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災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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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災危機
呈氏看了合彤兒一眼，吩咐道：“千呈，將人扔出去。”
眉哥兒掙紮著不願意，呈氏陰冷的說：“我不打你，是因為想讓你有腿可以自己走，但你如果不想走，這腿也沒用了。”
眉哥兒渾身一顫。
他知道呈氏說的是真的。
他再也不敢掙紮，顫顫巍巍的站起來，踉蹌著往外走。
離開窈家，他無處可去。
他怕極了，游蕩到縣裏時，天已經亮了。
街道上空蕩蕩的也沒什麽人，昨夜吃的饅頭消化完了，肚子開始餓。
他想找吃的，無意間卻走到楊府。
他看到封糯被一個下人扶著走出來，每走一步，發上的流蘇金簪就跟著晃動，亮的刺眼。
他不知哪裏來的勇氣撲到封糯面前，嘶吼著質問：“為什麽要搶我的位置？為什麽！”
他一開始去找媒婆的時候，媒婆明明跟他說這是十拿九穩的事。
他也去打聽過，好人家的適齡姑娘哥兒不想嫁給曾是舟家贅婿的楊矬老頭子當妾。
可他回一趟天合村後，封糯就在隔天找媒婆說媒想嫁給楊矬，他不信這是無意的。
身穿黑衣的矮小仆人將眉哥兒拉開，封糯瞧了眉哥兒幾眼，這才才認清眼前這臟兮兮的人竟是眉哥兒。
她眸底精光一閃，淡聲道：“因為你是童哥兒的表兄弟。”
眉哥兒瞳孔劇震，他哭吼道：“你恨他，針對我做甚？我也恨他，恨透他了！”
封糯表現出適當的訝異，“木已成舟。”
她從袖子裏掏出一兩銀子遞給眉哥兒，謙聲道：“算是補償。”
一兩銀子不是小錢，眉哥兒猛地跳起來將錢死死揣進兜裏，眼神依舊陰狠，“這是你欠我的！你該給我的！”
扔下這句話，他瘋了一般的跑開。
他怕有人覬覦這一兩銀子，一路上都神經兮兮的捂著。
不知跑了多久，他累到沒有力氣的時候，他停下來了。
他掏出一兩銀子，看著錢在笑。
太好了，他有錢了，他可以活下來了。
手心一空，一只大手搶走了銀子，他猛地擡頭，卻只能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消失在轉角。
“我的錢……”他想追上去，但他已經沒有力氣了，他跌倒在地，眼前發黑。
他覺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眼角瞥見一個硬邦邦的饅頭，他不知道是不是死前出現的幻覺，但他還是發了瘋一般將冷硬的饅頭吃進嘴裏。
有了力氣後，他終於意識到這不是幻覺。
這饅頭，應當是小偷偷跑時太匆忙掉下來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該笑還是該哭，但既然他還活著，他就要報仇。
他撐著墻壁一點點站起來，懷著滿腔的仇怨一步步往回走。
楊府，身穿黑色衣服的矮小男人走到封糯面前，攤開手裏的一兩銀子給封糯看。
封糯只道，“賞你了。”
男人聞言只是合上手，安靜的退下。
不知想到什麽，封糯嘴角蕩開一抹笑。
這種時候，一無所有的人最豁的出去。
眉哥兒，你可別讓我失望啊。
她不知道，她身後的男人癡癡看著她的笑，久久挪不開眼。
