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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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這一刻的想法，朱鈺也很難說清。但她就是想那麽做。
她見他沒反應，於是越發得寸進尺。纖細手臂往裏收，將他抱得更緊了些。
他體溫偏高，而她碰巧覺得冷，這樣依偎在他懷裏很暖和。她貪婪地汲取著他的溫暖。
“你要我怎麽謝你。”她輕聲問。
“這樣也行。”他說。
沒有人再說話。
周良野感覺有一朵芬芳柔軟的茉莉花墜入了他的懷裏。潔白嬌小的茉莉花十分無助，在他懷裏陣陣發抖。周良野沈默片刻道：“姓趙的不會再來了。”
“嗯。”朱鈺平覆下來，緩緩松開周良野。他們站在空蕩蕩的走廊上彼此凝望。她的耳朵在發燙，消毒水味的空氣聞起來，有些溫柔。時間忽然變得慢下來，路過的護士和病人，頻頻扭頭打量他們。男的俊女的俏，站在一起極是養眼。
“你現在跟家人一起住？”周良野率先打破沈默。
“跟媽媽住。”
“我看你家也沒什麽好待的。”周良野簡明扼要，“搬過來吧。”
她不由想到睡在他家的那個晚上。他家那麽大，兩個人住著，可能一天碰不了幾次面，能避免很多尷尬。
“我回去跟媽媽說一下。”朱鈺說。
周良野沒說話。
“奶奶現在休息了嗎？”朱鈺忽然問。
“沒吧。”
“那我們去看看她？”
周良野沒反對，於是朱鈺舉步向彭奶奶的病房走去。周良野跟在她身後。
“我們可不可以晚點再把……結婚的事告訴她？”朱鈺忽而放緩腳步，轉身問周良野。得知她領證，她家人險些就要炸了。她不想這一晚再去炸彭奶奶。好歹得給人一點緩沖時間。
“隨你。”周良野道。
朱鈺看了看周良野。她覺得他的態度有些太隨性了。如果換做她，花兩千兩百萬請人陪伴朱遠航，可不會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
朱鈺沒多說，推開門走進彭奶奶的病房。彭奶奶看到朱鈺，眼睛當即亮了起來：“阿鈺！”
緊接著她便看到隨後走進來的周良野。彭奶奶背過身去，聲音不冷不熱：“阿鈺，你身後那是誰啊，我怎麽不認識。”
朱鈺抿唇繃住，不讓笑容浮到臉上。她暗想，周良野這幾天肯定跟彭奶奶處得不是很好，這才迫切需要娶個媳婦安慰老太太。
她一下參透了自己在彭奶奶和周良野之間的橋梁作用，於是便走過去，坐到床邊，放軟了聲調說話：“奶奶，您別生氣了。我現在和周良野還挺好的。”
彭奶奶反應了會兒，轉頭看朱鈺：“挺好是怎麽個好法？”
朱鈺抿唇垂眸，沒有立刻回應，看著像是在害羞。彭奶奶緩緩坐起，有些不確定地開口：“你們……難不成在處對象？”
朱鈺轉頭瞥一眼身後的周良野，見他沒什麽反應，便輕輕點了下頭：“嗯。”
彭奶奶深吸口氣，迅速收起面上的欣喜，冷下臉望向周良野：“臭小子，你給我過來。”
周良野於是就走過來，坐在朱鈺身邊。
“你是真心喜歡阿鈺嗎？”彭奶奶緊盯著周良野，“你小子別不是看我活不了幾年，故意演戲給我看吧！”
“奶奶，您別這麽說！”朱鈺急忙拉住彭奶奶的手說。
“我哪有這閑工夫演戲。”周良野靠著椅背，支著長腿，臉上帶著幾分似真似假的笑意。
彭奶奶鋒刀似的的眼神在朱鈺和周良野之間來回刮著。朱鈺面上平靜，內心不免生出幾分忐忑。幸而彭奶奶的目光最終落在周良野身上：“阿野，既然你跟阿鈺在一起了，那我得考考你。”
“您說。”
“阿鈺最喜歡吃的是什麽。”
周良野略一思索，便開口道：“油墩子，蔥包燴，小餛飩。”
朱鈺睜大眼睛望著周良野。
不是，吃你一碗小餛飩你怎麽還惦記上了。
聽聞回答，彭奶奶也有些發怔。他的回答太順暢，神情也太坦然了。彭奶奶瞅瞅朱鈺，見她眼裏沒有絲毫不讚同，便輕哼一聲：“算你小子撿到便宜了。”
彭奶奶頓了頓，跟周良野繼續說話：“你出去一下，我跟阿鈺說會兒話。”
周良野站起來，大步邁了出去。待房門合上，彭奶奶當即抓住朱鈺的手道：“阿鈺，你們這事太突然了。奶奶沒有準備，對不住啊，下次給你個大紅包。”
朱鈺擡眸，看到彭奶奶臉上露出真心實意的愧疚神情，鼻子不由一酸。
“奶奶，我不要紅包。”她輕聲說，“阿野對我很好的，我已經知足了。”
彭奶奶細細端詳著朱鈺神情，過了會兒才道：“阿鈺啊，其實我知道，阿野和你哥的事。”
朱鈺聞言，不由露出錯愕神情。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輕聲問：“您真的知道？”
她記得朱鎮宇和周良野打架，好幾次都在校外。偶爾在校內，老師礙於朱鎮宇身份，習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會主動告知雙方家長。
彭奶奶的眼神耐人尋味：“阿鈺，你知不知道，為什麽阿野總是和你哥過不去？”
朱鈺輕輕蹙了下眉：“我哥仗勢欺人……”
