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鷓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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鷓鴣

傅南霜被段琉安置在了山後的一座獨門小院中,後院還單獨享有一眼溫泉。

修建這處別院時,特地圍著那眼泉築了一間木屋,乍一看平平無奇,可進了屋內才能發現,臨著山崖的那一面卻是半壁鏤空的。

如此一來,居住其中之人,便能一邊泡湯一邊賞雪,還不用擔心旁人的窺視,好不快哉。

傅南霜雖說只是暫住在此,對這小院卻頗為滿意,回想起宛如上輩子的打工歲月,當時若是想住這種溫泉酒店,只怕一晚就要花上她半月工資,她鐵定舍不得。

因此她心裏只稍稍鬥爭了一瞬,便心安理得地進場泡湯。還是得親身感受一番封建制度的腐朽之處才能更好地反對它呢。

泉水咕嚕翻湧,散發著濃重卻讓人安心的硫磺氣味。

傅南霜小心踏入池中,寒氣被浸潤周身的泉水逼出體外,令她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寒顫,只覺得每個毛孔都舒適地張開,隨即長長舒了口氣。

池邊的矮幾上還有事先備好的瓜果點心,甚至連酒都提前溫好,縈繞著一股濃醇的香氣。

因她這兩日本就未曾休息好,今日又車馬勞頓了一路,濕熱的水氣一熏,便覺眼皮沈重,倦怠非常。

她本想小憩一二,可合上眼後,便不受控地靠著池邊的軟枕昏沈睡去。

“殿下,殿下?”

傅南霜懵怔轉醒時,眼前的山崖已是一片昏暗,勉強才能辨認出輪廓,身後似是點亮了一盞孤燈,在墻上投下一團斜長的昏黃暈影。

她循聲側首,依稀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可身子微動,聽見嘩啦水聲,卻發覺還泡在溫泉之中,不免一時有些恍惚,蹙眉回憶著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妙芹?你怎麽來了?”她終於想起自己已經出了宮,遲疑發問。

妙芹雙手捧著巾帕,垂首道:“回殿下,承蒙陛下體恤,想著殿下出宮後無人侍奉,定是多有不便,便命奴來隨侍了。”

這哪兒是來照顧她的,分明是來監視她的。

傅南霜從她手中接過布巾,不動聲色道:“嗯,你先出去吧,不用在這裏守著。”

“是,奴就在門外侯著,殿下若有令,喚奴一聲便是。”

待她走後,傅南霜並沒有立刻起身,而是盯著縈繞蒸騰的煙氣,陷入了沈思之中。

她知道段淞肯定能查到自己的去向,但卻沒想到,他竟然會立刻把明義殿的宮人派出來盯著她。

如此一來,自己的行動定會受到不小的影響,就算能下山進城,只怕段淞還留著後手,說不定山門下已經安排了別的暗哨。

雖說她確實把這事想得太簡單了,可段淞未免也過於謹慎,她並不覺得自己值得他這麽大動幹戈。

畢竟他圖什麽呢?

皇後多好找啊,丟了再換一個不就成了,宮裏那仨不都是現成的候選人麽。

傅南霜思索著接下來的計劃變動,心不在焉地將衣衫穿好,若有所思地推開了屋門。

可她剛踏出一只腳時便發現,候在門外的除了妙芹,還另有三名面生的宮人,她甚至都叫不出名字來。

不是明義殿的人,那就只能是段淞的人了。

“殿下,這三位姑姑曾是先帝鷓鴣衛之中的翹楚,武藝高強。”妙芹見她面露遲疑,便從旁解釋。

“見過殿下,”那三人中為首的女子向她拱手行禮,面色堅毅,語氣鏗鏘,“奴奉陛下旨意,特來護衛殿下安全。”

傅南霜皮笑肉不笑,“陛下真是思慮周全啊。”

她目光微轉,掃了眼這三人腰間的短刀,心說段淞送妙芹來確實是照顧她不假,這三位才是來監視她的。

傅南霜面不改色,同這三人微微頷首算是道別,便轉身進了小院的正房。

她們倒是並未跟進來,似是留了一人在門外守候,另兩人聽腳步聲應是出了後院,也不知去了何處。

傅南霜懶得去琢磨,四肢無力地躺倒在床上,發出長長一聲喟嘆。

看來跑路還真沒那麽容易。

第二日。

畢竟是寄宿在別人家裏,傅南霜並沒有真當自己在度假而放肆地睡到自然醒,頭天夜裏便讓妙芹早些喊醒她。

況且作為客人的禮儀也多少要遵守一二,她一早梳洗完畢,便出了小院,想著去同長公主問聲好。

守在門外的一名鷓鴣衛見她動身,也跟著她一道離開,她還未能辨認出那三人的長相,也不知是不是夜裏換了人。

傅南霜順著來時的路,正欲走回那處露臺,可才行至一半,便聽得一處院墻之後傳來陣陣嬉笑聲。

“殿下,您還是多來看看某吧,這幾日未見殿下,某茶飯不思,都清減了。”

“喲,讓我來看看,究竟何處清減了?”