“喲，孤男寡女在這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呢？”荻氏邁步走來，笑得諷刺。
封糯微微一笑，“荻氏，我記得老爺夫人說過，讓你沒事別來楊府，就算來也只能走後門，我很好奇，你今日是走後門還是走前門來的？”
她雖是妾，可楊矬對她新鮮感還沒過去，樂意聽她的話。
在楊府，她如今的地位可不比身為贅婿的窈成鈺低。
窈成鈺很識趣，從來沒跟她正面對上過，荻氏卻是個蠢貨，沒事總愛來招惹她。
荻氏眼神一慌，“我走哪條路跟你這個妾室有什麽關系？不過是楊府的下人罷了，看到我竟然還敢不行禮！”
窈成鈺入贅楊家後，她就將自己當成楊家的夫人。
下人們看到她都會行禮尊稱她一聲荻夫人，唯有封糯這個賤人，看到她神色冷漠，眼裏滿是不屑。
封糯輕笑一聲，“我行的禮你敢受嗎？我該喊你什麽？荻夫人？你真以為楊家接受了你這個親家嗎？”
楊矬看不起窈成鈺，若不是楊冶兒死活要嫁，窈成鈺根本進不了楊家的門。
別看荻氏和窈成鈺現在過的好，實則也只是表面風光，私底下，就連下人也沒有真心將他們當主子對待。
荻氏怒了，自窈成鈺成為楊家贅婿後他就從來沒有受過這種侮辱，她擡手就要對封糯動手。
仆人正想上前，卻註意到封糯瞥了他一眼。
他止住腳步，眼睜睜看著荻氏一巴掌打在封糯的手腕。
荻氏得意的笑，她以為封糯是不敢躲。
封糯放下擋臉的手，看著泛紅的手背，嘴角輕扯。
荻氏心底發涼，“你笑什麽？”
封糯沒應，看向她的身後，變臉似的擠出幾滴淚，“老爺。”
荻氏猛地轉身看去。
在她身後，楊矬、楊冶兒、窈成鈺三人正站在不遠處，臉色難看的看著他們。
楊矬怒氣沖沖道，“來人！將這個女的扔出楊府！從今往後，不許楊府任何一個人給她一粒米、一口飯！”
說這話時，他特意警告的瞪了一眼窈成鈺。
窈成鈺渾身發涼，他看向楊冶兒，希望楊冶兒能為荻氏求情，可楊冶兒避開了他的眼。
楊冶兒也討厭封糯，但這種時候，她更不敢觸怒楊矬。
反正她也確實看不起荻氏這個粗鄙又見識短淺的婆婆。
荻氏徹底慌了，她紅著眼看向窈成鈺，“兒子，兒子你不能不管我，兒子你不能把我扔下啊！”
她只有窈成鈺了，若窈成鈺不要她，在這種時候，她還怎麽活的下去。
窈成鈺垂著眼眸，袖子底的手死死攥緊。
他如今還未在楊府站穩腳跟，又如何敢忤逆楊矬？
荻氏看出窈成鈺的逃避，眼神一點點灰暗下去。
下人拉她的時候，她掙開下人的手，“我知道了，我走，我自己走。”
成鈺定不是不管她，而是沒辦法管她，她要先離開這，待風頭過去再偷偷來找成鈺。
楊矬將封糯抱在懷裏安撫，看荻氏走後，窈成鈺都一動未動，他才滿意的冷哼一聲。
這贅婿還算識趣。
“五十兩銀子我可以給，但你這次若是考不上秀才，這五十兩銀子你需得成倍還我。”
楊冶兒一喜，嬌聲道：“爹爹你最好啦。”
這次他們來，為的就是找爹爹借錢科舉。
窈成鈺的指甲深深的嵌進手心，他擡起頭露出感激的笑容，拱手道：“多謝爹爹。”
封糯看出窈成鈺笑容底下的隱忍，眉頭一皺。
這窈成鈺不好對付。
屠家，煤炭在河裏玩水，窈夭貝坐在樹下乘涼，屠景蓄走到他身邊坐下，眼睛一直盯著河面瞧。
窈夭貝好奇的問他，“你在看什麽呀？”
縛叔叔走後，阿蓄每天早上都會雷打不動上山練武，但卻不允許窈夭貝跟著。
天越來越熱，他怕窈夭貝這般來來回回的跑會中暑。
屠景蓄皺著眉頭，“你不覺得水越來越少了嗎？”
窈夭貝歪了歪頭，“好像是呀，以前都能沒過煤炭的腦袋了。”
屠景蓄神色一沈，起身往回走。
窈夭貝不明所以，但還是撐著手站起來，跟在他身後。
