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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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他尤有實質的視線落在她身上，靜謐有力，如無形的網。
朱鈺下意識地放輕了呼吸。她松開他，後退了一步。感受到的壓迫力，似乎沒那麽強盛了。
這一刻的沈默有些難捱。她深吸一口氣道：“你也應該改一下對我的稱呼。”
“大小姐不可以？”
“不可以。”
“那就朱黛玉。”
朱鈺輕哼一聲，扭頭出了書房。她仿佛聽到身後傳來周良野的笑聲。
第二天，朱鈺開始忙碌起來。她趁著午休時間，在網上搜集幾款樣式還不錯的婚戒。她自己倒無所謂，但想到周良野目前的身份，覺得還是要買高檔些的。
接著她打電話給蘇意琦，問有沒有閑置婚紗借她。蘇意琦從小就有婚紗情節，明明未婚卻買了一堆婚紗放在家裏。之前她對朱鈺說，她這輩子大概無緣結婚，就這樣過過眼癮。
蘇意琦在電話那頭問朱鈺為何要借婚紗，朱鈺便簡明扼要地說周良野要結婚讓家裏長輩安心，不太湊巧，挑中了她，兩人目前已經領證。
蘇意琦於是叫得像是燒開了的水壺。
“啊啊啊啊朱朱，你要結婚了！對象還是周良野！你這算不算暗戀成真啊！”蘇意琦持續尖叫。
“不算吧。”朱鈺含糊著說話。
蘇意琦冷靜下來道：“朱朱，我這裏有件高叉露背抹胸婚紗超級適合你！”
朱鈺琢磨了會兒那幾個關鍵詞。高叉，露背，抹胸。“你這是正經婚紗嗎？”她忍不住問。
“怎麽不是？很實用的。不僅是婚禮上可以穿，平時玩的時候也可以拿來穿啊，增進夫妻感情……”
朱鈺聽得皺眉。幸而蘇意琦很快恢覆了正常，說她那還有很多件布料多的婚紗可供挑選。眼下她戲剛拍完，正愁沒事情做，有很多時間整理衣櫃。朱鈺尋思著她和蘇意琦的尺碼差不了太多，問她借一下，就不用費力氣去買了。蘇意琦跟朱鈺說好，晚點把她的婚紗拍照發來讓朱鈺挑選。
晚上回家吃晚飯，朱鈺和周良野跟彭奶奶打視頻電話，說兩人決定結婚，即將舉辦婚禮。彭奶奶嘴上說著太快了，但神情還是高興的。接著二人再給朱遠航，莊美華打視頻電話，通知他們婚禮日期。視頻時，朱鈺一直挽著周良野胳膊，做出親密模樣。朱家父母沒覺得有哪裏異常，就是都覺得時間有點趕。但周良野態度堅決，也沒人敢反對他，都順著他開始安排。
打完視頻電話，周良野告訴朱鈺，可以把兩千萬給她家人了。朱鈺大概明白他為什麽要卡著這筆錢，只是還是有些不太相信，忍不住試探著問：“你是怕我父母反對這場婚事？”
“說不定他們臨時變卦，不想把寶貝女兒給我。”周良野看著她。
哪裏會有這個可能，證都領了，朱鈺默默想。但她到底被周良野看的不自在，於是立刻低下頭，發起轉賬。
朱鈺把錢給莊美華，說是問周良野借的。這樣家裏的債務，就可以填平了。莊美華收到錢後，當即發了好幾條語音道謝。過了一會兒，朱遠航和朱鎮宇也紛紛發來語音感謝。朱鈺外放這些語音給周良野聽。
“真熱鬧，好像在過年。”周良野刷著自己的手機，閑下來點評一句。
朱鈺見頓了頓又道：“對了，我挑了幾款對戒，你看看。”縱然周良野讓她不要過問他意見，但她還是忍不住將她的搜集成果展現給他看。
工作需要，她偶爾會觸碰古玩字畫，戴鉆戒容易剮蹭，所以她打算就買對戒。周良野看了幾眼，最後選了五十萬左右的一款對戒。
“婚紗你要看看嗎？”朱鈺躊躇了一下，然後道，“蘇意琦家裏有很多沒穿過的婚紗，我們關系還不錯，她願意借我一套。”朱鈺尋思著周良野和蘇意琦應當在劇組見過幾面，他肯定是知道她的。“兩百萬我用不完，剩下的我還給你。”她誠實地說話。
周良野聞言勾起嘴角，一雙漆黑眼眸深處泛著零星笑意：“大小姐是覺得我過得太艱苦，要省錢給我花？”
朱鈺怔了怔，而後快速搖頭：“我沒那麽想。”