彭奶奶搖搖頭，輕嘆一聲，然後陷入回憶：“其實一開始他倆關系不算太僵。阿野念高二時，我在校門口擺攤，有輛車撞壞了我的攤，還把我刮倒在地。我去找那開車的理論，那人卻汙蔑我碰瓷，我當時特別生氣，就跟他爭吵起來。阿野正巧放學，看到這一幕，便過來索要賠償。開車的罵罵咧咧，一直不肯給錢。”
朱鈺一口氣懸了起來：“開車的是誰？”
“你們家的司機。”彭奶奶道，“後來你哥也放學，走過來問明原由，把錢給了阿野。阿野要司機道歉，你哥沒讓，還說了阿野幾句。”
“這件事……我不知道。”朱鈺沈默許久，才小聲說話。那時她還在念初中，接送她的司機跟接送朱鎮宇的不同，她並不知道這件事。
但她清楚高中時的朱鎮宇是何等囂張，他對周良野說的話，一定非常刺耳。
“其實我覺得沒什麽。”彭奶奶接著道，“部分出身優渥的人就喜歡在出身不如自己的人的身上找樂子，人性如此，我和阿野一直深有體會。很多事，忍忍就過了。但那時阿野正在叛逆期，就這麽記下了你哥無心說的話。之後，他們的關系好像一直不是很好。”
豈止是“不是很好”。
朱鈺低頭絞著手指，過了會兒才開口道：“奶奶，對不起。”
“奶奶沒事。”彭奶奶捧起朱鈺的臉，深深望進她的眼睛，“奶奶知道你和你哥不一樣。阿野也一定知道。”
朱鈺雙眸一眨不眨地望著彭奶奶。“真的嗎？”她輕聲問。
“真的啊。你們在一起，奶奶很高興。”彭奶奶拍拍朱鈺的手，想了想又道，“就是這實在是……太快了。你們年輕人在想什麽我一個老太婆也不是很懂。那你告訴奶奶，阿野沒讓你吃虧吧？”
彭奶奶望著朱鈺，眼中是真心實意的擔心。於是朱鈺露出微笑：“他沒讓我吃虧。我正打算住他的大房子。吃虧的是他。”
“啊，那麽快就要住一起啦？”彭奶奶笑呵呵地說，“比我想的更快啊。”
“不……不是，”朱鈺發覺彭奶奶可能誤會了什麽，當即開始解釋，“他家房間多，我想我住一間，應該沒什麽……”
看著朱鈺這般局促，彭奶奶忍不住笑出聲來。“你們小年輕自己謀劃就就好。”彭奶奶道，“有什麽事跟奶奶說，奶奶一定站在你這邊。”
“奶奶！”朱鈺忍不住嬌嗔地喊了聲，埋頭進彭奶奶懷裏，“奶奶，您好了，就來和我們一起住吧。”
“不啦，奶奶還是喜歡住老房子。你有空來看看奶奶，奶奶就知足了。”彭奶奶頓了頓，又說，“阿野是我養大的，我了解他。他這人，就是看起來有點兇，但不會虧待任何對他好的人的。”
“嗯，奶奶，我記住了。”
又聊了一會兒，朱鈺走出門去喊周良野。兩人跟奶奶道別，便離開病房。周良野去開車，順路送朱鈺回家。
路上兩人沒怎麽說話，首先開啟話題的是周良野：“奶奶跟你說什麽了。”
朱鈺轉了轉眼珠，然後說：“她說你人很好。”
“是麽。”
“嗯。我信她的話。”
周良野瞥一眼朱鈺，見她目視前方，篤定又認真，不由勾起嘴角。
很快朱鈺家便到了。周良野停下車，看向朱鈺。黑色安全帶在她豐盈曲線上勾出一道清晰可見的溝壑。她白皙手指一按一拉，那溝壑便消失了。他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
“真想好了？”他忽然問。
朱鈺轉頭，望著他的清澈眼眸中盛著茫然。
“今晚不住我那裏？”他咬一支煙在唇上，淡淡掃她一眼，眼中神色，濃稠如墨。
朱鈺下意識屏住呼吸。許是夜晚太寧靜，氣氛無端暧昧起來。
“我，我下次住。”她說完，便推開門，有些倉皇地逃下車。
她落地沒多久，周良野便將車開走了。一陣風帶起她旗袍下擺。她彎腰拍了拍衣服，莫名生出一種感覺。她覺得，她的婚後生活，可能不會太糟。
她回家後沒多久，莊美華也到了。莊美華問她各種關於周良野的問題，她含糊應付。
朱鈺做好明天要帶的飯，正準備去洗漱，莊美華忽而想起什麽，攔在她面前問：“囡囡，你和周良野，是在高中時就開始處對象了嗎？”
“沒有，那時我們不熟。”朱鈺說，“不信你問我哥。”
對於女兒忽然領證的行為，莊美華依然有些無法接受。但她見朱鈺面色平靜，終是不好再問什麽，只得自己撫平內心疑惑。
第二天，朱鈺照常去上班。
她在工位上幹得好好的，忽然耳畔響起滋啦一聲。朱鎮宇拉了張椅子坐在她邊上問：“朱鈺，你到底是什麽時候跟周良野好上的？”
朱鈺淡淡掃一眼朱鎮宇。昨晚她提前離開朱遠航病房，不知在她離去後，家人們又聊了什麽。大概沒聊出結果來，朱鎮宇看起來挺憂心的。
“該說的昨天已經說了。”朱鈺神情平靜，“我跟他，就是斷斷續續聯系著，然後一時沖動領了證。”
朱鈺的話過於簡潔凝練。朱鎮宇倚靠在椅子扶手上，凝著朱鈺平靜的側臉，摸著下嘴唇道：“我怎麽想都覺得蹊蹺。你說他接近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心跳慢了半拍。朱鈺輕點著鼠標，不看朱鎮宇：“他為什麽要故意接近我？”
“報覆我唄。”朱鎮宇望著朱鈺，陰惻惻地笑笑，“高中時那點事，你又不是不知道。白染臣已經死了，下一個就該輪到我了。”
“你別多想。”朱鈺頓了頓，轉頭看向她哥，“他要報覆你，不必用這麽迂回的方式。他還給爸爸付了住院費。”
“他現在是如日中天，沒人能擋他的道。”朱鎮宇沈浸在他自己的思緒裏，“我還是覺得他沒安什麽好心，要不你跟他離了吧。”
“朱鎮宇，我們才剛領證。”朱鈺蹙了下細長的眉。
