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小說首發

昭華見他神色凝重，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伸手接過信件看了起來。

越是往下看，她眉頭皺得越緊。原本以為之前在九重天上發生的事情已經弄清楚了，卻沒想到背後竟然還有些隱衷。

君照在信裏洋洋灑灑寫了不少，歸根到底只說了一件事。

他當初遭劫數反噬，反噬之苦發作時疼痛難忍，無奈只得借助周游山的怨靈來壓制痛苦，後來臨淵察覺鎮壓怨靈的潦水陣有異，便將其加固，君照無法，無意間靠人間石榮山之處的凡人精元才可將反噬壓制。

再後來，石榮山一事敗露，他苦於無法壓制反噬，正逢這個時候，魔族公主淩霜前去見他，將已經修出靈識的起靈交給了他。

起靈與君照做了一筆交易。

它可以幫君照壓制住體內的怨氣，也可以幫助君照讓昭華回心轉意，但是作為交換，君照必須在昭華歷劫成功之後請她幫忙，用她精純的靈力替起靈一族解去多年來的怨氣陰瘴之苦。

所以後來，起靈給魔族淩霜公主傳信，要她假意令魔族橫兵渡水，實際上只是想要引開臨淵。以此幫助君照讓昭華看清，她在臨淵的心裏到底有幾分重要。

昭華的眉頭緊緊皺著，原本看似清明的一切此刻重新變得撲朔迷離了起來。

君照這封信裏所說的一切，表面上看起來似乎很合情理，可是細細想來卻有很多地方都說不通。而且，更令昭華意外的是，這一切，居然她昔日的好友淩霜也參與其中。

見她神色有異，臨淵問道：“沒事吧？”

昭華沒有答話，而是直接問道：“君照在這封信裏寫的事情，你今日也是第一次知道？”

“是。”臨淵應道，“先前魔族的表現實在太過奇怪，我起初就覺得魔族起兵實在過於突然，可是他們引了魔域的魔氣和渡水上的霧氣相合，容不得我多想，若是耽誤下去，讓魔氣擴散，後果不堪設想，我只能想辦法將其驅散。

“後來，無埃殿前，你——”

他頓了頓，“無埃殿前那件事之後，魔族突然就撤了兵，我那時隱隱有了些猜測，只是一直沒有證據，也猜不透魔族為什麽要這麽做。直到今日看見君照的信，才確定了我的想法。可令我始終沒有想到的是，起靈竟然修出了靈識，這一切竟然與它脫不了關系！”

“是啊，草木想要修出靈識本就不易，何況是在周游山那樣的地方。”昭華緩聲道，“可是起靈所做的一切似乎都說不通。”

她又低頭把信看了一遍，聲音帶著幾分疑惑，“如果君照說的都是真的，起靈之所以幫他，是因為在我歷劫之後可以看在君照的面子上幫助起靈一族擺脫多年來的怨氣陰瘴，可是一來，起靈草與怨氣陰瘴共生多年不見受其影響，怎麽會突然間想要將其擺脫？

“二來，我雖然真身是泉水清蘭，又在仙山受靈氣滋養，可是歸根到底也不過是一株草木罷了，就算我是上神之身，也並不能幫它達到目的，與其費這麽大勁將希望寄托在我身上，還不如去找我師父更有希望。

“三來，起靈幫君照做了這一切，甚至為他出謀劃策，若是只想等我回心轉意，肯看在君照面子上幫它倒還說得過去，可是它所作所為至多只能讓你我生了嫌隙，幫君照達成目的，卻於我歷劫無益。

“若是它真的想要幫我歷劫成功，早日回歸神位，應該在你——”

昭華一口子將自己心中的疑惑全都說了出來，卻在此刻忽的一頓。

臨淵知曉她的意思，揭過她的話說了下去：“若它真想確保你歷過此劫，應該在我身上做些文章才是，畢竟你歷過此劫的關鍵，在我身上，起靈不應該把矛頭對準你。”

昭華有些不自在地點點頭。

臨淵又道：“我猜想，且不論起靈最終的目的是否真的與怨氣陰瘴有關，它這樣做無非有兩個原因。”

“說來聽聽。”昭華擡頭看他。

臨淵緩緩道：“其一，是它根本不在乎你是否歷劫成功，更有甚者你歷不成劫數對它而言更有利；其二，它是真心想要幫君照達成目的，只是為了——”

臨淵頓了頓，“只是為了幫你看清楚，之所以不在我的身上做文章，是因為知道，我——”

他起初還說得有理有據，可是越是說下去越斷斷續續。昭華素來沒什麽耐性，見他這樣子，也有些著急：“繼續說啊，因為知道什麽？”

臨淵抿抿唇：“因為知道我對你的心意，不管再做什麽也是無用。”

昭華一怔，心裏一時五味雜陳。

試心石告訴過她，臨淵不愛她；天雷告訴過她，臨淵不愛她；如今連起靈也告訴她，臨淵不愛他。

起靈不同於一般的靈草，最善體察人心，玩弄人心，它能察覺出來的事情，又怎麽會有錯呢。

她苦笑一聲，忍不住道：“是啊，連起靈都知道你不愛我，我卻遲遲不相信。”

臨淵乍一聽她說這些話，眼神顫了一下，沒有想到她會這樣想，忙道：“不是，你誤會我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

“好了，別說了，我不想聽。”昭華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君照在信上寫，當年我身死之後，起靈便沒了蹤跡。如今想要弄清楚一切，不妨將其找到，自然可以得到想要的答案。”