“我的錢是不多，但沒有拮據到要你穿別人的婚紗。”周良野頓了頓，然後站起身，“走吧。”
“去哪裏？”
“挑婚紗。”
朱鈺茫然地穿上外套，茫然地坐上周良野的車，轉眼間來到一家婚紗店前。
周良野熟門熟路地領朱鈺往店裏走。
“周老板，稀客啊！”店內年輕的女老板高聲喊了句，聲音裏帶著欣喜與敬畏。她身邊跟著兩位恭恭敬敬的店員。
朱鈺看了周良野一眼，周良野神情如常。“這位美女是誰，長得好面熟。”老板笑吟吟地望著朱鈺。
“朱鈺。”周良野神情淡淡，“我太太。她來選婚紗。”
“哦，我想起來了！朱鈺！”女老板一擊掌，望著朱鈺的雙眸閃閃亮亮，“十三中鼎鼎有名的姐妹花，你那時總是和蘇意琦粘在一起！對不對！”
“你是？”朱鈺面帶含蓄笑容。她在記憶裏搜尋一圈，依舊對老板沒有印象。
“我叫吳詩盼。”吳詩盼露出大大的笑容，“我以前也是十三中的，周良野同班同學。”
“原來是這樣，幸會。”
“該是我說幸會才是。”
正巧有電話打進周良野手機。周良野讓朱鈺自己挑，然後到外面接電話去了。
“朱小姐喜歡什麽樣的款式？”吳詩盼熱情招待。
“我沒有特別喜歡的款式。”朱鈺說，“你叫我朱鈺就好了，學姐。”
“哦，好，那我幫你挑挑看。”吳詩盼笑笑，讓兩位店員在一樓守著，然後領朱鈺上至二樓。
“朱鈺，我能不能問下，你和周老板是怎麽在一起的？”吳詩盼問。
“我們在一個酒局上遇到，然後覺得彼此都比較合適，就在一起了。”朱鈺說。
“真是緣分啊。”
兩人有一茬沒一茬地閑談，主要是吳詩盼在活躍氣氛，天南海北地說。她說她從小就想一個人開店，之前陸陸續續失敗了幾次，勉強積累了些經驗。後來終於開起了一家生意還算可以的婚紗店。
“我本來跟周良野都沒聯系了，就是在老同學的婚禮上又見了面。他過得好，順手幫了很多老同學，大家就都喊他周老板。他也介紹生意給我，幫了我挺多的。真是沒想到，有一天他會自己過來。”吳詩盼滔滔不絕地說話，“說起來，那個婚禮的新娘子你應該認得，她叫倪薇。”
朱鈺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吳詩盼。
倪薇這個名字，朱鈺記得很清楚。她是周良野班上的班花，也是他高中時代的女朋友。倪薇於高三下學期時和周良野在一起，高考後兩人分手。當時整個十三中都知道這對小情侶。高中時的朱鈺，暗暗羨慕了倪薇很久。
吳詩盼看不見朱鈺的心思，指著面前一排婚紗熱情介紹：“這些都是我們店裏的精品，和國外設計師合作的款式，手工縫制，一針一線都非常用心。你穿在身上，絕對是婚禮上最靚的寶。”
“都挺好看的。”朱鈺看向婚紗。
“我給你選幾套好了，你都試試。”
“麻煩你了。”
“這有什麽麻煩的，能服務你們是我的榮幸。”
吳詩盼挑了幾款，舉到朱鈺面前比劃了下，然後便掛在手臂上。朱鈺默默看著她工作，過了會兒開口：“學姐，我能問問倪薇的事嗎？”
“什麽事？”吳詩盼看了看欲言又止的朱鈺，當即反應過來，“她和周良野高中時候的的事？”
朱鈺點點頭。
事情過去那麽久，她早不像高中時那樣在意倪薇了。只是從王姨，還有彭奶奶處得到的信息可知，周良野在畢業後，應該是沒找過女友的。他唯一的女友，就是高中時短暫談過的倪薇，朱鈺就有些好奇。
“說起來這事兒我還真知道點。”吳詩盼看了朱鈺幾眼，“這事……跟你哥有點關系。朱鎮宇是你哥，我沒記錯吧。”
“嗯。”
吳詩盼故作神秘地沖她笑笑：“你先去試婚紗，其他的我慢慢跟你講。”
朱鈺抱著一件婚紗，走進試衣間。吳詩盼說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叫她，朱鈺說好，然後關上了門。
吳詩盼站在門外開始回憶：“高中時你哥和周良野很不對付。你哥打不贏周良野，又見他學習一直沒落下，特別不服氣，就想了個陰招。他打聽到周良野打工的地方，還有家庭住址，然後把這些地址給那些喜歡周良野的女孩子，慫恿她們去糾纏周良野，去幹擾他。”
