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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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旱來了
蕁澄擦了把汗，“聽說這事還是窈成鈺提的，說納妾走後門，沖突不了。”
童廉闋哼笑。
楊冶兒和楊矬若是不同一天辦喜事，其中一人的喜事就得等到鄉試後再辦。
窈成鈺若是鄉試後再入贅楊家，誰來資助他讀書？
難怪窈成鈺會想出這種餿主意。
縛鳴出聲問：“縣裏糧價漲了嗎？”
“漲了。”蕁澄面露擔憂，“縣裏已經開始有些躁動了。”
縛鳴眉頭緊鎖，神色難得嚴肅。
三天後，地窖挖好了。
窈一童讓學徒們將米糧搬進地窖裏，縛鳴竟擼起袖子幫忙，幫完忙後，他走了。
他走的突然，只讓煤炭叼了張紙條送回來，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紙條上就寫著四個字，‘走了，勿念。’
窈夭貝知道後情緒低落了一整天，屠景蓄的臉色也比往日更陰沈幾分。
窈一童擼起袖子親自下廚，做了份拔絲地瓜哄小孩。
吃到好吃的，窈夭貝臉上總算有了點笑模樣，屠景蓄倒是沒怎麽吃，但是看到窈夭貝心情變好，他臉色也好了許多。
學徒們第一次吃到拔絲地瓜，他們一邊心痛拔絲地瓜用掉那麽多的糖，一邊又吃的停不下來。
在這年頭，糖和鹽都算是比較精貴的吃食，甜的東西就是好的。
天合村有些人家可能一年到頭都嘗不到點甜味。
這次窈一童糖放的不少，學徒們吃到最後，連放拔絲地瓜的盤子都舔的一幹二凈，一點糖粒都不帶留。
窈一童哭笑不得。
他們真不覺得齁甜嗎？
吳哥兒憂心忡忡道：“糖夠用嗎？”
“沒事，明日我們一起去縣裏買點。”窈一童看向屠玟決，眨巴著眼笑得討好，“明日一起去。”
天氣熱的慌，他曬一會太陽屠玟決的臉比什麽都黑，他怕屠玟決不讓他出去。
屠玟決看著他靈動的杏眼，拒絕的話說不出口，最後只能道：“帶上傘和冰塊。”
窈一童聞言笑瞇了眼。
隔天天一亮窈一童便起了，但他們並沒有真的早出門，他早起是因為文家和舟家要來拿貨了。
這次拿貨時，文大隱晦的說：“你們這段時間若是沒事，就不要往縣裏跑了。”
窈一童嚇得回頭看向屠玟決，見屠玟決沒聽到這句話才松了口氣，“今天正好要去買些東西。”
文大聞言改口說：“買東西好，多買些，越多越好。”
文大走後，舟家掌櫃說：“我先不跟你約下次拿貨的時間了。”
窈一童心口發沈，舟家掌櫃離開前，又說了句，“你們這得修個門。”
窈一童頷首應是，等舟家掌櫃走遠後他找到屠玟決，“木活先不做了，先把大門裝上。”
屠玟決放下手頭的活計，把學徒們招到一起。
這兒處處簡陋，需要裝的可不止是門。
交代完後，學徒們沒多問為什麽，各自分散開幹活。
窈一童找到吳哥兒，“你把牛車和驢車都牽出來，叫上蕁澄，你們一輛車，我和屠玟決一輛車。”
今天要帶的東西，怕是一驢車裝不下。
吳哥兒看窈一童神色微沈，心裏也察覺到什麽，不敢動問，匆忙轉身去尋蕁澄。
他們到縣裏的時候，明顯感覺路上的人變少了，路上各個店鋪都空蕩蕩的，唯有米糧店人擠人。
吳哥兒跳下車擠進店裏，沒一會鉆出來，臉色難看道：“又漲價了。”
聽其他人說，舟記這家店漲的價是最少的，其它米糧店漲的價更離譜。
窈一童心思一轉。
