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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有不少長進了,看來平日裏的書沒有白讀,知道這河水危險。”

察覺她神色有異,臨淵扯了扯嘴角,轉身吩咐含章和身後的十幾名天兵:“現在霧氣大,這麽多人強行渡河太過危險,還是在河對岸先歇息一會兒,等霧氣散去些再渡河吧。”

眾人下了雲頭,在離岸邊幾百米的地方暫時歇了下來。

無渡河邊的霧氣總是一陣一陣的,雖然成日裏霧氣濃郁,可是每天都有一段時間霧氣最少,也就是這個時候最便於渡河,不至於那麽危險。

但這個時辰往往拿捏不定,或早或晚,沒有什麽規律可循。所以臨淵他們不敢離得太遠,只能在附近隨時觀察著河邊霧氣的變化,等待時機渡河。

寧安以前來魔域的時候,雖然無數次見過無渡河,也知曉它的厲害,卻從未正兒八經渡過此河。每每總是她的好友——魔族的淩霜公主將她帶進魔域。

身為魔族之人,自有安然進入魔域的法子。再者說魔族之人不懼怕魔氣,反而可以借助魔氣修煉靈力,所以往來魔域並不是什麽難事。

但是現在寧安只能乖乖地坐在岸邊,同其他人一起慢慢等著霧氣散去,然後去渡那難渡的無渡河。

魔域之地怨氣凝重,絲毫不比周游山的少,而且這裏的怨氣還混入了戾氣等世間至惡之氣,千百年來孕育交融漸漸演化成濃郁的魔氣,對仙族之人最是不利,到了這裏的神仙靈力仙氣都會受到很大的抑制,不是什麽隨隨便便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即便臨淵挑選的十幾個天兵都是天兵之中的佼佼者,可是在無渡河畔待得時間久了,每個人都神色懨懨,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連一向勤謹的含章,此刻看著都有幾分疲色,靜靜地與天兵們坐在一起,望著無渡河上的霧氣,希望它能趕緊散去。

比起他們受到如此大的影響,寧安倒是沒覺得有什麽,甚至連一點疲倦的感覺都沒有。

她本來靈力就少,連帶著身上的仙氣也稀薄,這個地方對她幾乎沒有什麽影響。

看來有的時候,靈力低微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啊。

她悄悄看了一眼坐在她身邊閉目打坐的臨淵,臨淵看起來倒是不似他人面露疲憊之色,面色也並沒什麽異常,可是微微少了些血色的唇卻透露出他現在並沒有好受到哪裏去。

寧安用手扶著臉,心裏一陣嘆息。

從前來魔域時也忘了問問淩霜給她施了什麽術法,可以讓她在魔域暢通無阻。如今瞧著他們這副難受的模樣,她只能在一旁看著,也幫不上什麽忙。

察覺到她的目光,臨淵睜開了眼睛,看向她:“可是覺得不舒服嗎?”

寧安搖了搖頭,語氣輕快:“我本就仙氣稀薄,此刻並沒覺得難受。”

聞言,臨淵皺了皺眉,雖然看她的確不像是覺得難受的樣子,還是不放心地囑咐道:“若是有哪裏覺得難受就早早告訴我,這裏魔氣縱橫,吃不消也是常事,不過對仙體無礙,也不用太過擔心。”

“好。”寧安點點頭,看著他頓了頓,忍不住問道,“帝君,你為什麽又答應帶我來魔域了?”

紀玄能想到的事情,寧安自然也能想到一些。坐在岸邊的這一段時間索性也無事,她胡亂想著,越發覺得帶她來魔域這件事有點不對勁。

紀玄是重華宮人盡皆知的大嘴巴,臨淵若是不想讓她來,直接讓紀玄不要告訴她就好了,可是看紀玄那樣子,根本不像是得了什麽囑咐。

臨淵彎彎唇角,也沒辯解什麽,而是默認了:“我怕你在重華宮裏待著惹禍,想想還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我親自看著比較放心。”

寧安撇撇嘴,雖然覺得這個說法不太站得住腳,可是以她一向的表現來看,臨淵還真有可能是這樣想的。

臨淵這廝,明明想帶著她來魔域,還偏偏要繞著圈子讓她來求他。

真是可惡。

她心裏有些不忿,可忽然想到了什麽,又覺得有些傷感。

她低下頭輕聲道:“帝君,如果有一天我不再給你惹禍了你會不會覺得有些不太習慣啊?”