朱鈺抿了抿唇。她知道朱鎮宇幹過挺多缺德事，包括但不限於找人在小巷裏埋伏周良野，打球時故意碰撞周良野受傷的地方……
但是找女生來幹擾他學習，她還是第一次聽說。
“我高中時家裏條件也不是很好嘛，就到處打工咯。然後我在打工的地方遇到周良野。他看起來神情不太好，我就問他怎麽了。”吳詩盼頓了頓，繼續道，“他說朱鎮宇真不是東西，把他親妹攛掇來KTV捉弄他。”
朱鈺怔住了。
“唔……我就是轉述哈，沒有抹黑你和你哥的意思。而且我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吳詩盼頓了頓，還是問，“朱鈺，我能問問你當時做了什麽嗎？”
“我……”朱鈺不知道怎麽說。
那時她心血來潮，想問周良野討一個抱抱。結果被阻止了。她還記得當時，他冰冷的眼神和涼薄的嗓音。那時，他覺得她和她哥沒什麽兩樣，都是來找他晦氣的。
她現在才知她是真沒趕上好時候。被各種女孩子糾纏，又碰上她，他大概是真沒什麽好脾氣。
“我什麽都沒做。”朱鈺沈默許久，才輕聲道。
“我也覺得這裏有誤會。”吳詩盼立刻說，“反正就是在你去KTV找他後，周良野就找了倪薇，問她願不願意當他女朋友。不是真的戀愛，就要她做名義上的女朋友，當他擋箭牌。有個女朋友在身邊，那些女生哪怕受到朱鎮宇攛掇，也不會來找他麻煩。這些都是倪薇喝醉了在婚禮上說的。倪薇和周良野高中時經常搭檔，代表我們班演出，他們倆挺熟的。不過倪薇之所以答應當周良野擋箭牌，我想肯定是因為有點喜歡他的咯。哈哈，不過你別放心上，現在倪薇已經結婚咯。”
朱鈺站在試衣間裏，拿手機在各大社交平臺上搜索倪薇，很輕易地看到了她的婚禮照片。
兩年前她就結婚了，只不過那時朱鈺全身心都放在工作及還債上，忽略了不少外界消息。
原來是這樣嗎。她握著手機想。周良野高中時那場，讓她內心酸澀不已的戀愛，竟只是為提防朱鎮宇而豎起的擋箭牌。
嚴格來說，他就沒交過女朋友。
無意間窺見真相的朱鈺心情覆雜。
要是沒有朱鎮宇，她想，高中時她和周良野的關系，很可能不會那麽糟。
可惡的朱鎮宇！她要把他從釉海踢出去！
她閉了閉眼，平覆一番心緒後，穿好婚紗走出試衣間。吳詩盼為她整理裙擺和肩帶，但她不是很滿意，於是又從吳詩盼手裏拿過一件婚紗，去試衣間換。
“現在朱鎮宇怎麽樣啦，他和周良野還是一見面就掐嗎？”吳詩盼問。
“他們現在還算和諧。”朱鈺說。
“那就好。”吳詩盼發出一聲感慨，“造化弄人啊，你和周良野在一起，還真是出人意料。”
她忽然想起什麽，頓了頓道：“白染臣的事，你也知道吧？聽說他大學時也總找周良野麻煩，結果……怎麽說呢，人做事，天在看。”
說完她又補上一句：“我沒有說你哥壞話的意思哦。”
“嗯。”朱鈺說，“我知道。”
朱鈺換上又一件婚紗，走出試衣間。這件婚紗高領無袖，上身衣料將她的挺翹和不盈一握的細腰襯得極好，正面嚴嚴實實，後背則露出大片雪肌。下身裙子將她的臀和雙腿裹得嚴嚴實實，觸及地面，則向四處散開。這是一件很夢幻的魚尾婚紗。
“真好看！”吳詩盼為朱鈺整理裙擺，然後笑瞇瞇地說話，“就這件吧！我們下樓看看男嘉賓回來了沒有。”
朱鈺笑了笑，沒有反對。吳詩盼扶著她向樓梯下走去。
兩人又聊了會兒高中時候的事，說說笑笑。不經意間擡眼，朱鈺不由怔住。
周良野就站在一樓的樓梯口，擡眸看著她。
她被吳詩盼攙扶著，一步一步，拾級而下，向他走去。而他穿著白襯衫，高大身軀挺拔佇立著，像是在等待她。這一刻莫名的儀式感令她指尖發涼。
朱鈺竭力告誡自己，他們的婚姻不過是一場交易，任何羅曼蒂克的氣氛都是她的幻想作祟。但這一刻，她的心臟還是不受控制地狂跳。
他望著她，漆黑視線如濃稠夜色。朱鈺垂下眼，但能感覺到他視線逡巡在她身上，像把火，炙烤著她每一寸皮膚。
吳詩盼將朱鈺帶到周良野面前，然後笑著問：“周老板，好看嗎？”
