了。”她頓了下，看了看萬俟照臣，再看向城主，“相信小霧在此處定能過得幸福安康，不必再遭受昔日苦楚。”
是敘述，也是警示。
魏獻儀在提醒他們莫要在她面前耍手段。
眼看魏獻儀對他們並非全然信任，城主緩緩收起笑容，然後召來侍女，讓侍女領著小霧去後院玩鬧。
小霧哪裏聽得明白他們對話中的針鋒相對，只知道在場的都是對她極好的人。她十分順從地離開，還向魏獻儀揮了揮手，“魏姐姐，晚點見，城主伯伯是很好的人。”
魏獻儀對小霧笑了笑，看著她離開，隨後魏獻儀道：“所以二位究竟是有何事是要瞞著小霧，要同我言說？”
魏獻儀的話音落下，氛圍一下子緊繃起來，萬俟照臣在父親的示意下走近魏獻儀，他向她彎了彎腰，道：“神女，我們確實有事隱瞞。”
“是關於小霧的身世。其實多年前小霧並非是走失，而是被她母親帶走，之後才不知所蹤。”
魏獻儀疑惑地看著他。
萬俟照臣繼續說道：“小霧的母親曾救過我父親一命，因此我父親留住她的母親在城主府中久居。後來小霧也就是今山霧出生了，我與今山霧一同長大，我的青霧珠遺留在她身上就是最好的證明。這一點，神女不必不信。”
他擡眼看了看魏獻儀，見魏獻儀正專註地看他，萬俟照臣又低下頭。
“後來有一日，今山霧的母親忽然說找到了今山霧的父親，我們攔不住她，只能看著她帶著今山霧離開。後來，就再也找不見她們的痕跡了。”萬俟抿了抿唇，繼續說：“但是在她們消失的地方，我與父親探查出了魔修的蹤跡，想來今山霧的父母應是死於魔修之手。而今山霧則在青霧珠的保護下，活下來了。”
這就是小霧身世的所有，萬俟照臣坦而言之。
在座位上的城主聽到這些舊事，已暗暗落淚，“吾兒照臣所言俱是實情。再見今山霧，她已不記得前塵舊事，我們更不想令她回想父母的慘狀。就這樣……一直，快樂地活著，就足夠了。”
魏獻儀垂眸，心驚小霧的身世曲折，父母變故，流離失所，今朝終於能有親朋相護，確實是不容易。這下她明白為何這對父子要支走小霧，但是又為何要幾次三番試圖留住魏獻儀？
魏獻儀思索一陣，到底沒有向他們問個明白。還是那句話，此地，她若是想走，又有誰攔得住？
“城主與少主對小霧實在是費心了。”魏獻儀向這二人頷首，又道：“確實如城主所說，前塵舊事對小霧的傷害極大，她不記得是好事，此前是我對二位多起疑心了，還望莫怪。”
見魏獻儀對他二人終於不見疑色，城主舒了口氣，他使了個眼神給萬俟照臣。
萬俟照臣輕聲道一句“不敢”，他想了想，想到府閣外站著的聞人夙。他默嘆，他沒辦法遵照父親的想法留住她。
他說：“不知神女何日離開闔建城，屆時照臣去送一送神女。”
魏獻儀搖了搖頭，“不必了，照顧好小霧即是。”
萬俟照臣輕輕應了一聲好。
城主見狀，亦只剩無奈。
聽到魏獻儀提及小霧，城主露出真笑容，“這是自然，從此以後，她只是兔子精小霧而非今山霧。不論是我還是照臣，都會照顧好小霧，更何況照臣與小霧自小相識，又早早定下了……”
“照臣與小霧自幼相識，照臣自然是一心一意將她當做妹妹的。”萬俟照臣說這話時，微微偏臉，碎發遮住了他的臉頰，魏獻儀看不清他是何神色。
城主的話忽然被萬俟照臣打斷，他面露疑色，但很快消失，看了萬俟照臣良久終於點頭應和，“雖不是親生妹妹，卻勝似親生妹妹，神女且寬心，吾兒照臣會照顧好小霧。”
就這樣與這對父子客客氣氣說了幾句後，魏獻儀向他們請辭離開，城主沒有攔著，只讓萬俟照臣去送她出府閣。
萬俟照臣沒將魏獻儀送出府閣，他將魏獻儀送到廳堂前，“還請神女等候照臣，照臣有一事想同您說。”
他說完就折身回去見城主了。
裏面傳來一些細碎的聲音，魏獻儀聽得不是太清楚。
“照臣啊，既不想……婚約之事，又不願留下……”
“她已非今山霧，從前事，罷了就罷了。至於……，照臣並無本事能讓她為我留下。”
魏獻儀聽了兩句，頗有些聽墻角的意思，不太好，她離開了。
而堂中萬俟照臣與城主的對話還沒有結束。
“如今吾之青霧珠，蹤跡尚不明朗，而照臣你的那顆卻已被為父用去……若是半年後，病癥來襲，吾兒該如何是好？”
萬俟照臣道：“此番能夠尋到小霧，找到青霧珠救下父親的性命，照臣已再無它求。還有半年的時間，也許在這期間我能找到父親您的那顆青霧珠，也許我憑自己也能抵過病癥之苦……”
“當真不再考慮第三條路？”城主問。
萬俟照臣沈默半晌，腦中思緒萬千，他閉了閉眼，幾個場景浮上心頭。
萬俟照臣沈聲道：“她已有心儀之人，照臣不自信。照臣更不信鐘山神女會愛上一個對她滿是利欲之心的人。這條路，照臣走不得。”
城主欲言又止。
“父親，到此為止吧。”
“沒有青霧珠，也沒有神女，且看我最後究竟能否活下來。”
萬俟照臣離開，身後是嘆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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