舟寂或許不想漲價，但這種情況下舟家若是一點都不漲，難免會被針對。
他拿出銀錢遞給吳哥兒和蕁澄，“只要是吃的，這些錢能買多少買多少，凝姨家會和。”
吳哥兒和蕁澄頷首，窈一童和屠玟決來到醬料店。
醬料店的人倒比米糧店少，但相比一旁冷清的店鋪，也顯得極為熱鬧。
窈一童買了大量的油鹽醬醋糖米面粉，買完後蓋上準備好的麻布，又直奔藥鋪買了許多的常用藥材。
買完這些必需品後，他們才驅車前往朱壯家。
牛車一趕進小巷子，他們便看到巷子兩旁都是低著頭裁剪麻布的婦人，他思念一轉，敲開了凝蟬家的門。
凝蟬瞧見他們，臉色微變，打開院門讓他們把牛車趕進來。
“你們怎麽這個時候來？”
窈一童道：“來找你拿麻布。”
凝蟬擰眉，“有人說旱災要來了，整個縣都陷入了恐慌，糧食更是被瘋搶，朱壯今早都不敢出攤了。”
窈一童聞言道：“凝姨，你們得跟我回去住一段時間。”
凝蟬搖頭，“這哪成啊，我這分出去的布還沒完全收回來呢。”
她說：“不過你說用於遮陽的布倒是做好了。”
“有多少收多少，其它的等回來再說。”窈一童看向豬圈的豬，“這些豬不能留在這裏。”
縣裏人都知道朱壯賣豬肉，若旱災真來了，被饑餓吞噬的人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朱壯大跨步走來，“就算走也不能現在走。”
太招人眼球，怕會給屠家招來禍端。
凝蟬把心一橫，“你們載著一部分麻布先走，我跟朱壯天黑後再去找你們。。”
她跟朱壯晚上走，她也有時間把分出去的麻布收回來。
幸虧她只分了這一條巷子的人，收回來也方便。
窈一童掏出準備好的銀錢給她，“這是這一批麻布的工錢。”
凝蟬沒拒絕，因為她需要這些錢給巷子裏的人發工錢。
“篤篤篤篤……”敲門聲響起，蕁澄來了。
凝蟬開門，看著他們一驢車的東西臉色微微一變。
她掃了眼張望的鄰居，將他們迎進來後把門關上。
“你們得用麻布遮掩著，這樣太醒目了。”
雖說他們都有用麻布將東西蓋著，但那形狀，人們一眼就能看出裏頭有東西。
吳哥兒一路走來，緊張的全身都繃著，“路上不少人盯著我們看。”
窈一童沈聲道：“把所有麻布往上壓，然後用繩子綁起來。”
層層疊疊的麻布將東西圍在最裏面，從外頭看，就仿佛他們是載了兩車的麻布。
就算讓鄰居瞧見了，他們也只會以為他們把東西留在朱壯家。
朱壯和凝蟬會趁夜離開這裏，就算日後縣裏真亂起來，有人盯上這裏，進來後也只會看到一間什麽都不剩的空屋子。
凝蟬慶幸，“幸虧麻布足夠多。”
蕁澄補充說：“應該是幸虧童哥兒最近想用麻布做遮陽布。”
遮陽布需要做的非常大，因此一張遮陽布就足夠包住一車的東西了。
窈一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他當時想做遮陽布的時候，也沒想到遮陽布會以這種方式派上用場。
他們從朱壯家裏出來的時候，很多人都偷跑出來看。
看到他們整整兩車的麻布，都楞了，隨即若有所思的看向朱壯家。
凝蟬對他們的目光視若無睹，挺直脊背一家家走過去收布分錢。
路上，窈一童遇到了荻氏。
荻氏身上穿著布料極好的衣裳，頭上帶著根銀簪子，臉上帶著笑。
她瞥見一車的麻布，嗤笑道：“這麽熱的天還在幹活啊？”
窈一童不想搭理她，她卻有心炫耀。
“你不知道吧？我兒子成了楊家的女婿！楊家你知道吧？前面生意最好的米鋪就是楊家的。”
她幸災樂禍說：“旱災要來了，縣裏人都在湊錢買米，村裏人只能勒緊褲腰帶挨餓，真可憐啊。”
