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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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朱鈺亦步亦趨地跟在周良野身後。
沒過多久，周良野便將兩個大箱子，還有一盆蘭花送進朱鈺的房間。
房間還是跟上次見到時一樣。朱鈺想這個房間一定經過特別設計，很容易讓人放松下來。
她註意到桌子上放著一只尺寸不小的貝母首飾盒。周良野覺察到她視線，開口道：“打開看看。”
朱鈺順了他的意。首飾盒裏塞滿了價值不菲的首飾，手鐲，項鏈，戒指，每一件看著都要大幾十萬。朱鈺有些詫異。
“白牧歌送的結婚禮物。”周良野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悶，“不喜歡就賣了吧。”
“你結婚，她送你首飾？”朱鈺睜大一雙清澈分明的眼睛。她見周良野不言語，過了會兒，忽然笑著露出糯米似的白牙。
“笑什麽。”周良野問她。
“沒什麽。”
這看起來像是周良野的嫁妝。白牧歌仿佛是一位兄長，給出嫁的妹妹準備了好多東西。朱鈺強行止住腦海裏奇怪的想法，收斂起笑容。
不過也是，周良野憑他自己，應該什麽都能搞到。首飾於他而言，反倒是稀罕物。白牧歌這波屬於出其不意，劍走偏鋒。
“不喜歡就賣了吧。”周良野又說，“你正好是幹這個的。”
“這些首飾挺好看的，我不會賣的。”朱鈺小心翼翼收好首飾盒，心道她會好好保管周良野的嫁妝。兩年期滿，他們的婚姻可能就要結束。到那時，這些嫁妝會原封不動回到周良野手裏。
朱鈺從箱子裏翻出她的衣服，逐一放入衣櫃裏。
周良野倚在門口，看著朱鈺趿著拖鞋在房間裏來來回回走，好不忙碌。那一束烏亮的馬尾辮在她腦後一甩一甩，顯現出蓬勃生命力。雪白細嫩的腳後跟從拖鞋後方露出來，看起來被養護得很好。也是奇怪。她住進來之前，這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房間，她一住進來，這個房間不但有了生氣還有了貴氣，像是什麽，公主的宮殿。
朱鈺打開衣櫃門，自櫃門那頭探出半個腦袋，一雙水汪汪的眼打量著周良野：“我自己可以整理的，你不用管我了。”
周良野勾起嘴角：“趕人的時候倒知道說話了。”
“……”朱鈺收起臉上無奈表情，柔聲說話，“我沒有趕你，你想看就繼續看。”
“不想看。”周良野轉頭，離開了公主的宮殿。
朱鈺看著手裏的衣服失神。是她的錯覺嗎。她總覺得周良野對她的態度，好像還不錯？
清醒點啊朱鈺，你們現在是在做交易，各取所需。他對合作夥伴客氣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她止住胡思亂想，繼續整理。
朱鈺花了一些時間，把衣物盡數收進櫃子。洗浴用品則擺進了她房間連帶著的衛生間。然後她將習慣用的碗筷杯盤，放去廚房。前往廚房的路上，她恰巧路過客廳。周良野面對著玻璃墻坐在沙發上，正咬著煙，低頭看PAD上的圖紙。她刻意放輕腳步，從他背後快速走過。
她帶來的東西不多，很快便整理好了。她倒在床上恢覆體力，側頭便看到她放在桌上的君子蘭。
君子蘭好大一盆，橘紅色花朵盛開著，大氣端莊，她這一間臥室，被它襯得渺小起來。她想了想，抱著花去客廳。
周良野聽聞腳步聲，掀起眼皮，就看到大兔子抱著一盆比臉還大的花猶猶豫豫靠近。她彎腰，將花擺在茶幾上，然後試探著開口：“這裏空間大，陽光好。我可以把花放在這裏嗎？”
周良野咬著煙，垂眸看著這一大盆花。他素來不喜需要悉心照料，還沒多少實用價值的東西。植物寵物，一貫與他無緣。
