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獨發【三更合一】
關燈
小
中
大
晉江獨發【三更合一】
想到魔修與正道修士之間的爭鬥，那些模糊不清的面孔被遲筱自動替換。
在腦中幻想了一陣莫司九被蘇眠毆打的場面，遲筱忍不住笑出了聲。
便被謝銜青註意到——又或者說，他永遠有分出一部分註意力，放在她身上。
“笑什麽？”
只是他還沒問出口，便被蘇眠搶了先。
謝銜青眸光一轉，就發現那對師姐妹挽著手走到了前面。
從宗主所在的洞府下山，要走過很長一段石梯。
盡頭隱沒在朦朧的山霧與林海之中。
蘇眠道，“阿筱近日也不來杏林堂看我，可是被什麽新鮮劍譜絆住了腳？”
遲筱：“嗯……”
她有點想含糊一點回答以便蒙混過關，但怎麽能騙過也算是看著她長大的蘇眠。
那個子要更高挑些的人捏了捏她的臉，語氣溫和地威脅，“不準騙我。”
遲筱哽住，視線漂移了一瞬，“也不能說是劍譜吧……”
她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覺得臉上的手更用勁了些。
蘇眠聽出話語間潛藏的意思，震驚道，“那就是被人？？”
不理遲筱裝痛賣慘的呼聲，她回過頭，就看到謝銜青攏著袖子，一臉平靜地跟在兩人身後。
蘇眠不滿：“師兄，你不打算說些什麽嗎？”
謝銜青歪了歪頭。
他的視線從一臉緊張看他的遲筱面上緩緩掃過，才不緊不慢地看向蘇眠，“說什麽？”
在蘇眠不滿的瞪視、以及遲筱瘋狂打眼色之中，他彎了彎眼，“說阿筱近日為背書把自己臉上蹭了兩大個墨團，還是練劍又削了我院子外面的大片竹子？”
隨意便又列舉了幾出遲筱最近闖的禍。
聽得蘇眠失笑，“阿筱這幾日過得還真是充實，之前的擔心看來是我多此一舉了。”
幾句話，謝銜青便將這蘇眠所猜測的、少年慕艾的事情輕描淡寫成了精力太充足，反而不是劍譜一事能概之。
他一步步行在石階上，像是也不覺得自己被兩人丟在後面有什麽。
只是閑淡自若地把玩著手裏隨意折過的一枝青綠。
遲筱頗有些感動。
她之前沒提過在蘇眠面前要保密莫司九的事情，還怕謝銜青點破。
沒想到謝銜青這麽靠譜。
【師兄，你好棒！】
目的達成，遲筱自然不吝嗇口中的誇讚。
她做著口型。
看過來的、微微仰起的臉上眉眼彎彎，像是掛著兩個倒懸的小月牙。
謝銜青其人長著一張昳麗出塵的臉，看著落拓清雅，說起話來也是慢條斯理。
他幾乎不用如何努力，便能讓人言語間順遂他的心意。
“考核能過是幸事。”
青年神情疏懶，只是朝遲筱微微笑了笑，“但阿筱也該知道，做人做事最忌三心二意。”
遲筱：“……”
總感覺被警告了呢。
不過謝銜青既願意為她出言搪塞，蘇眠便沒有再懷疑，狐疑地掃了遲筱一眼便放過了這個話題。
她這才道，“師父分了我去俗世，阿筱可要和我一道？”
藥宗雖常年閉谷，但仙門中人不事生產，弟子到了一定年紀也要去俗世游歷。
這仙門與紅塵，實際上並沒有表面上割舍的那麽開。
還有一些用量大的普通草藥，以及酒茶飲食、衣物小件等也都會去俗世采購。
蘇眠此次便負責這些。
大概是年齡要長上幾歲的原因，她面對遲筱時總是姐姐的做派。
忍不住便想把看到的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帶給這位乖巧可愛的師妹。
知道遲筱玩心重，蘇眠也沒有考慮過她會拒絕的可能性。
不出意料便看到遲筱面上顯出雀躍，但莫名的，肉眼可見又蔫了下去。
她看了看謝銜青，慢吞吞道，“師姐，我就不去了。”
蘇眠：“？”
她這下可就算是看出點苗頭了。
謝銜青怎麽看待遲筱她此前一直不確定，但這人絕不是會容忍遲筱被隨便哪個人騙走的性子。
結合剛才的對話，再看謝銜青臉上始終從容的神情，蘇眠心裏浮現了一個猜想。
這個猜想，讓她忍不住想把譴責的目光投向那人。
蘇眠：【你怎麽對小師妹也下得去手？！】
謝銜青：【。】
他不置可否，只是朝遲筱遞出手。
蘇眠就眼睜睜看著原本乖乖巧巧挽著她的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只被米粒欺騙的鳥雀般主動投進了陷阱。
然後一巴掌把懷裏的醫經之二，拍進了那只骨節纖細的手中。
謝銜青面不改色，只是把書卷了卷，又敲回她的頭頂，“你說吧。”
聲音悶悶，並不痛。
透著一股子無可奈何的感覺。
遲筱悻悻道，“長老說我之前欠下的課業太多，要我趁著仙門大比未開始前，先好好補上一補。”
之前遲長意聽到遲筱信誓旦旦能考過考核，便不再提送她去劍宗一事。
“只是但凡修真之人，無不時刻與人、與天地爭鬥。”
那俗世中年男子面貌的男人道，“此次仙門大比，為師便替你做主，報了名去參加。”
“正好與同道中人切磋一二，以試你劍鋒之銳。”
“總之，就是這樣。”