她嘴角越咧越開，生怕旁人不知道她有多開心，“幸虧我兒子孝順，能讓我每天吃飽穿暖。”
窈一童看她，“旱災來了你很高興？”
荻氏囂張的說：“我高興怎麽了？難道旱災來了，我就不能笑嗎？”
窈一童冷聲道：“希望你能笑到最後。”
楊家米鋪是漲價最狠的一家米鋪，聽說若不是縣太爺下令，楊家米鋪還能把價格漲的更狠。
如今縣城人心浮動，若真有人起了歹心，第一個被拿來開刀的就是楊家。
回到屠家後，吳哥兒將東西都規整收好，屠玟決去看學徒們裝大門。
屠壹拿著張圖紙對著大門看，這圖紙是窈一童畫的，早在之前說要裝大門的時候，窈一童就開始設計大門了。
今天去縣裏前，窈一童就將圖紙拿給屠壹，讓屠壹去琢磨。
屠壹看的一知半解，只能讓學徒們把簡單的部分先裝好。
屠玟決來之後，就將圖收起來，“吃飯了，明日繼續。”
學徒們應聲跟著他走回去。
吃飯的時候，窈一童將縣裏的情況跟所有人簡單說了。
“這場旱災若是真來也不知道要持續多久，朝廷也不知何時會來賑災，所以在那之前，我們至少要做到明哲保身。”
學徒們早有察覺，聞言卻還是心口一沈。
旱災意味著，會死很多人。
若他們還是乞丐，怕聽到旱災這幾個字就會惶恐的無法入睡，但現在他們雖情緒低落，卻並不害怕。
他們現在是屠家的學徒。
他們護著屠家，屠家同樣庇護著他們。
深夜，朱壯和凝蟬載著一車豬來了。
豬被捆綁著放在驢車上，為防止他們哼唧叫出聲，朱壯還用麻布將他們嘴巴纏起來。
“沒事吧？”窈一童上前將凝蟬扶下車。
凝蟬只說了句，“有驚無險。”
凝蟬帶來了三只大母豬、一只公豬、兩只小豬還有一些糧食。
朱壯賣的豬肉有些是去村裏頭跟養豬人買的，有些則是自家養的。
他之前有想過多養些豬，但奈何院子就那麽大，他們想養也養不了多少。
這幾日情況特殊，朱壯便沒有去找養豬人買豬，因此這些豬全都是朱壯家養的。
學徒們很興奮，連覺都不睡就先圍了個豬圈。
吳哥兒笑著說：“明日我上山割些豬草回來。”
蕁澄趁人不註意偷偷抓住他的手，“等我有錢，也買頭豬讓你養。”
他知道吳哥兒以前很羨慕養豬養雞鴨的人家。
吳哥兒微紅著臉。
天色熱的兩人渾身冒汗，手心黏糊糊的難受，但誰都舍不得松開。
又是三天過去，大門在學徒們的加班加點下做好了。
屠玟決趁夜色出了躺門，回來後下令將大門緊閉，屠家人無事再不外出。
烈日下，窈一童指揮著學徒們將足有五米高的木樁釘進土裏。
這木樁是用來支撐麻布的，當五根木樁釘死在黃土地上後，屠玟決爬上最中間的木樁，確定好木樁的中心後，其它學員將麻布的四個角釘在東西南北四根木樁上。
剎那間，眼前一暗，刺眼的陽光被麻布遮住。
眾人只覺得身周氣溫驟降。
蕁澄趁機拿來冰快往四個角一放，眾人發出舒爽的嘆息聲。
窈一童松了口氣。
有這麻布，至少他不用再擔心漢子們幹活時被曬中暑了。
“師姆，你太厲害了！”
學徒們毫不吝嗇的誇獎窈一童，窈一童被誇的有些不好意思。
屠玟決大步一邁擋在窈一童身前，寬大的身軀將窈一童擋的嚴嚴實實。
他面無表情的掃了眾學徒一眼，“楞著幹什麽，都沒事可幹了嗎？”
雖然不幹木活，但他們要做的事情很多。
首當其沖的便是先把竈房搭起來。
現在的竈房是搭在棚子下，當時時間倉促，所以蓋的十分簡陋。
現在有時間，自然要搭一個大的竈房。
除竈房外，他們還要起個屋子。
這屋子用窈一童的話說，就是食堂，專門用來吃飯的地方。
食堂和竈房搭在一起，雖也是簡簡單單的土房，但特點就是大和結實。