屠景蓄找到窈一童，“河裏的水變少了。”
窈一童心口猛地一沈。
他早就猜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但還是抱有僥幸心理。
只要水還在，旱災就不算真正來臨。
他站起身，找到正在起屋子的屠玟決，“這些事先放放，我們得先蓄水了。”
屠玟決讓人搬出家裏所有能存水的工具，窈一童看了之後眉頭皺的更緊。
就算所有東西都裝上水，省著用也不夠他們兩天的用水量。
“我們得挖個蓄水池。”窈一童看向屠玟決，“你去縣裏一趟，想辦法弄一塊油布，油布要多大有多大。”
屠玟決沈著臉應了，窈一童又看向學徒們，“你們找個地方挖坑，坑的四面和底部得平整。”
學徒們正色應道，“是！”
童廉闋皺著眉，“我們這裏是上游，若是上游水變少，那下游怕是有些地方已經沒水了，縣裏情況怕是會更嚴重。”
他起身道：“我去蕁天村一躺。”
窈一童擰起眉頭，“找個學徒跟你一起去。”
童廉闋看向屠鎏，“你跟我一起。”
童廉闋和屠鎏回來時天都黑了，他們載著半驢車的番薯。
窈一童訝異的看向童廉闋，童廉闋無奈道：“若我不求上門，他們便會找上門。”
若他們糧食充足的消息傳出去，定會有不少人上門討要。
升米恩鬥米仇，一旦他們給了，後面來要糧食的人會更多；但若是不給，定會有人因此恨上他們。
所以他花重金買下這些番薯，為的就是讓蕁天村的人知道，屠家同樣沒吃的。
只有哭窮，才不會惹人覬覦。
窈一童重重的嘆了口氣。
“外頭的情況比我想象的還要嚴重，蕁天村一片死寂，莊稼全枯死在田裏。”童廉闋一頓，“蕁天村的河道已經完全幹涸了。”
屠景蓄繃著臉說：“水位又下降了。”
童廉闋看向窈一童，“屠玟決還沒回來嗎？”
蓄水池已經挖好，但若是這個時候把水倒進去，水就會從土裏滲進去，根本存不住。
他們需要用油布把水和幹涸的土地隔開。
“師傅回來了！”守門的屠什高興的大吼出聲，眾人一喜，擡頭看過去。
屠玟決驅趕著驢車駛來，驢車上是一塊巨大的油布。
窈一童松了口氣，揚聲喊道：“今晚大家夥都辛苦點，咱先把水蓄上再休息。”
“好！”學徒們振臂高呼。
屠玟決下車後腳步不停的將油布扛下來，窈一童指揮著他將油布鋪好。
凝蟬在朱壯的攙扶下爬到蓄水池底，一點點的的將油布擦拭幹凈。
屠玟決爬出蓄水池，用鐵釘將油布固定住。
水一缸接一缸的倒進去，天亮的時候，蓄水池裏水波蕩漾。
窈一童讓學徒們將早已準備好的蓋子蓋上蓄水池，又鋪上黃土掩飾。
吳哥兒則把屋裏所有能盛水的工具都裝上水。
忙完這一切後，所有人都累壞了。
他們簡單的擦了擦身體，躺在床上呼聲震天。
這一覺他們從天亮睡到天黑，若不是煤炭突然叫喚出聲，或許他們還能睡的更久。
“啊！”熟悉的尖叫聲在空曠的土地上蕩開，窈一童皺著眉不願意起，屠玟決捂著他的耳朵，待窈一童呼吸平穩後才輕手輕腳的走出房間。
他出來的時候，學徒們已經將人抓住。
竈臺旁的水缸被打破，水缸裏的水落到地面沒一會就被幹涸的土地吸收，了無蹤跡。
學徒們義憤填膺的圍著眉哥兒，童廉闋冷聲問：“為什麽這麽做？”
眉哥兒的眼裏滿是仇恨，“因為童哥兒害了我！若不是童哥兒跟封糯有齷蹉，封糯怎麽可能會為了報覆童哥兒而搶了我的婚約？這一切都是童哥兒的錯，是他把我害到這個地步的，你們要怪就怪他！”
他掃了眼竈臺，看到竈臺上成袋的米糧後，眼底的怨氣更甚。
憑什麽他要為了一口吃的被趕出家門，童哥兒卻還可以過著吃喝無憂的生活。
他本想將糧食偷走把水倒光，可偏偏那該死的黑狗發現了他，他幹脆破罐子破摔把水缸砸了。
