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小說首發

昭華登時怔在原地，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過往某一刻的記憶在此時忽的被翻了出來，打得她措手不及。

當年從周游山回來之後，臨淵傷得很重，那時含章告訴她，或許有可以驅除怨氣的靈草，可是若想徹底醫治好她的眼睛，只靠區區幾株靈草是遠遠不夠的，臨淵大概是為此耗費了許多靈力。

是以，她從沒有懷疑過，怨氣當真無靈草可醫。

臨淵見她這副模樣，眸光一動，像是看到了希望似的，似乎執意要追問到底：“在九重天的百年光陰，其中點點滴滴，上神是真的忘了嗎？若是真的忘了，方才怎會脫口而出，如此篤定周游山上可以找到靈草驅除入/體的怨氣？”

“我——”昭華被他問得有些煩躁，眉頭一蹙，語氣急了幾分，“忘了就是忘了，帝君如此咄咄逼人又是為何？我先前已說過，前塵往事於我皆如浮雲，我確實不願與其再有瓜葛，也確實服下了了塵，但也並未將從前忘得一幹二凈，偶有零星記憶也無可厚非。”

她飛快地說完一大堆話，也不看臨淵，有些沒好氣道，“你這怨氣到底還要不要除？若還想活命就莫要啰嗦！既然你口口聲聲說什麽從前，那今日你便說個法子出來，任憑是要什麽奇珍異寶，或是要動用靈力，無論如何我定會替你驅除怨氣，也算將從前的事清算幹凈。”

自從見到她，她言談舉止之間便是不想再與他扯上關系。此刻一心要救他，也只是為了將從前斷個幹凈。

“清算幹凈？”臨淵眼中閃過一絲痛色，自嘲一笑，“當初寧安的眼睛為怨氣所傷，眼傷不比尋常的怨氣入體，我無奈之下，只得以血為引，將自己的靈力一點點煉化，之所以用了些靈草，也只是為了掩蓋其中的血腥味罷了。”

他看向昭華，目光灼灼，“上神如今可願將靈力煉化，以此和我撇清關系？”

聞言，昭華的眼中閃過一瞬的驚訝。

當初含章說，恐怕臨淵是用了什麽傷身的法子，她只以為是用了些靈力，卻沒想到是將靈力一點點煉化給她服下。

她那時還只是個小仙，臨淵的靈力太過醇厚，她的軀體根本承受不來，明明他可以以靈力替她療傷，可是為了萬無一失，他竟然一點點將自己的靈力煉化，讓他服了下去——

在這周游山，妄動一下靈力都是近乎錐心之痛，若是再將靈力煉化，那種痛昭華甚至都不敢去想。

而臨淵，卻這麽做了。

他當時承諾說要治好她的眼睛時，說得是那般雲淡風輕，以至於讓她忘了，即便是他，也並非是事事都可以輕松解決。

昭華斂了斂神思，目光迎上臨淵深沈的眸子，她甚至沒有猶豫，擡手微微一繞，在指尖逼出一絲靈力，緩緩煉化。

若說之前的痛只是錐心之痛，那麽此刻便是無數這樣的痛意在疊加，在她喚出第一絲靈力時，額頭便已經冒出了細密的汗滴，痛到幾乎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用另一只手緊緊地擰住衣衫，承受著那份甚至比怨靈啃食血肉還要痛的感受，手中沒有一點兒要停下的意思。

臨淵看著她，眸色深得就像是沒有星辰的黑夜。

為了與他撇清關系，她當真是對自己毫不留情。

他忍不住擡手打斷她，昭華凝在指尖的靈力倏得散了去。

“你做什麽？”她睨了他一眼，此刻疼痛都還沒有完全散去，她的聲音都有些輕顫，“你知不知道——”

“好了。”臨淵打斷她的話，別過眼去，“不需要這樣，我方才是亂說的，若是想要驅除怨氣，只需要這周游山的地靈草和銅山草即可。”

昭華捂著胸口，疼痛一點點散去，她好不容易覺得松了口氣，乍一聽臨淵的話卻又沒來由一陣火氣：“你是在耍我嗎？”

臨淵閉了閉眼，虛弱地往枕上一靠：“抱歉，是我錯了。”

他的道歉實在來得太過突然，將昭華接下來的話一下子堵了回去，說也不是，不說又覺得心裏憋悶。

昭華看了他一眼，見他眉宇間都吐露著一陣疲憊，面色仍舊沒有絲毫的血色。

她輕嘆了一口氣，也不理他，顧自轉身走了出去，尋那地靈草和銅山草去了。

在昭華走後，臨淵緩緩睜開眼，順著一旁的窗戶看著昭華的身影一點點走遠。在確認她不會回來之後，他從懷中拿出一枚褐色的丸藥吞了下去，而後起身盤腿坐了下來。

他將手慢慢扣在腿上，將靈力一點點匯於掌間，無盡的疼痛自心口始開始一點點環繞著他，他卻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而是借助靈力漸漸將體/內的怨氣逼了出來。

