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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往事回響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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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往事回響4

少年的虛影浮在白骨上, 又在月亮落下後,重新消散。

白骨影子一同消失。

日日夜夜,這個過程持續了很久。

穢鬼林中不見日月, 只有風雪凜冬, 烈火灼燒,群鬼競逐。

每七日, 摧毀一切的天災降臨於穢鬼林。神學正統的封印咒殺術約束此間,能在封印中存活的,十不足一。

他們沒有同伴,沒有仁善。

生來便要殺戮,非殺戮不能成無支穢。不成無支穢, 不能在穢鬼林中留存。不能殺掉其他的無支穢,自己不能安心。

新出現的空魂, 便迷迷瞪瞪,憑著本能, 於此地且生且滅。

再一個月亮升起來時, 白骨浮現,魂魄虛影再現。

力量不足以維持自身出現。

新生的鬼怪,便由虛影在後, 力量凝聚出了一段白骨。

它所有的力量, 只足以凝聚成一截手骨。

虛影乃是雋美清逸的少年模樣。

它低下頭,凝視自己化出的這段白骨。

白骨泠泠,不見血肉, 空寂寂腕間,綁著一條粉藍色的綢緞, 在寒風冽冽中浮動。

它久久望著這綢緞,認不出這是什麽。

它良久地沈思, 直到自己再一次消失。

待新的一輪廝殺開始,當這新生的鬼魅又一次從血腥中殺出一條路,於月光下浮化骨影。

它再一次看著腕間綁著的綢緞。

它不記得這是什麽了。

但它恍恍惚惚間,生了一種近乎荒唐荒誕的念頭——

它似乎為了盡早出現,失去了一些東西。

它要找回那些。



它想要找一個小姑娘。

它不記得自己要找誰。

尋找小姑娘的記憶,刻入了他的骨魂。它盯著自己的白骨,判斷出那人對自己很重要。



它在穢鬼林中繼續殺戮。



有一日,一輪“忘生鏡”忽現於穢鬼林中。

留存在此間徘徊的穢鬼們沒有意識,卻都本能惶恐,躲避著那面懸於半空中的鏡子。

似乎它們都知道,被吸進去便會消殞。而世間生靈的本能,正是生存。

忘生鏡克制穢鬼。

新生的那個鬼怪,卻逆著鬼影們,想要進入忘生鏡。

雖意識模糊不堪,它卻隱約有一些最簡單的思維。

那些想法告訴它,想要找到一個小姑娘,得想法子離開穢鬼林。

忘生鏡雖對它擁有死亡的威脅,可死亡未嘗不是一種法子。

對它來說,生或者死,好像都可以成為手段。



此時巫神宮中。

南鴻施法,打開忘生鏡。

不斷有消息告訴他,說“南鳶逃了”“有外來者帶走南鳶”,南鴻卻都暫時無動於衷。

他額上滲汗,運轉著“忘生鏡”。

旁人敬佩於大天官對此次獵魔試的重視。只有南鴻自己清楚,自己在做什麽。

他眼睜睜看著一個個門派的弟子進入鏡中。

玉京門、長雲觀、巫神宮……還有諸多小門派。

最後,只剩下觀天山弟子拖拖拉拉,許久召喚不來。

南鴻的大弟子高聲詢問:“還有要進去的人麽?忘生鏡只能打開半日時間。過了這段時間,就不會打開了。”

弟子又不安地向南鴻請教:“天官大人,我去找觀天山弟子。”

南鴻全力施法,不容打斷。

聽了弟子的詢問,他緩緩睜開眼。弟子吃驚地看到,大天官眼中布滿紅血絲,神識已然模糊。

大天官卻艱難十分地開口強調:“……不必勉強。”

忘生鏡中在半空中若隱若現。

弟子聽到大天官低聲:“……去找南鳶,讓她進入忘生鏡。告訴她,她若是肯進入其中,幫助巫神宮贏得獵魔式的名次第一,我便既往不咎,放過她一次。

“……她有朋友來找她了吧?”

弟子凜然,聽到大天官幽聲:“朋友來了,總不好讓朋友有進無出吧?”



