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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她只覺一陣眩暈襲來,連忙擡手扶在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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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她只覺一陣眩暈襲來,連忙擡手扶在墻上——

梁琇站在窗邊望了望外邊的天。

烏沈沈的雲越壓越重,本來應該響晴白日的,但眼看著雨要來了,濃雲遮住了光亮,屋裏便暗了起來。

梁琇以前不喜歡這樣的天氣,但今天,這馬上要來的雨,卻顯得正是時候。

窗臺上的那盆秋海棠,現在已經長得非常旺盛,還開出了紅艷艷的花。這盆花從修齊坊就一直跟著她,秦定邦知道她看重它,自打一起過來照顧武平,他就把花從江邊的房子搬了來。

武平在這裏住了小一個月,這秋海棠就在這守了將近一個月。梁琇隨手輕輕彈了下葉底還沒開的小花苞,整個花枝都跟著顫了起來,真是招人喜歡。

她扶著腰轉身,慢慢坐回了沙發,又拿起放在沙發上的繃子和針線,繼續繡了起來。

周大夫說她下個月就要生了。小家夥在她肚子裏越發不老實,踹她肚子的腳印隔著肚皮都能看得清楚。有時候她都懷疑,這肚子裏是不是裝了個孫大聖,搞得她動不動就緊張到不行。

第一次懷孕,經歷的什麽對她來說都是新鮮的,但也加重了她的憂慮,一有點風吹草動,她就感覺草木皆兵,好像隨時就要生產似的。直到想起秦定邦跟她說過小則新當年就這樣鬧大嫂,她才多少能寬一點心。

再忍忍,再等等,過不了多久,她和他的小熊就要降生了。她現在越來越期待母親這一角色,甚至可以說,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內心的迫切化成了她給孩子繡東西的動力,想起什麽好看的有趣的,都想給繡出來。哪怕針腳一如既往的一言難盡,她仍然想給繡到布上,再請惠英幫忙做成小肚兜,小罩衫,小褲子。

秦定邦怕她累壞了眼睛,卻怎麽也攔不住。

這就是母親對孩子的無價心意吧,哪怕一針一線上全是笨拙,那裏面也浸滿了濃濃的舐犢情深。

她正在琢磨著這只小鳥的翅膀應該用什麽顏色的線,張直從外面進了屋。他是剛從秦家菜回來的,拎了滿滿兩大食盒,全是好菜。

外面悶熱,經過這一路,張直臉上和身上都帶了汗,“三少奶奶,大水師傅和小水師傅兩人齊上陣,一起親自下的廚,都還熱乎著。”

梁琇趕緊放下繃子和針線,剛要起身幫忙,張直連忙退了一步,“三少奶奶,你趕緊歇著吧,我來。”說著,便走到餐桌,把兩個大食盒放到桌上,打開蓋子,自顧自往把菜擺上了桌。

梁琇還是小心地站了起來,她扶著腰想了一下,“那我去拿幾瓶好酒出來。”

“好嘞。”張直朗聲應道。

梁琇取出酒,放在桌上,“路上沒人跟著吧?”

“放心吧,我沒從正門走,沒人註意。”

張直做事向來穩妥,梁琇點了點頭。

一桌豐盛的菜肴都擺好了,梁琇慢慢走到樓梯旁,朝樓上輕喊了一句,“吃飯啦!”

片刻後,樓上在談事情的幾個人,便走了下來。

武平在這裏連治病帶休養,氣色已經非常好。想他剛到上海時,整個人都形銷骨立的。要不是他以超乎常人的毅力硬挺著,在根據地可能就撐不住了。

那時秦定邦非常著急,以最快的速度安排祁孟初和他之前提過的好大夫,一起來這裏聯合診治,把武平的大小毛病,能治的都給治了,甚至幾年前嵌進身體裏的彈片,也給取了出來。當年根據地條件艱苦,大夫不敢取,這兩塊小東西就一直留在身上,折磨了武平多少年。沒想到這次,秦定邦給請的名醫連這老毛病都給治好了。他對秦定邦和大夫們,充滿了難言的感激。

武平身後跟了葉乘雲,大良和馮通,秦定邦最後走下來。葉乘雲在永順公司還有事,沒留下吃飯,就先走了。

幾人一起把武平讓到主位。推脫無果,武平也就坐了下來。

他擡眼向窗外望去,看著陰沈沈的天,笑道,“雨天比晴天好,看來老天也幫忙。”

大家會心地笑了起來。

武平在上海,除了剛到靜隱寺救小和尚時,遇到了個身份不明的人,之後可以說非常太平,沒出任何亂子就好治了傷病,身體調養得從來也沒這麽好過。

秦定邦和梁琇剛途經皖江根據地時,便聽倪千峰提起過武平。那時他二人聽外面突然響起了爆炸聲,還以為是發生了戰鬥,結果倪千峰說,是老武的兵工廠在忙活。只是那次和他沒見著面,沒想到後來竟能有這樣的緣分。

秦定邦一家上下對武平的照顧極為周到。秦定邦和梁琇,還有張直一起守在樓下,既是不怠慢,也是為了他的安全。為了維系永順公司的運營,秦定邦甚至讓他二哥暫時去公司替換他。雖然沒說具體理由,但秦定坤二話沒說就頂了上去。葉乘雲那邊一旦有事,也會通過電話或著親自過來,和秦定邦商量。