臨淵被她把話打斷，想要說什麽，可是看著她眼中的淡漠，還是把話咽了下去。

他斂了斂神，聲音裏甚至帶著些小心翼翼：“此事尚有許多疑點，也與你息息相關，不知山神可否願意與我一同查清此事？”

昭華垂了垂眸，臉色還是有些難看。她沈默了一會兒，冷靜地看著他：“帝君若想追查起靈的來歷，只管追查就是，只要找到它自然能弄清事情的一切，我就不奉陪了。九重天人才濟濟，想來不需要我的幫忙。”

她冷著聲音道，“我先前已經說過，不想與從前再有任何瓜葛，帝君到時若真查明了事情原委，也不必親自前來，若是托人來告知一聲，昭華

已感激不盡。”

臨淵還想再說，她卻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我瞧你如今氣色好了不少，想來已經沒事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說罷，她未等臨淵說話，便轉身朝屋外走去。

臨淵撐著起身追她到門口，她卻走得飛快，身影已經走出了小院門口。

正逢這時，含章將將帶人尋到此處，見著昭華不由楞了一下。

面前女子容色秀麗，周身透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冷意，渾身仙氣繚繞，一身靈力更是深不可測，含章雖然之前從未見過她，但只這一個照面，也知道她修為極高，心中已經有了些許猜測，是以朝她十分客氣地行了一禮，身後跟著的小仙們見狀雖不明所以，也紛紛跟著行禮。

昭華見到含章，微微頓了頓，點頭示意，隨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周游山。

她走後，含章急匆匆跑到臨淵面前，著急問道：“帝君，您沒事吧？”

“沒事。”臨淵道，“你們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我等在潦水陣處發現了您的靈力痕跡，想到這裏還有一間小屋便想著來碰碰運氣，好在您真的在這裏。”

含章恭敬回答，轉頭往昭華剛才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忍不住道：“帝君，方才那位仙上——”

他斟酌道，“可是上清境的昭華上神？”

含章的聲音在他耳邊落下，臨淵竟不知如何作答。

良久，他緩緩道：“是啊，她如今是昭華上神。”

臨淵這樣的反應實在有些奇怪。含章皺了皺眉頭，心中已明白了幾分。

他跟在臨淵身邊多年，從未見過他在談起誰時是這樣的眼神，除了“寧安”。

含章想起剛才昭華沖他微微頷首，忽的想起傳聞中只說昭華上神目中無人，從不曾將那些小仙放在眼裏，可是剛才舉止之間卻對他有幾分客氣。

他眸光一動，忽的聯想到了什麽，他為自己的這個想法感到驚詫，正想詢問，可是看見臨淵的神色，只得極有眼色地把話咽了回去。

有些事情，雖然看起來令人難以置信，可是似乎也不需要再問什麽了。

*

自小屋離開之後，昭華沒有立刻離開周游山，而是回到了潦水陣上。

她站在一朵飛雲之上，細細地觀察著陣法，又用靈力探了探，這才察覺出不對。

這潦水陣之前並非是裂縫這麽簡單，已然被人撕開了一道口子，只是又被人重新布了一個同樣的陣法，甚至還將原來陣法之中臨淵殘留的靈力引到了新的陣法之上，更難被人察覺。

昭華望著這陣法，心頭漸漸生出了許多疑惑。

這陣法之上，竟還有一絲她的氣息。只是這氣息極弱，連她自己一開始都沒有察覺。

腦中一時間閃過許多疑點，忽聽得身後有人喚她，打斷了她的思緒：“仙上。”

昭華扭頭一看，竟是秋水尋到了這裏來。

“仙上。”秋水來到她身邊，“您出來了好些時候，方才元尊去見您，得知您不在，便讓小仙來尋您回去呢。”

“師父可說有什麽事嗎？”

“沒有。”秋水搖頭，“只說讓小仙來尋您，您回去應該就知道了，元尊如今在西華池等您呢。”

昭華點點頭，看了一眼已經恢覆平靜的潦水陣，沈思了一會兒，與秋水一道回了上清境。

*

文昌元尊已經在西華池等著她了。

昭華微微施了一禮：“師父。”

“嗯。”文昌元尊淡淡應了一聲，看向她：“剛才去哪裏了，為師去你院子也沒見到人？”

昭華垂垂眸，面色平靜道：“只是在上清境待得有些煩悶了，隨便出去逛了逛。”

文昌元尊笑了一下：“你還是從前那般性子，橫豎在這裏是待不住的，只是這次回來也莫要亂走了，如今劫數方過，一切也還是要小心才是。”

昭華點點頭，乖巧地應了一聲，文昌元尊方說到正題：“這幾日本君在西華池修煉，才聽說你已經服下了了塵？”

昭華再度點點頭。

文昌元尊道：“起初不是還不太願意嗎？為何突然間就想通了？”

昭華淡淡道：“就是忽然覺得從前的事情過去便過去了吧，弟子也不願再多思多想。神生漫長，沒有什麽東西在這漫漫歲月中是割舍不掉的。”

文昌元尊看了她一眼，似乎頗有些意外：“這些話可不像是我那個任性妄為的徒弟說出來的，昭華，這次回來，就算是服下了了塵，你還是變了不少。”

昭華彎了彎唇角，笑意只是淺淺的掛在唇邊：“或許有些東西，即便不記得了，也還是有影響的吧。”

她忽的擡起眸子看向文昌元尊，那雙清澈的眼睛裏眸光清然，“師父也是一樣，這次回來，弟子覺得師父也有些不一樣了。’

被她這麽一說，文昌元尊怔了一下，一直溫和的面容微有凝滯，而後才漾起一抹笑意：“為何突然這麽說？為師有什麽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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