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小說首發

昭華隨手喚來一朵飛雲，跳上雲頭便往雲崆沼澤而去。

雲崆沼澤是君照未飛升時修煉的地方，他自落仙臺跳下之後便沒了蹤跡，昭華也不知道要去何處尋他，記憶裏與他有關的地點只有這裏，所以她便想著來這此處碰碰運氣。

說起來，昭華之前從沒有來過雲崆沼澤，這裏在三界之中，甚至是在仙族之中都不是什麽為多數人所知的地方，不起眼到若不是因為君照她根本都不會註意到這個無人在意的角落。

不過，基於君照一直對他的出身耿耿於懷，昭華曾想過這裏應當是與且介山差不多的所在，卻沒想到第一次來到這裏，入目所見的一切卻讓她十分驚訝。

她此刻才真正明白為何旁人總是詬病君照的出身。

她站在雲頭上朝下望去，只見入眼處是一片巨大的沼澤地，此處仙氣稀薄，四周環繞著枝條冗雜的樹木，雖然看起來這些樹木像是死樹一般了無生機，但是粗糲的枝條卻將林中遮蓋的嚴嚴實實，說是密林也不為過。

昭華皺了皺眉頭，敏銳地察覺到什麽。她往那“密林”裏丟了一絲靈力下去，而後借由靈力慢慢感知到原來林中若有似無的彌漫著點點沼氣。

雲崆沼澤的壞境比她想象中得還要差，甚至連當初被輕瑤說是“窮鄉僻壤”的且介山都比不上，實在不是什麽修煉的好地方。

這些沼氣雖然於身體無害，但是對修煉來說卻影響很大。仙族修煉靈力主要依靠仙山福地充盈的仙氣，所以那些仙山之中才會有人因自家仙山仙氣充盈而覺得高人一等。

即便如此，雲崆沼澤之中仍然生活著不少地仙，好多甚至世世代代居於此處，只因爭搶不過其他的地仙，去不得那些仙氣醇厚的仙山，所以只得留在此地。

此時此刻，昭華的心裏是有些驚訝的。

雲崆沼澤不僅有助於仙族修煉的仙氣不多，甚至還生有許多混沌的沼氣，如此一來，修煉對於這裏的地仙來說更是難上加難，難怪除了君照之外，幾乎沒有聽說過這裏出過什麽厲害的仙君。

而君照，竟能在這樣的地方一步步修煉飛升，直到最後走到天帝的位子，著實令人難以想象。

昭華看著腳下的林子，回了回神，落下雲頭，順著一條看起來有不少人走過的小路往裏走，直到穿過一片林子，才遠遠看見一條寬敞的大路。

一陣嘈雜聲從那路上傳來，越來越近。

昭華往前走了兩步，只見路邊有一群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地仙，正圍在一起，對一個躺倒在地的人拳打腳踢。

她探了探身子，可是躺在地上的那個人看不清容貌，只能看出來原本好像是穿了一件廣袖的長袍，只是此刻衣衫破舊，染滿汙泥，也看不出是什麽顏色了。

他就那樣蜷縮在地上，任憑那些人如何打他都不還手。若不是他那偶爾顫動一下的手指，昭華幾乎以為他已經被人打死了。

素來看不過這樣的事情，昭華擰眉又往前走了幾步，正欲出聲喝止，忽見其中一個動手的地仙狠狠地往那人身上踢了一腳，然後“哈哈”笑了幾聲，語氣中滿是嘲諷：

“飛升上神又怎樣？當上了天帝又怎樣？如今照樣什麽都不是！

“當初以為你飛升了能提攜提攜我們，給我們在九重天隨便安排個什麽職位也就是了，可是你倒好，我們托了人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卻滿口拒絕，口口聲聲秉公辦事，絲毫不看半點往日情分！

“你當初拒絕的時候就該想到今天的下場！”

他說著腳上的力氣又重了幾分，一旁那幾個年輕的地仙也紛紛附和道：

“我告訴你，出身差就是沒有用！生在咱們雲崆沼澤，與人家那些仙山比不了，就別想著什麽坦蕩仙途了！”

“就是，靈根有損，偏又不服自己的命，現在怎麽樣，還不如當初好好當個一事無成的小仙，也不會讓你爹娘因你而死！”

倒在地上的人一直默不作聲，甚至被踢被打也沒有什麽反應，卻在他們提起自己的爹娘時，身體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昭華微微張了張嘴，面露一絲詫異，有些震驚地看了過去。

從他們說的話裏她才發現，那個躺在地上滿身泥汙，任憑他們拳打腳踢卻毫無反抗的人竟然是君照。

她聽著那些人的話，終是忍不住了。指尖輕輕一轉，一道醇厚的靈力自她手中而出，頃刻間便將那幾個年紀不大的地仙圍了起來。

她冷著臉將手指輕輕往上一揚，那幾個地仙便被一陣力量帶著，一下子從君照周圍散開，狠狠地摔在地上滾了幾滾。

昭華三兩步來到他們面前，看著他們一個個那副狼狽的模樣，目光冷得幾乎可以凝出冰來。

那幾個小地仙雖然年紀小，靈力也不濟，看不出昭華是什麽來路，但只憑她剛才的架勢就知道面前的女子絕不是好惹的。再看她一臉的冷若冰霜，那眼神讓他們都不敢直視。

於是來不及多想，一個個倉皇起身，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就要往回跑。

“我讓你們走了嗎？”