巫神宮的弟子四處召喚要進入獵魔試的各派弟子。

他們又要捉拿逃跑的南鳶,以及那位得到神女賜福、從而力量攀升的外界少年。

在一片混亂中,白鹿野帶著南鳶,將南鳶塞入一灌木叢中。

黑夜降臨,面如白霜的少女,靠矮木而坐。

南鳶神色憔悴,那地宮中的沈靈法術,在她離開地宮後,發作得更加厲害。她如今如同廢人一般,半絲靈力也用不出,幫不到白鹿野。

白鹿野在她藏身之處畫了一個小陣法,又將一段傀儡絲牽在她手中。

他囑咐一旁的畢方,又低聲安撫南鳶:“你先躲一會兒,我去找小嬰,帶她回來。如果我回不來……就讓畢方帶你先走。

”你回千山,等我們。”

蒼白少女仰著臉。

她聽到了外面弟子們找尋她、捉拿她的喝罵聲。

她沒有說“不必”的客套話,而是點了頭。

白鹿野神色微靜。

焦慮之時,他開玩笑地說了一句:“這麽信我?不怕我帶著你的賜福跑了,不管你了?”

南鳶靜聲:“我‘看’到了你會回來。”

白鹿野怔忡。

他忽而低頭,輕輕抱了她一下。

他壓抑著呼吸,沒有再說等他的話,因他已經預料自己不會回來了……

緹嬰的傀儡絲斷了,說明緹嬰不聽他的話,進入忘生鏡了。他豈能讓緹嬰一人進入?

他已然想再一次放棄南鳶,南鳶又為何這樣說呢?

她何必……這樣安慰他呢?

白鹿野強笑一聲。

他擡目時,目中微有淚意:“……我若回來,一定來找你。請你信我。”

南鳶:“我一直都信你的。”



白鹿野離開前,遞給畢方一個眼神。

他們欺南鳶不用眼睛,光明正大地當著南鳶的面使眼色:白鹿野陪緹嬰進忘生鏡,畢方帶南鳶出逃,去千山等他們。

畢方無語。

它原本只是想帶二公子回妖界,然而上了二公子的船,好像一直無法跳下船。此刻它除了繼續幫二公子解決麻煩,似乎沒有更好的法子。

畢竟——畢方憂心忡忡。

它親眼看到了神女賜福那一幕。

二公子得到神女賜福,修為必然高漲。若是無法取信哄好二公子,二公子回到妖界與大公子搶王位,那可如何是好。

說來說去……來都來了。

白鹿野離去後,畢方對坐在灌木下的散發少女輕松說道:“現在來捉拿你的,都是一些不算太厲害的天官和神女。我直接帶你逃出去吧。”

南鳶:“我知道。”

南鳶清冷而禮貌:“稍等片刻。”

她盤腿而坐,拆下蒙眼白布。

白雪布條擦過烏黑長發,南鳶睜開一雙清泠泠的眸子。

她睜眸看向前方。

畢方正震撼於“天命術”是否會於此時生效,便見南鳶眼睛流出血淚。

畢方驚道:“南姑娘?!”

——你若是死了,我如何向二公子交代?

南鳶眸子清亮,血淚滾滾滴落於腮畔。

她輕聲:“沒關系。沈靈池封了我的力量,但是我的眼睛是天生的,沈靈池封不掉。

“噓,不要發出聲音……

“你也想幫到白公子,是不是?”

畢方訕訕而不安。

南鳶施展天命術,用自己的眼睛看向未來——

在她能看到的所有命運中,她捕捉到了異象。

她看到了忘生鏡忽隱忽現,眾人以為那是施法時的異象。但是,另一個一模一樣的忘生鏡,在南鴻施法的同時,出現在了穢鬼林。

出現在穢鬼林的那面忘生鏡向地面飄去,萬千穢鬼被吸入其中,再也不能出來。

隨著穢鬼吸入其中數量變多,忘生鏡愈發亮燦。



南鳶神色微白。

她大約清楚一些獵魔試的手段。

為了讓弟子們試煉,會提前將穢鬼送入忘生鏡中。

忘生鏡本就封印著一些穢鬼,實在不需要親臨穢鬼林,臨時取穢鬼。

臨時取用穢鬼,只能說明,不光要穢鬼進入,無支穢也會進入。

進入穢鬼林的這面忘生鏡,才是真正的忘生鏡。

南鴻使用乾坤挪移手段,將忘生鏡送入穢鬼林。穢鬼林的封印,非巫神宮正統傳承不能破。

這一次進入忘生鏡的試煉弟子們,都將折於穢鬼林,再也不可能出來啦……



南鳶又聽到弟子們的交談聲。

他們說要去找觀天山的弟子。

他們道:“幾大門派都進去了,就觀天山不著急。杭師兄真是的,每次都慢吞吞。”

南鳶眼波流動。

畢方心驚膽戰地看著她眼中流下的血。

南鳶忽然閉目。

畢方緊張:“怎麽樣了?你看到什麽了?”