他不好過，窈一童也別想好過！
他猙獰的笑，“河道已經幹涸，現在不管是哪裏都沒有水了，你們這麽多口人，沒水我看你們還怎麽活！”
眾人臉色難看至極。
“啪！”凝蟬狠狠甩了眉哥兒一個耳刮子，“封糯針對你關童哥兒什麽事？你也不想想，以她對童哥兒的恨意，怎麽可能不知道你跟童哥兒的關系，她故意這麽說為的就是把你當刀使，你也是傻的很，竟真敢來這找事？”
朱壯扶著凝蟬，給凝蟬順氣的同時悶聲悶氣道：“若非屠家是個心善的人家，你現在早就死了。”
眉哥兒掃了眼對他虎視眈眈的漢子們，渾身一冷。
他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顫顫巍巍道，“我、我錯了，你們放過我吧，我不想死，你們放過我吧。”
童廉闋笑著，眼底卻不見笑意，“放過你是不可能的，今天你要麽自廢一只手，要麽就別想從這裏出去了。”
眉哥兒猛地抱住自己的手，眼淚鼻涕肆虐，“你們是好人，我知道你們是好人，求求你們放過我吧，我真是受封糯挑撥才會這麽做的，你們要怪就去怪封糯吧，要怪就去怪她啊，我是無辜的。”
屠玟決抽出竈臺上的菜刀，“你自己動手還是我幫你動手？”
眉哥兒怎麽敢自己動手，他把心一橫，瘋了般往回沖。
煤炭似是早有預料般汪的一聲從黑暗中躥出去，眉哥兒嚇得往後退，一腳踩到水缸的碎瓷片，身體失衡後直直往地上倒。
“啊——”慘痛的叫聲驚醒了窈一童。
他趕出來時，只看到眉哥兒的手掌壓在碎裂的水缸上，尖銳的角刺穿了眉哥兒的手心。
眉哥兒疼的在地上哀嚎打滾，眾人安靜且冷漠的註視著眉哥兒。
窈一童出聲道，“把人扔出去。”
學徒們一前一後將眉哥兒擡出去，窈一童看著缸底一點零星的水漬，後怕的松了口氣。
凝蟬的手心微微發麻，她道：“若不是想留他一命讓他去找封糯的麻煩，我剛才恨不得直接抽死他！”
眉哥兒的做法實在惡毒，凝蟬現在想起來都氣的渾身發顫。
朱壯的手放在凝蟬背後，一下一下的給凝蟬順氣，“別動氣別動氣。”
吳哥兒擔憂的說：“這麽熱的天，我怕冰窖裏的冰也放不住。”
若冰放不住，冰窖裏的豬肉沒一會就會壞掉了。
凝蟬深吸一口氣道：“明日我同你一起把豬肉全部做成吃食。”
吳哥兒頷首，“也只能如此了。”
半個月時間過去，天氣越來越熱，地面幹枯皸裂。
水和食物越來越少，冰塊轉瞬就化為水，窈一童索性就不讓蕁澄去費這個力氣制冰。
窈一童躺在躺椅上，屠玟決給他扇扇子的功夫，身上的汗就流了又幹。
窈一童擺擺手讓屠玟決別扇了，“這扇子帶出來都是一股熱風。”
屠玟決看著窈一童有氣無力的模樣，眉頭鎖的死緊，“還是得制點冰。”
窈一童拉住他，“不行。”
他們有所準備都過的這麽艱難，外頭那些沒準備的人又該過的有多慘。
他怕的是有人會找上門來，若被人發現他們這個時候還有水制冰，那些人定會瘋魔。
“我能忍。”他看著屠玟決幹裂的嘴唇，把水杯遞過去，“你今天一天都沒喝水。”
屠玟決接過水杯卻是放在桌子上，“我不渴。”
窈一童眉毛一橫，“屠玟決，你若是渴出點好歹來，你讓我和我肚子裏的娃怎麽辦？我知道你想省水，但我們蓄水是為了什麽？”
屠玟決看他真的生氣了，才拿起水杯輕抿了一口。
窈一童抿唇嘆了口氣。
糧食還好，可他們現在的水最多也只能用一個月，旱災卻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過去。