學徒們被屠玟決嚇得一哄而散。
日子一天天過去，屠家過的簡單安寧，外頭卻已經徹底亂了。
蕁地村，深夜，窈家。
眉哥兒鬼鬼祟祟的打開房門，小心翼翼的瞥了眼床上的呈氏。
呈氏睡的正香，他躡手躡腳的走到床邊的櫃子裏，小心翼翼的打開。
櫃子裏放著兩個白面饅頭，白面饅頭下是一袋米。
他拿起白面饅頭，瘋了般狼吞虎咽，被噎到的時候還在笑。
他已經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
那天他跟合彤兒撕破臉回來後，不知合彤兒跟呈氏說了什麽，呈氏不僅沒有苛刻他，反而待他極為溫和。
他以為呈氏是怕得罪他這個未來楊夫人，在窈家行事更加囂張。
可他沒想到他沒等來楊家人提親，反而等來楊老爺納小妾的消息。
他當時瘋了般跑去縣裏沖進媒婆家裏質問媒婆，媒婆陰陽怪氣的說：“封糯可是個清清白白的大姑娘，長的更是盤正條順，哪裏是你這個哥兒比的起的。”
他問媒婆，“這門親事是封糯自己求的還是楊老爺先看上封糯的。”
媒婆扶了扶額頭上的發簪，“那自然是封家人自己求的。”
他絕望的讓媒婆還錢，等來的卻是媒婆讓家裏人把他扔出來。
他失魂落魄的回到窈家，呈氏和合彤兒對他態度大變。
合彤兒不僅不再護著他，家裏有什麽活都讓他去做，他不做就沒飯吃。
呈氏看出合彤兒不想管他，更是變本加厲的欺壓他。
他以前雖說也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但是卻也沒怎麽受過苦。
旱災來臨後，呈氏便將家裏的米糧都鎖起來，他每天累死累活還只能得到一碗只有幾粒米粒的米湯。
他受不了了，他太餓了。
他的吞咽聲到底還是吵醒了呈氏，呈氏瞧見一個黑乎乎的人影蹲坐在床頭，嚇得心口一跳，轉瞬大喊：“賊！來賊了！抓賊啊！”
眉哥兒慌了神，埋頭往外竄，但沒走幾步就被呈氏揪著頭發拉回來。
呈氏雖然老了，但力氣卻不小，這一拉直接將眉哥兒拉倒在地。
窈千呈和合彤兒接連跑進屋裏頭，看到眉哥兒後臉色一沈。
呈氏氣喘籲籲的咒罵，“這賤哥兒竟敢趁我睡覺進來偷吃糧食！他這是想活生生餓死我們這一大家子啊！”
窈千呈看著眉哥兒嘴角的面皮，心疼的直抽，咬牙問：“娘，你要怎麽處理？”
早知這白面饅頭最後會便宜了眉哥兒，他還不如自己一早就給吃了。
“他也到歲數了，咱家留不得他這種人。”呈氏眼神冰冷。
現在這種時候，這賤哥兒就算送人都沒人要，更別提賣了。
眉哥兒清楚瞧見他們眼底的冷意，他終於怕了。
他爬到合彤兒面前，不斷求饒，“娘！你救救我！我只是太餓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們別把我趕出去，求求你了！”
這種時候，他被趕出去只有一死。
合彤兒冷漠的踢開他，“眉哥兒，你走了，家裏才能省下一個人的口糧。”
眉哥兒在天合村對她說的那些話，他一字一句都記得清清楚楚。
她自私？那她便自私給眉哥兒看。
眉哥兒楞怔的看著合彤兒，淚水從空洞的眼裏湧出，他崩潰大哭，“娘！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你就不能原諒我嗎？我是你兒子，你親兒子啊，你以前明明那麽疼我的。”
合彤兒冷笑道：“我為何要原諒你？”
她臉上的傷還沒好，輕輕一碰就疼的慌。