他擡起一雙漆黑眼眸，問朱鈺：“這盆花是非得養？”
“你不喜歡花？”她問。
“太嬌氣。”
朱鈺：“……”有種被罵到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但他畢竟幫她把花搬進房間了。可見他對花並不是全然抵觸。
朱鈺於是用軟綿綿的語調說話：“我會照顧好它的，不麻煩你。”
周良野的視線從花挪到朱鈺臉上。她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眼裏盛滿乞求。嬌貴的公主，非要在他寸草不生的窩裏養一盆比她還嬌氣的花。“成。”他嗤笑了聲，垂眸繼續看PAD。餘光瞥見朱鈺一臉欣喜地邁步離去。
周良野靜默片刻，又擡眸，註視著面前那盆花。多看幾次，倒是順眼了不少。他擡手摩挲了一下花瓣。這光滑柔弱的觸感讓他想到大小姐的皮膚。他定了定神，擡眸，註意到朱鈺正停在不遠處，怔怔地看著他。
朱鈺走了幾步又不放心，回頭就看周良野對她的花下手了。
莊美華的蘭花，她和朱鎮宇都不怎麽敢碰。周良野手上皮膚那麽粗糙，人又那麽燙，勢必要把花弄傷。
朱鈺站在原地躊躇了會兒，還是走過去，將花抱起來，然後擺在玻璃墻角邊。她站起來，沖周良野笑笑：“花放在茶幾上有些礙事，還是擺在這裏吧。”
這是不讓他碰了。周良野沒有言語，低下頭忙自己的事。
朱鈺不再打擾他，轉身回自己房間休息。
時間一晃而過。不知過了多久，周良野忽聽廚房傳來一陣劇烈聲響。
他快步走進廚房，就看到朱鈺穿著圍裙站在中央，腳邊是落了一地的鍋碗瓢盆。
朱鈺垂著眼，面孔因羞愧而發燙。快到吃晚飯的時間了，她便準備做飯，想燒幾個拿手菜招待周良野，表達一下感謝。正巧冰箱裏放著挺多食材的。
她不想麻煩周良野，盡可能自己動手，四處找需要的廚具。放洗菜盆的櫃子太高，她踮起腳尖努力去夠，卻沒拿穩，一不小心，櫃子裏的鍋碗便都摔在了地上。倒幸好，都是不銹鋼的。
“大小姐好大脾氣，第一天來就拆家。”周良野淡淡開口。
朱鈺擡起一雙黑白分明的眼巴巴地看他，“我就是想做個飯。你想吃什麽？一般的家常菜我還是會燒的。”
說完她蹲下身去撿地上的鍋碗，拿後腦勺對著他，“還有，我不是大小姐，你別那麽叫我了。”
周良野垂眸看著朱鈺圓圓的後腦勺。他伸手，握住她手腕一把將人提起來，然後將她身上的圍裙扯下來。
“瞎倒騰什麽，一會阿姨就來了。”周良野道。
朱鈺怔了怔，心想對哦，以周良野現在的財富地位，應當是會請阿姨的。
她回過神，就看到周良野彎下腰去，快速將地上的鍋盆收拾起來。他人長得高，十分輕易地將鍋盆放回原處。
“你很餓？”他問。
“沒有。”朱鈺小聲說。
他收拾完就站在她面前，離她很近。她能感覺到他身上傳來的源源不斷的熱量，炙烤得她鼻尖冒汗。
他胸口，一小片麥色皮膚自圓領T恤中露出。她無法擡眸去看他極有壓迫力的眼，就盯著那一小塊皮膚。皮膚之下，是鼓脹的充滿力量的肌肉和滾燙的血液。
“一會想吃什麽，跟阿姨說。”她聽見周良野說。她回過神，輕輕應了聲。
空氣有片刻凝滯。他們誰都沒開口，也沒人走出廚房。朱鈺有些迷惑，終是擡眸去看他的眼。然後便在他眼裏捕捉到一絲促狹的笑意。
“稱呼，不會改。”他緩緩說話，“在我眼裏，你就是大小姐。”
話語裏的嘲諷，好像比最初少了些許。空氣不但凝滯，而且還在升溫。她攥緊了運動衣的衣擺。
就在這時一陣開門聲響起。“周先生！我來啦！”一個熱情的女聲自遠處蕩來。
周良野似笑非笑地望著朱鈺的眼，說阿姨來救你了。朱鈺不看他，只快速往旁邁出一步，和他保持距離。
阿姨是個長相富態的中年女性。她走進廚房，看到朱鈺，眼睛當即一亮：“啊，太太也在啊。”
阿姨是個自來熟，不等朱鈺反應，她便自顧自說下去：“太太，我是王姨，以後有什麽需要你盡管開口跟我說。哎呀……先生早跟我說你要搬進來住，我忘記是今天了！不然一定帶束花來！先生一個人倒是不講究，我一般一周就來兩次。有了太太就是不一樣，他叫我以後每天都來……”