“好端端的，領什麽證！”朱鎮宇忍不住放大了音量。邊上幾位同事看過來，他不由自主地壓下音量，繼續道：“我說，你是真的愛他愛到不行了？”
“他又帥又有錢，我憑什麽不愛。”朱鈺看了看朱鎮宇，忽然想到她家裏人的命門，於是道，“他說我家的債務，他可以幫著還。”
“他真這麽說？”
“嗯。”
朱鎮宇向後，緩緩倚靠在椅背上。朱遠航的住院費，加上家中兩千萬債務，讓周良野整個人，都顯得偉岸起來。跟趙存希比，周良野固然很有優勢。要問趙存希要錢，得討好一整個趙家，但問周良野……只消討好他一個就行。而且不必擔心坐吃山空的問題。
在真金白銀面前，朱鎮宇心頭縈繞的那一點猜忌很快便消散了。
何況自家妹妹確實是個美人，英雄難過美人關，是千古未變的真理。或許周良野看著她那張臉，當即就把曾經的恩恩怨怨拋至九霄雲外了。
“你行啊朱鈺，就這麽釣到了個優質高帥富。”朱鎮宇望著朱鈺，忽而露出大大的笑臉，“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能耐呢。”
這時藝術品部門總監馮婉走過。她看著朱鎮宇的笑臉，不由自主地放緩步子：“朱總監，什麽事那麽高興啊。”
周圍人聞言，紛紛支起耳朵。
“沒什麽。”朱鎮宇當即站起來，輕咳一聲道，“就是我妹妹剛跟她男友領證。”他嗓音不小，一副鄭重宣布的樣子。
“呦，恭喜啊。”馮婉看看朱鈺，也來了幾分興致，“男友是誰啊，我認識嗎？”
朱鈺站起來，拉扯朱鎮宇不讓他繼續說，但朱鎮宇不幹。“尚野事務所的周老板，周良野。”他放大嗓門說話，一副驕傲模樣，仿佛領證的是他自己。
“我知道！”一直支起耳朵旁聽的老前輩薛易用力拍了下手，走過來站在朱鈺身邊，“朱鈺拍賣會上拍了三幅畫的那個大老板！對不對！”
“啊！”馮婉也立刻反應過來，“我說呢，怎麽有人悶聲不響出手那麽闊綽，原來是這樣啊！”
朱鈺支吾著，不知如何應對面前情境。
“朱鈺，恭喜啊。”馮婉對朱鈺微笑，“你不聲不響的，就完成人生大事了。”
周圍同事紛紛圍攏過來道喜。就連在其他工作區工作的顧雪和黃琴，聽聞動靜也都跑過來給朱鈺道喜。朱鎮宇十分豪爽地給全公司的人點了奶茶和蛋糕，比朱鈺這個剛領了證的人還要高興。
朱鈺心知他在慶賀家中債務終於有了著落。
等身邊終於安靜了一點兒，朱鈺有些忐忑地給周良野發消息：【我哥在公司裏公開了我們領證的事】
她發完消息，便趴在桌上楞神。都怪她，沒有事先提醒朱鎮宇。現在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周良野大概會感到困擾。
不一會兒，周良野發來消息。
周良野：【挺巧】
朱鈺：【？】
周良野：【我剛把領證的事跟身邊人說了】
什麽，就這麽說了嗎？朱鈺望著消息，瞳孔一陣收縮。
朱鈺躊躇：【不需要隱瞞嗎】按說他們這種，專門用來安撫老人的婚姻，應該不必要公開到社會層面的。
周良野：【又不是通/奸，為什麽要隱瞞？】
片刻後，又有消息過來：【就算是通/奸，說了也就說了】
這人怎麽這麽說話！朱鈺趴在桌上，將臉埋在手臂間，有那麽一瞬間都不敢看手機屏幕。
不過也是，她想，對於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他來說，或許結婚，是件十分平常的事。沒必要花心思隱瞞遮掩。
朱鈺暗松了口氣。擡起頭再去看手機屏幕。
周良野恰巧發了條新消息：【你什麽時候住過來】
朱鈺呼了口氣，回覆：【就這幾天】
全公司的人都捧著蛋糕，沈浸在一片歡聲笑語裏。而她被感染，內心也生出幾分隱秘的喜悅來。
因為領證對象是周良野，家裏人這幾天對朱鈺的態度十分友善。
又至雙休日，朱鈺與周良野和家裏人說好，決定搬去美林匯住。
莊美華站在朱鈺房間門口，看著她進進出出，收拾要帶走的東西。
一股不舍的情緒縈繞在母女之間，兩人都沒有說話。朱鈺收拾得差不多了，擡眼環視自己的房間。
很奇怪。原先嫌房間小，等要走了，才發現，小房間有小房間的好。像個小小的殼，讓人無端覺得踏實。
莊美華真沒料到朱鈺的婚姻來得這樣快。但對方有錢，能幫助朱鈺，也能幫助他們家。莊美華克制住心頭不舍，開口叮囑：“囡囡，夫妻之間不能太較真，小問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好。把日子過下去，日子過下去就好了。”
朱鈺想問莊美華是不是也是這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完自己大半生的。然而話到嘴邊，還是被她咽進肚子。她點點頭說好。
莊美華見朱鈺一副乖巧模樣，忍不住露出心酸笑容：“囡囡，媽媽沒什麽能給你的。但你要是碰上問題了，一定要告訴媽媽，媽媽幫你解決。”
朱鈺定了定神，擡眸望向陽臺。
莊美華一直喜歡養蘭花。破產後她變賣了大部分值錢的家當，但保留了幾盆蘭花。那幾盆蘭花，此時正在陽臺上健康生長著。
“媽媽，能給我一盆花嗎？”朱鈺問。
朱鈺是在馥郁香氣中長大的。美麗高貴的蘭花，在她眼裏，一直是媽媽的象征。
