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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 、林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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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 、林獵

京郊,九暮山。

正值夏日蟬鳴時,山色潑黛,林披深青。

自先帝年間,設行宮於九暮山,大晟每三年便會在此行宮附近獵場舉行圍獵,旨在消卻各在朝官員漸成的懶散奢貴之風,以警時人,不忘北有虎狼環伺。

此次林獵隨聖駕者浩浩,除卻皇室貴胄,文武百官亦有不少。喬家於其間並不突出,喬時憐獨自坐在馬車裏倒也偷得一時閑樂。至少,眼下太子與方杳杳不知她亦來了此地,無人相擾。

她不便下馬車現身,啟程前她把蘇涿光的白袍交與風來時,托了他留意太子身邊,是否有手帶咬傷痕跡之人。

只不過那時她見風來臉上淤青甚多,青紫不一,走起路來都顯得半瘸半拐,她心道蘇涿光對自己侍衛下手這麽狠嗎?也不知風來犯了什麽事。

她不禁打了個冷顫,還好那夜她惹惱了他,他沒對自己動手。在她看來,別院月下會逢那次,他便險些要了她的命,他委實不會是憐香惜玉之人。

且她近日無事,從各處打聽得知,這兩年京中試圖接近蘇涿光的女子,事後再於其跟前提及蘇少將軍此人,她們皆極度恐慌,言辭閃爍,不知經歷了什麽。

暫且拋下這些事不想,彼時喬時憐倚在車內,半掀的簾撥著斷續的天光,沐露疏風,好不自在。

這些天她在府內睡得並不安穩,時有噩夢纏身。此行遠離那京中繁華,遁去煙嵐雲岫裏,她不由得隨之放松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喬時清在馬車外輕喚著她,“憐憐,太子殿下托我給你帶了盒梅花糕,喏,是你最愛吃的。”

喬時憐:“?!”

她本是有些困倦,沈沈欲眠的眸子霎時睜了開,太子不是不知道她來了麽?

喬時憐撚簾稍起,強壓下心頭驚然:“哥哥,殿下怎會知…”

喬時清將食盒遞給她,頓了頓,“這件事…我也不知殿下怎會知的。方才我碰著了殿下,他見蘇少將軍竟也參加了林獵,就說定是因為你來了。”

喬時憐:“……”

這是什麽強盜邏輯?為何她來了,蘇涿光便會參加林獵?

喬時清瞧著她柳眉微蹙,他卻是憶及前日大殿外,蘇涿光將妹妹簪花拿出的場景。

彼時秦朔縱步走來,眼底沈如漆夜,面含威色。喬時清縱使不明太子來意,但見妹妹的簪花落入他人手裏,也知太子應是吃醋了。

他來不及細想妹妹何時與蘇涿光有所牽扯之際,旁側疏冷嗓音已不鹹不淡響起。

“殿下。”

喬時清忙不疊跟著俯首行禮。

卻見秦朔好似瞧不見他這人一般,冷笑著應道:“蘇少將軍。”

此間時辰,往來朝臣皆散得無形,灰蒙天光裏,風噤無聲。二人立身相視,不曾有多的半字片言,讓處於局外的喬時清覺得無比詭異。一個天潢貴氣逼人,另個心如古井,不為所動。

蘇涿光分外鎮靜地把簪花遞給了他,漠視了秦朔不悅的目光,拂袖離去。

“殿下…若無別的事,臣便告退了。舍妹今日想吃長承街的糖水,特意囑咐我回府時順道帶一份,去晚了可能就打烊了。”

喬時清肉眼可見太子臉色越發難看,他可不想留在此處當太子的出氣筒,甚至還搬出了妹妹的名義開溜。

回府路上喬時清始才想起,蘇涿光曾被人戲稱“泣鬼神”。倒也不是他做了何事能讓鬼神感泣,而是他待人冷淡薄情,從不留顏面,時時讓同他打交道的人氣惱至極,欲哭無淚,哪怕鬼神來了亦是如此。

“哥哥,哥哥?想什麽呢?”喬時憐將他喚回神來。

“殿下說我來了九暮山,你便承認了嗎?”喬時憐悶悶捧著食盒,這點心都送到眼前了,她還抱有僥幸。

喬時清瞧出她的擔憂:“憐憐你怕什麽?若要出事,也是殿下和蘇少將軍打起來。”

“什麽?”喬時憐一時不明。

這二人為何會打起來?難道風來發現了那刺客身份,先行動手了?

喬時清反應過來說錯了話,連忙改口,“沒事。你啊,就別瞎想了。既來之,則安之,殿下若真有怪罪,哥哥也會替你。馬上就到行宮了,不是說周三姑娘與你有約嗎?”