王姨接下來說的話，朱鈺沒怎麽聽清楚。她被那一聲聲的太太幹懵了。
“太太，太太？”王姨見朱鈺一直不說話，於是開口喚她。
周良野瞥一眼朱鈺，眉眼似笑非笑：“她剛搬完家，已經餓懵了。”
“啊這還得了！”王姨當即卷起袖子，面色嚴肅仿佛即將帶兵打仗，“我決不允許有人在我眼皮底下餓暈過去！太太，你要吃什麽？王姨做菜很快的。”
周良野笑笑，轉身走出廚房，將空間讓給朱鈺和王姨。
朱鈺終於能喘上一口完整的氣。她定了定神，望向一臉期待的王姨：“王姨，你能不要叫我太太嗎？”
“啊？”王姨瞪大了眼睛。
朱鈺抿了抿唇。太太這個稱呼太親昵，而她和周良野之間，遠沒有那麽親昵。她感到別扭。她想了想開口：“我不太適應這個稱呼。你要是不介意，能喊我阿鈺嗎？”
王姨慢慢反應過來，點點頭說好。“阿鈺，你想吃什麽？有什麽忌口？”她問。
“我都可以，你按原來的習慣燒吧。”
“好嘞。”
王姨套上圍裙，熱火朝天忙碌起來。朱鈺想幫忙，她趕忙阻止：“哎呀不可以！阿鈺你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這手那麽細嫩，還是別來搗亂啦！”
王姨這口氣讓朱鈺輕易想到周良野。她猜想周良野跟王姨說起她時，用的也是“大小姐”這個稱呼。搞的王姨對她刻板印象極重。
“阿鈺，你要沒事做，就陪我聊聊天吧。”王姨一邊燒菜一邊對朱鈺說。
於是她們便開始聊了起來。主要是王姨在單方面輸出。王姨說她就住在美林匯邊上，沒事的話就每天都來。如果阿鈺和周先生臨時有安排不在家裏吃飯，提前通知她就好。
她一般來早晚兩趟。晚上就來做個晚飯，早上事情多一些。除了做早飯以外，她還會在朱鈺和周良野離開後，進行日常保潔，洗衣服。王姨讓朱鈺把需要洗的衣服裝進舊衣簍，放到房間門口。這樣她早上要是來得早，便能在不影響朱鈺睡眠的情況下把衣服洗了。
“阿鈺，你有什麽忌諱的地方，或者需要王姨註意的地方，沒關系，盡管開口告訴王姨。”王姨熱情洋溢地開口，“我以前在老派富商家裏幹過，知道你們這些大小姐要求精細。這沒什麽，生活質量當然越高越好咯，王姨都知道。”
“王姨，我沒什麽要求的。”朱鈺有些無奈地笑笑。她忽而想到什麽，頓了頓又繼續：“就是我帶來了一盆蘭花，放在玻璃墻邊上。平時我自己會照顧，你不要管它就好。”
“哎呀，阿鈺真是太客氣咯。”
對話至此告一段落。過了一會兒，王姨又一臉欣慰地說話：“其實周先生結婚，我挺高興的。他一直很忙，生活粗糙，有個人照顧他好一些。”
“嗯。”朱鈺點點頭，忽而想到什麽，問，“那他平時有什麽講究嗎？”
“沒有。”王姨搖搖頭，“不過周先生一個人的時候，總喜歡坐在玻璃墻那邊想事情。有時候直接在沙發上睡了。我一早起來，看到滿地煙灰。他不太懂得照顧自己。有了太太以後，他肯定不這樣了。”
朱鈺沒說話。王姨很快就會知道，她和周良野是分房睡的。而她對他生活的影響其實微乎其微。
不一會兒王阿姨便把菜燒好了。豆腐魚頭煲，蔥油蛤蜊，還有兩盤時令蔬菜。能看出來，周良野平時愛吃海鮮。
朱鈺看著這些菜，拼命吞咽口水。
以前她吃過不少山珍海味，但經歷過破產後，她對食物早就沒什麽要求了，覺得什麽都好吃。而王姨做的菜是更是大廚級別，香得她找不著北。
王姨將菜端上飯桌，擺好洗幹凈的廚具，就準備離開。臨走前叮囑朱鈺，吃完飯把碗筷放洗碗機。
朱鈺送走王姨，轉頭看了看。周良野半天沒動靜，不知在幹什麽。她放輕腳步聲，走至玻璃墻邊，看到周良野就躺在沙發上，閉著眼睛，正在熟睡。
她一下躊躇起來。
要叫他起來吃飯嗎？可這個點睡覺，一定是因為很累吧。叫醒他，似乎有點殘忍。
她想了想，決定讓周良野自己再睡一會。