她只要一疼，就想到眉哥兒是怎麽吃裏扒外的戳她心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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蕁澄擦了把汗，“聽說這事還是窈成鈺提的，說納妾走後門，沖突不了。”
童廉闋哼笑。
楊冶兒和楊矬若是不同一天辦喜事，其中一人的喜事就得等到鄉試後再辦。
窈成鈺若是鄉試後再入贅楊家，誰來資助他讀書？
難怪窈成鈺會想出這種餿主意。
縛鳴出聲問：“縣裏糧價漲了嗎？”
“漲了。”蕁澄面露擔憂，“縣裏已經開始有些躁動了。”
縛鳴眉頭緊鎖，神色難得嚴肅。
三天後，地窖挖好了。
窈一童讓學徒們將米糧搬進地窖裏，縛鳴竟擼起袖子幫忙，幫完忙後，他走了。
他走的突然，只讓煤炭叼了張紙條送回來，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紙條上就寫著四個字，‘走了，勿念。’
窈夭貝知道後情緒低落了一整天，屠景蓄的臉色也比往日更陰沈幾分。
窈一童擼起袖子親自下廚，做了份拔絲地瓜哄小孩。
吃到好吃的，窈夭貝臉上總算有了點笑模樣，屠景蓄倒是沒怎麽吃，但是看到窈夭貝心情變好，他臉色也好了許多。
學徒們第一次吃到拔絲地瓜，他們一邊心痛拔絲地瓜用掉那麽多的糖，一邊又吃的停不下來。
在這年頭，糖和鹽都算是比較精貴的吃食，甜的東西就是好的。
天合村有些人家可能一年到頭都嘗不到點甜味。
這次窈一童糖放的不少，學徒們吃到最後，連放拔絲地瓜的盤子都舔的一幹二凈，一點糖粒都不帶留。
窈一童哭笑不得。
他們真不覺得齁甜嗎？
吳哥兒憂心忡忡道：“糖夠用嗎？”
“沒事，明日我們一起去縣裏買點。”窈一童看向屠玟決，眨巴著眼笑得討好，“明日一起去。”
天氣熱的慌，他曬一會太陽屠玟決的臉比什麽都黑，他怕屠玟決不讓他出去。
屠玟決看著他靈動的杏眼，拒絕的話說不出口，最後只能道：“帶上傘和冰塊。”
窈一童聞言笑瞇了眼。
隔天天一亮窈一童便起了，但他們並沒有真的早出門，他早起是因為文家和舟家要來拿貨了。
這次拿貨時，文大隱晦的說：“你們這段時間若是沒事，就不要往縣裏跑了。”
窈一童嚇得回頭看向屠玟決，見屠玟決沒聽到這句話才松了口氣，“今天正好要去買些東西。”
文大聞言改口說：“買東西好，多買些，越多越好。”
文大走後，舟家掌櫃說：“我先不跟你約下次拿貨的時間了。”
窈一童心口發沈，舟家掌櫃離開前，又說了句，“你們這得修個門。”
窈一童頷首應是，等舟家掌櫃走遠後他找到屠玟決，“木活先不做了，先把大門裝上。”
屠玟決放下手頭的活計，把學徒們招到一起。
這兒處處簡陋，需要裝的可不止是門。
交代完後，學徒們沒多問為什麽，各自分散開幹活。
窈一童找到吳哥兒，“你把牛車和驢車都牽出來，叫上蕁澄，你們一輛車，我和屠玟決一輛車。”
今天要帶的東西，怕是一驢車裝不下。
吳哥兒看窈一童神色微沈，心裏也察覺到什麽，不敢動問，匆忙轉身去尋蕁澄。
他們到縣裏的時候，明顯感覺路上的人變少了，路上各個店鋪都空蕩蕩的，唯有米糧店人擠人。
吳哥兒跳下車擠進店裏，沒一會鉆出來，臉色難看道：“又漲價了。”
聽其他人說，舟記這家店漲的價是最少的，其它米糧店漲的價更離譜。
窈一童心思一轉。
舟寂或許不想漲價，但這種情況下舟家若是一點都不漲，難免會被針對。
他拿出銀錢遞給吳哥兒和蕁澄，“只要是吃的，這些錢能買多少買多少，凝姨家會和。”
吳哥兒和蕁澄頷首，窈一童和屠玟決來到醬料店。