這幾天他已經發現不少學徒都忍著不喝水，硬生生的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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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氏看了合彤兒一眼，吩咐道：“千呈，將人扔出去。”
眉哥兒掙紮著不願意，呈氏陰冷的說：“我不打你，是因為想讓你有腿可以自己走，但你如果不想走，這腿也沒用了。”
眉哥兒渾身一顫。
他知道呈氏說的是真的。
他再也不敢掙紮，顫顫巍巍的站起來，踉蹌著往外走。
離開窈家，他無處可去。
他怕極了，游蕩到縣裏時，天已經亮了。
街道上空蕩蕩的也沒什麽人，昨夜吃的饅頭消化完了，肚子開始餓。
他想找吃的，無意間卻走到楊府。
他看到封糯被一個下人扶著走出來，每走一步，發上的流蘇金簪就跟著晃動，亮的刺眼。
他不知哪裏來的勇氣撲到封糯面前，嘶吼著質問：“為什麽要搶我的位置？為什麽！”
他一開始去找媒婆的時候，媒婆明明跟他說這是十拿九穩的事。
他也去打聽過，好人家的適齡姑娘哥兒不想嫁給曾是舟家贅婿的楊矬老頭子當妾。
可他回一趟天合村後，封糯就在隔天找媒婆說媒想嫁給楊矬，他不信這是無意的。
身穿黑衣的矮小仆人將眉哥兒拉開，封糯瞧了眉哥兒幾眼，這才才認清眼前這臟兮兮的人竟是眉哥兒。
她眸底精光一閃，淡聲道：“因為你是童哥兒的表兄弟。”
眉哥兒瞳孔劇震，他哭吼道：“你恨他，針對我做甚？我也恨他，恨透他了！”
封糯表現出適當的訝異，“木已成舟。”
她從袖子裏掏出一兩銀子遞給眉哥兒，謙聲道：“算是補償。”
一兩銀子不是小錢，眉哥兒猛地跳起來將錢死死揣進兜裏，眼神依舊陰狠，“這是你欠我的！你該給我的！”
扔下這句話，他瘋了一般的跑開。
他怕有人覬覦這一兩銀子，一路上都神經兮兮的捂著。
不知跑了多久，他累到沒有力氣的時候，他停下來了。
他掏出一兩銀子，看著錢在笑。
太好了，他有錢了，他可以活下來了。
手心一空，一只大手搶走了銀子，他猛地擡頭，卻只能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消失在轉角。
“我的錢……”他想追上去，但他已經沒有力氣了，他跌倒在地，眼前發黑。
他覺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眼角瞥見一個硬邦邦的饅頭，他不知道是不是死前出現的幻覺，但他還是發了瘋一般將冷硬的饅頭吃進嘴裏。
有了力氣後，他終於意識到這不是幻覺。
這饅頭，應當是小偷偷跑時太匆忙掉下來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該笑還是該哭，但既然他還活著，他就要報仇。
他撐著墻壁一點點站起來，懷著滿腔的仇怨一步步往回走。
楊府，身穿黑色衣服的矮小男人走到封糯面前，攤開手裏的一兩銀子給封糯看。
封糯只道，“賞你了。”
男人聞言只是合上手，安靜的退下。
不知想到什麽，封糯嘴角蕩開一抹笑。
這種時候，一無所有的人最豁的出去。
眉哥兒，你可別讓我失望啊。
她不知道，她身後的男人癡癡看著她的笑，久久挪不開眼。
“喲，孤男寡女在這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呢？”荻氏邁步走來，笑得諷刺。
