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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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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

與道界一行人從北海秘境出來後,到現今已是四分五散,他們的歸程或緩或急,但魏獻儀卻是想找個合適的時機從他們眼前脫身。

眼看來到落溟道,左右兩側完全是不同的方向,也是回到長聖劍宗的路線與回鐘山路線的唯一交叉點。他們沒有禦劍也沒有乘雲舟,沿著落溟道走一個方向,只會越走越遠,沒有折返一說。

魏獻儀再度問他,“你真的要隨我去鐘山嗎?”

晏程雲微不可聞地“嗯”一聲回應她。

“過了落溟道,就再沒有回頭路。”魏獻儀提醒他。

晏程雲對她笑了一笑,聲音低柔:“小儀,就這麽擔心我會反悔嗎?”

不等魏獻儀說出是否,晏程雲瞥見一道身影,他兀自上前捧起魏獻儀的手,繼而將她整個身子都拉入他懷中。

不知從何時起,晏程雲手上的溫度不再讓她覺得不舒服。不過倒也算不上和暖,只是不像往先那般冰寒而已。

他低首在她耳邊私語,字裏行間難掩溫柔,使人如坐春風。晏程雲話中大意就是在說回到鐘山之後他的打算,可是他的聲音太低,又摻雜許多氣音,所以有些字段魏獻儀沒能聽清。

而他這般舉止,魏獻儀只當他是尋常與她親昵,直到見著謝琛,她才明白是晏程雲生了妒意。

晏程雲撩起她的頭發,手指一圈一圈打轉,他心中算計著時候到了,才松開魏獻儀。

意料之中,見到謝琛。

謝琛面上扯起一塊素凈面紗,只露出一雙眼,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視線直直投向魏獻儀。

晏程雲真心覺得厭惡,另一方面又害怕魏獻儀會給謝琛回應,於是連忙站到她的身前,阻隔了謝琛的目光

他將魏獻儀護在身後,裝作淡然模樣,對謝琛說表面話:“謝師弟若要回去元山,當走那條路才對。”

謝琛皺眉,瞥見晏程雲,他想說些什麽,但是出聲一二字,左邊口腔就開始泛疼,索性也就不說了。

“謝師弟若是無事,當回元山探望師尊了。”

“你……

“我自然與神女同行前赴鐘山。”晏程雲的語氣越發柔和緩曼。

他說完這話,還不忘偏過頭來看一眼魏獻儀,“神女,您說是嗎?是否要偕我前去鐘山?”

魏獻儀微笑點頭,“是。”

魏獻儀見到謝琛想要上前的腳步僵硬了一下,繼而他退縮了,謝琛低下眉眼,吐字有些不清晰:“如此、就、與晏師兄……辭別。”

因他傷了臉,牽連到口腔,所以語氣格外含混。他深深看了魏獻儀一眼,向面前二人拜了一拜,走向與他們不同的道路,離開。

晏程雲冷眼看著謝琛被風揚起的白色面紗,等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落溟道,晏程雲暗暗舒了一口氣。

他眉眼含笑,意外地清潤明朗,晏程雲笑說:“謝師弟也已離開,那小儀與我就此一路同行,我們回鐘山。”

魏獻儀始終微笑點頭,“好。”

說回鐘山,就回鐘山。

他們不禦劍不乘雲舟,是晏程雲的提議。

他向宗門傳信,信中告知師尊他與魏獻儀之事,晏程雲想在抵達鐘山之前得到師尊祝福首肯的回訊。

而魏獻儀則是有其它原由不能乘坐雲舟,自然順勢應允了晏程雲一路同游的邀請。

他們從落溟道出發,一路向東,途中歷經谷陳、赤水等地,走走停停,遇見能人白衣,看遍風光勝地。

在同行的第二十日,他們離開了留宿三日的赤水鎮,赤水女蘿站在土坡上向他們揮手惜別。

晏程雲早將這一路行程規劃好了。

他在稀疏樹影下,擡手指著某個方向,他偏過頭笑著與魏獻儀道:“很快我就能隨你回去鐘山了。”

魏獻儀回予他一個目光後,很快就撇開眼。

看著晨光下二人離去的身影,赤水女蘿不由感嘆:“當真是天造地設。”

晏程雲離得很遠也聽得見,赤水女蘿不是第一個說這話的,但他每一次聽見這些類似的話都覺得高興,這份喜悅之情並沒有在反反覆覆裏有任何削弱的意思。

晏程雲有時候想,這大概就是他愛上魏獻儀的證明。

進入闔建城時,是一個傍晚。

魏獻儀站在闔建山上,見到天空仍是灰蒙蒙的一片,不免神色懨懨。

陪了她這麽久,晏程雲當然知道魏獻儀在想什麽,她想見絢爛的晚霞,她每走過一個地方都會登上那處的最高峰,見晚霞。

當然赤水除外。

赤水一片平坦,最高處也不過是三五米的長土坡,縱有晚霞,亦不精彩。

晏程雲曾問過魏獻儀為何尋晚霞。

魏獻儀回覆他說:“見晚霞光起,日後路途坦蕩。”