醬料店的人倒比米糧店少，但相比一旁冷清的店鋪，也顯得極為熱鬧。
窈一童買了大量的油鹽醬醋糖米面粉，買完後蓋上準備好的麻布，又直奔藥鋪買了許多的常用藥材。
買完這些必需品後，他們才驅車前往朱壯家。
牛車一趕進小巷子，他們便看到巷子兩旁都是低著頭裁剪麻布的婦人，他思念一轉，敲開了凝蟬家的門。
凝蟬瞧見他們，臉色微變，打開院門讓他們把牛車趕進來。
“你們怎麽這個時候來？”
窈一童道：“來找你拿麻布。”
凝蟬擰眉，“有人說旱災要來了，整個縣都陷入了恐慌，糧食更是被瘋搶，朱壯今早都不敢出攤了。”
窈一童聞言道：“凝姨，你們得跟我回去住一段時間。”
凝蟬搖頭，“這哪成啊，我這分出去的布還沒完全收回來呢。”
她說：“不過你說用於遮陽的布倒是做好了。”
“有多少收多少，其它的等回來再說。”窈一童看向豬圈的豬，“這些豬不能留在這裏。”
縣裏人都知道朱壯賣豬肉，若旱災真來了，被饑餓吞噬的人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朱壯大跨步走來，“就算走也不能現在走。”
太招人眼球，怕會給屠家招來禍端。
凝蟬把心一橫，“你們載著一部分麻布先走，我跟朱壯天黑後再去找你們。。”
她跟朱壯晚上走，她也有時間把分出去的麻布收回來。
幸虧她只分了這一條巷子的人，收回來也方便。
窈一童掏出準備好的銀錢給她，“這是這一批麻布的工錢。”
凝蟬沒拒絕，因為她需要這些錢給巷子裏的人發工錢。
“篤篤篤篤……”敲門聲響起，蕁澄來了。
凝蟬開門，看著他們一驢車的東西臉色微微一變。
她掃了眼張望的鄰居，將他們迎進來後把門關上。
“你們得用麻布遮掩著，這樣太醒目了。”
雖說他們都有用麻布將東西蓋著，但那形狀，人們一眼就能看出裏頭有東西。
吳哥兒一路走來，緊張的全身都繃著，“路上不少人盯著我們看。”
窈一童沈聲道：“把所有麻布往上壓，然後用繩子綁起來。”
層層疊疊的麻布將東西圍在最裏面，從外頭看，就仿佛他們是載了兩車的麻布。
就算讓鄰居瞧見了，他們也只會以為他們把東西留在朱壯家。
朱壯和凝蟬會趁夜離開這裏，就算日後縣裏真亂起來，有人盯上這裏，進來後也只會看到一間什麽都不剩的空屋子。
凝蟬慶幸，“幸虧麻布足夠多。”
蕁澄補充說：“應該是幸虧童哥兒最近想用麻布做遮陽布。”
遮陽布需要做的非常大，因此一張遮陽布就足夠包住一車的東西了。
窈一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他當時想做遮陽布的時候，也沒想到遮陽布會以這種方式派上用場。
他們從朱壯家裏出來的時候，很多人都偷跑出來看。
看到他們整整兩車的麻布，都楞了，隨即若有所思的看向朱壯家。
凝蟬對他們的目光視若無睹，挺直脊背一家家走過去收布分錢。
路上，窈一童遇到了荻氏。
荻氏身上穿著布料極好的衣裳，頭上帶著根銀簪子，臉上帶著笑。
她瞥見一車的麻布，嗤笑道：“這麽熱的天還在幹活啊？”
窈一童不想搭理她，她卻有心炫耀。
“你不知道吧？我兒子成了楊家的女婿！楊家你知道吧？前面生意最好的米鋪就是楊家的。”
她幸災樂禍說：“旱災要來了，縣裏人都在湊錢買米，村裏人只能勒緊褲腰帶挨餓，真可憐啊。”
她嘴角越咧越開，生怕旁人不知道她有多開心，“幸虧我兒子孝順，能讓我每天吃飽穿暖。”
窈一童看她，“旱災來了你很高興？”