莊美華當即去陽臺上，挑了盆盛開中的君子蘭，遞給朱鈺。
朱鈺小心翼翼地接過怒放著的，橘紅色的花。
小時候，朱鎮宇曾慫恿她去摘莊美華的蘭花。朱遠航見了，抓起朱鈺就是一頓打。
朱鈺閉了閉眼，強行中斷那些回憶。“媽媽，我走了。”朱鈺擡眸望向莊美華。
莊美華笑笑，眼眶微微泛紅。
沒過一會兒朱鎮宇到了。他和朱鈺，莊美華上下兩趟，將裝得滿滿的兩個大紙箱，還有一盆花擡進他保時捷裏。
朱鎮宇的車慣常是用來接送客戶以及女友的，朱鈺不常見。但此時，他倒是十分願意幫她搬家。
在莊美華的註視下，朱鈺坐上車，任由朱鎮宇將她送去周良野所在的美林匯。
“我跟身邊人說，你和周良野扯證了。那些人的表情啊，一個比一個精彩。”朱鎮宇一邊開車一邊說，聲音裏透著鼓掩飾不住的得意勁，“別說，周良野這小子真挺能耐的，出去說他名字，無論新錢老錢，就沒有不知道他的。這麽能耐的人，成了我的妹夫，還真想不到。”
朱鈺端坐在座椅上，不說話。
“跟人聊了後我才知道，之前好多豪門千金想跟周良野發展，各種明示暗示，他都拒絕了。他偏偏選中你。”朱鎮宇掃一眼朱鈺，“也是啊，豪門千金多是有脾氣的，包括那個白牧歌，都心高氣傲的不行，不像你。”
朱鈺是有脾氣的，但總體來時很乖順。聽話又美麗，成功男士首選。
朱鎮宇上下掃視一番朱鈺，越發覺得周良野看中他妹是一件十分自然的事，應當沒有什麽別的心思。這麽想著，他不由哼起了歌兒。
“以後你就是結婚的人了，凡事想想你丈夫。”朱鎮宇叮囑，“多聽他的話，別惹人生氣，聽到沒有。”
朱鈺有點想笑。高中時頻繁招惹周良野的哥哥，此時竟然叮囑她不要惹周良野生氣。何其諷刺，何其荒謬。
“你不討厭他嗎？”朱鈺轉頭，望向朱鎮宇。
“我討厭周良野？怎麽會呢。我看他也不那麽討厭我們家嘛。”朱鎮宇洋洋得意，“別看他現在那麽狂，以後還不是要喊我一聲大舅。”
朱鈺沒再說話。朱鎮宇哼著歌兒，將車駛入美林匯地下車庫，停在臨時車位上。
然後朱鎮宇和朱鈺一起搬箱子，乘坐電梯。等箱子都搬到了周良野家門口，朱鎮宇按響門鈴。
朱鎮宇整了整衣服，呼出一口氣，看起來比朱鈺還要激動。
沒過一會兒，周良野打開門。他在家一般穿T恤，身上散發出一種，平時沒有的慵懶氣息。
“小朱先生。”周良野神情淡淡。跟滿臉期待的朱鎮宇不同，周良野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
“周老板，這麽喊是不是生分了。”朱鎮宇搓了搓手，笑著說話，“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要不，改個稱呼？”
“好啊。”周良野當即勾起嘴角，“小朱。”
“啊……這，還是原來那樣吧。”朱鎮宇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事情發展，好像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樣。
他頓了頓，振奮起精神道：“那周老板，以後我妹就拜托你了。”
“慢走不送。”周良野頷首。
“啊……”朱鎮宇一時怔住。他沒想到周良野這樣冷漠，都不客氣客氣請他進門喝茶。
“有事？”周良野掀起眼皮看他，驅逐之意坦然呈現在臉上。
“沒事沒事，那我走了。”朱鎮宇擺了擺手，轉身向電梯走去。他的步子有些淩亂，路上還絆了一跤。
朱鈺扭頭，目送著朱鎮宇消失於視野中。
她定了定神，轉過頭來。周良野長得高大，站在她面前，充滿了壓迫力。長睫輕輕扇動，她一雙清澈水靈的眼睛對上他漆黑視線：“我今天搬進來了。”
“嗯。”周良野應了聲。
為方便行動，她今天就穿一套運動衣，油光水滑的烏發紮成馬尾辮。一張未加修飾的小臉過於白皙，看起來就像個學生妹，小姑娘。
舌尖抵了抵腮肉，他拿出手機，連通智能門鎖，把朱鈺指紋輸入大門。這樣朱鈺以後就能用自己的指紋開門了。
碰巧一個電話打來。周良野將拖鞋指給朱鈺，然後走進門，坐沙發上談工作。
他一走，朱鈺便覺得空氣中的壓迫力小去不少。她長舒一口氣，換上拖鞋，然後俯身拉扯腳邊的紙箱，將之拉進門。紙箱很大很重，她一個人擡不動，只能使勁拉拽。
周良野打完電話，一邊發信息一邊走至玄關。餘光瞥見朱鈺正在拉扯她的箱子。箱子一寸寸挪動，比大兔子拔蘿蔔還要費勁。
朱鈺擡頭看了看周良野，看到他在忙著發消息。不想第一次住進門就給人太過麻煩的印象，朱鈺悶頭，使勁拖她的箱子。
周良野收起手機，瞥向朱鈺，便看到一大顆晶瑩汗珠，順著她額角往下淌。
他忽然就沒了耐性。
三步並做兩步，他走至她面前，俯身搬起箱子：“不知道開口喊人幫忙？”
朱鈺一時怔住：“我……”
手臂上結實的麥色肌肉隆起，他輕而易舉抱起她拖不動的箱子。然後他邁步，徑直向她住過的臥室走去。
路上不忘瞥她一眼，聲音不冷不淡：“大小姐真矜貴，不說話，非得別人主動過來幫忙。”
朱鈺：“……”
朱朱給周野狗發消息：你小餛飩被我吃了