“殿下您摸摸,這裏,還有這裏...”

傅南霜嘴角抽搐了兩下,一時有些拿不準主意,也不知自己究竟是該後退,還是該快速向前離開這是非之地。

雖說她昨日只是和衛蒼打了個照面,但她能聽出來,其中說話的男子絕對另有其人。

算了,還是回去吧,萬一裏面的人突然出來就尷尬了。

她剛決定撤退,轉身欲行,可那院門卻正好開在了她的側前方,此刻段琉從中款款而出,見她站在道上,同她四目相對,微有些訝異,卻並未顯露出半分不自在。

“這倒是巧了,我還本還想去找你,”段琉上前兩步,極為坦然地挽住她,“正巧你來了,還省得我多走兩步,走吧,帶你去用早膳。”

“皇姐,不必這般麻煩,”傅南霜暗呼救命,面上還要裝出一副無知相,“我只是出來隨意走走,你去忙你的便是。”

“客隨主便,你可別想跑。”段琉拍了拍她的手,半點沒有松口的意思。

傅南霜被她拉著轉了個方向,轉身的一瞬,餘光卻瞥見院門中立著個清瘦的青年,比衛蒼確實消瘦些,目光似是有些哀怨。

段琉卻沒有回頭,直接領著她去了露臺後的樓閣中,食案上已經布置好了早飯,旁邊還立著個衛蒼。

她拉著傅南霜在案邊坐下,側首笑問:“都聽見了?”

“沒有。”傅南霜下意識反駁,片刻卻反應過來,這回答當真是此地無銀了。

“聽見也無妨,我這裏想來如此,沒有這次也有下次,”段琉面色如常,搛起衛蒼為她布好的菜,用目光指了指留在門口的鷓鴣衛,“不然你以為她們怎麽會來。”

傅南霜一時沒反應過來,“她們...”

她們難道不是來監視自己的嗎?

“陛下是擔心我把你帶壞了。”段琉笑得有些促狹,沖著她擠了擠眼。

傅南霜楞了楞,隨即反應過來,看來她們確實是來監視自己的,但是似乎是另外一種監視。

“皇姐,你定是多心了,陛下怎會如此作想。”她幹笑了聲,心道段淞真是閑得發慌,整這一出有什麽用,還平白耽誤她幹正事兒。

“我那弟弟我還能不了解?”段琉笑著搖了搖頭,似是有些無奈,“不過看到陛下對你這般上心,我倒是放心了。”

“皇姐誤會了,陛下對我並非你想的那般,他只是...只是...”傅南霜猶疑著,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

她覺得段淞還是個小孩兒心性,對她的態度就像得了新奇的玩具,偏偏這玩具還私自溜出了門,他便堵了口氣,定要將這玩具重新掌握在手中才好。

但這能叫上心嗎?甚至還沒她的小侄女對奇趣蛋上心呢。

段琉只當她害羞,也不繼續逼問,轉而回憶道:“駙馬走得早,我也沒你這般好運氣,如今肆意了些,倒也還算快活。

“可你們就不同了,陛下雖說脾氣有些急躁,但他的心思最是純善,你們畢竟還年輕,以後的日子還長,脾性也正好互補,日後定是能相濡以沫、舉案齊眉的。”

“...借皇姐吉言。”傅南霜淡笑著應下,原本想反駁的幾分沖動被她強壓了下去。

脾性互補?相濡以沫?她說是就是吧。

飯後,她同段琉說好,今日想下山進城去看看,段琉便命人準備了車馬。

待到她下了山,卻發現剩下的兩個鷓鴣衛早已等在了山門口,也不知她們之間是怎麽互相傳遞消息的。

她們仨人自己騎馬,倒也不用跟她一道坐車,傅南霜稍松了口氣。

進城後她便下了車,也沒理會跟著自己的幾人,看似漫無目的地四處閑逛著。

這是她來此後第一次來到人群熙攘的街市之中,看見什麽都覺得無比新奇,宮中的人雖也不少,但唯有在這裏,才能感覺到幾分鮮活的氣息。

傅南霜憑著興趣出入了幾家店鋪,卻都只是淺嘗輒止,並未有所收獲。畢竟逛街並不是她的目的所在。

她知道自己這次可能無法成功脫身,但總要借機打探些消息,給未來尋找一條更適合出逃的路。

大街上南來北往,談論什麽的都有,一路聽下來,她倒是對這大赟有了不少新的了解。

“年初就要開春闈了,也不知今年我有沒有這等好運能及第呢。”

“阿娘,他竟背著兒去平康坊狎妓,兒要跟他和離!”

“我可聽西市的胡商說了,最近北邊兒又不太穩當,怕是還要打仗啊。”

“今年除夕夜裏的驅儺你去不去?聽說聖人會親臨呢!”

“我跟你說,最近千萬別往南邊跑,我們家嶺南的親眷傳了消息來,說是那邊正鬧鼠疫呢,死了好些人了!”

捕捉到關鍵詞的傅南霜腳步一頓。

嶺南?鼠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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