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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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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傷者

當天夜裏,風臨深親自將破破爛爛的飛輦送回了蓬萊宗。

惜傷君斷劍再世,窮奇已死。

天道現世,尊者重傷。

天下大驚。

風臨深並沒有將謝授衣的真實身份洩露出去。

但這四方大能誰人不知蓬萊宗與天道昔日的交易?雷劫現世於妖族荒原,唯一陪羋渡赴戰的又是謝授衣,這層馬甲算是在大能之中徹底撕毀了。

尊者歸來的那一晚,蓬萊宗亮了整晚的燈火。

蘇沈煙都沒敢讓二師兄去看師兄師姐此刻的模樣,好說歹說把葉醇勸了下來,自己親手把歸來的兩人送到了一念峰。

可即便一貫嘴毒舌尖的蘇沈煙,在看見半透明的謝授衣,和師兄懷中緊閉雙眼的師姐時,都忍不住死死咬緊了牙關,渾身顫抖起來。

若不如此,蘇沈煙害怕自己那幾聲嗚咽,就要從喉嚨裏滾出來,一發不可收拾。

看見小師弟跪在榻邊,眼睛紅得快要滴下血來,謝授衣無聲地嘆了口氣。

“哭什麽,”他語氣仍然是溫和的,“這不是還沒死嗎。”

不過事實證明,大師兄不是很會哄孩子。這麽多年一直沒學會。

蘇沈煙走的時候還是紅著眼睛走的。

在這個不眠的夜裏蓬萊宗也下了血本,各種靈丹妙藥不要錢地往一念峰砸,許多修士夢寐以求的材料在這裏成噸成噸地運。楚淒然專程從長明城趕了過來,既是為了帶走溫槐,也是為了救這倆不要命的玩意兒。

孰輕孰重楚淒然分得很清楚,她本來想過來先痛罵溫槐一頓,結果看見羋渡情況的那一刻,藥聖險些氣得一口老血噴出來。

挨她痛罵的對象從溫槐,變為了昏迷不醒的羋渡。

蓬萊宗的人暫且退去,藥聖與專門的醫修提著藥箱上來,占據了治療的主場。

焦灼的氣氛在宗門內寸寸蔓延,所有人都心神惶惶地等待著。

楚淒然來就算了,劍尊還死活賴在蓬萊宗不走,閉著嘴巴一言不發,勢必要看到羋渡睜眼睛才放心。

蓬萊宗再一次成了大能群居地,這晚的動靜鬧得太大,修仙界幾乎懷疑鎮魔尊者是不是真死了。

一念峰下,幾乎整個蓬萊宗的弟子都聚集在了這裏。

他們擡頭望著一念峰上各個大能長老與侍從進進出出,望著漆黑天幕下整座峰的燈火熒熒發亮。

弟子裏有些年紀小的在低頭啜泣,但很快就被各自的師兄師姐喝止住了。

“哭什麽哭!不準哭!尊者還沒死呢!”

“就是!都別哭了!跟吊喪似的像什麽樣子!”

“尊者那麽厲害,一定會沒事的!”

“一定會沒事的......”

漸漸的,越來越多的弟子圍攏了過來。有些是其他宗門的,有些是前來蓬萊宗修習的。

越來越多的人抱來了宗門盛事才會用的、祈福的燈籠,站到了一念峰的山腳下。

燈籠火苗星星點點,在黑夜裏連成了燈火的海。

人群寂靜,人群沈默。

自從天道隕落後,修仙界再也沒有修士飛升過,自然也沒有神仙可言。

可此刻,他們聚集在此,是為了所有人心中同樣的信仰而祈福。

那道信仰雖不為神,更勝過神。

與此同時,葉醇帶著師尊的斷劍,親自敲開了劍冢的沈重大門。

影子飄在空中,居高臨下地望著狀態頹靡,眼圈通紅的葉宗主,一時陷入了沈默。

葉醇邁入劍冢的那一刻,整個昏暗劍冢的劍刃紛紛共鳴般震顫聲起,整個劍冢內都是無數兵器的蜂鳴,像是在歡呼,像是在質疑,又像是在悲泣。

蜂鳴聲並不尖銳,亦不震耳欲聾,卻好似能震出人心底最原始的撼動。

就在這一片震顫聲中,影子冷冷地問:“為什麽是你來還?那小兔崽子呢?”

隨後,祂又問:“你頭發怎麽了?這麽多年不見,怎麽變白了一半?”

葉醇沒說話。

確切來說,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在這昏暗劍冢內,葉醇抱著師尊的斷劍,慢慢地貼著墻壁滑了下來,蹲在了地上。

