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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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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骸

傅南霜雖說也算是個喜歡聽邊角八卦的人,但皇帝的秘密可不是一般八卦,搞不好可是要被滅口的。

她有些驚惶地後退了半步,“陛下,既然是秘密,那倒也不必……”

“不行,我今日一定要告訴你。”段淞神色堅定,手臂用力,再度將她拉回了自己的身邊。

傅南霜幹笑了聲,強自掙紮道:“陛下,我自知不是個嘴嚴的人,萬一不小心將您的秘密說出去了,豈不是失了您的信任,保險起見,還是不必告訴我了吧。”

“事到如今,說不說也都差不多了,”段淞蹙了蹙眉,隨即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最近外面的傳言,你可能也有所耳聞了。”

傅南霜能大概猜到他說的是什麽,但他不主動提,她萬萬不敢耳聞。

“不知陛下說的是什麽傳言?我久居宮中,確實也沒什麽外面的消息。”她尬笑著回道。

段淞擰眉望著她,似是有些猶豫,沒想好究竟該如何開這個口。

原本他想著,若是她已經聽到了那些風言風語,那直接順著說下去便是了,可若是她從未聽聞,自己如今直接同她說這事兒,倒是顯得有些突兀。

半晌,他猶猶豫豫地別開了目光,聲音也顯出幾分緊張。

“外面傳言,我…身世存疑,可能並非皇室血脈。”

傅南霜看他的耳廓竟有些泛紅,不免覺得有些好笑,自己的緊張感倒是消減不少。

“這個倒是確實聽說過的。”她淡然點了點頭。

“你…從何處聽說的?”段淞回頭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將視線移走,有些心虛似的。

“皇姐同我說過。”傅南霜回說。

“她…她何時同你說的?怎麽說的?”段淞頓了頓,隨即難以置信的看向她。

“就我剛入宮不久的時候,應當是中秋宮宴之後吧,她應是怕我從別處聽到,所以便提前同我說有人刻意誣蔑先帝與吳相的關系,讓我即使聽到了,也不要當真。”傅南霜思忖片刻,老老實實地答了。

段淞驚得瞪大了雙眼,就這麽靜默地盯著她看了半晌。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這件事?”他緩了許久,才擠出了這麽幾個字。

“是啊,”傅南霜點點頭,一臉坦然,“一直都知道。”

“那你為何從未問過我?”段淞顰眉反問。

傅南霜心說這能怎麽問?陛下你好,你爹貴姓?

“這事為何要問陛下呢?”她還是決定裝傻裝到底。

段淞沈思地看著她,似是在琢磨她所言的真假。

“你難道從未想過,我的皇位可能來路不正?”隔了好一會兒,他才反問道。

“沒有啊。”傅南霜搖頭。

“可萬一…”

段淞頓了頓,猶豫再三,似是怕這幾個字說出口就會成真似的。

“萬一…萬一此事是真的呢?”他聚集起了全身的勇氣,才勉強讓促成了這句話,卻不敢去看對方的反應,皺眉盯著她衣袖上的紋飾。

傅南霜輕嘆了口氣,腹誹著這都大半年過去了,這人都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怎麽還在鉆這個牛角尖兒呢。

“陛下,既然您是先帝的血脈,那您的皇位自然名正言順,誰人都無權指摘,此前皇姐同我提起此事的時候,我便是這麽說的,如今我的看法也沒有絲毫改變。”

段淞定定地看著她,似是震驚過了頭,目光反而趨向了冷靜。

“即便我並非段氏之子,父親可能是…旁人,你也依然這麽想?”他沈聲問道。

“當然。”

傅南霜本想接著說只要確定你是你娘生的,那不管你娘給你找哪個爹都沒影響,但想了想他畢竟是個男的,說這話確實不太合適,便還是選擇閉上了嘴。

“可若是旁人以此為由,向我發難,你也不會覺得是我謀奪了本該屬於別人的東西?”

段淞的眸中似是有眸中暗流湧動,仿若潛藏在黑夜中的巨浪,目力辨認不出,卻能從隱隱的震動中感到波濤洶湧。

“陛下,沒有別人的東西,這東西本就是你的,若是有人讓你生出了這樣的想法,那就是他刻意蒙騙,想要謀奪你的東西。”傅南霜溫言回道。

她莫名覺得自己像在哄小孩兒,或者說哄小狗。

段淞一寸寸握緊了她的手,聲音有些發澀,“是,本就是我的東西。”

傅南霜見他終於想通了,本準備松口氣,卻發現自己的手又抽不出來。

她正咬著牙想要掙脫,卻聽段淞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祁王反了。”他的聲音有些飄忽,像是耳語。

傅南霜的動作一頓,“陛下是說…?”

