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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這個名字……好像在哪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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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這個名字……好像在哪看過。”

竹野智又向推拉門的方向看了看,壓低了聲音道,“新四軍,皖江根據地兵工廠的廠長,上個月來上海了。”

藤原介轉著酒杯的手一頓,接著又轉起來,“你怎麽知道的?”

“我的線人給我提供的線索。”

藤原介幾不可聞地哼了一下,“對啊,竹野君有很多線人。”

這個消息是穆逢財給竹野智的。

穆逢財近來混得不好,在茶樓喝悶茶,和陳畔拼桌之後相互認識了。兩個郁郁不得志的,竟然聊得投機。

穆逢財門路廣消息多,陳畔就幫他和竹野智搭上了線。竹野智買情報出手一向大方,穆逢財幾次嘗到了甜頭,便將這個消息給了他。

這還是他在湯家溝做碼頭生意的弟弟,喝醉了以後說漏了嘴,才讓他知道的。

藤原介撇著嘴頓了會兒,接著道,“一個線人,怎麽能知道兵工廠廠長的行蹤……這是什麽樣的線人?”

“他弟弟是當地老百姓,隨老板給那邊送過鐵絲。那個斷指廠長很有神通,什麽廢料到他那都能給搗鼓成兵器,生產了很多炸藥、子彈、炮彈,在當地是有些人認識他的。只是沒料到他會出根據地,而且坐的是來上海的船。”竹野智把穆逢財繪聲繪色的描述簡化成了幾句話。

“等等,”藤原介瞇起眼睛看向竹野智,“斷指?”

竹野智忙不疊地點頭,“是啊,當時我也聽出了問題,也問他這個。我線人說兵工廠動不動就爆炸,廠長的手指就是有一次被炸掉了。”

藤原介直了直後背,接著又垮了下來,眼裏尖銳的光隨之黯了下去,“上個月的事了,人早就走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

竹野智連忙道:“他還在上海。”

藤原介一只手支到榻榻米上,盯了竹野智一會兒才道,“你怎麽那麽肯定?”

“因為我線人說,那邊兵工廠的廠長,有一個來月,都沒在那呢。”

竹野智跟藤原介說的這些話,其實是真假摻半的。

穆逢財的確跟竹野智說過廠長上了往上海來的船,但兵工廠的廠長在不在崗這種事,哪是普通老百姓能了如指掌的。所以這後一條消息,是他順著藤原介的話,往下編的。

竹野智猜想,一個新四軍根據地兵工廠的廠長,絕對不會無緣無故來上海,肯定是遇到了什麽事。而如果能把這麽一條大魚抓住,那必然是個大功勞。

至於這個廠長現在還在不在上海,無非兩種情況——要麽在,正好讓藤原介想辦法抓到,消息是他竹野智提供的,自然少不了他的一份功;要麽人已經離開,藤原介撲了空,那也損失不了他竹野智什麽。

通過以往的接觸,竹野智斷定藤原介對權力有著極深的迷戀。現在藤原介被降職,肯定心裏有無盡的不甘,而新上任的無論隊長還是課長,無不屍位素餐,混吃等死,對竹野智這樣的情報人員不重視、不重用。

這才多久,竹野智已經明顯感覺到,他的頂頭上司們對抓人提不起興趣,暗地裏倒像是在找能和重慶說得上話的人。經他手的經費越來越少,能揩的油水也越來越稀薄。如果再這麽耗下去……他開始有種前途渺茫的不祥預感。

而新四軍那邊的頭目,不管在日本還是重慶眼裏,都是欲除之而後快的,算是兩方共同的敵人。動了這樣的人,最起碼他竹野智誰都不會得罪。

而且,如果他這個消息能打動藤原介,一旦藤原介重新上位,那他就是大大的功臣。行動中,若是藤原介讓他幫什麽忙,冒什麽險,他則完全可以扯謊拒絕。因為如今的藤原介,早已無權支使他。

退一步,那份情報存在失誤,藤原介無功而返,僅憑他眼下的身份地位,還能拿他竹野智怎麽樣不成?藤原介也只能他自己倒黴,認下這個啞巴虧。

所以,這次他請藤原介出來喝酒,是怎麽盤算都不虧的。對他來說,主動出擊尋找契機,總比幹耗在特高課坐吃山空要好得多。

竹野智看到藤原介臉色微動,接著道,“這樣的一個大人物,如果抓到手裏,再查出他背後的事情,恐怕那間小小的檔案室,再也束縛不了藤原君多久了。”

藤原介未置可否,沈吟片刻道,“你還有什麽消息?”

“沒了,就這些。”竹野智註視著面前的人,“藤原君,你覺得怎麽樣?”

藤原介沒再接這個話茬,往嘴裏夾了一塊壽司,慢慢嚼了起來,“你聽過詹四知嗎?”

竹野智仰起頭,斜眼看向屋角,努力回憶道,“這個名字……好像在哪看過。”

“偷賣軍糧的。”藤原介沒擡眼。

“哦!我想起來了。”竹野智記起了這個人,“就是那個差點被槍斃了的。他怎麽了?”