昭華的聲音輕飄飄落下，躺在地上的君照身子一抖，卻一直沒有擡頭，只是躺倒在原本的一灘泥水裏。

那幾個小地仙則是渾身一僵，一時連動都不敢動了，甚至還有一個腰都沒直起來，就那麽弓著身子停在原地，腳半擡著，整個人晃來晃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有人給他們使了定身法。

他們在原地待著不敢動，也不敢看她。

“轉過身來。”昭華有些不耐煩道。

聞聲，幾人迅速地轉過身子，十分地聽話，倒是與剛才欺負人時候的樣子天差地別。

昭華走到他們面前，來來回回將他們打量了一下。

這幾個地仙年紀都不大，看起來如同凡間十幾歲的孩子一般，修為自不必說，都差勁得很，甚至挑不出個還過得去的。

她搖了搖頭，輕嘆一聲，目光緩緩落在其中一個地仙的身上，擡手點了他一下：“你，把剛才的話再給我說一遍。”

那地仙被昭華點到，霎時間一副面如死灰的表情。

他剛才說那些話本就是隨口一說，說完也記不得什麽了，如今被昭華這麽一嚇，更是腦中一片空白，短暫的猶豫過後，他在昭華冰冷的眼神裏

哆哆嗦嗦地開口：“我，我，我——”

昭華看了他一眼：“怎麽，剛才那一下還不夠，還想再挨一下？”

聞言，那地仙把頭搖得像是撥浪鼓似的，聲音斷斷續續的：“不不不，我剛才說，出身差——就別想什麽——坦蕩仙途了。”

“呵。”昭華輕笑一聲，在他們幾人面前踱著步，“仙族從來不看出身，只看你到底有幾分本事，你是如何篤定出身不好就沒有坦蕩仙途的？”

那地仙見昭華似乎並無意傷害他們，雖然心中還是有些害怕，至少說話能說利落些了：“看仙上的手段，想來也是個厲害的神仙，自然能看得出來我們這地方沒什麽適合修煉的，甚至連那且介山之流還不如。

“再者說了，這雲崆沼澤好不容易出了個天帝，大家都以為終於有希望了，可是現在呢，什麽情況您也看見了。”

昭華看了他一眼，面上少了些不耐煩：“其一，且不論君照今時今日如何，他當初可以自此處一步步飛升上神甚至成為天帝，恰恰證明即便是在雲崆沼澤，照樣可以仙途光明。”

她在幾人面前站定，目光一一從他們面上劃過，“其二，他為天帝，自當秉公辦事。他是做錯了事，可不代表拒絕你們這件事也做錯了。

“仙族之中能者甚多，恕我直言，我觀你們靈力著實還有些差距。你們因他不肯提攜一事懷恨在心，我不知其中內情不想勸你們寬容大度，只是你們若是對他不滿，也應當堂堂正正地較量，而不是趁他落魄之際故意欺淩。”

那幾個地仙被她說的啞口無言，嘟囔了幾句：“撇開這件事不談，就算不是為了私心，我們雲崆沼澤出了他這樣的敗類，面上也無光，我們教訓教訓也是應該的。”

昭華撇了一眼君照躺倒在地的背影，緩緩道：“君照先前所下之詔為罪己詔，據我所知，若是他咬死不認，就算會有懲處，也絕不會是如今這般嚴厲，但是他卻選擇將自己的錯公之於眾。

“我並不是為他說話，他有錯，而且大錯特錯，可是有很多人走到最後一步仍然死不回頭，甚至根本不覺得自己有錯，至少他承認了，也付出了代價。

“你可以說他是你們雲崆沼澤的敗類，也可以說他讓你們面上無光，可是這並不代表你們剛才做的事、說的話就是對的。

“他已經為自己的錯付出了代價，還輪不到你們來動私刑。”

那幾個小仙徹底沒了聲音。

昭華看著他們，輕輕嘆了一聲：“我剛才說了，你們的修為不濟，但是好在於修仙一途也並非是什麽成不了才的，只要潛心修煉，假以時日，必然會有所成就。所謂出身，不過是他人的說辭罷了，只要你自己站到高處，自然會堵住他們的嘴。”

“真的嗎？”地仙們問。

“真的，我沒有什麽騙你們的必要，只是把我知道的如實說出來罷了。”昭華看著他們，認真回答。

“多謝仙上今日教導，我們受教了。”幾個小仙一起道，“今後定然會悉心修煉，不會在想那些旁門左道的事。”

昭華點點頭，而後沖他們擺擺手：“好了，既已知曉，就別在這裏杵著了，以後莫要讓我再看見你們做這樣的事，還不趕緊回去修煉！”

她的聲音重又帶上了幾分威嚴，那幾個小地仙聞言忙點了點頭，甚至都想不起來問問昭華是哪路神仙，腳下便已經生了風，飛快地跑走了。

昭華的目光從他們的背影上收回，轉身只見君照的身影正緩緩消失在自己面前。他的腿似乎受了傷，走得並不快，只是一步一挪。

她三兩步追上他，在他身後冷冷道：“怎麽，這麽著急走嗎？故人相見，不想敘敘舊？”

君照背影一僵，停在了原地，卻沒有回頭看她。即便如此，卻仍能感覺到昭華在緊緊盯著他。

昭華輕哼了一聲，不想就此作罷：“怎麽，你不回頭是因為覺得自己此刻這副樣子不適合見人，還是因為只是不想見我？”

君照的背影再度一僵，他沈默了一會兒，緩緩轉過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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