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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5 、周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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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5 、周姝

喬時憐回到晚宴席間時,已是眾賓滿座。

燈火輝明,薄紗輕垂,掠動的簾影婆娑,流轉在中處放置的木質蓮型上。那蓮型花苞足有等人高,漆白繪粉,栩栩如生。

隨著弦音入耳,機栝聲響從蓮處接連傳來,底座生煙而起,白霧繚繞,那花瓣堪堪盛綻,露出蕊心抱坐的紅衣美人,面容凈麗,身姿纖柔無骨。

座中一眾被此般般入畫之人迷了眼,皆凝神細看,生怕錯過了曼妙之姿。

也好在此刻眾人註意力盡在周姝身上,無人發現喬時憐正撚手撚腳地從邊緣偷偷繞回席位。她中途瞥見方杳杳的位置空空如也,便知方杳杳怕是因領了罰,臉頰腫如豬頭,無顏前來赴宴。

席中某處,一面如冠玉的男子搖著扇,望著萬眾矚目的周姝,同旁座的蘇涿光笑道:“今年周家這位可是極其用心啊,都說京中舞技之絕非周姝莫屬,能有幸觀……”

男子話還未完,晃眼瞧著蘇涿光似乎半個字都未聽,其目光遙遙,根本未在蓮臺起舞的周姝處。

男子順其所望之處看去,只見喬時憐躬身藏在簾幔後,緩步往前面席位挪近,卻因那處有一大人賞舞飲酒盡興過頭,忘形得往後坐了幾分,正巧壓住了喬時憐裙角。

喬時憐欲哭無淚,躲在暗處費力扯了半刻也沒能把裙角扯出,而偏偏周圍舞樂之聲灌耳,她既喊不動這位大人,也沒法在這等場合放高聲量。

繼而她蹲下身,悄悄在其身後拍了拍,卻也沒什麽反應,這大人只顧著一股腦地為周姝之舞喝彩,仿佛沒了其他知覺。

喬時憐無語凝噎,這人究竟是喝了多少?

她咬了咬牙,從前自己這般註重端莊守禮的形象,還是頭一次失禮,於宴會半途而至。她臉皮薄,可做不出在一眾席間現出身,只是讓這位大人挪一挪他高貴的屁股,好扯出裙子這樣的尷尬事。

這比殺了她還難受。

“這…原來你喜歡看這樣的熱鬧……”

對邊席中,蘇涿光身邊的男子瞧出了喬時憐的窘況,旋即他神情變得古怪,僵著笑意對蘇涿光。

“季懷安,你話挺多。”蘇涿光拈起酒盞,目不轉睛地看著喬時憐鼓著如生霞色的面,一不做二不休地將裙擺撕碎,遮掩著身溜到了喬時清身側的空位。

他眉梢微挑,想不到這平日裏矜重嫻靜的女子,倒也有如此一面。

“你說你放著好端端的美人獻舞不看,對一藏在暗處張牙舞爪的小貓這般感興趣,這不奇怪?”

季琛白了他一眼,而眼見喬時憐所回的席位,驚道:“咦?那是喬二姑娘?”

此前喬時憐一直半遮著身,藏在席位之後,視線昏暗,季琛便未能認出是她。而季琛生平最愛美人,喬時憐這樣的,便是他最為欣賞的。

季琛當即改了口,“不錯啊浮白,你還是有眼光的。要我說,這京中能與你般配的,在我看來就這喬姑娘了。誰人不知,喬家二姑娘面若海棠醉日,月中聚雪,是京中第一美人?且這性情也是女子中最為淑雅的了……”

蘇涿光:“……”

剛還在說他奇怪的人是誰?

以及…淑雅,那蠻力撕破裙擺走人的女子,難道不是她?

另一邊,喬時憐回到座處,自斟了杯茶。

她長舒了一口氣,暗自慶幸著應當沒人發現她悄聲回席這件事。撕裙子這種事是迫不得已,在面子和衣裙兩者間,她自是選擇前者。待得宴散,她吩咐秋英將放在馬車的外衫送來穿上,那處裙擺便能遮住。

原本此次晚宴她可借身體不適拒不赴宴,但她想來親眼看周姝獻舞一事,經由她的相助而與前世不一樣的結局。

戛玉敲冰聲未歇,周姝旋身翩躚於蓮臺上,俶爾衣袂揮動,幽香浮躍,散至席間,恍若蓮生仙姬,為人間擷來清香。

這正是周姝在此舞裏香露所用之處,亦是重中之重,在一眾享受舞樂之視聽盛宴後,以嗅覺收場襯托,更顯獨出心裁。且那香露是喬時憐自制而成,氣味淡雅馥郁,與周姝這生蓮舞相得益彰。

在座之人包括太子紛紛沈醉其中,這場獻舞亦隨之達到了周姝想要的效果。

前世太子之所以會因周姝獻舞而對其生厭,便是周姝在備好的香露碎後,臨時尋來了薔薇香露作替補。偏偏這薔薇香露,為太子所不喜。

香露一事,像周姝的出身,本可以輕松打聽到太子喜好。

但很不巧,太子喜好無常,原本他對薔薇無感,近日他宴歸醉時不慎將一整壺薔薇香露打碎,被那濃郁香味熏得犯頭疼。縱是宮人們忙活許久清理,但似乎那香露品質過好仍留有餘味……