而晏程雲那時聽到這回答,卻覺得不止是他們腳下的路要坦蕩,他一步一步走向魏獻儀的道路也需得坦蕩。

因此此後,晏程雲就暗自發誓要在她走過的地方點滿霞光。

是的,他們到達那些地方的時機,不知為何,總是很不好。就如今日這般,只見暗淡天空,不見驚鴻霞彩。但是晏程雲總有辦法改變這些。

此刻他們身在闔建山之上,那個方法也同樣適用。

魏獻儀眼見天不透亮,準備離開,晏程雲卻阻止了她。他好生將她勸在闔建山上,然後自己尋了一處尚算是隱秘的地方。

晏程雲撩開衣袖,露出傷痕累累的手臂,以及手臂上的最後一片瑰麗的“鱗”。關於這最後一片“鱗”,他仍是想都沒想就將它拔下,然後催動靈力,再一次借助白龍池殊的力量改變了天象。

天空緩緩透出光亮,華彩開始無限蔓延,雲層凝聚色彩,透著明艷的紅,就像晏程雲布滿斑駁血跡的手臂一樣。

縱然晏程雲氣運加身,他也不過是此界尋求仙術的修士,改變天象的逆天之術,他不可能會。

但是真龍可解。

白龍池殊為他留下的每一片護身鱗片,如今都成為一道又一道難以消除的傷疤,也成了魏獻儀眼中一瞬的煙霞絕景。

如今這是最後一片龍鱗,也是晏程雲最後一次能為魏獻儀做這件事。

縱使如此,晏程雲還要向這總不能如他所願的天空祈禱,祈禱在他們回到鐘山前,不再有沈郁陰霾的傍晚,願此後行路之間,落日餘暉映襯彩霞連天,一如他此心彤彤。

晏程雲回到魏獻儀身邊時,她正仰著頭看天空異常璀璨的晚霞。可惜夜幕將傾,晏程雲陪著她沒過多久,他耗費一片龍鱗換來的天象就消失了。

回到闔建城,闔建城已盈燈四起。他們走去客棧的時候,魏獻儀問了晏程雲一個問題:“途中萬千風光,你最愛哪處?”

他與她這一路,越過了兩城洲泗,風光也許沒有萬千,但數十數百倒也見過。問他何處是他最愛,晏程雲一時間也回答不上來。

他思考了一會,腦海中浮露出許多景象,而它們唯一的共通處是都有魏獻儀的存在。

晏程雲笑了一聲,他轉眸看著魏獻儀,“不論何處,只要有小儀陪伴,就是世上絕美。因為在我心中,美的從來不是風景,美的只是你啊。”

魏獻儀也笑了。

她靠近他,讓他再考慮一下。

晏程雲不明白還要考慮什麽,但是見到她認真的神情,晏程雲心底直泛歡喜,他的思緒越過闔建城,去到闔建城之外的鐘山靈宗。

“鐘山,靈臺,你的神殿。我雖還沒有去到,但我心向往之。”晏程雲說。

到這裏魏獻儀才算得到滿意的回答,“你非鐘山修士,未必能得到宗主師兄的首肯進入靈臺,但我,我會幫你的。”

魏獻儀主動牽起他的手,然後她拉住晏程雲,頭也不回地拉著他走向闔建城中的客棧。

晏程雲在楞怔一刻後回過神,他手心升起的溫熱是他回應魏獻儀的最好的證明。

晏程雲將魏獻儀送到客棧後院,就從另一條路折返回去自己的房間。

走在路上,他忽然感覺自己左手的手心黏黏糊糊的,他提起手中清燈,照了照,發現他的袖口一片深紅,早被血水浸透。

鮮血染在他的手心。

輕薄的血腥味傳入他的鼻息,晏程雲臉色一變。只因為先前魏獻儀牽住的,就是他的左手。

他回頭看了看魏獻儀的房間,心中忽然生出希冀,若是她發現了血跡,她會眷註他嗎?