周姝與她有約,確實是真事。

只不過這事是她昨日才拜門侯府相約的,彼時周姝還言之於她,九暮山林獵要給她一個驚喜。但今隨駕上山已有半日,喬時憐未在周家馬車見著周姝的影子。

-

至夜,長風初歇,各家按禮部分配的居室前去行宮歇息。因行宮臥房有限,大多數是為同家共住,恰好喬家與周家都各有一女,喬時清出於私心,將妹妹與周姝安置在了一起。

對於這般安排,喬時憐甚為滿意。

而行宮晚宴裏,她見方杳杳身處其中,對著太子望眼欲穿。想來自己在別院同其撕破臉後,方杳杳便懶於偽裝,月前邀約亦隨之作廢。

喬時清對此沒有多問,只是將安置名單予喬時憐後關切了一句,“妹妹若是受了委屈,被他人欺負了,可要同阿兄說。”

及宴散,喬時憐回臥房時,被眼前所見怔住。

臥房不大,勝在整潔簡素,兩張榻相設。

但此刻她的視線聚於屏風後的憑欄人處。

月影擁窗,唯見一男子扮相之人正拈箭試弓,身姿英勃。那墨發端端高束,利落的發尾由風揚起,拂過其俊秀面容,劍眉入鬢,氣宇軒昂。

似是留意到身後的動靜,那鳳眼清眸一轉,遙遙朝她微彎。

只一眼,動心人魄。

“阿姝?”喬時憐認出了此道颯然如風之人,是為女扮男裝的周姝。

周姝本就生得高挑,加之她善舞會武,體態亦挺拔,扮起男人來並不違和。若非喬時憐細看,只怕會以為臥房裏混進了一登徒子。

“還以為會嚇你一跳,沒想到還是被你認出來了。”周姝將弓矢置於一邊,步至喬時憐眼前,見後者滿面驚奇的模樣,她唇角亦抿開了笑。

喬時憐端詳著她的扮相,圍著其身轉來繞去,心頭生奇,“阿姝,你這扮著不會難受嗎?”

當下可是炎炎夏日,單是束胸,喬時憐便覺著很難受了。

周姝搖搖頭,言辭間盡是不以為意:“我以前時常獨自逃出府玩,就是這樣混出去的。現在身處九暮山,我只是為了方便參加明日的林獵。我都同我二哥說好了,屆時我獵得之物算作他的。”

大晟鮮有女子習武,連著皇家林獵這樣的盛典裏,所參與者盡是各世家子弟,女眷大多只是前來游賞作陪的。故而周姝選擇了最省事,也最不惹人註目的方式,扮作男子參賽。

話畢,周姝執起喬時憐雙手,“這個秘密除了我二哥只有時憐一人知曉,可要為我保密。”

喬時憐應允:“那是自然,我定守口如瓶。”

周姝長舒口氣,“原本我還擔心,禮部會把我同不熟的女眷分到一起,屆時解釋起來還真是麻煩。指不定她們還會同我大哥透風,這樣我回去後免不了被說教。”

喬時憐莞爾,“是我哥哥擅作主張,把阿姝同我安置一起的。”

她見周姝眸底掠著喜色,看著她的眼神像得了什麽了不得的寶貝。

喬時憐想,她重回人世所做最不後悔之事,便是擇周姝為友。不可否認,周姝是如此放浪形骸,從不拘於條條框框,讓她對眼前明動的女子心生驚羨。

在前世作鬼游蕩的年月裏,她很少關心世間萬事,所得所知,也盡是從人們飯後閑聊裏偶然聽聞。有關於周姝的,她聽到的唯有一條噩耗。

他們說,周家三姑娘不慎從城墻處墜下,歿於二十。

今此想來,簡直笑話。

周姝的武功勝過軍營裏好些將士,如何會墜亡?

這其中蹊蹺,喬時憐不得而知。

“其實今行九暮山,我給時憐的驚喜不是扮男裝。”

周姝折身從櫃子裏拿出一包袱。

喬時憐循其看去,“這是什麽?”

周姝拆開,露出其裏裝著的藤紫色窄袖褲裙。

“騎裝?”喬時憐生了興致。

這是她前世不曾接觸過的東西。她骨子裏藏著的,是極欲沖破牢籠的生猛勁兒,是對遼闊天地任馳騁的向往,她當然對此歡喜。

“我想既是來了獵場,說不定時憐也會想著學騎馬,就提前備好了,以應不時之需。你若不會騎馬,我可以尋人教你。哥哥們說我騎射風格剽悍,不同於常人,我思來想去可能不太適合教你,所以就尋了別人。”

周姝見她躍躍欲試的模樣,便知自己這份禮送對了。

“謝謝阿姝,我很喜歡。”喬時憐抱著那騎裝左瞧右看,笑得嫣然。

“擇日不如撞日,我已挑好了性格溫順的馬兒,系在了行宮後處的西林。時憐可先換衣前去等候,師父尚在哥哥們那裏,我去催促一二。”周姝迅然卸下了身上的男兒之衣,不多時,便收整好了女兒裝束。

看著她輕車熟路的模樣,喬時憐算是知曉她平日裏是有多“時常”變裝逃出府……

周姝的好意,喬時憐未推辭。

想來在這偌大的行宮裏,夜裏獨身守著燈盞亦是無聊。她白日在馬車內也歇息得夠足了,如今倒是精神。

至周姝所約之地時,月仍皎皎,她一眼便見著系於林中的駿馬。

那馬兒極通人性,見喬時憐接近,溫和地低鳴了兩聲,又頓首倚在枝影間,像是本就等著她到來一般。

果然如阿姝口中所說,這馬性情溫順,適宜她這樣的初學者。

喬時憐伸手拂著白馬的鬃毛,一想到她不久後也能騎上馬背,敞懷馳騁於野,她不禁心生激動。

聽身後窸窣踏來的腳步聲相近,喬時憐回身望向周姝為她找的師父,笑意頃刻凝住。

來人眉目凜冽,漱雪濯冰——是蘇涿光。

林子另側,周姝軟磨硬泡,終是把二哥隨身的女侍衛借來,打算讓其教喬時憐騎術。可她候在馬邊良久,都不曾見到喬時憐的影子。

殊不知,喬時憐生來路癡,走反了道,去的東邊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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