周野狗：大小姐喜歡吃小餛飩，默默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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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的想法，朱鈺也很難說清。但她就是想那麽做。
她見他沒反應，於是越發得寸進尺。纖細手臂往裏收，將他抱得更緊了些。
他體溫偏高，而她碰巧覺得冷，這樣依偎在他懷裏很暖和。她貪婪地汲取著他的溫暖。
“你要我怎麽謝你。”她輕聲問。
“這樣也行。”他說。
沒有人再說話。
周良野感覺有一朵芬芳柔軟的茉莉花墜入了他的懷裏。潔白嬌小的茉莉花十分無助，在他懷裏陣陣發抖。周良野沈默片刻道：“姓趙的不會再來了。”
“嗯。”朱鈺平覆下來，緩緩松開周良野。他們站在空蕩蕩的走廊上彼此凝望。她的耳朵在發燙，消毒水味的空氣聞起來，有些溫柔。時間忽然變得慢下來，路過的護士和病人，頻頻扭頭打量他們。男的俊女的俏，站在一起極是養眼。
“你現在跟家人一起住？”周良野率先打破沈默。
“跟媽媽住。”
“我看你家也沒什麽好待的。”周良野簡明扼要，“搬過來吧。”
她不由想到睡在他家的那個晚上。他家那麽大，兩個人住著，可能一天碰不了幾次面，能避免很多尷尬。
“我回去跟媽媽說一下。”朱鈺說。
周良野沒說話。
“奶奶現在休息了嗎？”朱鈺忽然問。
“沒吧。”
“那我們去看看她？”
周良野沒反對，於是朱鈺舉步向彭奶奶的病房走去。周良野跟在她身後。
“我們可不可以晚點再把……結婚的事告訴她？”朱鈺忽而放緩腳步，轉身問周良野。得知她領證，她家人險些就要炸了。她不想這一晚再去炸彭奶奶。好歹得給人一點緩沖時間。
“隨你。”周良野道。
朱鈺看了看周良野。她覺得他的態度有些太隨性了。如果換做她，花兩千兩百萬請人陪伴朱遠航，可不會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
朱鈺沒多說，推開門走進彭奶奶的病房。彭奶奶看到朱鈺，眼睛當即亮了起來：“阿鈺！”
緊接著她便看到隨後走進來的周良野。彭奶奶背過身去，聲音不冷不熱：“阿鈺，你身後那是誰啊，我怎麽不認識。”
朱鈺抿唇繃住，不讓笑容浮到臉上。她暗想，周良野這幾天肯定跟彭奶奶處得不是很好，這才迫切需要娶個媳婦安慰老太太。
她一下參透了自己在彭奶奶和周良野之間的橋梁作用，於是便走過去，坐到床邊，放軟了聲調說話：“奶奶，您別生氣了。我現在和周良野還挺好的。”
彭奶奶反應了會兒，轉頭看朱鈺：“挺好是怎麽個好法？”
朱鈺抿唇垂眸，沒有立刻回應，看著像是在害羞。彭奶奶緩緩坐起，有些不確定地開口：“你們……難不成在處對象？”
朱鈺轉頭瞥一眼身後的周良野，見他沒什麽反應，便輕輕點了下頭：“嗯。”
彭奶奶深吸口氣，迅速收起面上的欣喜，冷下臉望向周良野：“臭小子，你給我過來。”
周良野於是就走過來，坐在朱鈺身邊。
“你是真心喜歡阿鈺嗎？”彭奶奶緊盯著周良野，“你小子別不是看我活不了幾年，故意演戲給我看吧！”
“奶奶，您別這麽說！”朱鈺急忙拉住彭奶奶的手說。
“我哪有這閑工夫演戲。”周良野靠著椅背，支著長腿，臉上帶著幾分似真似假的笑意。
彭奶奶鋒刀似的的眼神在朱鈺和周良野之間來回刮著。朱鈺面上平靜，內心不免生出幾分忐忑。幸而彭奶奶的目光最終落在周良野身上：“阿野，既然你跟阿鈺在一起了，那我得考考你。”
“您說。”
“阿鈺最喜歡吃的是什麽。”
周良野略一思索，便開口道：“油墩子，蔥包燴，小餛飩。”
朱鈺睜大眼睛望著周良野。
不是，吃你一碗小餛飩你怎麽還惦記上了。
聽聞回答，彭奶奶也有些發怔。他的回答太順暢，神情也太坦然了。彭奶奶瞅瞅朱鈺，見她眼裏沒有絲毫不讚同，便輕哼一聲：“算你小子撿到便宜了。”
彭奶奶頓了頓，跟周良野繼續說話：“你出去一下，我跟阿鈺說會兒話。”
周良野站起來，大步邁了出去。待房門合上，彭奶奶當即抓住朱鈺的手道：“阿鈺，你們這事太突然了。奶奶沒有準備，對不住啊，下次給你個大紅包。”
朱鈺擡眸，看到彭奶奶臉上露出真心實意的愧疚神情，鼻子不由一酸。
“奶奶，我不要紅包。”她輕聲說，“阿野對我很好的，我已經知足了。”
彭奶奶細細端詳著朱鈺神情，過了會兒才道：“阿鈺啊，其實我知道，阿野和你哥的事。”
朱鈺聞言，不由露出錯愕神情。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輕聲問：“您真的知道？”
她記得朱鎮宇和周良野打架，好幾次都在校外。偶爾在校內，老師礙於朱鎮宇身份，習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會主動告知雙方家長。
彭奶奶的眼神耐人尋味：“阿鈺，你知不知道，為什麽阿野總是和你哥過不去？”
朱鈺輕輕蹙了下眉：“我哥仗勢欺人……”
彭奶奶搖搖頭，輕嘆一聲，然後陷入回憶：“其實一開始他倆關系不算太僵。阿野念高二時，我在校門口擺攤，有輛車撞壞了我的攤，還把我刮倒在地。我去找那開車的理論，那人卻汙蔑我碰瓷，我當時特別生氣，就跟他爭吵起來。阿野正巧放學，看到這一幕，便過來索要賠償。開車的罵罵咧咧，一直不肯給錢。”