她走到餐廳，看著滿桌香噴噴的菜，繼續吞咽口水。她很想吃，但常年養成的習慣，令她無法獨自動筷。
學生時代，她一般都是等家人到齊後，才動筷的。除非家人提前說明不回家吃飯。
朱遠航喜歡吃完整新鮮的菜，特別討厭剩菜，要是家人在他之前動筷，他會非常生氣。
她情不自禁就想，兩個不太熟悉的人，忽然生活在一起，就是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小問題。她並不知曉他的習慣，可能他跟她的父親有一樣的雷區。
她不想周良野生氣，又很想讓他再睡一會。
怎麽辦呢。
她糾結著這個問題，走進廚房。打開電飯煲，她給自己盛了一碗香噴噴的大米飯。她倚靠在流理臺上，夾了一筷子大米飯塞進嘴裏，聞著從餐廳裏飄來的香氣解饞。她真的好餓。
她想好了。等她扒完半碗白米飯，要是周良野還不起來，她就去叫他。
她覺得這個想法很好。她正吃著，忽然聽聞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她一擡頭，就見周良野站在廚房門口。他頭發亂糟糟，臉色陰沈沈，看樣子是有些起床氣在身上的。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朱鈺慢條斯理地嚼著嘴裏的大白米飯。
周良野剛起來，沒在擺滿了菜的餐廳找到朱鈺，一進廚房，就見人靠著電飯煲吃白米飯。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自己還在夢裏。
“你在幹什麽？”周良野問她。
朱鈺垂下眼皮，用筷子戳著飯碗裏的飯。“嘗嘗飯有沒有夾生。”她說，“原來沒有，你家米挺好吃，香香的。”
周良野沈默片刻，開口：“出來吃飯。”
朱鈺抱著飯碗出去了。周良野給自己盛了飯，然後和朱鈺面對面坐在黑白相間的矩形餐桌前。
周良野兩手架在桌上，捧著飯碗吃。朱鈺一邊吃自己的，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他吃飯跟打架一樣，帶著鼓兇狠勁兒，狼吞虎咽。不過也正是因為此，看他吃飯，食欲總是空前高漲。
在她觀察他的同時，他也在觀察她。“你家是不是虐待你？”他漆黑的眼落在她臉上，不放過絲毫微小的線索。
“沒有。”朱鈺夾了一筷子蔬菜到碗裏，“我過得挺好的。”
周良野望了她一會兒，又有了個猜測：“是不是客廳太空，你一個人不敢吃飯？”
“你客廳是挺空的。”
周良野聞言忽而笑了：“以後吃飯，叫我就好了。”
也不知為什麽，朱鈺忽然感到鼻子酸酸的。腦袋有片刻空白，反應便不再迅速。她伸筷子進魚頭煲裏，沒想到卻正好碰到周良野的筷子。她微微一頓，收回筷子，不想周良野卻直接夾了一大塊白花花的魚肉扔她飯碗裏。他夾完後沒繼續吃，就盯著她，像是要看她把整塊魚肉吃進肚子才滿意。
可他扔過來的魚肉那麽大，她一時半會吃不完。在他的高壓視線下，她被迫一陣猛吃，好不容易把魚肉都吃完。
他終於放過她，收回視線，自顧自吃飯。
朱鈺忽然感到一陣呼吸不暢。這樣兩個人面對面吃飯，對她來說著實煎熬。她扒一口飯到嘴裏，然後悶聲問：“以後這個房子，就我們兩個人住嗎？”
“怎麽。”他問，“你還想叫個野男人過來？”
“我沒那麽想。”朱鈺又扒一口飯到嘴裏。
細嚼慢咽，把飯吞進肚子裏。然後她用低微的，足夠他聽見的音調說話：“你一個就夠了。”
周良野倏地擡眼看她，一雙眼極黑極沈。
她垂著眼，神情平靜。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她泛紅的耳朵尖。他猛扒一口飯到嘴裏。喉結滾動，狠狠吞咽。
