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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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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無情

他的慘狀,連那些修士弟子們都看不下去了。

柳成霜旁邊的一位弟子跺了跺腳,似委屈,又似焦急:“我們勸過他停下,也打算帶他直接去山頂,可他自己不幹......他說,若是他不自己爬上去,尊者就不會要他了。”

“是啊是啊,這孩子連藥都不肯吃。”

“尊者......”

所有人都把希冀的目光投向素日裏散漫幽默、喜愛跟他們打鬧成一片的尊者。

可這一次,嘻嘻哈哈的鎮魔尊者沒有說話。

羋渡斂著眼眉觀察南宮牧的傷勢,又擡眸凝望著那雪白長階上觸目驚心的一長條血痕。

此時天氣炎熱,南宮牧又渾身鮮血淋漓。他身上血跡剛幹涸,立馬就流淌出新的鮮血,幾乎把他那件破破爛爛的黑衣服黏在了血肉上,撕都撕不下來。

如果再沒能及時接受治療,要不了多久,他身上的傷口就會化膿感染。

再嚴重點,腐爛生蛆,增生疤痕。

站在人群外圍不願靠近的葉醇,此刻也蹙了蹙眉,似有些看不下去。

南宮牧此時已到身體極限,渾身肌肉經絡都在顫抖抽搐,在這樣下去,這孩子就是力竭而活活死在長階上,也未可知。

他往前幾步走到羋渡身邊,低聲勸道:“師姐,差不多得了。”

葉醇看得出來,這孩子對親手救他出火坑的羋渡有著強烈的信任,甚至稱得上依賴。

羋渡不說停,南宮牧今天就是真爬死,也不會停下一步。

眾人都在替南宮牧求情之時,羋渡緩緩直起身子,不再聽任何人的求情或是勸說。

她只是回頭,看向了自己的師兄。

謝授衣唇邊帶笑,眼神卻極冷地掃過柳成霜,掃過滿是鮮血的長階,又掃過奄奄一息慘不忍睹的南宮牧。半晌,他忽然笑出了聲來。

師兄走到羋渡身前,葉醇隨之下意識後退一步,為兩人留出低聲交談的空間。

“阿渡啊阿渡,你哪裏是在逼他,”謝授衣放慢了聲音,似在喟嘆,又似在溫柔地笑,“你是在逼我。”

羋渡與他對視,嘴角往外一扯,露出一個幾乎是勉強的笑容。

她問:“那麽,師兄,我成功了嗎?”

是,羋渡就是在用南宮牧逼謝授衣。

或許南宮牧走向反派男配的結局不可避免,或許他出生以來就註定在原書劇情裏做一顆棋子。

他或許將不可救藥,陰郁惡劣,不惜與同門兵戈相向。

可他現在,只是一個倔強偏執的、想要得到眾人認可的、想要進入宗門的孩子。

他被曾經生活的地方淩辱又拋棄,甚至為了一個虛無飄渺的承諾不惜舍去性命。

他只是一個凡間的孩子,卻要咬著牙去爬修士也聞之發怵的七千長階。

天道真的無情嗎?

謝授衣真能面對如此情景,依舊能對南宮牧心懷殺意,不惜誅之後快嗎?

羋渡確實是在賭博,也是在逼迫。

南宮牧、葉醇、柳成霜、在場所有的弟子,都是她預料之內的配合者。

她逼著謝授衣承認,南宮牧現在並非身負重罪必須除去的劇情角色。

她逼著謝授衣同意,南宮牧可以拜入蓬萊宗。

謝授衣自然知道他好師妹用了如此狠辣的一招,微微擡眸,唇邊微笑不改,只是說出的話只有他與羋渡能聽清。

遠遠看去,就好像兩人只是在低聲商討要事,並無異樣。

謝授衣低聲輕笑道:“我若是真鐵石心腸,不肯將其收入蓬萊宗,你當如何?你真要南宮牧在我面前爬到死,至此背一個草菅人命的名號嗎?”

羋渡聽了這話,心下便放下許多忐忑,隨即微微擡起下巴,瞇起眼睛笑:“我知道師兄人好,心疼那孩子也心疼我,斷不會讓我在被背後受人非議的。”

她雖是賭局的勝者,話裏話外卻顯然是在討好謝授衣。

後者揚起嘴角,像是心情不錯,又像是對其討好性的話語很受用。

謝授衣往前一步,俯身貼到羋渡耳邊,近乎是輕聲細語道:“這次,可以就先這麽過去。但若是接下來,他或柳成霜有一人膽敢背叛蓬萊宗,做出幹擾秩序之事......那麽,所有原書角色,我一個都不會留。”

說罷,他停頓一下,妥協性地點頭:“讓他起來罷。”

羋渡聞言立即上前一步,就好像已經等了很久似的,單手就把南宮牧給抱了起來。

這孩子輕得有點讓人意外,被抱起時還軟綿綿地掙紮著,似乎要掙脫羋渡的懷抱,繼續往前爬。

“好了,南宮牧,你已經很努力了,”羋渡小聲在他耳邊說,“好孩子,果然沒讓我失望。”

南宮牧此刻已然聽不清羋渡在說什麽了。

他微弱地動了動手腳,下意識感覺自己似乎得到了褒獎,腦子裏一直繃著的那根弦驟然松垮下來。

這弦一松,疲憊感頓時接踵而來。

他劇烈喘息著,好似剛剛上岸的游魚。羋渡見此叫了兩個弟子上來,讓他們把南宮牧送到醫藥處好生照顧,剩下的事情明日再議。

兩位弟子領命上來,想要帶走南宮牧,南宮牧卻死死抱著羋渡的胳膊不肯放手。

這孩子被遺棄慣了,潛意識裏覺得羋渡又要丟下他,忍著渾身疼痛不肯松手,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祈求似地低聲喃喃:“不要......不要......”