封糯微微一笑，“荻氏，我記得老爺夫人說過，讓你沒事別來楊府，就算來也只能走後門，我很好奇，你今日是走後門還是走前門來的？”
她雖是妾，可楊矬對她新鮮感還沒過去，樂意聽她的話。
在楊府，她如今的地位可不比身為贅婿的窈成鈺低。
窈成鈺很識趣，從來沒跟她正面對上過，荻氏卻是個蠢貨，沒事總愛來招惹她。
荻氏眼神一慌，“我走哪條路跟你這個妾室有什麽關系？不過是楊府的下人罷了，看到我竟然還敢不行禮！”
窈成鈺入贅楊家後，她就將自己當成楊家的夫人。
下人們看到她都會行禮尊稱她一聲荻夫人，唯有封糯這個賤人，看到她神色冷漠，眼裏滿是不屑。
封糯輕笑一聲，“我行的禮你敢受嗎？我該喊你什麽？荻夫人？你真以為楊家接受了你這個親家嗎？”
楊矬看不起窈成鈺，若不是楊冶兒死活要嫁，窈成鈺根本進不了楊家的門。
別看荻氏和窈成鈺現在過的好，實則也只是表面風光，私底下，就連下人也沒有真心將他們當主子對待。
荻氏怒了，自窈成鈺成為楊家贅婿後他就從來沒有受過這種侮辱，她擡手就要對封糯動手。
仆人正想上前，卻註意到封糯瞥了他一眼。
他止住腳步，眼睜睜看著荻氏一巴掌打在封糯的手腕。
荻氏得意的笑，她以為封糯是不敢躲。
封糯放下擋臉的手，看著泛紅的手背，嘴角輕扯。
荻氏心底發涼，“你笑什麽？”
封糯沒應，看向她的身後，變臉似的擠出幾滴淚，“老爺。”
荻氏猛地轉身看去。
在她身後，楊矬、楊冶兒、窈成鈺三人正站在不遠處，臉色難看的看著他們。
楊矬怒氣沖沖道，“來人！將這個女的扔出楊府！從今往後，不許楊府任何一個人給她一粒米、一口飯！”
說這話時，他特意警告的瞪了一眼窈成鈺。
窈成鈺渾身發涼，他看向楊冶兒，希望楊冶兒能為荻氏求情，可楊冶兒避開了他的眼。
楊冶兒也討厭封糯，但這種時候，她更不敢觸怒楊矬。
反正她也確實看不起荻氏這個粗鄙又見識短淺的婆婆。
荻氏徹底慌了，她紅著眼看向窈成鈺，“兒子，兒子你不能不管我，兒子你不能把我扔下啊！”
她只有窈成鈺了，若窈成鈺不要她，在這種時候，她還怎麽活的下去。
窈成鈺垂著眼眸，袖子底的手死死攥緊。
他如今還未在楊府站穩腳跟，又如何敢忤逆楊矬？
荻氏看出窈成鈺的逃避，眼神一點點灰暗下去。
下人拉她的時候，她掙開下人的手，“我知道了，我走，我自己走。”
成鈺定不是不管她，而是沒辦法管她，她要先離開這，待風頭過去再偷偷來找成鈺。
楊矬將封糯抱在懷裏安撫，看荻氏走後，窈成鈺都一動未動，他才滿意的冷哼一聲。
這贅婿還算識趣。
“五十兩銀子我可以給，但你這次若是考不上秀才，這五十兩銀子你需得成倍還我。”
楊冶兒一喜，嬌聲道：“爹爹你最好啦。”
這次他們來，為的就是找爹爹借錢科舉。
窈成鈺的指甲深深的嵌進手心，他擡起頭露出感激的笑容，拱手道：“多謝爹爹。”
封糯看出窈成鈺笑容底下的隱忍，眉頭一皺。
這窈成鈺不好對付。
屠家，煤炭在河裏玩水，窈夭貝坐在樹下乘涼，屠景蓄走到他身邊坐下，眼睛一直盯著河面瞧。
窈夭貝好奇的問他，“你在看什麽呀？”
縛叔叔走後，阿蓄每天早上都會雷打不動上山練武，但卻不允許窈夭貝跟著。
天越來越熱，他怕窈夭貝這般來來回回的跑會中暑。
屠景蓄皺著眉頭，“你不覺得水越來越少了嗎？”
窈夭貝歪了歪頭，“好像是呀，以前都能沒過煤炭的腦袋了。”
屠景蓄神色一沈，起身往回走。
窈夭貝不明所以，但還是撐著手站起來，跟在他身後。
屠景蓄找到窈一童，“河裏的水變少了。”
窈一童心口猛地一沈。
他早就猜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但還是抱有僥幸心理。