雙方都覺得對方很下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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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鈺亦步亦趨地跟在周良野身後。
沒過多久，周良野便將兩個大箱子，還有一盆蘭花送進朱鈺的房間。
房間還是跟上次見到時一樣。朱鈺想這個房間一定經過特別設計，很容易讓人放松下來。
她註意到桌子上放著一只尺寸不小的貝母首飾盒。周良野覺察到她視線，開口道：“打開看看。”
朱鈺順了他的意。首飾盒裏塞滿了價值不菲的首飾，手鐲，項鏈，戒指，每一件看著都要大幾十萬。朱鈺有些詫異。
“白牧歌送的結婚禮物。”周良野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悶，“不喜歡就賣了吧。”
“你結婚，她送你首飾？”朱鈺睜大一雙清澈分明的眼睛。她見周良野不言語，過了會兒，忽然笑著露出糯米似的白牙。
“笑什麽。”周良野問她。
“沒什麽。”
這看起來像是周良野的嫁妝。白牧歌仿佛是一位兄長，給出嫁的妹妹準備了好多東西。朱鈺強行止住腦海裏奇怪的想法，收斂起笑容。
不過也是，周良野憑他自己，應該什麽都能搞到。首飾於他而言，反倒是稀罕物。白牧歌這波屬於出其不意，劍走偏鋒。
“不喜歡就賣了吧。”周良野又說，“你正好是幹這個的。”
“這些首飾挺好看的，我不會賣的。”朱鈺小心翼翼收好首飾盒，心道她會好好保管周良野的嫁妝。兩年期滿，他們的婚姻可能就要結束。到那時，這些嫁妝會原封不動回到周良野手裏。
朱鈺從箱子裏翻出她的衣服，逐一放入衣櫃裏。
周良野倚在門口，看著朱鈺趿著拖鞋在房間裏來來回回走，好不忙碌。那一束烏亮的馬尾辮在她腦後一甩一甩，顯現出蓬勃生命力。雪白細嫩的腳後跟從拖鞋後方露出來，看起來被養護得很好。也是奇怪。她住進來之前，這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房間，她一住進來，這個房間不但有了生氣還有了貴氣，像是什麽，公主的宮殿。
朱鈺打開衣櫃門，自櫃門那頭探出半個腦袋，一雙水汪汪的眼打量著周良野：“我自己可以整理的，你不用管我了。”
周良野勾起嘴角：“趕人的時候倒知道說話了。”
“……”朱鈺收起臉上無奈表情，柔聲說話，“我沒有趕你，你想看就繼續看。”
“不想看。”周良野轉頭，離開了公主的宮殿。
朱鈺看著手裏的衣服失神。是她的錯覺嗎。她總覺得周良野對她的態度，好像還不錯？
清醒點啊朱鈺，你們現在是在做交易，各取所需。他對合作夥伴客氣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她止住胡思亂想，繼續整理。
朱鈺花了一些時間，把衣物盡數收進櫃子。洗浴用品則擺進了她房間連帶著的衛生間。然後她將習慣用的碗筷杯盤，放去廚房。前往廚房的路上，她恰巧路過客廳。周良野面對著玻璃墻坐在沙發上，正咬著煙，低頭看PAD上的圖紙。她刻意放輕腳步，從他背後快速走過。
她帶來的東西不多，很快便整理好了。她倒在床上恢覆體力，側頭便看到她放在桌上的君子蘭。
君子蘭好大一盆，橘紅色花朵盛開著，大氣端莊，她這一間臥室，被它襯得渺小起來。她想了想，抱著花去客廳。
周良野聽聞腳步聲，掀起眼皮，就看到大兔子抱著一盆比臉還大的花猶猶豫豫靠近。她彎腰，將花擺在茶幾上，然後試探著開口：“這裏空間大，陽光好。我可以把花放在這裏嗎？”
周良野咬著煙，垂眸看著這一大盆花。他素來不喜需要悉心照料，還沒多少實用價值的東西。植物寵物，一貫與他無緣。
他擡起一雙漆黑眼眸，問朱鈺：“這盆花是非得養？”
“你不喜歡花？”她問。
“太嬌氣。”