說著還握住朱鈺肩膀，將她整個人轉了一圈。朱鈺猝不及防，後背大片雪肌便暴/露在周良野眼前。
待她轉回來，便發覺周良野看她的眼神，又濃重了幾分。
“好看。”周良野斂起目光，聲音裏並不帶情緒。
“周老板真有眼光！”吳詩盼稱讚，“那就這件咯？”
周良野看向朱鈺。朱鈺怔了怔，然後點了下頭，耳朵尖沾著些許緋紅。
“就這件。”周良野說。
“那我們先把裙子換下來。”吳詩盼領著朱鈺折回試衣間，“這裙子還是不太貼你的尺碼，得讓師傅改一改。”
“要改很久嗎？”
“不會不會，很快的。”
朱鈺換回自己的衣服，又跟著吳詩盼來到櫃臺，準備付賬。
吳詩盼開始認真介紹：“這條魚尾婚紗是我們店裏的鎮店之寶，是國外知名設計師的作品，靈感來源於童話小美人魚，得過幾個設計獎……”
“刷卡吧。”周良野一如既往懶得聽，直接拿出卡。
吳詩盼笑得十分開心，說這條裙子很吉利，因為價格是六十六萬。朱鈺聽得一身冷汗。她好久沒穿那麽貴的裙子了。
朱鈺去看周良野，周良野一臉的無所謂。等錢被刷走，朱鈺才猛然想到周良野給了她兩百萬，要她籌備戒指和婚紗。
“等一等，應該刷我的卡。”朱鈺當即說。
“現在才說，是不是有點遲了？”周良野瞥她一眼，眼神玩味。
“哎呀，沒有讓新娘子買單的道理。”吳詩盼做完一個大單，笑得非常開心。她望著朱鈺和周良野，仿佛看著兩尊閃閃發光的大佛。
“祝二位新婚快樂，老同學一場，以後可要多多介紹人關照我生意啊。”吳詩盼熱情地送周良野和朱鈺走出婚紗店。
朱鈺走在周良野身後，路燈下，她一步一步，踩著周良野的影子。
這一趟有些猝不及防，但意外讓她弄明白了很多事。她想問周良野關於倪薇的事，但又覺得沒必要問。倪薇已經結婚了，周良野也正要結。糾結往事沒有意義。
她回憶著吳詩盼的話，忽然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她開始明白為什麽那時在KTV，他對她的態度那樣冷漠。哪怕沒有誤會，他對她的態度大概也好不了多少。那時的他，時時提防著朱鎮宇，後來還要提防白染臣。他養成了習慣，豎起了鎧甲，對於身邊人尤其是出身富裕的人，或多或少都帶有戒心。生活對他並不算好，但他還是活成了讓眾人仰視的樣子。
周良野見朱鈺一直不說話，於是轉身看她一眼。“當了回小美人魚，還真啞巴了？”說完，他勾起嘴角，漆黑眼眸染上笑意。
朱鈺卻笑不出來。她默默跟著周良野走到車邊。
“先上車。”周良野跟朱鈺說完，便支起一支煙，站在車邊抽起來。
掀起眼皮，忽而見朱鈺伸出雙手。她抱住他，溫軟身軀驟然緊貼。
喉結滾了滾，周良野的聲音裏滲出一絲笑意：“大小姐至於麽，為了條婚紗投懷送抱。”
朱鈺不在意他的陰陽怪氣，將腦袋埋在他懷抱裏。
周良野不再說話。那天在醫院時她也抱過他，不過那時她像一只受了驚嚇，迫切想要找到避風港的小小鳥。但現在不太一樣。她像是帶著一種決絕，孤註一擲地投進他懷裏。
周良野靜默片刻，擡手虛虛覆住朱鈺的後腦勺：“吳詩盼跟你說什麽了？”吳詩盼做那麽久的生意，總不至於招惹大小姐。
朱鈺輕輕搖搖頭。“周良野。”她悶聲開口，“抱抱，就只是抱抱而已。沒那麽覆雜的因為所以。你不要多想。”
她感到他的身體忽然僵住。
二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空氣中只剩下呼吸聲。隱約間，似乎有人的吐息變得急促。
夜晚涼意四起，秋風掃過朱鈺只穿著絲襪的小腿。她抱著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緊，身子也開始發顫。她感到冷。
手中力道不由自主地加重。周良野將她的腦袋更用力地按向他的胸膛。