只要水還在，旱災就不算真正來臨。
他站起身，找到正在起屋子的屠玟決，“這些事先放放，我們得先蓄水了。”
屠玟決讓人搬出家裏所有能存水的工具，窈一童看了之後眉頭皺的更緊。
就算所有東西都裝上水，省著用也不夠他們兩天的用水量。
“我們得挖個蓄水池。”窈一童看向屠玟決，“你去縣裏一趟，想辦法弄一塊油布，油布要多大有多大。”
屠玟決沈著臉應了，窈一童又看向學徒們，“你們找個地方挖坑，坑的四面和底部得平整。”
學徒們正色應道，“是！”
童廉闋皺著眉，“我們這裏是上游，若是上游水變少，那下游怕是有些地方已經沒水了，縣裏情況怕是會更嚴重。”
他起身道：“我去蕁天村一躺。”
窈一童擰起眉頭，“找個學徒跟你一起去。”
童廉闋看向屠鎏，“你跟我一起。”
童廉闋和屠鎏回來時天都黑了，他們載著半驢車的番薯。
窈一童訝異的看向童廉闋，童廉闋無奈道：“若我不求上門，他們便會找上門。”
若他們糧食充足的消息傳出去，定會有不少人上門討要。
升米恩鬥米仇，一旦他們給了，後面來要糧食的人會更多；但若是不給，定會有人因此恨上他們。
所以他花重金買下這些番薯，為的就是讓蕁天村的人知道，屠家同樣沒吃的。
只有哭窮，才不會惹人覬覦。
窈一童重重的嘆了口氣。
“外頭的情況比我想象的還要嚴重，蕁天村一片死寂，莊稼全枯死在田裏。”童廉闋一頓，“蕁天村的河道已經完全幹涸了。”
屠景蓄繃著臉說：“水位又下降了。”
童廉闋看向窈一童，“屠玟決還沒回來嗎？”
蓄水池已經挖好，但若是這個時候把水倒進去，水就會從土裏滲進去，根本存不住。
他們需要用油布把水和幹涸的土地隔開。
“師傅回來了！”守門的屠什高興的大吼出聲，眾人一喜，擡頭看過去。
屠玟決驅趕著驢車駛來，驢車上是一塊巨大的油布。
窈一童松了口氣，揚聲喊道：“今晚大家夥都辛苦點，咱先把水蓄上再休息。”
“好！”學徒們振臂高呼。
屠玟決下車後腳步不停的將油布扛下來，窈一童指揮著他將油布鋪好。
凝蟬在朱壯的攙扶下爬到蓄水池底，一點點的的將油布擦拭幹凈。
屠玟決爬出蓄水池，用鐵釘將油布固定住。
水一缸接一缸的倒進去，天亮的時候，蓄水池裏水波蕩漾。
窈一童讓學徒們將早已準備好的蓋子蓋上蓄水池，又鋪上黃土掩飾。
吳哥兒則把屋裏所有能盛水的工具都裝上水。
忙完這一切後，所有人都累壞了。
他們簡單的擦了擦身體，躺在床上呼聲震天。
這一覺他們從天亮睡到天黑，若不是煤炭突然叫喚出聲，或許他們還能睡的更久。
“啊！”熟悉的尖叫聲在空曠的土地上蕩開，窈一童皺著眉不願意起，屠玟決捂著他的耳朵，待窈一童呼吸平穩後才輕手輕腳的走出房間。
他出來的時候，學徒們已經將人抓住。
竈臺旁的水缸被打破，水缸裏的水落到地面沒一會就被幹涸的土地吸收，了無蹤跡。
學徒們義憤填膺的圍著眉哥兒，童廉闋冷聲問：“為什麽這麽做？”
眉哥兒的眼裏滿是仇恨，“因為童哥兒害了我！若不是童哥兒跟封糯有齷蹉，封糯怎麽可能會為了報覆童哥兒而搶了我的婚約？這一切都是童哥兒的錯，是他把我害到這個地步的，你們要怪就怪他！”
他掃了眼竈臺，看到竈臺上成袋的米糧後，眼底的怨氣更甚。
憑什麽他要為了一口吃的被趕出家門，童哥兒卻還可以過著吃喝無憂的生活。
他本想將糧食偷走把水倒光，可偏偏那該死的黑狗發現了他，他幹脆破罐子破摔把水缸砸了。
他不好過，窈一童也別想好過！
他猙獰的笑，“河道已經幹涸，現在不管是哪裏都沒有水了，你們這麽多口人，沒水我看你們還怎麽活！”
眾人臉色難看至極。