朱鈺：“……”有種被罵到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但他畢竟幫她把花搬進房間了。可見他對花並不是全然抵觸。
朱鈺於是用軟綿綿的語調說話：“我會照顧好它的，不麻煩你。”
周良野的視線從花挪到朱鈺臉上。她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眼裏盛滿乞求。嬌貴的公主，非要在他寸草不生的窩裏養一盆比她還嬌氣的花。“成。”他嗤笑了聲，垂眸繼續看PAD。餘光瞥見朱鈺一臉欣喜地邁步離去。
周良野靜默片刻，又擡眸，註視著面前那盆花。多看幾次，倒是順眼了不少。他擡手摩挲了一下花瓣。這光滑柔弱的觸感讓他想到大小姐的皮膚。他定了定神，擡眸，註意到朱鈺正停在不遠處，怔怔地看著他。
朱鈺走了幾步又不放心，回頭就看周良野對她的花下手了。
莊美華的蘭花，她和朱鎮宇都不怎麽敢碰。周良野手上皮膚那麽粗糙，人又那麽燙，勢必要把花弄傷。
朱鈺站在原地躊躇了會兒，還是走過去，將花抱起來，然後擺在玻璃墻角邊。她站起來，沖周良野笑笑：“花放在茶幾上有些礙事，還是擺在這裏吧。”
這是不讓他碰了。周良野沒有言語，低下頭忙自己的事。
朱鈺不再打擾他，轉身回自己房間休息。
時間一晃而過。不知過了多久，周良野忽聽廚房傳來一陣劇烈聲響。
他快步走進廚房，就看到朱鈺穿著圍裙站在中央，腳邊是落了一地的鍋碗瓢盆。
朱鈺垂著眼，面孔因羞愧而發燙。快到吃晚飯的時間了，她便準備做飯，想燒幾個拿手菜招待周良野，表達一下感謝。正巧冰箱裏放著挺多食材的。
她不想麻煩周良野，盡可能自己動手，四處找需要的廚具。放洗菜盆的櫃子太高，她踮起腳尖努力去夠，卻沒拿穩，一不小心，櫃子裏的鍋碗便都摔在了地上。倒幸好，都是不銹鋼的。
“大小姐好大脾氣，第一天來就拆家。”周良野淡淡開口。
朱鈺擡起一雙黑白分明的眼巴巴地看他，“我就是想做個飯。你想吃什麽？一般的家常菜我還是會燒的。”
說完她蹲下身去撿地上的鍋碗，拿後腦勺對著他，“還有，我不是大小姐，你別那麽叫我了。”
周良野垂眸看著朱鈺圓圓的後腦勺。他伸手，握住她手腕一把將人提起來，然後將她身上的圍裙扯下來。
“瞎倒騰什麽，一會阿姨就來了。”周良野道。
朱鈺怔了怔，心想對哦，以周良野現在的財富地位，應當是會請阿姨的。
她回過神，就看到周良野彎下腰去，快速將地上的鍋盆收拾起來。他人長得高，十分輕易地將鍋盆放回原處。
“你很餓？”他問。
“沒有。”朱鈺小聲說。
他收拾完就站在她面前，離她很近。她能感覺到他身上傳來的源源不斷的熱量，炙烤得她鼻尖冒汗。
他胸口，一小片麥色皮膚自圓領T恤中露出。她無法擡眸去看他極有壓迫力的眼，就盯著那一小塊皮膚。皮膚之下，是鼓脹的充滿力量的肌肉和滾燙的血液。
“一會想吃什麽，跟阿姨說。”她聽見周良野說。她回過神，輕輕應了聲。
空氣有片刻凝滯。他們誰都沒開口，也沒人走出廚房。朱鈺有些迷惑，終是擡眸去看他的眼。然後便在他眼裏捕捉到一絲促狹的笑意。
“稱呼，不會改。”他緩緩說話，“在我眼裏，你就是大小姐。”
話語裏的嘲諷，好像比最初少了些許。空氣不但凝滯，而且還在升溫。她攥緊了運動衣的衣擺。
就在這時一陣開門聲響起。“周先生！我來啦！”一個熱情的女聲自遠處蕩來。
周良野似笑非笑地望著朱鈺的眼，說阿姨來救你了。朱鈺不看他，只快速往旁邁出一步，和他保持距離。
阿姨是個長相富態的中年女性。她走進廚房，看到朱鈺，眼睛當即一亮：“啊，太太也在啊。”
阿姨是個自來熟，不等朱鈺反應，她便自顧自說下去：“太太，我是王姨，以後有什麽需要你盡管開口跟我說。哎呀……先生早跟我說你要搬進來住，我忘記是今天了！不然一定帶束花來！先生一個人倒是不講究，我一般一周就來兩次。有了太太就是不一樣，他叫我以後每天都來……”