或許算得上雙向救贖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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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尤有實質的視線落在她身上，靜謐有力，如無形的網。
朱鈺下意識地放輕了呼吸。她松開他，後退了一步。感受到的壓迫力，似乎沒那麽強盛了。
這一刻的沈默有些難捱。她深吸一口氣道：“你也應該改一下對我的稱呼。”
“大小姐不可以？”
“不可以。”
“那就朱黛玉。”
朱鈺輕哼一聲，扭頭出了書房。她仿佛聽到身後傳來周良野的笑聲。
第二天，朱鈺開始忙碌起來。她趁著午休時間，在網上搜集幾款樣式還不錯的婚戒。她自己倒無所謂，但想到周良野目前的身份，覺得還是要買高檔些的。
接著她打電話給蘇意琦，問有沒有閑置婚紗借她。蘇意琦從小就有婚紗情節，明明未婚卻買了一堆婚紗放在家裏。之前她對朱鈺說，她這輩子大概無緣結婚，就這樣過過眼癮。
蘇意琦在電話那頭問朱鈺為何要借婚紗，朱鈺便簡明扼要地說周良野要結婚讓家裏長輩安心，不太湊巧，挑中了她，兩人目前已經領證。
蘇意琦於是叫得像是燒開了的水壺。
“啊啊啊啊朱朱，你要結婚了！對象還是周良野！你這算不算暗戀成真啊！”蘇意琦持續尖叫。
“不算吧。”朱鈺含糊著說話。
蘇意琦冷靜下來道：“朱朱，我這裏有件高叉露背抹胸婚紗超級適合你！”
朱鈺琢磨了會兒那幾個關鍵詞。高叉，露背，抹胸。“你這是正經婚紗嗎？”她忍不住問。
“怎麽不是？很實用的。不僅是婚禮上可以穿，平時玩的時候也可以拿來穿啊，增進夫妻感情……”
朱鈺聽得皺眉。幸而蘇意琦很快恢覆了正常，說她那還有很多件布料多的婚紗可供挑選。眼下她戲剛拍完，正愁沒事情做，有很多時間整理衣櫃。朱鈺尋思著她和蘇意琦的尺碼差不了太多，問她借一下，就不用費力氣去買了。蘇意琦跟朱鈺說好，晚點把她的婚紗拍照發來讓朱鈺挑選。
晚上回家吃晚飯，朱鈺和周良野跟彭奶奶打視頻電話，說兩人決定結婚，即將舉辦婚禮。彭奶奶嘴上說著太快了，但神情還是高興的。接著二人再給朱遠航，莊美華打視頻電話，通知他們婚禮日期。視頻時，朱鈺一直挽著周良野胳膊，做出親密模樣。朱家父母沒覺得有哪裏異常，就是都覺得時間有點趕。但周良野態度堅決，也沒人敢反對他，都順著他開始安排。
打完視頻電話，周良野告訴朱鈺，可以把兩千萬給她家人了。朱鈺大概明白他為什麽要卡著這筆錢，只是還是有些不太相信，忍不住試探著問：“你是怕我父母反對這場婚事？”
“說不定他們臨時變卦，不想把寶貝女兒給我。”周良野看著她。
哪裏會有這個可能，證都領了，朱鈺默默想。但她到底被周良野看的不自在，於是立刻低下頭，發起轉賬。
朱鈺把錢給莊美華，說是問周良野借的。這樣家裏的債務，就可以填平了。莊美華收到錢後，當即發了好幾條語音道謝。過了一會兒，朱遠航和朱鎮宇也紛紛發來語音感謝。朱鈺外放這些語音給周良野聽。
“真熱鬧，好像在過年。”周良野刷著自己的手機，閑下來點評一句。
朱鈺見頓了頓又道：“對了，我挑了幾款對戒，你看看。”縱然周良野讓她不要過問他意見，但她還是忍不住將她的搜集成果展現給他看。
工作需要，她偶爾會觸碰古玩字畫，戴鉆戒容易剮蹭，所以她打算就買對戒。周良野看了幾眼，最後選了五十萬左右的一款對戒。
“婚紗你要看看嗎？”朱鈺躊躇了一下，然後道，“蘇意琦家裏有很多沒穿過的婚紗，我們關系還不錯，她願意借我一套。”朱鈺尋思著周良野和蘇意琦應當在劇組見過幾面，他肯定是知道她的。“兩百萬我用不完，剩下的我還給你。”她誠實地說話。
周良野聞言勾起嘴角，一雙漆黑眼眸深處泛著零星笑意：“大小姐是覺得我過得太艱苦，要省錢給我花？”
朱鈺怔了怔，而後快速搖頭：“我沒那麽想。”
“我的錢是不多，但沒有拮據到要你穿別人的婚紗。”周良野頓了頓，然後站起身，“走吧。”
“去哪裏？”