請求低微,像是受盡了委屈的動物幼崽般發出弱弱的鳴叫。

羋渡微微蹙起眉,迎著南宮牧懇求的目光,將手搭在了他傷痕累累滿是幹涸血色的掌心。

然而,最後她也沒能狠下心來,把他手推下去。

鎮魔尊者不動彈不發話,其他弟子哪裏敢動。那兩位弟子束手束腳地站在南宮牧後面扶著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敢下手把這慘不忍睹的孩子扯走。

場面膠著之時,謝授衣忽然幾步走到了羋渡身邊。

他低眸有意無意掃過南宮牧緊抓住羋渡胳膊的手,見鮮血順著漆黑布料染紅一片衣服,眼底頓時似有某些不滿的情緒晃動。

隨即,大師兄露出標志性的溫柔微笑,微微俯身,將羋渡衣角那點褶皺撫平。

那是個看起來很親密的動作,師兄的手就似有似無地懸在羋渡腰間,仿佛擡手就能觸下去。

觸下去,揉捏腰間那塊軟肉,或許羋渡會害怕癢癢地縮起肩膀。

“阿渡,瞧瞧你,又冒失了不是?”

謝授衣溫和笑著,語氣卻不像是在責怪,倒帶了幾分常人所沒有的親近:“這孩子血流不止,得快讓弟子帶下去療傷,耽誤不得。”

他與南宮牧距離很近,近得那聲“阿渡”能清晰地落到南宮牧的耳朵裏。

旁者無意,只可惜聽者有心。

南宮牧渾身一顫,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忽然睜大了眼睛,望向羋渡與她身後的謝授衣。

羋渡習慣了師兄如此親近的稱呼,只覺得謝授衣似乎靠她太近,心中不知怎的有點異樣。

她下意識縮了縮肩膀,似本能地要躲避謝授衣那只將落未落的手。

而這一幕,映到南宮牧眼裏卻不是那麽一回事了。

十三四歲的孩子瞳孔微縮,有一瞬間與謝授衣對視上。

他微微張唇卻沒能說出一句話,嗓子啞得也沒能發出聲音,神色從驚異慌亂,逐漸變成了失魂落魄。

南宮牧像是一下子明白了什麽,緊抓羋渡的手終於脫力了似地放了下來。

他低著頭,像生日卻沒有得到禮物的孩子一般沮喪,神思恍惚地後退幾步。

身後的弟子找準時機,七手八腳把他扛了起來,轉身就往主掌醫藥那邊的山峰跑去。

七千長階旁的人群也呼啦啦地開始往那邊跑,柳成霜更是其中的一位。

這一次,南宮牧乖乖的,沒有掙紮。

他被弟子們帶著跑遠之前,只是最後委屈地看了一眼羋渡。

那一眼格外覆雜委屈,似乎包含了許多意思,一下就給羋渡看蒙了。

她迷茫地看看謝授衣,又看看南宮牧遠去的背影,直覺好像這倆人之間發生了什麽。

好像是什麽無形無影的交鋒。

南宮牧還敗得徹徹底底。

羋渡沒有證據,羋渡說不清楚,但羋渡果敢地轉過身打算勸說謝授衣:“你看啊師兄,這還是個孩子,還沒長大,你先別嚇唬他。南宮牧他身上有傷,經不住你嚇的。”

南宮牧一走,謝授衣立馬就收回了剛剛撫在羋渡身上,暧昧之意十足的蒼白手掌。

他目光在羋渡身上流連一圈,似有些遺憾地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碧玉串珠,微微一笑:“知道了。我既然答應你讓他入宗,短期內就不會再為難他。我不食言。”

羋渡懷疑地摸了摸下巴,謹慎後撤一步:“那剛剛南宮牧怎麽忽然松手了?是不是被你......”

“只是力盡罷了。”

謝授衣雲淡風輕地背著手,剛剛那那雙炫耀與嘲諷之意不言而喻的眼睛,此刻溫柔得像二月春水。

他說到這兒,似有意無意地輕聲提醒道:“他畢竟是劇情人物,休要與其牽扯過多,以防變故突生。明白嗎?”

羋渡也沒多想,只是哈地笑了一聲,把手背到身後:“知道了師兄,你每天操心那麽多,真的不會變老嗎?”

天道化身為秩序而生,不死不滅,何談變老之說。

羋渡只是打趣師兄一句,旋即轉身找不遠處與弟子們交談的葉醇去了。

謝授衣站在原地,註視羋渡遠去的背影,唇邊似含著笑意,似溫柔又似陰冷。

——天道轉世輪回,便有了人的七情六欲。

一個未來會喜歡上其他女子的惡劣配角,怎麽配如此依賴羋渡。

又怎麽配在最狼狽的時候,伸出滿是鮮血的手,希冀於阿渡能夠陪他患難與共?

他心腸的確狹隘,容不得半點汙穢,粘在阿渡的衣擺上。

阻礙她飛得更高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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