荻氏囂張的說：“我高興怎麽了？難道旱災來了，我就不能笑嗎？”
窈一童冷聲道：“希望你能笑到最後。”
楊家米鋪是漲價最狠的一家米鋪，聽說若不是縣太爺下令，楊家米鋪還能把價格漲的更狠。
如今縣城人心浮動，若真有人起了歹心，第一個被拿來開刀的就是楊家。
回到屠家後，吳哥兒將東西都規整收好，屠玟決去看學徒們裝大門。
屠壹拿著張圖紙對著大門看，這圖紙是窈一童畫的，早在之前說要裝大門的時候，窈一童就開始設計大門了。
今天去縣裏前，窈一童就將圖紙拿給屠壹，讓屠壹去琢磨。
屠壹看的一知半解，只能讓學徒們把簡單的部分先裝好。
屠玟決來之後，就將圖收起來，“吃飯了，明日繼續。”
學徒們應聲跟著他走回去。
吃飯的時候，窈一童將縣裏的情況跟所有人簡單說了。
“這場旱災若是真來也不知道要持續多久，朝廷也不知何時會來賑災，所以在那之前，我們至少要做到明哲保身。”
學徒們早有察覺，聞言卻還是心口一沈。
旱災意味著，會死很多人。
若他們還是乞丐，怕聽到旱災這幾個字就會惶恐的無法入睡，但現在他們雖情緒低落，卻並不害怕。
他們現在是屠家的學徒。
他們護著屠家，屠家同樣庇護著他們。
深夜，朱壯和凝蟬載著一車豬來了。
豬被捆綁著放在驢車上，為防止他們哼唧叫出聲，朱壯還用麻布將他們嘴巴纏起來。
“沒事吧？”窈一童上前將凝蟬扶下車。
凝蟬只說了句，“有驚無險。”
凝蟬帶來了三只大母豬、一只公豬、兩只小豬還有一些糧食。
朱壯賣的豬肉有些是去村裏頭跟養豬人買的，有些則是自家養的。
他之前有想過多養些豬，但奈何院子就那麽大，他們想養也養不了多少。
這幾日情況特殊，朱壯便沒有去找養豬人買豬，因此這些豬全都是朱壯家養的。
學徒們很興奮，連覺都不睡就先圍了個豬圈。
吳哥兒笑著說：“明日我上山割些豬草回來。”
蕁澄趁人不註意偷偷抓住他的手，“等我有錢，也買頭豬讓你養。”
他知道吳哥兒以前很羨慕養豬養雞鴨的人家。
吳哥兒微紅著臉。
天色熱的兩人渾身冒汗，手心黏糊糊的難受，但誰都舍不得松開。
又是三天過去，大門在學徒們的加班加點下做好了。
屠玟決趁夜色出了躺門，回來後下令將大門緊閉，屠家人無事再不外出。
烈日下，窈一童指揮著學徒們將足有五米高的木樁釘進土裏。
這木樁是用來支撐麻布的，當五根木樁釘死在黃土地上後，屠玟決爬上最中間的木樁，確定好木樁的中心後，其它學員將麻布的四個角釘在東西南北四根木樁上。
剎那間，眼前一暗，刺眼的陽光被麻布遮住。
眾人只覺得身周氣溫驟降。
蕁澄趁機拿來冰快往四個角一放，眾人發出舒爽的嘆息聲。
窈一童松了口氣。
有這麻布，至少他不用再擔心漢子們幹活時被曬中暑了。
“師姆，你太厲害了！”
學徒們毫不吝嗇的誇獎窈一童，窈一童被誇的有些不好意思。
屠玟決大步一邁擋在窈一童身前，寬大的身軀將窈一童擋的嚴嚴實實。
他面無表情的掃了眾學徒一眼，“楞著幹什麽，都沒事可幹了嗎？”
雖然不幹木活，但他們要做的事情很多。
首當其沖的便是先把竈房搭起來。
現在的竈房是搭在棚子下，當時時間倉促，所以蓋的十分簡陋。
現在有時間，自然要搭一個大的竈房。
除竈房外，他們還要起個屋子。
這屋子用窈一童的話說，就是食堂，專門用來吃飯的地方。
食堂和竈房搭在一起，雖也是簡簡單單的土房，但特點就是大和結實。
學徒們被屠玟決嚇得一哄而散。
日子一天天過去，屠家過的簡單安寧，外頭卻已經徹底亂了。
蕁地村，深夜，窈家。
眉哥兒鬼鬼祟祟的打開房門，小心翼翼的瞥了眼床上的呈氏。