朱鈺一口氣懸了起來：“開車的是誰？”
“你們家的司機。”彭奶奶道，“後來你哥也放學，走過來問明原由，把錢給了阿野。阿野要司機道歉，你哥沒讓，還說了阿野幾句。”
“這件事……我不知道。”朱鈺沈默許久，才小聲說話。那時她還在念初中，接送她的司機跟接送朱鎮宇的不同，她並不知道這件事。
但她清楚高中時的朱鎮宇是何等囂張，他對周良野說的話，一定非常刺耳。
“其實我覺得沒什麽。”彭奶奶接著道，“部分出身優渥的人就喜歡在出身不如自己的人的身上找樂子，人性如此，我和阿野一直深有體會。很多事，忍忍就過了。但那時阿野正在叛逆期，就這麽記下了你哥無心說的話。之後，他們的關系好像一直不是很好。”
豈止是“不是很好”。
朱鈺低頭絞著手指，過了會兒才開口道：“奶奶，對不起。”
“奶奶沒事。”彭奶奶捧起朱鈺的臉，深深望進她的眼睛，“奶奶知道你和你哥不一樣。阿野也一定知道。”
朱鈺雙眸一眨不眨地望著彭奶奶。“真的嗎？”她輕聲問。
“真的啊。你們在一起，奶奶很高興。”彭奶奶拍拍朱鈺的手，想了想又道，“就是這實在是……太快了。你們年輕人在想什麽我一個老太婆也不是很懂。那你告訴奶奶，阿野沒讓你吃虧吧？”
彭奶奶望著朱鈺，眼中是真心實意的擔心。於是朱鈺露出微笑：“他沒讓我吃虧。我正打算住他的大房子。吃虧的是他。”
“啊，那麽快就要住一起啦？”彭奶奶笑呵呵地說，“比我想的更快啊。”
“不……不是，”朱鈺發覺彭奶奶可能誤會了什麽，當即開始解釋，“他家房間多，我想我住一間，應該沒什麽……”
看著朱鈺這般局促，彭奶奶忍不住笑出聲來。“你們小年輕自己謀劃就就好。”彭奶奶道，“有什麽事跟奶奶說，奶奶一定站在你這邊。”
“奶奶！”朱鈺忍不住嬌嗔地喊了聲，埋頭進彭奶奶懷裏，“奶奶，您好了，就來和我們一起住吧。”
“不啦，奶奶還是喜歡住老房子。你有空來看看奶奶，奶奶就知足了。”彭奶奶頓了頓，又說，“阿野是我養大的，我了解他。他這人，就是看起來有點兇，但不會虧待任何對他好的人的。”
“嗯，奶奶，我記住了。”
又聊了一會兒，朱鈺走出門去喊周良野。兩人跟奶奶道別，便離開病房。周良野去開車，順路送朱鈺回家。
路上兩人沒怎麽說話，首先開啟話題的是周良野：“奶奶跟你說什麽了。”
朱鈺轉了轉眼珠，然後說：“她說你人很好。”
“是麽。”
“嗯。我信她的話。”
周良野瞥一眼朱鈺，見她目視前方，篤定又認真，不由勾起嘴角。
很快朱鈺家便到了。周良野停下車，看向朱鈺。黑色安全帶在她豐盈曲線上勾出一道清晰可見的溝壑。她白皙手指一按一拉，那溝壑便消失了。他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
“真想好了？”他忽然問。
朱鈺轉頭，望著他的清澈眼眸中盛著茫然。
“今晚不住我那裏？”他咬一支煙在唇上，淡淡掃她一眼，眼中神色，濃稠如墨。
朱鈺下意識屏住呼吸。許是夜晚太寧靜，氣氛無端暧昧起來。
“我，我下次住。”她說完，便推開門，有些倉皇地逃下車。
她落地沒多久，周良野便將車開走了。一陣風帶起她旗袍下擺。她彎腰拍了拍衣服，莫名生出一種感覺。她覺得，她的婚後生活，可能不會太糟。
她回家後沒多久，莊美華也到了。莊美華問她各種關於周良野的問題，她含糊應付。
朱鈺做好明天要帶的飯，正準備去洗漱，莊美華忽而想起什麽，攔在她面前問：“囡囡，你和周良野，是在高中時就開始處對象了嗎？”
“沒有，那時我們不熟。”朱鈺說，“不信你問我哥。”
對於女兒忽然領證的行為，莊美華依然有些無法接受。但她見朱鈺面色平靜，終是不好再問什麽，只得自己撫平內心疑惑。
第二天，朱鈺照常去上班。
她在工位上幹得好好的，忽然耳畔響起滋啦一聲。朱鎮宇拉了張椅子坐在她邊上問：“朱鈺，你到底是什麽時候跟周良野好上的？”
朱鈺淡淡掃一眼朱鎮宇。昨晚她提前離開朱遠航病房，不知在她離去後，家人們又聊了什麽。大概沒聊出結果來，朱鎮宇看起來挺憂心的。
“該說的昨天已經說了。”朱鈺神情平靜，“我跟他，就是斷斷續續聯系著，然後一時沖動領了證。”
朱鈺的話過於簡潔凝練。朱鎮宇倚靠在椅子扶手上，凝著朱鈺平靜的側臉，摸著下嘴唇道：“我怎麽想都覺得蹊蹺。你說他接近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心跳慢了半拍。朱鈺輕點著鼠標，不看朱鎮宇：“他為什麽要故意接近我？”
“報覆我唄。”朱鎮宇望著朱鈺，陰惻惻地笑笑，“高中時那點事，你又不是不知道。白染臣已經死了，下一個就該輪到我了。”
“你別多想。”朱鈺頓了頓，轉頭看向她哥，“他要報覆你，不必用這麽迂回的方式。他還給爸爸付了住院費。”
“他現在是如日中天，沒人能擋他的道。”朱鎮宇沈浸在他自己的思緒裏，“我還是覺得他沒安什麽好心，要不你跟他離了吧。”
“朱鎮宇，我們才剛領證。”朱鈺蹙了下細長的眉。
“好端端的，領什麽證！”朱鎮宇忍不住放大了音量。邊上幾位同事看過來，他不由自主地壓下音量，繼續道：“我說，你是真的愛他愛到不行了？”