“挑婚紗。”
朱鈺茫然地穿上外套，茫然地坐上周良野的車，轉眼間來到一家婚紗店前。
周良野熟門熟路地領朱鈺往店裏走。
“周老板，稀客啊！”店內年輕的女老板高聲喊了句，聲音裏帶著欣喜與敬畏。她身邊跟著兩位恭恭敬敬的店員。
朱鈺看了周良野一眼，周良野神情如常。“這位美女是誰，長得好面熟。”老板笑吟吟地望著朱鈺。
“朱鈺。”周良野神情淡淡，“我太太。她來選婚紗。”
“哦，我想起來了！朱鈺！”女老板一擊掌，望著朱鈺的雙眸閃閃亮亮，“十三中鼎鼎有名的姐妹花，你那時總是和蘇意琦粘在一起！對不對！”
“你是？”朱鈺面帶含蓄笑容。她在記憶裏搜尋一圈，依舊對老板沒有印象。
“我叫吳詩盼。”吳詩盼露出大大的笑容，“我以前也是十三中的，周良野同班同學。”
“原來是這樣，幸會。”
“該是我說幸會才是。”
正巧有電話打進周良野手機。周良野讓朱鈺自己挑，然後到外面接電話去了。
“朱小姐喜歡什麽樣的款式？”吳詩盼熱情招待。
“我沒有特別喜歡的款式。”朱鈺說，“你叫我朱鈺就好了，學姐。”
“哦，好，那我幫你挑挑看。”吳詩盼笑笑，讓兩位店員在一樓守著，然後領朱鈺上至二樓。
“朱鈺，我能不能問下，你和周老板是怎麽在一起的？”吳詩盼問。
“我們在一個酒局上遇到，然後覺得彼此都比較合適，就在一起了。”朱鈺說。
“真是緣分啊。”
兩人有一茬沒一茬地閑談，主要是吳詩盼在活躍氣氛，天南海北地說。她說她從小就想一個人開店，之前陸陸續續失敗了幾次，勉強積累了些經驗。後來終於開起了一家生意還算可以的婚紗店。
“我本來跟周良野都沒聯系了，就是在老同學的婚禮上又見了面。他過得好，順手幫了很多老同學，大家就都喊他周老板。他也介紹生意給我，幫了我挺多的。真是沒想到，有一天他會自己過來。”吳詩盼滔滔不絕地說話，“說起來，那個婚禮的新娘子你應該認得，她叫倪薇。”
朱鈺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吳詩盼。
倪薇這個名字，朱鈺記得很清楚。她是周良野班上的班花，也是他高中時代的女朋友。倪薇於高三下學期時和周良野在一起，高考後兩人分手。當時整個十三中都知道這對小情侶。高中時的朱鈺，暗暗羨慕了倪薇很久。
吳詩盼看不見朱鈺的心思，指著面前一排婚紗熱情介紹：“這些都是我們店裏的精品，和國外設計師合作的款式，手工縫制，一針一線都非常用心。你穿在身上，絕對是婚禮上最靚的寶。”
“都挺好看的。”朱鈺看向婚紗。
“我給你選幾套好了，你都試試。”
“麻煩你了。”
“這有什麽麻煩的，能服務你們是我的榮幸。”
吳詩盼挑了幾款，舉到朱鈺面前比劃了下，然後便掛在手臂上。朱鈺默默看著她工作，過了會兒開口：“學姐，我能問問倪薇的事嗎？”
“什麽事？”吳詩盼看了看欲言又止的朱鈺，當即反應過來，“她和周良野高中時候的的事？”
朱鈺點點頭。
事情過去那麽久，她早不像高中時那樣在意倪薇了。只是從王姨，還有彭奶奶處得到的信息可知，周良野在畢業後，應該是沒找過女友的。他唯一的女友，就是高中時短暫談過的倪薇，朱鈺就有些好奇。
“說起來這事兒我還真知道點。”吳詩盼看了朱鈺幾眼，“這事……跟你哥有點關系。朱鎮宇是你哥，我沒記錯吧。”
“嗯。”
吳詩盼故作神秘地沖她笑笑：“你先去試婚紗，其他的我慢慢跟你講。”
朱鈺抱著一件婚紗，走進試衣間。吳詩盼說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叫她，朱鈺說好，然後關上了門。
吳詩盼站在門外開始回憶：“高中時你哥和周良野很不對付。你哥打不贏周良野，又見他學習一直沒落下，特別不服氣，就想了個陰招。他打聽到周良野打工的地方，還有家庭住址，然後把這些地址給那些喜歡周良野的女孩子，慫恿她們去糾纏周良野，去幹擾他。”