半黑半白的頭發垂在滿是塵埃的地面,他也不管不顧,只是把臉埋在布料裏,埋在臂膀中。

也只有在無人的此處,肩上擔了太多責任的年少的宗主,才能痛哭出聲。

豆大的淚珠打在地上,葉醇又不敢哭得太大聲,數不清的委屈吞咽在喉嚨裏,化為聲聲嗚咽。

他的肩膀顫抖,像是承擔不住這麽沈重的命運。

影子俯視著地面上蜷縮起來失聲哭泣的年輕人,沈默了半晌,最後落到了地面上。

祂伸出手,輕輕拍了拍葉醇的肩膀,像是個真正的長輩。

影子不是人,不是魔,不是滯留在此處的游魂野鬼。

祂是蓬萊宗歷代萬萬千宗主的執念化形,是那些蓬萊宗的長老與宗主放不下的責任,閉不上眼的憂慮。

祂誕生於死亡也無法磨滅的信念與執著,日日夜夜守在劍冢,做蓬萊宗的守墓人。

這也是為什麽只有蓬萊宗會誕生影子,其他宗門都不會誕生這種存在的原因。

在與命運與劇情對弈的上千上萬年裏,蓬萊宗是修仙界流過最多血,喪生過最多修士的宗門。也是唯一能讓天道完全信任,甚至能與其締結交易的宗門。

羋渡、惜傷君這類英雄或許是蓬萊宗歷史裏罕見的絕世天才,可絕不會是唯一願意為宗門舍生忘死的存在。

有太多太多的蓬萊宗修士死在無名之中,死在命運的浪潮裏,為修仙界的崛起鑄下根基。

似乎是察覺到葉醇的哭泣,他懷中斷劍小聲嗡鳴著。

不知過了半分鐘,還是過了半個世紀,葉醇終於聽見影子的聲音自頭頂傳來。

“你知道,”影子問,“為什麽當時那小兔崽子,帶不走這把劍嗎?”

“不是因為她沒有帶走那把劍的資格。憑羋渡的能力,她想帶走劍冢內的哪把劍,都綽綽有餘。”

“她帶不走,是因為時機還沒有到。”

“命運這東西,是很難把控的。哪怕稍微出了一點差錯,都會滿盤皆輸。”

“這把劍,只有最特別的時機,才會落到她的身邊,任她驅使。”

“只有在最能造就未來的時間節點,它才會出現。”

影子輕輕拍打葉醇的肩膀,聲音裏罕見地多了幾分溫柔:“英雄不只是那小兔崽子一個。你,你們,你們所有人都是英雄。”

“英雄,是不應該死的。”

“英雄,是不應該死的。”

彼時,羋渡的傷口終於被那些不眠不休連軸轉的醫修處理得七七八八。

多虧了鎮魔尊者強悍的身體素質,才堪堪維持住了器官的基本運轉,讓那些醫修能有辦法進行療愈。

可即便如此,傷成這樣的羋渡,可以說是每分每秒都在生死邊緣徘徊。

為了救她,藥聖幾乎是一個人頂十個人用,差不多用上了自己畢生所學的所有辦法。

再加上蓬萊宗不要錢般供應的天材地寶,忙了整整一個晚上,硬生生把羋渡從死神手中拽了回來。

感應到羋渡周身靈力恢覆運轉的霎那間,尊者的居所爆發出了一陣歡呼聲。

楚淒然來不及擦擦額角滾落的汗珠,在身後眾醫修的歡呼中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冷聲哼笑道:“早就說了,除了謝授衣,就沒有我救不活的人。”

聽見這句話,在門外靜靜等候的蓬萊宗大師兄無奈地低了眉眼。

鎮魔尊者脫離了危險情況,眾醫修也紛紛退出了居所,給羋渡良好的休息環境。

見緊鑼密鼓的治療終於結束,謝授衣這才邁步,走進屋內。

彼時楚淒然還沒離開,床榻上靜靜躺著的正是他師妹。

那張曾神采飛揚的笑瞇瞇的臉,如今慘白得好像一張白紙,連眼睫上都懸掛著冰霜。

看起來又脆弱,又可憐。

謝授衣也沒想到,脆弱可憐這兩個形容詞,竟然有一天會用到他師妹身上。

見謝授衣過來了,楚淒然知道接下來就該是他們兩人的時間,便也識相地不再多留。

走之前,藥聖站到謝授衣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他。

“雖然得到了半顆核心......但你的情況依舊很糟,這你是知道的吧。”

謝授衣神態平靜地望著楚淒然,聽見修仙界最權威的藥聖,對他下達了死亡的最後通牒。

“如果不曾召來雷劫,或許你還有一年半載的時間。”

“可現如今,最多半個月,你就會消散在此方世界。像惜傷君那樣,魂飛魄散,再也回不來。”

“除非......”楚淒然猶豫了一下,“除非這半月之內,你能取到最後那半顆核心。”

說這些話時,藥聖語氣裏沒有譏諷或是冷漠,只剩下對將死之人的些微憐憫。

蓬萊宗窮盡千年都未曾找到的核心,想要在接下來的半個月內找到,簡直難如登天。

可謝授衣並未對即將到來的死亡,流露出半點絕望或是崩潰的情緒。

他只是沖楚淒然微微點了點頭,說了句:“辛苦了,謝謝。”

楚淒然深深蹙起眉,目光落到昏迷不醒的羋渡臉上,嘴唇輕輕一動,似有什麽話要說。

不過她到底還是把那句話咽回了肚子,只丟下了一句:“好自為之。”

說罷,藥聖似毫無留戀地轉身,離開了這間臥房。

不過她臨走時,到底還是幫他們關上了門。

嗚嗚嗚嗚受不了重慶的飯了……

快給我這個東北人吃出急性腸胃炎了……

放我回家,放我回家……

(是滴今天更晚了就是因為吃辣的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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