“他又帥又有錢，我憑什麽不愛。”朱鈺看了看朱鎮宇，忽然想到她家裏人的命門，於是道，“他說我家的債務，他可以幫著還。”
“他真這麽說？”
“嗯。”
朱鎮宇向後，緩緩倚靠在椅背上。朱遠航的住院費，加上家中兩千萬債務，讓周良野整個人，都顯得偉岸起來。跟趙存希比，周良野固然很有優勢。要問趙存希要錢，得討好一整個趙家，但問周良野……只消討好他一個就行。而且不必擔心坐吃山空的問題。
在真金白銀面前，朱鎮宇心頭縈繞的那一點猜忌很快便消散了。
何況自家妹妹確實是個美人，英雄難過美人關，是千古未變的真理。或許周良野看著她那張臉，當即就把曾經的恩恩怨怨拋至九霄雲外了。
“你行啊朱鈺，就這麽釣到了個優質高帥富。”朱鎮宇望著朱鈺，忽而露出大大的笑臉，“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能耐呢。”
這時藝術品部門總監馮婉走過。她看著朱鎮宇的笑臉，不由自主地放緩步子：“朱總監，什麽事那麽高興啊。”
周圍人聞言，紛紛支起耳朵。
“沒什麽。”朱鎮宇當即站起來，輕咳一聲道，“就是我妹妹剛跟她男友領證。”他嗓音不小，一副鄭重宣布的樣子。
“呦，恭喜啊。”馮婉看看朱鈺，也來了幾分興致，“男友是誰啊，我認識嗎？”
朱鈺站起來，拉扯朱鎮宇不讓他繼續說，但朱鎮宇不幹。“尚野事務所的周老板，周良野。”他放大嗓門說話，一副驕傲模樣，仿佛領證的是他自己。
“我知道！”一直支起耳朵旁聽的老前輩薛易用力拍了下手，走過來站在朱鈺身邊，“朱鈺拍賣會上拍了三幅畫的那個大老板！對不對！”
“啊！”馮婉也立刻反應過來，“我說呢，怎麽有人悶聲不響出手那麽闊綽，原來是這樣啊！”
朱鈺支吾著，不知如何應對面前情境。
“朱鈺，恭喜啊。”馮婉對朱鈺微笑，“你不聲不響的，就完成人生大事了。”
周圍同事紛紛圍攏過來道喜。就連在其他工作區工作的顧雪和黃琴，聽聞動靜也都跑過來給朱鈺道喜。朱鎮宇十分豪爽地給全公司的人點了奶茶和蛋糕，比朱鈺這個剛領了證的人還要高興。
朱鈺心知他在慶賀家中債務終於有了著落。
等身邊終於安靜了一點兒，朱鈺有些忐忑地給周良野發消息：【我哥在公司裏公開了我們領證的事】
她發完消息，便趴在桌上楞神。都怪她，沒有事先提醒朱鎮宇。現在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周良野大概會感到困擾。
不一會兒，周良野發來消息。
周良野：【挺巧】
朱鈺：【？】
周良野：【我剛把領證的事跟身邊人說了】
什麽，就這麽說了嗎？朱鈺望著消息，瞳孔一陣收縮。
朱鈺躊躇：【不需要隱瞞嗎】按說他們這種，專門用來安撫老人的婚姻，應該不必要公開到社會層面的。
周良野：【又不是通/奸，為什麽要隱瞞？】
片刻後，又有消息過來：【就算是通/奸，說了也就說了】
這人怎麽這麽說話！朱鈺趴在桌上，將臉埋在手臂間，有那麽一瞬間都不敢看手機屏幕。
不過也是，她想，對於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他來說，或許結婚，是件十分平常的事。沒必要花心思隱瞞遮掩。
朱鈺暗松了口氣。擡起頭再去看手機屏幕。
周良野恰巧發了條新消息：【你什麽時候住過來】
朱鈺呼了口氣，回覆：【就這幾天】
全公司的人都捧著蛋糕，沈浸在一片歡聲笑語裏。而她被感染，內心也生出幾分隱秘的喜悅來。
因為領證對象是周良野，家裏人這幾天對朱鈺的態度十分友善。
又至雙休日，朱鈺與周良野和家裏人說好，決定搬去美林匯住。
莊美華站在朱鈺房間門口，看著她進進出出，收拾要帶走的東西。
一股不舍的情緒縈繞在母女之間，兩人都沒有說話。朱鈺收拾得差不多了，擡眼環視自己的房間。
很奇怪。原先嫌房間小，等要走了，才發現，小房間有小房間的好。像個小小的殼，讓人無端覺得踏實。
莊美華真沒料到朱鈺的婚姻來得這樣快。但對方有錢，能幫助朱鈺，也能幫助他們家。莊美華克制住心頭不舍，開口叮囑：“囡囡，夫妻之間不能太較真，小問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好。把日子過下去，日子過下去就好了。”
朱鈺想問莊美華是不是也是這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完自己大半生的。然而話到嘴邊，還是被她咽進肚子。她點點頭說好。
莊美華見朱鈺一副乖巧模樣，忍不住露出心酸笑容：“囡囡，媽媽沒什麽能給你的。但你要是碰上問題了，一定要告訴媽媽，媽媽幫你解決。”
朱鈺定了定神，擡眸望向陽臺。
莊美華一直喜歡養蘭花。破產後她變賣了大部分值錢的家當，但保留了幾盆蘭花。那幾盆蘭花，此時正在陽臺上健康生長著。
“媽媽，能給我一盆花嗎？”朱鈺問。
朱鈺是在馥郁香氣中長大的。美麗高貴的蘭花，在她眼裏，一直是媽媽的象征。
莊美華當即去陽臺上，挑了盆盛開中的君子蘭，遞給朱鈺。
朱鈺小心翼翼地接過怒放著的，橘紅色的花。