“他在他的材料裏寫,他還有個三哥,是我們的老熟人。”

“誰?”

“秦定邦。”

“這……”竹野智楞了楞,“真是沒料到。”

藤原介目光陰森道:“的確出人意料。”

竹野智又傾了傾身,“要我去查查嗎?”

藤原介擺了擺手。

當時的審訊記錄裏,姓詹的看著那些刑具就立馬腿軟,把所有能說的都撂了。想來秦定邦那樣的硬骨頭,絕不會看得上這號人,背地裏忙活的事,也不會讓這樣的人插手。

他有種強烈的感覺,那個他在廟裏看到的人,就是那個兵工廠的廠長。一個斷指的兵工廠廠長,一來到上海就躲到了日軍極少打擾到寺廟,之後又迅速消失,並且沒回根據地。必定是被秦定邦轉移到了不知哪裏。

他們在圖謀什麽?要有什麽行動?要對誰不利?恐怕只靠猜測是遠遠不夠的,只有把這人抓到手裏,才可能問出他此行來上海的意圖,順藤摸瓜把秦定邦之流一網打盡。

如今,在上海的日本人人心浮動,戰敗的論調甚囂塵上。如果此時能把勁敵的兵工廠長一夥人繩之以法,那定會對士氣帶來莫大的提振。

可僅憑他一個人,單槍匹馬的,謀算得再好,又能怎樣?

藤原介腦中飛速成型的計劃,現實中卻只會處處碰壁。道理他全都懂,然而心底鼓噪的不甘不忿卻如何也壓制不住了,他突然擡看望向竹野智,“你幫我一個忙。”

“藤原君請講。”

“派人幫我監視秦定邦的動向。”

“他?他和這件事有什麽關系?”

“我也只是懷疑。”

“你是說……”竹野智驚訝地瞪起眼,瞬間便明白了藤原介的意有所指。沒想到出來吃了頓飯,真吃出了意外之喜。竹野智立即答應,派暗探幫著監視。

但是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出乎竹野智的意料,不管是在秦宅,永順公司,還是秦氏夫婦在江邊的房子等地方,都沒有看到秦定邦出入,這夫婦倆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這天下午,竹野智在樓道裏和藤原介“偶遇”時,把這一情況告訴了他。而這種反常,更坐實了藤原介的猜想。

藤原介回到檔案室,聽到屋裏剛才進來的兩個兵,正在窸窸窣窣地聊天,一見他進了屋,立刻停止了談話。

藤原介冷冷問道:“你們在聊什麽?怎麽還怕我?”

“藤原君,不是怕你,確實不是什麽好消息。”

“你們說,我聽。”藤原介雖然早已不是課長之身,但很多時候說話還是習慣性地帶著威壓,讓人心生畏懼。

“呃……上個月末,有一隊士兵去掃蕩,和皖江臨江獨立團遭遇,全都死了,一百多人。”

藤原介一聽這消息,頓了一下,接著歪歪扭扭地坐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後。

現在七月了,上月末,就是六月末了。

沒過一會兒,那兩人又小聲聊了起來,“再熬一熬,熬到停戰了就能回國了,回去幹點什麽不好?那個隊長也不知是怎麽想的。那一百來號人真冤,死了也是白死。”

“可不是嘛,都什麽時候了,還這麽拼命。”

對這種自挫銳氣、自我消解的頹靡,藤原介向來深惡痛疾。

他還是課長的時候,若是聽到這樣擾亂人心的話,他定會重罰。現在他跌落了,也沒人會像以前那樣在意避諱他。這些風涼話,便無止無休地全都灌進他的耳朵裏。他胸中的怒火又燃了起來。

他把手裏的文件“啪”地摔到桌上,“那些為天皇陛下玉碎的戰士,在你們的嘴裏竟然如此不堪。你們配做大日本帝國天皇的子民嗎?那一百多位英雄死在了異國他鄉,竟然被你們當成了傻子。如果前線的將士都像你們這樣,那還有何希望可言?”

藤原介骨子裏刻下的關於日本陸軍的榮譽感,他外祖父、他父親,他在日本陸軍大學所受到的教育和訓練,都讓他對剛才那兩人說的話無比憤怒。他眼中神聖的、開拓帝國邊界的戰爭,被他們一說,竟然像個笑話一樣一文不值。

那兩人被藤原介搶白了一番,再也沒說話,迅速完成文件交接,便都離開了。

藤原介又想起了他的吉田太郎,那一百多個兵就是一百多個吉田太郎,都死在了新四軍的子彈下,新四軍兵工廠造出來的子彈下。

而這個兵工廠的廠長,可能此時,就在上海,藏身於離他不遠的某處。

他臉轉向了窗外,黑雲壓城。

突然,他猛地推開椅子站起身來,疾步走向身後的那排架子,迅速找出偷賣糧食案的卷宗,翻到了詹四知的那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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