這份以武平為先,確保他萬無一失的心意,讓他非常感動。

今晚,他就要搭乘去湯家溝的船回根據地了。本來還顧忌上海太繁華,路上人那麽多,會不會出什麽岔子,但這一要下雨,外面活動的人很多就憋到了家裏,風險能再少幾分,挺好。他心裏希望這雨下得越大越好。

秦定邦把幾個男人的酒杯滿上,朝武平端起杯,“武先生,條件有限,在這裏委屈了武先生這麽久,照顧不周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武平也趕緊端起酒杯,“秦先生,我根本沒想到我這副身板,還能有恢覆到這麽好的一天。我在這裏叨擾了這麽久,給秦先生,給諸位,添麻煩了。”

大家一起擺手——

“這是我們義不容辭的。”

“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武平嘆了口氣,“我是個研究槍炮子彈的,成天和武器打交道,不知什麽時候,什麽東西就炸了。上次受的傷有多重,我自己心裏非常清楚,本以為可能沒幾天了……”他頓了頓,繼續感慨道,“但沒想到在這裏,我的新傷舊病,全都治好了。我以後多活的日子,都是你們幫我給賺回來的。我只有用這新得的命,多造炮彈,全都打到小鬼子的身上,直到把他們統統都打出中國。”

秦定邦面露讚賞,“武先生是真英雄。”

“不敢當不敢當,你們這些給根據地運物資的人,是我們的英雄啊。你們都無法想象,你們從上海弄過去的那些毛坯,鋼管,給兵工廠救了多少急。尤其上次秦先生弄過去的刨床、沖床,簡直成了廠裏的寶貝。有了那批設備以後,再加工出來的部件,精度高了,廢品率低了,效率和產量都大大提高,戰士們對新武器全都讚不絕口。”武平情緒激動起來,“秦先生,你們是最大的幕後功臣啊!”

武平在養傷期間,聽葉乘雲跟他說了秦定邦因為這批設備遇到的危機,差點因此喪命,武平更是難以平靜。說到動情處,他站了起來,“我替兵工廠的戰士,前線的戰士,還有那裏的老百姓,謝謝秦先生,謝謝諸位了!”

其他幾人也都站了起來,一同舉起酒杯,梁琇則以茶代酒,大家一飲而盡。

這桌踐行宴上,武平說了很多。

當講到根據地剛建立時的艱苦,武平不禁潸然淚下。桌上的這幾人,秦定邦,梁琇,和當時護送他們的張直、馮通,當年從湖南老家路過了根據地,他們是親眼目睹了那裏的各種艱難的。回上海後,就開始全力支援後方。

以前打鬼子,沒槍沒子彈,只能想辦法自己造,結果又缺這個少那個,直到後來上海到根據地的運輸線打通了,原料短缺的局面才漸漸緩解。再到後來,武彈藥的產量跟上來了,戰場上打鬼子,於武器上就不那麽捉襟見肘了。

日本鬼子進中國快十四年了,現在看來,終於快到頭了。

因為要趕夜路,幾人只是淺酌。武平來上海時在船上就是大良接應的,今晚回根據地,也是大良護送。

吃完飯,幾人又接著聊了一陣,直到外面黑透了,武平擡眼向窗外望去,“時候差不多了,我該出發了。”

秦定邦點了點頭,“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這就送武先生離開。”

武平微笑道:“我們勝利之後見。”

幾人一同起身向屋外走去,梁琇本也想跟出去送一送。武平連忙擺手,“你趕緊留步,可得好好歇著。”

秦定邦向梁琇點了下頭,梁琇聽話地停住腳步,也微笑說道,“勝利之後見。”

秦定邦昨天就跟她說,今天晚上他會親自送武平去碼頭,他們不光要讓武平得到良好的治療,還要讓他安全地返回根據地。

梁琇自然同意這個安排,在屋裏目送著他們走出了院子。

這個勇毅果決,熱情爽朗的老大哥,在這裏一直備受他們的尊敬。希望他今後也能平平安安,正如他們所希望的,勝利之後見。

人都走了,屋裏一下靜了下來。

她只站了一會兒,就又感覺肚子重。這一個月裏,小家夥長得格外快,上個月還沒怎麽覺得身子沈,現在已經開始有些吃力了。她挺著個大肚子慢慢回到沙發邊坐下,擡眼便看到空空的樓梯。

她楞了楞神,突然想武平可別有東西落在這,趁現在人還沒走遠,她得趕緊上去看看。一旦落下點什麽,馬上喊張直他們給送過去也來得及。

她撐著沙發站起來,扶著樓梯,一步一步慢慢地上著樓。

等她終於氣喘籲籲地爬上了二層,進了屋,剛要伸手開燈,院外猛地響起一聲沈悶的剎車聲。她一陣驚愕,心跳開始快起來。

不應該是發動聲麽,怎麽是剎車聲?

梁琇連忙轉身要向外張望,還沒等邁腳,便聽到幾聲激烈的聲響。

她只覺一陣眩暈襲來,連忙擡手扶在墻上——

槍聲!

怎麽是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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