小時候，朱鎮宇曾慫恿她去摘莊美華的蘭花。朱遠航見了，抓起朱鈺就是一頓打。
朱鈺閉了閉眼，強行中斷那些回憶。“媽媽，我走了。”朱鈺擡眸望向莊美華。
莊美華笑笑，眼眶微微泛紅。
沒過一會兒朱鎮宇到了。他和朱鈺，莊美華上下兩趟，將裝得滿滿的兩個大紙箱，還有一盆花擡進他保時捷裏。
朱鎮宇的車慣常是用來接送客戶以及女友的，朱鈺不常見。但此時，他倒是十分願意幫她搬家。
在莊美華的註視下，朱鈺坐上車，任由朱鎮宇將她送去周良野所在的美林匯。
“我跟身邊人說，你和周良野扯證了。那些人的表情啊，一個比一個精彩。”朱鎮宇一邊開車一邊說，聲音裏透著鼓掩飾不住的得意勁，“別說，周良野這小子真挺能耐的，出去說他名字，無論新錢老錢，就沒有不知道他的。這麽能耐的人，成了我的妹夫，還真想不到。”
朱鈺端坐在座椅上，不說話。
“跟人聊了後我才知道，之前好多豪門千金想跟周良野發展，各種明示暗示，他都拒絕了。他偏偏選中你。”朱鎮宇掃一眼朱鈺，“也是啊，豪門千金多是有脾氣的，包括那個白牧歌，都心高氣傲的不行，不像你。”
朱鈺是有脾氣的，但總體來時很乖順。聽話又美麗，成功男士首選。
朱鎮宇上下掃視一番朱鈺，越發覺得周良野看中他妹是一件十分自然的事，應當沒有什麽別的心思。這麽想著，他不由哼起了歌兒。
“以後你就是結婚的人了，凡事想想你丈夫。”朱鎮宇叮囑，“多聽他的話，別惹人生氣，聽到沒有。”
朱鈺有點想笑。高中時頻繁招惹周良野的哥哥，此時竟然叮囑她不要惹周良野生氣。何其諷刺，何其荒謬。
“你不討厭他嗎？”朱鈺轉頭，望向朱鎮宇。
“我討厭周良野？怎麽會呢。我看他也不那麽討厭我們家嘛。”朱鎮宇洋洋得意，“別看他現在那麽狂，以後還不是要喊我一聲大舅。”
朱鈺沒再說話。朱鎮宇哼著歌兒，將車駛入美林匯地下車庫，停在臨時車位上。
然後朱鎮宇和朱鈺一起搬箱子，乘坐電梯。等箱子都搬到了周良野家門口，朱鎮宇按響門鈴。
朱鎮宇整了整衣服，呼出一口氣，看起來比朱鈺還要激動。
沒過一會兒，周良野打開門。他在家一般穿T恤，身上散發出一種，平時沒有的慵懶氣息。
“小朱先生。”周良野神情淡淡。跟滿臉期待的朱鎮宇不同，周良野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
“周老板，這麽喊是不是生分了。”朱鎮宇搓了搓手，笑著說話，“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要不，改個稱呼？”
“好啊。”周良野當即勾起嘴角，“小朱。”
“啊……這，還是原來那樣吧。”朱鎮宇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事情發展，好像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樣。
他頓了頓，振奮起精神道：“那周老板，以後我妹就拜托你了。”
“慢走不送。”周良野頷首。
“啊……”朱鎮宇一時怔住。他沒想到周良野這樣冷漠，都不客氣客氣請他進門喝茶。
“有事？”周良野掀起眼皮看他，驅逐之意坦然呈現在臉上。
“沒事沒事，那我走了。”朱鎮宇擺了擺手，轉身向電梯走去。他的步子有些淩亂，路上還絆了一跤。
朱鈺扭頭，目送著朱鎮宇消失於視野中。
她定了定神，轉過頭來。周良野長得高大，站在她面前，充滿了壓迫力。長睫輕輕扇動，她一雙清澈水靈的眼睛對上他漆黑視線：“我今天搬進來了。”
“嗯。”周良野應了聲。
為方便行動，她今天就穿一套運動衣，油光水滑的烏發紮成馬尾辮。一張未加修飾的小臉過於白皙，看起來就像個學生妹，小姑娘。
舌尖抵了抵腮肉，他拿出手機，連通智能門鎖，把朱鈺指紋輸入大門。這樣朱鈺以後就能用自己的指紋開門了。
碰巧一個電話打來。周良野將拖鞋指給朱鈺，然後走進門，坐沙發上談工作。
他一走，朱鈺便覺得空氣中的壓迫力小去不少。她長舒一口氣，換上拖鞋，然後俯身拉扯腳邊的紙箱，將之拉進門。紙箱很大很重，她一個人擡不動，只能使勁拉拽。
周良野打完電話，一邊發信息一邊走至玄關。餘光瞥見朱鈺正在拉扯她的箱子。箱子一寸寸挪動，比大兔子拔蘿蔔還要費勁。
朱鈺擡頭看了看周良野，看到他在忙著發消息。不想第一次住進門就給人太過麻煩的印象，朱鈺悶頭，使勁拖她的箱子。
周良野收起手機，瞥向朱鈺，便看到一大顆晶瑩汗珠，順著她額角往下淌。
他忽然就沒了耐性。
三步並做兩步，他走至她面前，俯身搬起箱子：“不知道開口喊人幫忙？”
朱鈺一時怔住：“我……”
手臂上結實的麥色肌肉隆起，他輕而易舉抱起她拖不動的箱子。然後他邁步，徑直向她住過的臥室走去。
路上不忘瞥她一眼，聲音不冷不淡：“大小姐真矜貴，不說話，非得別人主動過來幫忙。”
朱鈺：“……”
朱朱給周野狗發消息：你小餛飩被我吃了
周野狗：大小姐喜歡吃小餛飩，默默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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