“啪！”凝蟬狠狠甩了眉哥兒一個耳刮子，“封糯針對你關童哥兒什麽事？你也不想想，以她對童哥兒的恨意，怎麽可能不知道你跟童哥兒的關系，她故意這麽說為的就是把你當刀使，你也是傻的很，竟真敢來這找事？”
朱壯扶著凝蟬，給凝蟬順氣的同時悶聲悶氣道：“若非屠家是個心善的人家，你現在早就死了。”
眉哥兒掃了眼對他虎視眈眈的漢子們，渾身一冷。
他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顫顫巍巍道，“我、我錯了，你們放過我吧，我不想死，你們放過我吧。”
童廉闋笑著，眼底卻不見笑意，“放過你是不可能的，今天你要麽自廢一只手，要麽就別想從這裏出去了。”
眉哥兒猛地抱住自己的手，眼淚鼻涕肆虐，“你們是好人，我知道你們是好人，求求你們放過我吧，我真是受封糯挑撥才會這麽做的，你們要怪就去怪封糯吧，要怪就去怪她啊，我是無辜的。”
屠玟決抽出竈臺上的菜刀，“你自己動手還是我幫你動手？”
眉哥兒怎麽敢自己動手，他把心一橫，瘋了般往回沖。
煤炭似是早有預料般汪的一聲從黑暗中躥出去，眉哥兒嚇得往後退，一腳踩到水缸的碎瓷片，身體失衡後直直往地上倒。
“啊——”慘痛的叫聲驚醒了窈一童。
他趕出來時，只看到眉哥兒的手掌壓在碎裂的水缸上，尖銳的角刺穿了眉哥兒的手心。
眉哥兒疼的在地上哀嚎打滾，眾人安靜且冷漠的註視著眉哥兒。
窈一童出聲道，“把人扔出去。”
學徒們一前一後將眉哥兒擡出去，窈一童看著缸底一點零星的水漬，後怕的松了口氣。
凝蟬的手心微微發麻，她道：“若不是想留他一命讓他去找封糯的麻煩，我剛才恨不得直接抽死他！”
眉哥兒的做法實在惡毒，凝蟬現在想起來都氣的渾身發顫。
朱壯的手放在凝蟬背後，一下一下的給凝蟬順氣，“別動氣別動氣。”
吳哥兒擔憂的說：“這麽熱的天，我怕冰窖裏的冰也放不住。”
若冰放不住，冰窖裏的豬肉沒一會就會壞掉了。
凝蟬深吸一口氣道：“明日我同你一起把豬肉全部做成吃食。”
吳哥兒頷首，“也只能如此了。”
半個月時間過去，天氣越來越熱，地面幹枯皸裂。
水和食物越來越少，冰塊轉瞬就化為水，窈一童索性就不讓蕁澄去費這個力氣制冰。
窈一童躺在躺椅上，屠玟決給他扇扇子的功夫，身上的汗就流了又幹。
窈一童擺擺手讓屠玟決別扇了，“這扇子帶出來都是一股熱風。”
屠玟決看著窈一童有氣無力的模樣，眉頭鎖的死緊，“還是得制點冰。”
窈一童拉住他，“不行。”
他們有所準備都過的這麽艱難，外頭那些沒準備的人又該過的有多慘。
他怕的是有人會找上門來，若被人發現他們這個時候還有水制冰，那些人定會瘋魔。
“我能忍。”他看著屠玟決幹裂的嘴唇，把水杯遞過去，“你今天一天都沒喝水。”
屠玟決接過水杯卻是放在桌子上，“我不渴。”
窈一童眉毛一橫，“屠玟決，你若是渴出點好歹來，你讓我和我肚子裏的娃怎麽辦？我知道你想省水，但我們蓄水是為了什麽？”
屠玟決看他真的生氣了，才拿起水杯輕抿了一口。
窈一童抿唇嘆了口氣。
糧食還好，可他們現在的水最多也只能用一個月，旱災卻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過去。
這幾天他已經發現不少學徒都忍著不喝水，硬生生的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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