“如果你能穩重些,不再給我惹禍,那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麽會不習慣?”臨淵沒有聽出她話裏的意思,甚至覺得她這話問得十分古怪,擡眼看了看她低下的頭,“怎麽,你是覺得本君若是哪一天不給你收拾爛攤子了,還會想念這樣的日子不成?”

“不是。”寧安仍是低著頭,玩著自己的手指,抿了抿唇道,“我不是說因為變得穩重不再闖禍了,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不就沒人給你惹禍了嘛。”

“要是到了那個時候,你會不會偶爾想起一下我給你惹禍的日子?”

她的這句話直接讓臨淵原本平和的臉色一變:“這是什麽意思?”

寧安見他臉上浮上一抹陰郁,忙解釋道:“沒什麽,我就是隨便說說,今天見到魔域這麽危險,又看見那無渡河中的累累白骨,忽然就有點怕了。”

她以前整日一副什麽都不怕的模樣,歷劫以來也時常氣餒時會說大不了就是魂飛魄散這樣的話,可是說到底,若是真到了那一天,她心裏還是難免有那麽點害怕的。

說完這話,久久沒有聽到臨淵出聲。

寧安忍不住擡頭看他,卻迎上他覆雜的目光。

他臉色比起剛才好轉了一些,可仍舊有些蒼白。不知是因為此地魔氣的緣故,還是因為她的話。

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臨淵忽然道:“寧安,我有時候真不知道要拿你怎麽辦?”

他的聲音很輕,可是卻清清楚楚地落在她的耳朵裏。

“嗯?”寧安輕輕應了一聲,覺得臨淵這目光裏包含著太多,她一時有些承受不來。

臨淵輕輕嘆了一聲:“我以前覺得,你這小仙總是冒冒失失的,雖然靈力不見有多麽深厚,修為也不怎麽厲害,卻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有的時候沖動起來,感覺連性命都不在意,不管不顧的。”

“所以我總希望你能變得穩重些,這樣以後如果將靈根治好了,好好修煉,仙途也能穩當些。我想著你若是哪一日也能有怕的東西了,知道何為敬畏之心了,總歸是一件好事。”

“可是今日聽你說自己害怕,我卻並不覺得放心,反而覺得心裏有點難受。”

臨淵的聲音環繞在寧安耳邊,她微微怔了一下,感慨道:“讓一個無所畏懼之人變得畏手畏腳,真是這世間最殘忍的事情了。”

她苦笑道,“可是這一切,總要面對的。一個人不可能永遠隨心所欲,不可能永遠無所畏懼,遲早都會有讓自己在意、害怕的事情出現的。”

“或許吧。”臨淵眸光動了動,“不過,你可以慢慢成長,慢慢學會保護自己。可是不管怎樣,我也會保護你的,不會讓你輕易‘不在’了的。”

“所以,寧安,不要怕,有我在。”

寧安眸光一滯,忽然覺得鼻子酸酸的。

“那如果,我有一天真的不在了,那怎麽辦?”她執意問道。

臨淵還真仔細想了想,然後道:“就算你有一天真的不在了,那麽尋遍三界我也會把你找回來。”

那如果我魂飛魄散了呢?

寧安猶豫了一下,這句話到底還是沒有問出口。

魂飛魄散之人,怎麽可能尋得回來呢。

可是臨淵今日這一席話,卻讓她覺得有些摸不著頭腦。

他的話是什麽意思?他話裏分明帶著些許不同尋常的親昵,讓寧安覺得這些話是他只對她一個人說的。

不會對旁的什麽人說,只會對她說。

她剛想開口問清楚他到底是什麽意思,忽聽不遠處坐著的天兵喊了起來:“霧氣散了!帝君,我們能渡河了!”