南鳶沒有理會他。

南鳶想半晌,請畢方幫她給一個人傳訊。

畢方得知她要與誰交談時,臉色古怪,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

畢方卻沒有多說。

片刻後,南鳶清冽的聲音,傳到了杭古秋的傳音符上:“杭師兄,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杭古秋一楞。

杭古秋詢問何事。

南鳶沈靜:“一個……弒父逼宮的小忙。”

杭古秋愕然。



白鹿野深吸口氣。

他正要踏入宮殿,頂著有可能被大天官認出來的壓力進入忘生鏡。

千鈞一發之際,後方襲來一個力量,一只冰冷的手拉住了他手腕。

一極小的傳送陣,在那人縱來撲向他時,被觸發了。

眼前驟暗又驟亮。

白鹿野趔趄兩步,驚愕地看著突然現身的南鳶。

他見到她很吃驚,看到她沒有眼蒙白布,目光清明若水,更是心間微悸。

白鹿野驚笑:“南姑娘?”

南鳶:“不能進入獵魔試。”

白鹿野忽而側過臉,看向遠方宮殿。

那處是忘生鏡所在的宮殿,是大天官所在的宮殿。

可是南鳶說:“忘生鏡位置已被轉移,進去後再也不能出來。我們只有一個法子可以救小嬰他們。”

白鹿野低頭看她。

他感應到遠處進出的官道已經關了。

他柔聲:“什麽法子?”

南鳶擡頭:“殺了我爹,扶我登上大神女之位,用正統傳承打開穢鬼林通道。

“我已說服杭師兄,只等你點頭了。”



南鳶帶走白鹿野的同時,大天官南鴻施法途中,忽聽到有一人沙啞聲音提醒:

“它現身了。”

南鴻:“什麽?”

那道聲音說:“它在穢鬼林中‘覆活’了。”

南鴻沈默片刻。

他雖不以為然,但雙方的合作,需要他為對方提供足夠誠意。

南鴻說:“我會送鬼姑進入獵魔試。鬼姑恨緹嬰入骨,鬼姑又擅吞噬記憶、改變記憶,正好對付此時的他們。他們不會再出來了……但你既然不放心,我只好多給你一重保證了。”

南鴻等了等。

他沒有再聽到聲音,便知道那位大能已經離去了。

南鴻松口氣。

南鴻心中卻始終有一疑問,而隨著時日加劇,雙方合作變深,他的疑問只更加多——

對方那般厲害本事,為何一直不現身?

對方謀劃諸多,多次出殺招,但又似乎不在意緹嬰與江雪禾是否真正死亡。

對方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為什麽自己已是大天官,天命術已如此威能,卻依然“看”不見對方?



對於緹嬰來說,獵魔試關閉通道與否,忘生鏡到底降臨在哪裏,都不是很重要。

葉穿林必然帶弟子進入了忘生鏡,她要找葉穿林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忘生鏡和穢鬼林相連,她想在幻境中實驗,能否進入穢鬼林,有沒有機會與現實中的穢鬼林相通,找回江雪禾;

緹嬰還需要一些時間整理自己的修為,打磨修煉。

獵魔試正是一個機會。



緹嬰眼睛睜開。

她剛睜眼,便通過大天官給的身份牌,得知了此故事的簡單背景——

“你是沈家三小姐,所出為庶,在家中常日被欺。

“你大姐繼承家產,成為家主,好不瀟灑快活。你二哥自幼問劍修行,五歲時踏入修仙路,常年在外。

“今年你十六歲。

“你二哥修行在外,忽然有一日被送回了家中,變得古怪非常。從那時開始,你家中怪事頻頻。

“你從侍女小廝口中得知,他們要將你嫁出去,為你二哥‘招魂’。你心生反抗,決定逃出家門,問劍修行,進入穢鬼林獵殺最厲害的一頭無支穢,靠此功績,進入大門仙山,從此擺脫家族桎梏。”



緹嬰丟三落四地讀完背景故事。

她不愛讀書,讀得心不在焉,但是讀到後面,她反而眼睛一亮,嘀咕:“穢鬼林?我能進入穢鬼林?”

