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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安睡了長長的一覺,第二日便醒了過來。

晚些時候北祁醫官特意過來看她,把過脈後說她並無大礙,可還是不放心地來回叮囑了幾遍,讓她愛惜些自己的身子,別總是一遇到點事就不管不顧的。

寧安也不知有沒有把這些話聽進去,反正口頭上是應了下來,送走了北祁醫官便總是一個人靜靜地坐著。

自她醒過來後,紀玄來看過她,含章來看過她,望月仙君也來看過她,甚至連君照都來過了,只是她沒有見就是了。

可是唯獨臨淵從頭到尾都沒有露過面,就像是不知道她病了,也不知道她醒了似的。

“寧安,你怎麽了,怎麽又楞神呢?”望月仙君這幾日常來看她,此時正坐在她的小院裏,拿起一杯茶水慢慢品著,時不時看看她這院中種的花草,順便點評一番。

寧安初時還聽著他在一旁念叨,聽著聽著就走了神,腦中胡思亂想,一會兒想想這個,一會兒想想那個,如今被他這麽一喊,肩膀抖了一下,這才回過神來。

“怎麽了?剛才說什麽?”她看向望月仙君,一副不知所以的模樣。

望月仙君見狀沈沈嘆了口氣,似乎對她的傷勢擔心得很,左看看,右瞧瞧,忍不住問道:“你這病是不是還沒好利索啊?我聽北祁醫官說你這次是傷著腦子了,這可不是什麽小傷,萬一留下點什麽後遺癥就麻煩了!你看這一會兒的工夫你都跑神幾次了。”

寧安也不知他這話到底是在諷刺她今日心不在焉,還是認真說的。但是看他緊張的神色,應該沒有打趣她的意思。

她搖了搖頭:“仙君,我沒事,其實沒有傷到頭,就是這幾日累著了,沒休息好,有些頭疼罷了。”

“頭疼疼得都昏過去了,還沒事呢!”望月仙君皺了皺眉,“你說你,幹嘛這麽拼命修煉,凡事還是要循序漸進才好。就算是為了柏秋,現在你也不必煩惱了,柏秋的仇已經報了,你以後修煉也不必這麽著急了。”

望月仙君的話掠過耳邊,寧安點了點頭,仍舊是有些心不在焉。

那日在妖族的迷霧林,臨淵說的話她都聽得十分清楚,本以為這一次他是真的對她失望了,卻沒想到最後他還是選擇替她把事情瞞了下來。

為了替柏秋報仇,日夜苦苦修煉,這樣的理由說出去也算是讓人信服,畢竟她與柏秋的交情大家也都看在眼裏。

她顧自想了許多,一旁的望月仙君正說到興頭上,也沒註意她又一次跑神了,只顧著道:“不過說真的,我是真好奇,到底是哪位好漢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竟然能孤身一人闖入妖族,把那個什麽黑豹子給殺了,聽說連妖王都受了點傷呢。”

“不知道,大概是什麽雲游的仙者做的也說不定吧。”寧安隨口應和著望月仙君的話,心裏對此事也不免有所疑惑。

從妖族出來的那日,臨淵曾經告訴她,他與妖王做了一樁交易。他醫好妖王另一個兒子的腿疾,妖王則答應將來不會插手仙族與魔族的紛爭。

有關於這場交易,當時臨淵並沒有提及與她相關的事情。可是現在,妖族不僅放任了這樣的消息傳出來,竟然還隱瞞了她的身份,其中的一些細節更是不曾透露過風聲。

那日在魑魅洞裏所見所聞,寧安相信若是白重有意隱瞞,那麽這消息是不會輕易傳出來的,起碼不會傳得這麽快。

這畢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所以這件事,一定沒有表面看上去這麽簡單。

她是不相信妖王白重會主動做這樣的事情,那麽只能說明,在那場已經達成的交易裏,也有與她有關的事宜。

只是臨淵沒有告訴她罷了。

臨淵還是在意她的,可是為什麽自她醒過來,他卻沒有來看過她?

是因為事務繁忙,還是因為他暫時生氣了,抑或是他以後都不想再看見她了?

她心裏想了許多,一旁的望月仙君仍在繼續說著。

“也是,我仙族也有不少隱世的仙上,這次的事情天帝和帝君已經表明了態度,九重天諸仙皆不敢言,想來的確有很大可能是什麽雲游在外或是一直避世而居的神仙看不過去,順手給處置了。”

望月仙君與柏秋的交情不淺,以前柏秋在時,經常跑到百花園陪他說話閑談,如今柏秋不在了,這段時間又發生了不少事,望月仙君自然憋悶,如今看到了寧安,就像打開了話匣子似的,一個勁地說個不停。

“寧安啊,其實不瞞你說,我先前來找你時,你說先將替柏秋報仇的事情暫且放下,我是真的有些等不及了,我連闖那迷霧林和魑魅洞的法子都找好了,剛打算自己去呢,沒想到就聽見了這個消息。”