王姨接下來說的話，朱鈺沒怎麽聽清楚。她被那一聲聲的太太幹懵了。
“太太，太太？”王姨見朱鈺一直不說話，於是開口喚她。
周良野瞥一眼朱鈺，眉眼似笑非笑：“她剛搬完家，已經餓懵了。”
“啊這還得了！”王姨當即卷起袖子，面色嚴肅仿佛即將帶兵打仗，“我決不允許有人在我眼皮底下餓暈過去！太太，你要吃什麽？王姨做菜很快的。”
周良野笑笑，轉身走出廚房，將空間讓給朱鈺和王姨。
朱鈺終於能喘上一口完整的氣。她定了定神，望向一臉期待的王姨：“王姨，你能不要叫我太太嗎？”
“啊？”王姨瞪大了眼睛。
朱鈺抿了抿唇。太太這個稱呼太親昵，而她和周良野之間，遠沒有那麽親昵。她感到別扭。她想了想開口：“我不太適應這個稱呼。你要是不介意，能喊我阿鈺嗎？”
王姨慢慢反應過來，點點頭說好。“阿鈺，你想吃什麽？有什麽忌口？”她問。
“我都可以，你按原來的習慣燒吧。”
“好嘞。”
王姨套上圍裙，熱火朝天忙碌起來。朱鈺想幫忙，她趕忙阻止：“哎呀不可以！阿鈺你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這手那麽細嫩，還是別來搗亂啦！”
王姨這口氣讓朱鈺輕易想到周良野。她猜想周良野跟王姨說起她時，用的也是“大小姐”這個稱呼。搞的王姨對她刻板印象極重。
“阿鈺，你要沒事做，就陪我聊聊天吧。”王姨一邊燒菜一邊對朱鈺說。
於是她們便開始聊了起來。主要是王姨在單方面輸出。王姨說她就住在美林匯邊上，沒事的話就每天都來。如果阿鈺和周先生臨時有安排不在家裏吃飯，提前通知她就好。
她一般來早晚兩趟。晚上就來做個晚飯，早上事情多一些。除了做早飯以外，她還會在朱鈺和周良野離開後，進行日常保潔，洗衣服。王姨讓朱鈺把需要洗的衣服裝進舊衣簍，放到房間門口。這樣她早上要是來得早，便能在不影響朱鈺睡眠的情況下把衣服洗了。
“阿鈺，你有什麽忌諱的地方，或者需要王姨註意的地方，沒關系，盡管開口告訴王姨。”王姨熱情洋溢地開口，“我以前在老派富商家裏幹過，知道你們這些大小姐要求精細。這沒什麽，生活質量當然越高越好咯，王姨都知道。”
“王姨，我沒什麽要求的。”朱鈺有些無奈地笑笑。她忽而想到什麽，頓了頓又繼續：“就是我帶來了一盆蘭花，放在玻璃墻邊上。平時我自己會照顧，你不要管它就好。”
“哎呀，阿鈺真是太客氣咯。”
對話至此告一段落。過了一會兒，王姨又一臉欣慰地說話：“其實周先生結婚，我挺高興的。他一直很忙，生活粗糙，有個人照顧他好一些。”
“嗯。”朱鈺點點頭，忽而想到什麽，問，“那他平時有什麽講究嗎？”
“沒有。”王姨搖搖頭，“不過周先生一個人的時候，總喜歡坐在玻璃墻那邊想事情。有時候直接在沙發上睡了。我一早起來，看到滿地煙灰。他不太懂得照顧自己。有了太太以後，他肯定不這樣了。”
朱鈺沒說話。王姨很快就會知道，她和周良野是分房睡的。而她對他生活的影響其實微乎其微。
不一會兒王阿姨便把菜燒好了。豆腐魚頭煲，蔥油蛤蜊，還有兩盤時令蔬菜。能看出來，周良野平時愛吃海鮮。
朱鈺看著這些菜，拼命吞咽口水。
以前她吃過不少山珍海味，但經歷過破產後，她對食物早就沒什麽要求了，覺得什麽都好吃。而王姨做的菜是更是大廚級別，香得她找不著北。
王姨將菜端上飯桌，擺好洗幹凈的廚具，就準備離開。臨走前叮囑朱鈺，吃完飯把碗筷放洗碗機。
朱鈺送走王姨，轉頭看了看。周良野半天沒動靜，不知在幹什麽。她放輕腳步聲，走至玻璃墻邊，看到周良野就躺在沙發上，閉著眼睛，正在熟睡。
她一下躊躇起來。
要叫他起來吃飯嗎？可這個點睡覺，一定是因為很累吧。叫醒他，似乎有點殘忍。
她想了想，決定讓周良野自己再睡一會。
她走到餐廳，看著滿桌香噴噴的菜，繼續吞咽口水。她很想吃，但常年養成的習慣，令她無法獨自動筷。
學生時代，她一般都是等家人到齊後，才動筷的。除非家人提前說明不回家吃飯。