這個秘境中的穢鬼林沒有封印,竟然可以進入!

她正欣喜,識海中傳來撞擊聲,撞得她頭疼。

她發覺是什麽後,有心不理,那動靜卻越來越大,攪得她不得安寧。

緹嬰只好黑著臉,把識海中那折騰她的玩意兒放出來。

她警告道:“你最好真的有要事,不然,我不介意融了你這把劍。”

從她識海中出來的,正是月奴。

自從緹嬰上一次不小心用月奴來對付白鹿野,月奴便漸漸可以與她神魂溝通。這把劍平時很安靜,緹嬰當沒這回事,可今日它如此鬧騰,實在討厭。

月奴化身出現。

她跟緹嬰打招呼:“小嬰,你好,好久不見。”

緹嬰冷著臉,不理會。

月奴不理解人類感情,她自說自話道:“我想告訴你,我知道你現在拿到的這個故事。它很有名,修真界的人幾乎都知道。”

可是緹嬰是來自鄉下的土妹子。

緹嬰沒聽過什麽整個修真界都知道的常識。

月奴這樣說,讓她分外不爽。

緹嬰冷冷剜一眼月奴,道:“整個修真界都知道的事,自然我也知道。你顯擺什麽?”

月奴怔一怔。

月奴茫然:“……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覺得,身為故事裏的角色,我應該和你打聲招呼。”

月奴誇讚這個故事:“選擇人盡皆知的故事,大家都會熟悉自己的身份,巫神宮這次選的故事不錯。”

緹嬰震驚。

她倏地瞪大眼,將這個“劍”不可貌相的月奴從上到下地打量。

緹嬰再將牌子上的字認真讀一遍。

她茫然詢問:“難道你生前,就是這個故事裏我所扮演的角色,沈三小姐?”

月奴被噎住了。

她歪頭,當真思考半天自己活著的時候會是什麽。

可她……只是一把劍啊。

月奴實話實話:“我是你二哥佩戴的那把劍。”

緹嬰:“……”

月奴又喃喃自語:“不過,你應該叫‘二哥’嗎?或者你應該叫‘師父’?”

緹嬰大叫:“你在說什麽啊?”

月奴眨眼:“你不知道嗎?你在故事裏的二哥,現實中是我的主人,你的師父,沈行川。你所扮演的三小姐,現實中是你的師叔,你沈師父的妹妹,沈玉舒。”

緹嬰:“……”



緹嬰在與月奴研究此故事背景時,故事的邊緣人物,紛紛出現,開始進入自己的角色。

被送回沈家的沈二公子昏迷不醒。

沈二公子靜靜躺在布置華麗的病榻上,四方有帷帳,嬌妾們輕輕啜泣,為二公子叫魂,請二公子醒來。

她們是沈家為二公子“沖喜”才納進門的。

二公子是沈家唯一修行奇才,若是就此病死,沈家前途無望。

斷斷續續的哭泣聲中,月到中天。

有一個倒黴蛋隱隱約約聽到了哭聲,正要從這具身體中醒來,扮作沈二公子,運用故事中的身份來殺穢鬼,進入獵魔試的正式比試。

倒黴蛋正要睜開眼皮,體內忽然湧動一股淩亂而瘋狂的力量,與他在拉扯間,將他重新壓制下去。

有小妾怯生生地擡起眼皮。

帷帳紛飛,煙攏霧繞,二公子的身體上漂浮出一個幻影,不停地放大。

一截手骨出現在二公子身體上方。

白骨上系著一條粉白色的發帶。

這只手掀開帷帳,在少女們的驚恐下,發出優雅溫和、因不熟練而略微沙啞的禮貌聲音:

“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有一個問題——我叫什麽?”



白骨成了精。

鳩占鵲巢,不知名的鬼怪在沈家二公子的體內蘇醒。

他睥睨冷漠,殘忍強大。他展示了他的手段後,用慵懶又溫柔的聲音說,他奪取二公子身體,只為找妹妹;找到了,他便會離開;她們若不服……

不知名的鬼怪正琢磨著自己力量不夠殺這麽多女子時,女子們紛紛哭泣著保證:

“公子,我們絕不會出賣你!我們都是你的妾室啊!”

白骨怔住。

它似困惑於這個發展,但它隨意地接受了這個設定。

它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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