朱鈺抿了抿唇。她知道朱鎮宇幹過挺多缺德事，包括但不限於找人在小巷裏埋伏周良野，打球時故意碰撞周良野受傷的地方……
但是找女生來幹擾他學習，她還是第一次聽說。
“我高中時家裏條件也不是很好嘛，就到處打工咯。然後我在打工的地方遇到周良野。他看起來神情不太好，我就問他怎麽了。”吳詩盼頓了頓，繼續道，“他說朱鎮宇真不是東西，把他親妹攛掇來KTV捉弄他。”
朱鈺怔住了。
“唔……我就是轉述哈，沒有抹黑你和你哥的意思。而且我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吳詩盼頓了頓，還是問，“朱鈺，我能問問你當時做了什麽嗎？”
“我……”朱鈺不知道怎麽說。
那時她心血來潮，想問周良野討一個抱抱。結果被阻止了。她還記得當時，他冰冷的眼神和涼薄的嗓音。那時，他覺得她和她哥沒什麽兩樣，都是來找他晦氣的。
她現在才知她是真沒趕上好時候。被各種女孩子糾纏，又碰上她，他大概是真沒什麽好脾氣。
“我什麽都沒做。”朱鈺沈默許久，才輕聲道。
“我也覺得這裏有誤會。”吳詩盼立刻說，“反正就是在你去KTV找他後，周良野就找了倪薇，問她願不願意當他女朋友。不是真的戀愛，就要她做名義上的女朋友，當他擋箭牌。有個女朋友在身邊，那些女生哪怕受到朱鎮宇攛掇，也不會來找他麻煩。這些都是倪薇喝醉了在婚禮上說的。倪薇和周良野高中時經常搭檔，代表我們班演出，他們倆挺熟的。不過倪薇之所以答應當周良野擋箭牌，我想肯定是因為有點喜歡他的咯。哈哈，不過你別放心上，現在倪薇已經結婚咯。”
朱鈺站在試衣間裏，拿手機在各大社交平臺上搜索倪薇，很輕易地看到了她的婚禮照片。
兩年前她就結婚了，只不過那時朱鈺全身心都放在工作及還債上，忽略了不少外界消息。
原來是這樣嗎。她握著手機想。周良野高中時那場，讓她內心酸澀不已的戀愛，竟只是為提防朱鎮宇而豎起的擋箭牌。
嚴格來說，他就沒交過女朋友。
無意間窺見真相的朱鈺心情覆雜。
要是沒有朱鎮宇，她想，高中時她和周良野的關系，很可能不會那麽糟。
可惡的朱鎮宇！她要把他從釉海踢出去！
她閉了閉眼，平覆一番心緒後，穿好婚紗走出試衣間。吳詩盼為她整理裙擺和肩帶，但她不是很滿意，於是又從吳詩盼手裏拿過一件婚紗，去試衣間換。
“現在朱鎮宇怎麽樣啦，他和周良野還是一見面就掐嗎？”吳詩盼問。
“他們現在還算和諧。”朱鈺說。
“那就好。”吳詩盼發出一聲感慨，“造化弄人啊，你和周良野在一起，還真是出人意料。”
她忽然想起什麽，頓了頓道：“白染臣的事，你也知道吧？聽說他大學時也總找周良野麻煩，結果……怎麽說呢，人做事，天在看。”
說完她又補上一句：“我沒有說你哥壞話的意思哦。”
“嗯。”朱鈺說，“我知道。”
朱鈺換上又一件婚紗，走出試衣間。這件婚紗高領無袖，上身衣料將她的挺翹和不盈一握的細腰襯得極好，正面嚴嚴實實，後背則露出大片雪肌。下身裙子將她的臀和雙腿裹得嚴嚴實實，觸及地面，則向四處散開。這是一件很夢幻的魚尾婚紗。
“真好看！”吳詩盼為朱鈺整理裙擺，然後笑瞇瞇地說話，“就這件吧！我們下樓看看男嘉賓回來了沒有。”
朱鈺笑了笑，沒有反對。吳詩盼扶著她向樓梯下走去。
兩人又聊了會兒高中時候的事，說說笑笑。不經意間擡眼，朱鈺不由怔住。
周良野就站在一樓的樓梯口，擡眸看著她。
她被吳詩盼攙扶著，一步一步，拾級而下，向他走去。而他穿著白襯衫，高大身軀挺拔佇立著，像是在等待她。這一刻莫名的儀式感令她指尖發涼。
朱鈺竭力告誡自己，他們的婚姻不過是一場交易，任何羅曼蒂克的氣氛都是她的幻想作祟。但這一刻，她的心臟還是不受控制地狂跳。
他望著她，漆黑視線如濃稠夜色。朱鈺垂下眼，但能感覺到他視線逡巡在她身上，像把火，炙烤著她每一寸皮膚。
吳詩盼將朱鈺帶到周良野面前，然後笑著問：“周老板，好看嗎？”
說著還握住朱鈺肩膀，將她整個人轉了一圈。朱鈺猝不及防，後背大片雪肌便暴/露在周良野眼前。
