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小說首發

臨淵的話讓寧安原本激動的心瞬間冷卻了下來。

她像是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心一下子變得哇涼一片，仿佛從頭涼到了腳。

其實寧安知道，臨淵說得沒錯。

她現在不像之前一樣擁有無上的修為和靈力，不像從前可以不管不顧，可以任性地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不在意得失，甚至根本不需要考慮會有什麽後果。

因為那時的她可以為自己的言行負責。

可是現在已經不是以前了。

雖然她的脾氣沒變多少，但是任性的資本已經全然不存在了。現在的她靈力低微，手中能夠支配的，能夠讓人畏懼的，只有一把破雲。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現在不是孤身一人，她還有自己的家人。

她不能只考慮自己。

爹爹、娘親還有阿平，她即便可以為了柏秋不顧一切，卻不能讓家人來替她承擔任性妄為的後果。

現在破雲身上的“人命官司”還沒有查清，君照也似乎已經知曉了她的身份，若是她貿然使用破雲，讓有心之人大做文章，勢必會連累到家人。

以她現在的本事，她根本保護不了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寧安垂著眸子，眼中一陣酸楚。

可是，柏秋也是她想要保護的人啊。

柏秋是真的將她當作自己的好友，直到臨死前還將所有的事情都攬在了自己身上，就是不想讓妖族尋根究底再把事情牽連到她的身上。

她若是不能為他報仇，真就是狼心狗肺，不配與他為友。

況且，寧安心裏清清楚楚，即便柏秋的死與她全然沒有關系，她也會為他報仇，她從來沒有懷疑過這點。

自從她來到九重天，一點一滴的相處中，她是真的把柏秋當成了朋友。

寧安已經悄悄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都要為他報仇，這一個念頭始終不曾有過動搖。

而且，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歷劫在即，若是到時候出了什麽意外，連她都魂飛魄散，不存於世，那何談替柏秋報仇呢！所以，她等不了了，她沒辦法等臨淵一點一點將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

雖然表面上一切如常，雖然試心石還沒有將兩人的血液煉化，現在一切看起來都很平靜。可是寧安近來心中卻總是隱隱不安。

就算臨淵的心意一如既往，她卻總覺得一切並不如表面上這樣順利。

她害怕歷劫之事會有變故。

說不出原因，可心裏就是覺得不安。

見她顧自發楞，沈默著什麽也沒說，臨淵覺得剛才的那些話她應該是真的聽進去了。可是他也知道寧安的性子，所以不能肯定她是否會願意暫時放下替柏秋報仇的心思。

就在他忖度寧安的心思的時候，寧安緩緩開口道：“臨淵，如果我執意要替柏秋報仇，你會怎麽做？”

臨淵頓了頓，如實答道：“我只能攔下你。”

寧安似乎已經猜想到了他的答案，可是真正聽到的時候，心裏還是會有點落寞。

她輕聲道：“好，我答應你，我暫時不會輕舉妄動，但是我也有個條件。”

“你說。”對於她突然的答應，臨淵微微有些詫異。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輕聲道。

寧安擡眸看他：“柏秋的屍身被族人帶回了須彌山，我想去看看他，送他最後一程。”

這樣的理由，臨淵沒辦法拒絕，他應了一聲：“好，我答應你。”

他頓了一下，還是道，“但是你現在情緒不太穩定，我明日將手頭的事務先處理一下，然後再陪你去，好嗎？”

“不用了。”寧安沖他笑笑，“你近來事務繁忙，我也不想因為這個耽誤你的時間。你若是放心不下，讓紀玄陪我去就好了。”

她說得肯定，臨淵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點點頭應了下來。

寧安道：“臨淵，我想自己待一會兒，你不是還有很多事務要處理嗎，快去吧。”

對於她的逐客令，臨淵微微皺了皺眉頭，他有些擔心地看了寧安一眼，見她神色懨懨，似乎累極了似的，也不再作聲，緩緩起身，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臨淵走後，試心石從香囊之中竄了出來。

得知發生了這樣的事，試心石這些天來的困意一下子也消散了大半：“上神，您沒事吧？瞧著您現在這樣子我心裏很慌，您可別嚇我啊！”

試心石一直跟在寧安身旁，對寧安的性子十分了解，柏秋與寧安的交情她心裏也清清楚楚。

是以，剛才雖然聽到了寧安向臨淵承諾自己不會輕舉妄動，但是她還是覺得心中不安，總覺得寧安不會什麽都不做。

寧安靜靜地坐在那裏，良久，她輕輕出聲，聲音有種令人心驚的平靜：“試心，這場劫數，恐怕我歷不過去了。”