最後一絲怨氣自他掌間化作一縷飛煙消失殆盡，他後背的衣衫早已經被汗浸濕了一大片。

臨淵長長舒了一口氣，可是餘痛卻像仍舊環繞在他的五臟六腑，連呼吸都是疼的。

他擡手抹去額間的點點汗跡，順著那個窗戶望了出去，沒過多久，昭華的身影漸漸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她一身藍衣，此時仿佛要與身後的藍天融為一體，衣擺飄飄搖搖地朝他走來，手裏還抓著幾株靈草。

臨淵垂眸。

方才說那些話，只是想知道她為了和自己撇清關系可以做到什麽份上，見她真的忍痛要在周游山煉化靈力時，他心裏是難以言喻的難受，到底也還是不忍見她這般，所以才扯了個謊，讓她去尋了幾株靈草來，好給他留出時間，自己用靈力逼出體內的怨氣。

好在，他如今雖然靈力損了大半，對付這怨氣倒還是應付得來的。

他沈思間，昭華已經利落地將靈草化為丸藥，拿進屋裏來了。

“吶，吃吧。”她將藥放在掌中，攤開在臨淵面前。

臨淵看著她掌中的藥丸，沒有說話，只是盯著那藥丸看。

如今她是不比從前了，即便是在這樣的地方稍稍動動靈力也不甚在意。現在的她，靈力高深，不再需要他的保護，也無人再敢欺負她，對她來說，才是她最想要的吧。

“怎麽了？”昭華見他不動也不說話，揚起袖子在他面前揮了揮，“可是我找得不對？我記得書上好像就是那麽畫的。”

“沒有。你找得很對。”臨淵伸手從她手中拿起丹藥，在觸到昭華掌心的時候，她飛快地將手收了回去。

臨淵斂著眸子拿起丹藥，卻沒有立刻吃下去，而是拿在手裏。

“又怎麽了？”昭華問。

臨淵擡頭看她：“這麽大一顆丹藥，總要喝點水吧。”

“都這個時候，還講究這麽多幹什麽？趕緊先將怨氣除了才是。”昭華雖然這麽說著，可是手一翻，便要施法為他變成一杯水來。

臨淵眼疾手快地將她攔下，提醒道：“即便你現在靈力高深，在此處還是少用吧。”

昭華抿抿唇，見他要生吞下藥丸，一把從他手中奪了過來，飛快地掰成兩半，扔到了他的手裏：“好了，趕緊吃吧。”

臨淵點點頭，仰頭將丸藥咽了下去。

昭華在一旁看著，過了一陣子，竟見他的臉色真的好轉了許多。

她將手搭上他的手腕，雖然臨淵的靈力還是如先前一般折損大半，但是怨氣竟然已沒了個幹凈。

她吃驚地嘀咕了兩聲：“這地靈和銅山也不是什麽多珍稀的靈草，沒想到真能驅除怨氣——竟然還沒人知道。”

臨淵沒有應她，昭華顧自看了他一眼，方才被壓下的疑惑再度生起。

也不知道他這半身靈力和修為到底是怎麽回事，究竟發生什麽才會讓他變成現在這般模樣？

雖然心下好奇，但是她還是沒有問出口，臨淵如何似乎也與她沒什麽關系了。

她垂下眸子，忽的想起懷裏的信，正好借此機會可以轉交臨淵。剛才一直想著怨氣的事情，居然給忘了。

想到這裏，她立刻將信取出遞了過去：“這是君照托我轉交給你的一封信，聽他說是有些事情忘了告訴你。”

臨淵一怔，伸手接過信件，卻沒有急著打開，而是問道：“你——去見君朝了？”

“只是碰巧遇見罷了。”昭華敷衍道。

“那還真是巧。”臨淵道，“君照自落仙臺跳下去之後，連九重天上的神仙都不知他下落，上神你方歷劫歸來，卻能如此巧合地偶遇。”

他話裏的陰陽怪氣昭華自然聽得出來，她不客氣地回敬道：“是啊，要不說世間巧合頗多，帝君你孤身來此，不也被我碰上了。”

臨淵不出意外地被她的話給噎了一下，他似乎已經習慣了，也沒有再說什麽，而是將那封信拆開，等到將信看完，他的神色越發難看。

昭華見他這般嚴肅，又想到君照說事情重要，立時覺得有些不對勁：“怎麽了？君照寫得什麽？”

臨淵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道：“這信中所說之事與上神也切身相關，上神不妨親自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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