待她轉回來，便發覺周良野看她的眼神，又濃重了幾分。
“好看。”周良野斂起目光，聲音裏並不帶情緒。
“周老板真有眼光！”吳詩盼稱讚，“那就這件咯？”
周良野看向朱鈺。朱鈺怔了怔，然後點了下頭，耳朵尖沾著些許緋紅。
“就這件。”周良野說。
“那我們先把裙子換下來。”吳詩盼領著朱鈺折回試衣間，“這裙子還是不太貼你的尺碼，得讓師傅改一改。”
“要改很久嗎？”
“不會不會，很快的。”
朱鈺換回自己的衣服，又跟著吳詩盼來到櫃臺，準備付賬。
吳詩盼開始認真介紹：“這條魚尾婚紗是我們店裏的鎮店之寶，是國外知名設計師的作品，靈感來源於童話小美人魚，得過幾個設計獎……”
“刷卡吧。”周良野一如既往懶得聽，直接拿出卡。
吳詩盼笑得十分開心，說這條裙子很吉利，因為價格是六十六萬。朱鈺聽得一身冷汗。她好久沒穿那麽貴的裙子了。
朱鈺去看周良野，周良野一臉的無所謂。等錢被刷走，朱鈺才猛然想到周良野給了她兩百萬，要她籌備戒指和婚紗。
“等一等，應該刷我的卡。”朱鈺當即說。
“現在才說，是不是有點遲了？”周良野瞥她一眼，眼神玩味。
“哎呀，沒有讓新娘子買單的道理。”吳詩盼做完一個大單，笑得非常開心。她望著朱鈺和周良野，仿佛看著兩尊閃閃發光的大佛。
“祝二位新婚快樂，老同學一場，以後可要多多介紹人關照我生意啊。”吳詩盼熱情地送周良野和朱鈺走出婚紗店。
朱鈺走在周良野身後，路燈下，她一步一步，踩著周良野的影子。
這一趟有些猝不及防，但意外讓她弄明白了很多事。她想問周良野關於倪薇的事，但又覺得沒必要問。倪薇已經結婚了，周良野也正要結。糾結往事沒有意義。
她回憶著吳詩盼的話，忽然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她開始明白為什麽那時在KTV，他對她的態度那樣冷漠。哪怕沒有誤會，他對她的態度大概也好不了多少。那時的他，時時提防著朱鎮宇，後來還要提防白染臣。他養成了習慣，豎起了鎧甲，對於身邊人尤其是出身富裕的人，或多或少都帶有戒心。生活對他並不算好，但他還是活成了讓眾人仰視的樣子。
周良野見朱鈺一直不說話，於是轉身看她一眼。“當了回小美人魚，還真啞巴了？”說完，他勾起嘴角，漆黑眼眸染上笑意。
朱鈺卻笑不出來。她默默跟著周良野走到車邊。
“先上車。”周良野跟朱鈺說完，便支起一支煙，站在車邊抽起來。
掀起眼皮，忽而見朱鈺伸出雙手。她抱住他，溫軟身軀驟然緊貼。
喉結滾了滾，周良野的聲音裏滲出一絲笑意：“大小姐至於麽，為了條婚紗投懷送抱。”
朱鈺不在意他的陰陽怪氣，將腦袋埋在他懷抱裏。
周良野不再說話。那天在醫院時她也抱過他，不過那時她像一只受了驚嚇，迫切想要找到避風港的小小鳥。但現在不太一樣。她像是帶著一種決絕，孤註一擲地投進他懷裏。
周良野靜默片刻，擡手虛虛覆住朱鈺的後腦勺：“吳詩盼跟你說什麽了？”吳詩盼做那麽久的生意，總不至於招惹大小姐。
朱鈺輕輕搖搖頭。“周良野。”她悶聲開口，“抱抱，就只是抱抱而已。沒那麽覆雜的因為所以。你不要多想。”
她感到他的身體忽然僵住。
二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空氣中只剩下呼吸聲。隱約間，似乎有人的吐息變得急促。
夜晚涼意四起，秋風掃過朱鈺只穿著絲襪的小腿。她抱著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緊，身子也開始發顫。她感到冷。
手中力道不由自主地加重。周良野將她的腦袋更用力地按向他的胸膛。
或許算得上雙向救贖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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