呈氏睡的正香，他躡手躡腳的走到床邊的櫃子裏，小心翼翼的打開。
櫃子裏放著兩個白面饅頭，白面饅頭下是一袋米。
他拿起白面饅頭，瘋了般狼吞虎咽，被噎到的時候還在笑。
他已經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
那天他跟合彤兒撕破臉回來後，不知合彤兒跟呈氏說了什麽，呈氏不僅沒有苛刻他，反而待他極為溫和。
他以為呈氏是怕得罪他這個未來楊夫人，在窈家行事更加囂張。
可他沒想到他沒等來楊家人提親，反而等來楊老爺納小妾的消息。
他當時瘋了般跑去縣裏沖進媒婆家裏質問媒婆，媒婆陰陽怪氣的說：“封糯可是個清清白白的大姑娘，長的更是盤正條順，哪裏是你這個哥兒比的起的。”
他問媒婆，“這門親事是封糯自己求的還是楊老爺先看上封糯的。”
媒婆扶了扶額頭上的發簪，“那自然是封家人自己求的。”
他絕望的讓媒婆還錢，等來的卻是媒婆讓家裏人把他扔出來。
他失魂落魄的回到窈家，呈氏和合彤兒對他態度大變。
合彤兒不僅不再護著他，家裏有什麽活都讓他去做，他不做就沒飯吃。
呈氏看出合彤兒不想管他，更是變本加厲的欺壓他。
他以前雖說也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但是卻也沒怎麽受過苦。
旱災來臨後，呈氏便將家裏的米糧都鎖起來，他每天累死累活還只能得到一碗只有幾粒米粒的米湯。
他受不了了，他太餓了。
他的吞咽聲到底還是吵醒了呈氏，呈氏瞧見一個黑乎乎的人影蹲坐在床頭，嚇得心口一跳，轉瞬大喊：“賊！來賊了！抓賊啊！”
眉哥兒慌了神，埋頭往外竄，但沒走幾步就被呈氏揪著頭發拉回來。
呈氏雖然老了，但力氣卻不小，這一拉直接將眉哥兒拉倒在地。
窈千呈和合彤兒接連跑進屋裏頭，看到眉哥兒後臉色一沈。
呈氏氣喘籲籲的咒罵，“這賤哥兒竟敢趁我睡覺進來偷吃糧食！他這是想活生生餓死我們這一大家子啊！”
窈千呈看著眉哥兒嘴角的面皮，心疼的直抽，咬牙問：“娘，你要怎麽處理？”
早知這白面饅頭最後會便宜了眉哥兒，他還不如自己一早就給吃了。
“他也到歲數了，咱家留不得他這種人。”呈氏眼神冰冷。
現在這種時候，這賤哥兒就算送人都沒人要，更別提賣了。
眉哥兒清楚瞧見他們眼底的冷意，他終於怕了。
他爬到合彤兒面前，不斷求饒，“娘！你救救我！我只是太餓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們別把我趕出去，求求你了！”
這種時候，他被趕出去只有一死。
合彤兒冷漠的踢開他，“眉哥兒，你走了，家裏才能省下一個人的口糧。”
眉哥兒在天合村對她說的那些話，他一字一句都記得清清楚楚。
她自私？那她便自私給眉哥兒看。
眉哥兒楞怔的看著合彤兒，淚水從空洞的眼裏湧出，他崩潰大哭，“娘！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你就不能原諒我嗎？我是你兒子，你親兒子啊，你以前明明那麽疼我的。”
合彤兒冷笑道：“我為何要原諒你？”
她臉上的傷還沒好，輕輕一碰就疼的慌。
她只要一疼，就想到眉哥兒是怎麽吃裏扒外的戳她心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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