望月仙君說著,也不知想到了什麽,猛地一拍桌子,聲響把寧安給嚇了一跳,不得不回過神來看著他,聽他道:“雖然這件事聽來的確大快人心,但是仔細想想不能替柏秋手刃仇人,沒能將那白重一起殺了,還是覺得心裏不是滋味。”

寧安在一旁倒是沒他這麽激動,只是淡淡道:“不管怎麽說,這件事已經過去了,現在這個結果,也算是過得去吧。妖王畢竟是妖王,他在妖族頗有威信,若真是殺了他,妖族恐怕會舉全族之力不惜一切代價也要為他們的大王報仇,到時候還不知道又有多少無辜的性命要被牽連其中。”

望月仙君原本有些不忿,聽她這麽一說,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她,好奇道:“今日可真是奇怪了,你往常可不是會想這些事情的人,猛地聽你說這些話我還覺得怪不適應的。”

寧安彎了彎唇角,在嘴邊扯出一絲笑意:“有什麽好奇怪的,人總是會變的,我在重華宮怎麽說也待了這麽多年,總不能真的一點長進也沒有。”

“看來帝君這些年言傳身教也算是有成效了,看你現在這樣,倒是比以前穩重了不少。”望月仙君想起多年前的寧安,笑了笑,“你那時剛來重華宮的時候,從我園子裏摘花制露,還鬧出了好一樁趣事,現在想想,感覺這些事兒還在眼前似的。”

寧安被他的話引得笑了笑,想起他說的往事,眼中這才有了幾分笑意。

當初她從望月仙君的園子裏摘了好多鮮花,本想著釀成香露討好臨淵,可是後來卻引來了許多蜜蜂,不僅沒有成功討好臨淵,還把他氣得半死。

現在回過頭來看看,這些事情就好像是昨日剛發生似的,就連臨淵冷著臉罰她的模樣在她腦海裏都分外清晰。

可是,這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若是真能回到以前就好了。

想到這裏,她臉上好不容易浮現的笑意漸漸隱去。

望月仙君看了她一眼,一下子明白過來,暗道不應該提這些的,說不準又讓寧安想到了柏秋。

他生怕自己再管不住嘴,說出什麽話又惹得寧安難受,索性整了整衣衫,站起來道:“好了,我園中還有些雜事,我就不在這打擾你了,說不準一會兒帝君還要過來看你,我就先回了,你自己可要好好的,千萬小心身子,別再一練起來就不管不顧的。”

“好,我知道了。”寧安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落寞,“不過帝君近來也忙,整日都不見人影,恐怕一時半會兒是見不著了。”

“哪裏的話。”望月仙君笑笑,我早些時候來重華宮的時候,帝君還在染塵殿內呢。許是你這幾日沒出院子,所以才不知道。”

臨淵在重華宮?

她甚至都不知道這件事。

寧安怔了一下,問道:“他是剛回來的?”

“應該是。”望月仙君想了想,“我見他那會兒,他剛換下戰袍,應該是剛從軍營回來,不過我在你這也待了有一會兒了,不知道他現在走了沒有——”

“誒——你慢點!”

望月仙君話音未落,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寧安像陣風似的從他身旁跑了過去,沒一會兒身影就消失在了院子裏。

*

寧安一口氣跑到了染塵殿外,可是在門口卻停住了腳步。

臨淵回來了,可是她卻一無所知,說明臨淵應該是不想見她的。往常她隔三岔五總是會把自己弄傷,臨淵就算是再忙也會來瞧瞧她,這是他第一次在她生病的時候沒有露面,而且他明明已經回來了。

寧安從來不是個不知趣的人,以前也絕不會像現在這樣患得患失。

她輕輕嘆了一聲,對自己現在這副樣子有些無奈。

斂了斂思緒,她心裏已經想明白了。

就算臨淵有意躲著她,她也還是想見一見他。

這樣想著,她走進了殿內。

臨淵穿著一身常服,正低著頭在案上不知寫著什麽。

寧安朝他一點點走近,記得當初第一次來到染塵殿的時候臨淵也是穿了今日這一身衣裳。

那時兩個人還有些生疏,第一次見面他便對她有了疑心,可是後來他還是選擇了相信她。

那現在呢,他還是會繼續信她嗎?

臨淵聽見腳步聲頭也沒擡,只以為是紀玄送茶來了,便淡淡道:“放在一旁吧。”

他話音落下,等了一會兒卻沒聽見什麽聲響,此刻才忽然意識到有什麽不對。他仍是低著頭,可執筆的手卻輕輕一滯,一滴墨掉在了紙上暈開了一點濃黑的色彩。

他心中隱隱有些緊張,一下子竟然不敢擡頭看向來人,微滯的筆尖再次落在紙上,可是此刻的落筆卻全然沒有剛才的心無雜念。

寧安緩緩開口:“臨淵,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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