總之,太子近來聞不得薔薇相關的事物,聞之便犯惡心。此事也因發生在近日,備舞尚有時日的周姝不曾聽聞這忌諱,這才出了差錯。

周姝不知,不代表時時相伴喬時憐左右的方杳杳不知。

故而這局,應是有著方杳杳的手筆,若是喬時憐未能及時出現予了周家丫鬟香露,屆時周姝恐怕也只能尋到方杳杳早就備好的薔薇香露。

方杳杳啊方杳杳,原來你這麽早就開始算計人心了。

喬時憐嘆著,可恨自己前世竟未有半點察覺,還認為方杳杳純真無邪,不擅心計。

一曲終了,周姝從蓮臺躍下,笑意盈盈地對秦朔行了一禮。

“好!”秦朔滿意地望著周姝,鼓了鼓掌,“早聞周姑娘舞藝絕妙,今此一見,果真如此。周家能有你這般妙人,可是羨煞眾人了。”

“多謝殿下讚譽,臣女有得殿下認可,喜不自勝。”周姝大方謝禮後便回了席位,擡眼之時,她還往喬時憐處露出一個友善的笑。

喬時憐回以莞爾,便知自己取得了周姝的好感。

比起方杳杳藏在那嬌面下的假意,喬時憐對這敢怒敢言的女子,倒是有心結交。

即便周姝也喜歡太子。

喬時憐托著下巴,望著高座主位的秦朔。他正把盞敬酒,舉手投足皆彰貴氣。燈火熠熠,掠著那眸底的淩人之意,他俯瞰座中一眾,面上慣有的傲然不可方物。

他依舊如從前光芒萬丈,是萬眾敬仰的儲君,未來的天子。也是她曾愛慕了多年,真心以付的男人。

但她如今心生厭棄。

她只想躲在一個安靜舒適、廣闊無垠的天地,而非困身在他的金絲籠裏。

在她死後的那些年,她看得通透,她不過是秦朔掌心的錦雀,看似寵愛無度,實則若有一朝動及他的利益,他會毫不猶豫地棄她,就像前世一樣。

金絲籠裏從不會缺少錦雀,拋棄了她這一只,他可再尋另一只。

所以喬時憐想要逃離秦朔身邊。

她不要被扼住自由與命,生死全憑他一念。

她不要再當一只孤魂野鬼,不要再被世間遺棄。她不要做任何人的依附,只想做自己。

“喬姑娘。”

周姝的聲音將喬時憐喚回神來,此間宴散,她還沒來得及換下舞衣,徑自走至了喬時憐跟前。

那為扮蓮而作素妝,稍施粉黛依舊掩不住周姝本身的明艷,鳳眼朱唇,灼目成韻。

只見她從袖中拿出香露瓷瓶,“聽我丫鬟說,這香露是你借給我救急用的。”

“周姑娘若是喜歡,香露便贈予你。今夜這舞讓時憐大飽眼福,就當時憐為周姑娘的舞折服,獻上的小玩意。”喬時憐起身對她說著。

這話亦是發自肺腑,喬時憐作為閨閣女子,琴棋書畫自是習有,唯獨這舞,她喜靜又面薄,便是習了也不敢於眾人眼前展露身姿。但她仍舊打心底喜歡這絕倫舞姿,也欣賞這般明艷女子。

喬時憐想,前世若非因為方杳杳,她定會與周姝結識。

周姝生在武將世家的侯府,她自小活得瀟灑隨性,不拘俗禮。時下女子流行端莊溫婉之風,她卻與之格格不入。比起籠中雀,她更像是漠上鷹,這也是喬時憐為之動容生羨的緣由之一。

周姝搖搖頭,“我還沒能謝喬姑娘相助之情,喬姑娘還贈禮予我,姝怎敢當?”

喬時憐捏著周姝的手,把香露推卻,“這香露是我自己閑時所制,又不是金貴之物,既是相助了你,它便是與你有緣,送給你再合適不過。周姑娘莫要再推辭了,若想要謝我,下次有這樣的獻舞眼福,可要叫上我。”

“好。”周姝非為忸怩之人,喬時憐將話說至此,她也不再拒絕。

此番周姝近距離打量著眼前巧笑嫣然之人,她雖亦美,但喬時憐的氣質卻與她截然不同。

那般溫婉自若、純粹無瑕,恍若經由人間雕琢,近乎完美的面容,她很難不生出想要與之親近的感覺。這是在那些刻意迎合時人追崇之風的女子身上,她所見不到的。

她從前只知喬時憐是相府與太子捧在手心的至寶,是盛寵之下生得極美的花,今此看來,她也忍不住想要駐足花下。

世人皆愛美,她亦如此。

掌中的香露瓷瓶握得發熱,周姝心頭一動,“我以後喚你時憐可好?”

喬時憐微怔,但見周姝眼底飽含的期待,知其已將她視為友。

她抿開一抹笑,“阿姝?”

“甚好!我很喜歡!”周姝笑得眉眼如月,面帶歡欣。

隨後她從自己香囊裏取出一銀鈴,“這是從我舞鈴取下的,也算是信物。時憐要是想看舞,可以隨時帶著這銀鈴來侯府,我跳給你看。”

喬時憐摩挲著銀鈴的紋路,心頭一暖,“這是阿姝的終生觀舞憑證?”

“沒錯!”周姝朗聲應著。

二女一見如故,惺惺相惜。此後相談甚歡,喬時憐不免覺得恍惚,原來一步之差便是這般不一樣的結局。

直至周家丫鬟提醒著周姝回府時辰,周姝才依依不舍道了別。

宴席早已無人,喬時清中途似有急事,被催促之時見妹妹仍與周姝敘話,興致正高,迫切之下他只得吩咐完秋英後先行離去。

卻不想夜雨傾至,秋英執傘與喬時憐到別院外時,只聽馬聲嘶鳴,不遠處的馬兒似是受了驚。

接而馬車一頭栽進了山間泥沼裏,車身轟然翻倒,濺起雨水四起。

喬時憐頓住步。若沒看錯,那是她家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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