臨淵聞言立刻起身往河邊走去,霧氣散去的時間不會維持太久,如果錯過了這一次還不知道要再等多久。

時間緊迫,寧安只得暫時壓下心裏的疑問,跟了上去。

無渡河邊,一陣陣輕風拂過,河邊的黑霧隨著拂過的風漸漸散去了大半,一點一點顯露出河水的清明,以及河底隱約可見的猙獰白骨。

臨淵擡手喚來一朵七彩飛雲,帶著寧安一躍而上,含章和天兵們也忙跟了上去。

眾人乘雲從河水上方橫過,無渡河很寬,有霧氣遮掩的時候甚至一眼望不到對岸。雖然早就聽說過它的可怕,可是真正在這條河上方時卻比遠看更能感受到渡水給人帶來的恐懼。

果然,初時河面還風平浪靜,走到一半就開始不太平起來了。

原本清澈的河水忽然變得鮮紅一片,紅中又帶著點烏黑的墨色,像是血水和墨水混在一起似的,只看著便讓人覺得難受。

寧安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數道黑色、白色的像霧氣一樣的東西一下子自水底竄了出來,向他們襲來。

“是亡靈魂魄。”含章喊了一聲。

當年仙魔之戰時,被困在周游山的那些兩族將士的亡靈便是被臨淵引到了這裏的渡水之中。

那黑色的是魔族的亡靈,白色的則是仙族的亡靈。

“寧安,跟緊我。”臨淵的聲音不急不徐,寧安仔細一瞧,這才發現根本沒有亡靈朝著臨淵過來,含章他們也只是遇到了幾道黑色亡靈的襲擊,不過須臾之間便躲了過去,將亡靈打退,跟了上來。

寧安松了一口氣,擡眼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岸邊,眼看就要成功渡河了。

忽然,一陣陰風吹來,寧安背後一涼。

她匆匆回身一看,竟然有數道白色的亡靈繞過在她身後的含章和天兵們,直直朝她沖了過來。

白色亡靈移動的速度既快,眨眼的工夫已經到了近前。

寧安擡袖揮了揮,卻被其中幾道亡靈扯住衣袖,一下子就往外拽去。

她原本在雲頭上站得就不穩當,被這麽一拽,腳下一滑,歪了歪身子就要從雲頭上栽下去。

危急之時,臨淵急急伸手將她拉住,猛地往上一拽,她這才重新站在了雲頭上。

可是那些白色亡靈卻並沒有就此放過她,再度朝她追來。

臨淵見狀眉頭緊緊皺起,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與此同時,他伸手將寧安攬在身邊,一揮袖子擋住了那些白色亡靈。

因著這些亡靈是仙族死去的將士,所以臨淵並沒有朝他們動手,而他們識別出了臨淵的氣息後也沒再繼續糾纏,在空中晃了幾下子便消失不見了。

臨淵輕輕攬著寧安的腰,輕點雲頭,一眨眼就過了渡水,穩穩地站在無渡河對岸。

含章他們隨後趕了過來,一臉驚訝地看著寧安。

“帝君。”含章眼睛微微瞪著,難以置信地看向臨淵,問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何無渡河裏仙族將士的亡靈竟然會攻擊寧安?”

寧安也楞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究竟是什麽原因。

臨淵沈著臉,不意多言,冷冷道:“這有什麽稀奇的,不過是她靈力低微,我仙族將士的英靈

在她身上連點仙氣都尋不到,自然就把她當成了異類。”

含章此時也冷靜下來,看出了臨淵的不悅,知道自己剛才失言了,他斂了斂驚訝的神色,忙笑笑道:“帝君說的是,看來寧安還真是要好好修煉了。”

寧安聽他這麽說,勉強笑了笑,可是心中的疑惑卻不減反增。

若真如臨淵所言,是因為在她身上感應不到仙氣,所以仙族將士的亡靈才會抓著她不放,那為什麽魔族將士的魂魄從頭到尾就沒有攻擊過她呢?

一時無話,在魔域之地本就難受得很,臨淵既然已經發了話,也就沒人再去探究剛才發生的事情了。

眾人回首望了望身後的渡水,正欲往魔域裏走,忽聽一個女子的聲音自遠處悠悠傳來,聲音清亮,似黃鶯出谷:“臨淵帝君來我魔域,怎麽不提前說一聲,好讓本公主一盡地主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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