此言一出，試心石心頭一陣，立刻就知道寧安剛才對臨淵說的那些話只是在騙他而已。

她曾說過不想在騙他的，可是現在為了柏秋——

寧安從來就沒有想過不為柏秋報仇。

試心石一下子只覺有些頭疼，自己也好似一團亂麻：“上神，您真的想好了嗎？剛才帝君說了，您若是任性妄為，恐怕會牽連家人的。”

寧安冷靜道：“臨淵說不讓我用破雲，怕我暴露身份，因此帶累家人，那我便不用破雲就是。”

“您這是什麽意思？”試心石不解。

若是不依靠破雲，那以寧安現在的修為，想要替柏秋報仇簡直是癡心妄想。

寧安道：“憑借我一人之力，是不行。但是柏秋的朋友不少，若是我能與他們一起，或許為他報仇不是難事。”

“可是——”試心石頓了頓，聲音沈沈，“他們會願意嗎？”

*

關於試心石的問題，很快就有了答案。

柏秋為人開朗和善，又是個熱心腸，人緣一直都很好，所以自打他來了九重天，便結交了不少朋友。

可是寧安今日幾乎跑遍了所有的宮苑，找到了她知道的所有與柏秋交好的人，卻沒有一個人願意與她一起為柏秋報仇。

這些人之中，好一些的，至少還願意見一見她，告訴她自己的難處，或是不想連累族人，或是委婉告知不願為此誤了自己的前程，或是其它的許多原因。

總之這一天，寧安聽到了她這一生中聽過的最多的理由。

或者說，是借口。

還有一些人，寧安根本連面都沒有見到。有的稱病不出，有的索性讓人將她打發了，總之，她奔波了一日，還是只有她自己。

寧安最後轉到了百花園。

從前在一起當差的仙侍告訴她，望月仙君去須彌山了，想要見見柏秋最後一面。

望月仙君與柏秋交好，當初還是柏秋替她介紹，她才得以與望月仙君結識，去他的百花園替臨淵摘花瓣做花露。

現在想想，這好像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而現在，一切已經物是人非了。

“上神，現在怎麽辦？”走到一無人處，試心石忍不住開口，“整個九重天，竟無人願與我們同去，這些人平日裏口口聲聲說是與柏秋交好，可如今真的有事了，一個個竟都成了縮頭烏龜。”

“試心，這不怪他們。他們只是——不像我這般任性妄為。”寧安淡淡道，“這些人裏，固然有一些是真的不願平白摻和進來，可是他們也沒錯。憑什麽要求他們不顧性命為柏秋報仇？他們沒有任何義務這樣做。”

“還有一些人，他們並不是貪生怕死，他們也是真的願意不顧一切替柏秋報仇，可是他們心中有為仙者的責任，他們與臨淵的顧慮一樣，不能為了一個人而讓無辜的蒼生陪葬。”

寧安的聲音淒涼，“所以他們都沒錯，而我，這一次確實是任性了。可是我想再最後任性一次。若真有一日，蒼生有難，那便用我這條性命去抵好了。我願耗盡一身修為，還蒼生平安。”

試心石猶豫了一下，沒有將心裏的話問出來。

她原本想問寧安，若是為此導致歷劫功虧一簣，她會不會後悔。

可是聽寧安說了這麽多，她知道，自己已經明白了寧安的答案。寧安已經想好了這麽做會有什麽後果，可是她還是要去做。

所以，試心石已經不需要再問什麽了。

“上神，那您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寧安垂眸道：“去須彌山，柏秋朋友們的答案我已經知道了，我想看一下他的親人是怎麽想的。”

*

今日天色已晚，故而寧安等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便去了須彌山。

因為臨淵的吩咐，紀玄是與她一起去的。雖然面上說是擔心她的安全，但是寧安心裏清楚，更多是為了看著她，讓她不要任性妄為。

她自嘲一笑，看來臨淵對她還是有幾分了解，心裏也懷疑她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寧安斂了斂神色，看向一旁的紀玄：“紀玄，你在這裏等著我吧，我自己進去看看就好。”

紀玄見狀，臉上雖是毫不掩飾的擔心，但還是把手裏的東西遞給她：“你小心些，我在這裏等你。”

寧安點點頭，接過兩人今天一早去人間買的神仙夢，進了山。

只是在進山之後，她略施了法術，易了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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