畢竟他每一次受傷、流血,她都會對他動容對他心軟。

夜裏天漸漸涼透,他在等她發現。

但期待久了,卻得不成所念,晏程雲最後只能壓制這份欲念繼續走自己的路。

他們在闔建城中游玩了數日。

熱鬧的冷清的,闔建城上下他帶著她一一走過了,他們很快商量好離開闔建城的日子。

就在離開的前一天,一個下著蒙蒙細雨的午後,魏獻儀來到他的居所。

他們居住的地方在客棧後院的兩側,並不鄰近,中間隔著半院子的梅花樹。說來也是奇怪,梅花結了花苞也結了寒香,天卻依然只落細雨不落霜雪。

晏程雲將這當做有意思的事情說給魏獻儀聽。

其實與她在一起的日子,都很有意思。

魏獻儀笑了一笑,很快說她最愛下雨天。

因她從沒說過,晏程雲不由耐心記下她的喜好。

“不問問為什麽嗎?”魏獻儀擡手關上他房間內的一扇窗牖。

“為什麽?”晏程雲十分順從。

“啪嗒”一聲,房內最後一扇窗牖緊閉,隔絕了室外的光線,只聽到零星的雨打窗臺的聲響。

魏獻儀朝他勾手。

晏程雲朝她走去。

“所以為什麽呢?”晏程雲站在她面前,他低首,嗅到魏獻儀身上的清氣,於是俯身想要親吻她。但是魏獻儀偏過頭,再向他看去時,他已垂下眼睫以掩住眸中濃稠的情愫。

“雨水會將一切痕跡埋藏。”魏獻儀這樣說。

晏程雲其實不明白需要埋藏是什麽“痕跡”,但他沒有直接問魏獻儀,因為他不想讓她覺得,他不懂她。

“喝酒嗎?”這時魏獻儀低聲問他。

見到晏程雲點了下頭,她從他懷中抽身,將放在窗臺上的兩瓶酒水提了進來。

魏獻儀打開酒瓶,晏程雲聞一下就知道內裏只是尋常酒水。但是他看到魏獻儀仰面飲下一口接一口,清瑩的酒汁從她的下顎滑落。

於是晏程雲也喝了一口,酒水有著意外的甜蜜。

魏獻儀見到他毫無防備地喝下酒水,她冷不丁地問:“左手還疼嗎?”

晏程雲下意識地搖頭,緊接著他掀開眼皮看著魏獻儀,有些疑惑,“小儀,你知道是嗎?”

魏獻儀沒說話。

她擡手,露出一截潔白的手腕,衣袖如雲堆疊在肘部。晏程雲的視線也隨之看過去。

“那夜初入闔建城,你的血沾到我的手上,我洗了好久,才將手洗幹凈。”說著,魏獻儀擺動了兩下手指,還笑問晏程雲,“洗幹凈了嗎?”

晏程雲喉嚨微動,“一直都幹凈。”

他探出一截手指,搭在魏獻儀的胳膊上,見她並沒有要拒絕的意思,於是晏程雲輕輕扯住她的袖口,為她整理好衣袖後,他將魏獻儀往懷裏帶。

他總是喜歡牽她手,抱著她,也想對她做一些別的事,魏獻儀從沒拒絕,這一次也如他所願,安安靜靜地倚靠在他懷中。

聽著晏程雲怦怦的心跳,魏獻儀隔著衣服摸索著他的心房。

“你很緊張嗎?”

“是。”晏程雲回覆她,心裏亂糟糟的。

但是想到此刻靜謐的空間中,她只與他一起聽細密雨聲,聽著她最愛的雨聲,晏程雲的心底不由滋生出一種相悅之情。

好像他們又回到了池殊的幻境,在一個她累極夜晚,在祈芳殿內聽人間的綿密細雨。他一如此時這般抱住她,好像他與她從沒改變。

晏程雲知道他要對魏獻儀說些什麽了。

他要說情,要說心意,要說真誠,他想開口,卻被魏獻儀伸出手指捂住嘴唇。

她的指腹抵在他的唇上。

本應是極親昵暧昧的舉止,卻因魏獻儀的過分用力,將他的唇肉壓得發痛。

魏獻儀示意他別說話。

因為她有些話想先一步同晏程雲說。

她的臉上笑盈盈的,語氣也很溫和:“你知道嗎,那天在闔建山上,你胳膊上的龍鱗,真的很美。是白龍池殊留給你的對嗎?”

晏程雲眼皮一跳,心想原來那日魏獻儀是見到了的,但她當時並沒來尋他問究竟。

繼而他又生出一絲愧意,是的,他沒有將池殊留下龍鱗這件事情告訴魏獻儀,是他不夠坦誠。

晏程雲對她點了點頭,想說話,魏獻儀卻愈發用力地抵住他的唇。

“我還沒說完呢。”魏獻儀安撫他,目光有些冷淡,“龍鱗很美,尤其是在你狠心將它剜下的時候,沾了血水的鱗片,紅得不像話。你明明痛得身體都打顫了,卻還是,向著我一步一步走來。”

她以旁觀者的身份,極細膩地描繪了那時晏程雲剜下鱗片的場景。那個時候她就在暗處看著他一舉一動。

魏獻儀不冷不熱的態度,讓晏程雲一時陷入迷惑的疑雲中。

他覺得奇怪,迷茫,甚至有些無措,他不懂魏獻儀為什麽能如此淡漠地說出他的傷痛……剜鱗,真的很痛啊。

“那天的晚霞特別美,就好像是用你的血水染透的天空。”

魏獻儀由衷誇讚他,在晏程雲面上神情有些許松動後,她話音一轉:“但是對不起,我騙了你,其實我根本不愛看晚霞,我只愛下雨天,聽雨聲連綿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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