段淞卻笑了笑,自嘲似的。

“他十日前便偷跑回了封地,走前在京中放出了流言,又早已暗中招兵買馬,而原本對我和先帝多有不滿的幾個氏族,如今也依附了他,現如今,他已經放出了話,說是要清理皇室血脈,絕不讓天下落入之手異姓人之手。”

傅南霜此前已經從段琉那裏得到了部分消息,倒也不算太訝異,如今聽段淞這麽一說,想來那位祁王應當是已經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思,又暗中得了些支持,正式開始搞事了。

“所以陛下準備如何應對?”她試探問道,但心中卻有些打鼓,若是當真要打起仗來,那此刻出宮只怕並不是什麽好選擇。

可留在宮裏也算不上萬全的避禍方法,萬一祁王真的一鼓作氣打進來了,她這個當皇後的只怕也得跟著遭殃。

段淞還以為她怕自己顧及親情左右為難,用另一只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以作安撫。

“過往我將他當叔叔看,是念在阿耶的份上,可他若是從未將我當成段家人,那我也不必顧念什麽家人情誼了。”

“…陛下說的是。”傅南霜心底一沈,看來是鐵定要打仗了。

段淞離回到紫宸殿後,卻有一個人已經等在了那裏。

“陛下,臣有本要奏。”

\"今日不是休沐麽,\"段淞掃了他一眼,似是忽想起什麽,才將緊蹙的眉心稍松了松,“吳相何必這般著急,等明日再來也不遲。”

“陛下,臣有要事,”吳長勍長長躬身,“還望陛下垂聽。”

“說罷。”段淞坐回主位上,眸光晦暗地看著他已經花白的頭頂。

吳長勍喟嘆了聲,緩緩躬身,行了個大禮,“臣年事已高,願乞骸還鄉,求陛下恩準。”

“乞骸?”段淞還以為他又要來對自己指手畫腳,萬沒想到,他竟然會提出這樣的請求。

“回陛下,正是。”吳長勍拱手,語氣懇切。

“你…”段淞張了張嘴,似是被他氣得有些語結,“冷相和葉相少說比你大了十幾歲,人家都沒乞骸,哪裏就輪到你了?”

“陛下明鑒,冷相與葉相乃是三朝老臣,臣自然不能與之相匹,如今臣自知已無力輔佐陛下,斷不能因一己之私誤了朝綱。”吳長勍答得毫無遲疑,應是早就打好了腹稿。

段淞雖平日裏雖跟他不是那麽對付,但自己當初決定去西洲帶兵,也確實是因為知道朝中有他,才能放心地離開。

而他昏迷的這段時間內,也正是因為有他在朝中坐鎮,才能讓政事大都穩步運行。

他們吵歸吵,但並沒什麽真正的利益之爭,吳相也確實是他為數不多可以信賴的對象。

如今他突然說要走,自己自然是不能答應的。

“朕不準,回去歇兩日吧,朕看你是這段日子累著了,也確實該給你放個假了。”段淞擺擺手,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可吳長勍卻似認準了死理,半點也不肯退讓,“還望陛下恩準。”

段淞一噎,瞪著眼睛盯著他,半天才緩過氣來。

“朕問你,你今年多大年紀?”

“回陛下,臣如今四十有八。”吳長勍拱手回道。

“你也知道你還不到五十呢,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員,哪個不是四五十才熬上來的,人家冷相都快七十了,也從未有過半點退隱的意思,你說你年事已高要乞骸,不覺得荒唐嗎?”段淞被氣得冷笑連連。

吳長勍默然,良久,方緩緩擡起頭,語氣之中,卻蘊藏著一絲無奈的悲戚。

“陛下,臣如今已經不能再留在朝中了。”

段淞聽出了他的意有所指,用目光示意宮人內侍都退下,隨即起身從桌案後走出,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這是什麽意思?”他沈聲問道。

吳長勍的下頜抖了抖,痛然閉目。“臣若是繼續留在前朝,便是給了旁人一個把柄,臣…不願如此,陛下也不該受此等惡言攻訐。”

段淞沈思地看著他,片刻突然發問。

“所以他們說的是真的麽?”

吳長勍猛然睜開眼,“陛下怎能聽信那等奸人的胡言亂語?”

段淞卻輕笑了聲,“過往都是旁人在說,胡言亂語也罷,確有其事也好,誰都無從查證,朕如今倒是想聽聽,關於先帝和你的傳言,你究竟會怎麽解釋?”

“陛下,臣…臣…”吳長勍似是沒想到他竟然會直接向自己發問,一時語塞,不掩驚惶。

“朕又不是在質問你,你只要實話說便是了,”段淞的語氣倒是頗為輕松,“所以先帝為何這般垂青於你,她在為時對你頗為倚重,甚至駕崩前將朕也交給了你?反正你都準備乞骸還鄉了,臨走前為朕解個惑也好,說不定朕一高興就同意了。”

吳長勍垂下眼簾,也不知是為了躲避段淞審視的目光,還是當真陷入了回憶之中。

半晌,他緩緩開口。

“陛下若是想聽,那臣告訴陛下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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