朱遠航喜歡吃完整新鮮的菜，特別討厭剩菜，要是家人在他之前動筷，他會非常生氣。
她情不自禁就想，兩個不太熟悉的人，忽然生活在一起，就是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小問題。她並不知曉他的習慣，可能他跟她的父親有一樣的雷區。
她不想周良野生氣，又很想讓他再睡一會。
怎麽辦呢。
她糾結著這個問題，走進廚房。打開電飯煲，她給自己盛了一碗香噴噴的大米飯。她倚靠在流理臺上，夾了一筷子大米飯塞進嘴裏，聞著從餐廳裏飄來的香氣解饞。她真的好餓。
她想好了。等她扒完半碗白米飯，要是周良野還不起來，她就去叫他。
她覺得這個想法很好。她正吃著，忽然聽聞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她一擡頭，就見周良野站在廚房門口。他頭發亂糟糟，臉色陰沈沈，看樣子是有些起床氣在身上的。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朱鈺慢條斯理地嚼著嘴裏的大白米飯。
周良野剛起來，沒在擺滿了菜的餐廳找到朱鈺，一進廚房，就見人靠著電飯煲吃白米飯。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自己還在夢裏。
“你在幹什麽？”周良野問她。
朱鈺垂下眼皮，用筷子戳著飯碗裏的飯。“嘗嘗飯有沒有夾生。”她說，“原來沒有，你家米挺好吃，香香的。”
周良野沈默片刻，開口：“出來吃飯。”
朱鈺抱著飯碗出去了。周良野給自己盛了飯，然後和朱鈺面對面坐在黑白相間的矩形餐桌前。
周良野兩手架在桌上，捧著飯碗吃。朱鈺一邊吃自己的，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他吃飯跟打架一樣，帶著鼓兇狠勁兒，狼吞虎咽。不過也正是因為此，看他吃飯，食欲總是空前高漲。
在她觀察他的同時，他也在觀察她。“你家是不是虐待你？”他漆黑的眼落在她臉上，不放過絲毫微小的線索。
“沒有。”朱鈺夾了一筷子蔬菜到碗裏，“我過得挺好的。”
周良野望了她一會兒，又有了個猜測：“是不是客廳太空，你一個人不敢吃飯？”
“你客廳是挺空的。”
周良野聞言忽而笑了：“以後吃飯，叫我就好了。”
也不知為什麽，朱鈺忽然感到鼻子酸酸的。腦袋有片刻空白，反應便不再迅速。她伸筷子進魚頭煲裏，沒想到卻正好碰到周良野的筷子。她微微一頓，收回筷子，不想周良野卻直接夾了一大塊白花花的魚肉扔她飯碗裏。他夾完後沒繼續吃，就盯著她，像是要看她把整塊魚肉吃進肚子才滿意。
可他扔過來的魚肉那麽大，她一時半會吃不完。在他的高壓視線下，她被迫一陣猛吃，好不容易把魚肉都吃完。
他終於放過她，收回視線，自顧自吃飯。
朱鈺忽然感到一陣呼吸不暢。這樣兩個人面對面吃飯，對她來說著實煎熬。她扒一口飯到嘴裏，然後悶聲問：“以後這個房子，就我們兩個人住嗎？”
“怎麽。”他問，“你還想叫個野男人過來？”
“我沒那麽想。”朱鈺又扒一口飯到嘴裏。
細嚼慢咽，把飯吞進肚子裏。然後她用低微的，足夠他聽見的音調說話：“你一個就夠了。”
周良野倏地擡眼看她，一雙眼極黑極沈。
她垂著眼，神情平靜。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她泛紅的耳朵尖。他猛扒一口飯到嘴裏。喉結滾動，狠狠吞咽。
雙方都覺得對方很下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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