遲筱多少有些苦惱，她沒註意蘇眠和謝銜青之間的眼神交鋒，只是真切地為她這個學渣命運而悲傷。
單純去打架她倒是不怎麽怕，大比中各宗門派出的都是年輕弟子，劍修又是公認的同境界最強。
還經常能越級打架，說不準就能打贏。
遲筱如今站在分神中期，冥冥之中有種感覺，只需要一個機會，她就可以向前踏出一步。
謝銜青二十年入分神境圓滿。
遲筱如今不過十六，哪怕後面四年都入不了渡劫，也依舊是無數人仰望的天才。
遲長意讓她去參見仙門大比，未嘗沒有要推她一把的想法。
宗門裏的長老，自然也有他們獨特的關照方法。
讓她補課的是一位，還有一位手下掛科無數、逼得弟子直接住在藥田邊上的長老讓遲筱去後山巖洞。
“采長明草一棵，培養三個月，期滿帶來給我，作為考核成果。”
藥宗後山的巖洞之中，只生長著一種也是獨有的一種草藥，長明草。
雖叫長明，實際光芒微弱，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大。
洞中稍微有些光的話，湊得極近說不定都看不到。
難找還不是唯一的麻煩之處，長明草脫離巖洞環境後，修士想要培養，就必須時刻灌註靈力。
不能太多，太多會死。
不能太少，太少會死。
同時要保持生長環境的黑暗無光。
總而言之，就是非常的難伺候。
長明草藥效霸烈，常被用作各種險惡方子的藥引，以毒攻毒。
又因為實在難找，不少弟子都只能捏著鼻子選擇自己栽培。
養完一批，對靈力運用的理解就能上一個檔次。
因此遲筱也不是不能理解，長老為何讓她去采。
但果然還是……
她扭頭對謝銜青道，“師兄，陪我去一趟後山的巖洞吧。”
不想一個人去。
蘇眠只能同情地摸了摸她的頭。
嘴裏安慰道，“師姐出去給你帶些糖和話本回來。”
她頓了頓，又否認道，“算了，話本那些情情愛愛的不適合你。”
“你還沒到那個年紀呢。”
遲筱：“……”
雖然覺得有些心虛，但師姐說得對。
莫司九也就比她大一點，師姐你可一定要保持這個理念到他滾的時候啊！
石階再長，也終究有盡頭。
山腳下，宗門豢養的靈獸收著翅膀落地，朝蘇眠順從地伏下身子。
大概也是明白她這幾句話在謝銜青那肯定不討喜，但蘇眠又實在不放心這個面白心黑的家夥。
無法否認，謝銜青很好。
經年累月相處下來，蘇眠也算是知曉了一些他的堅持。
這件事，很可能是小師妹先主動的。
而且，在正式定論之前，謝銜青不出意料還會給她一次選擇機會。
但……
擔憂地望了遲筱好幾眼後，蘇眠才痛下決心一般，“阿筱，我會記得給你帶話本的。”
世間情愛都有相通之處，她雖然未曾經歷，俗世裏流行的話本子應該能有所啟迪。
小師妹被謝銜青所救，又是從小到大就喜歡跟在他後面。
蘇眠只擔心，遲筱把別的感情，誤認成為了愛情。
鶴唳清肅。
“誒誒，祖宗，別催，這就來。”
蘇眠只得結束這一場單方面的拉扯，趕緊爬上仙鶴的背。
這些仙獸很多都是開宗立派時的老祖養著的，天天靈丹妙藥餵著的，壽命極長。
說是一聲祖宗也不為過。
但還有一個原因，便是之前那群聚在學堂前的師兄師姐們寧願和遲筱禦劍同行，也不要召這些仙獸來的理由：
這群鶴嬌貴又暴脾氣，不像靈寵，像宗門弟子頭頂上的祖宗。
看到幾乎是仙鶴扯著她垂地的衣裙，蘇眠才一步三回頭的、坐上仙鶴飛向連通宗門內外的傳送陣方向。
遲筱：“？”
她真的不懂，蘇眠朝她露出的那種憂心忡忡、像是看自家不知世事的傻孩子的眼神到底是為何。
回頭去看謝銜青，才想起一路下來好像冷淡了他。
遲筱幹咳，假裝無事發生，扯出一張笑臉去牽他袖子，“師兄，走吧，現在去巖洞轉一圈回來，天應該還沒黑。”
謝銜青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牽著自己的手，倒也沒說什麽。
只是把手上的書又翻了一翻。
然後，遺憾地發現這次沒有那些可愛的塗鴉，全新般的書裏除了封頁的名字，便只有空白一片。
琢磨著是否也是喚只仙鶴來，遲筱就聽到旁邊人含笑，“我不讓你抱？”
她眨了眨眼。
謝銜青反握她的手，把她拉向一旁，避開雨後地上積起的水窪。
淺淺一汪水裏世界，容納了青灰色的天空，萬頃碧濤包圍在兩人周身。
青色和藍色的衣袍，共同遮蓋住了交握的手。
手上這麽做，嘴上卻又這麽說。
遲筱就很有些不滿。
她踮腳湊近他，眼角微微上挑，是一副很不好哄的壞脾氣小孩的樣子。
“你不想聽的話，那也可以換成我不想抱你了。”
遲筱哼哼，“四年之期未滿，師兄還是師兄，怎好摟摟抱抱。”
謝銜青無聲嘆氣。
那時從學堂下山，山腰的雨霧還朦朧。
雨過之後，石階邊緣一塊又一塊的青綠苔蘚顯得濕潤又亮麗。
謝銜青說了聲好，遲筱卻沒想到他還能往下再接一句話。
“四年為期，我會閉關沖擊渡劫。”
他垂下的眼安靜又溫和，臉上也是從二人攤開所有後、一直保持著的笑容。
語氣輕松，像是他從沒有困頓於分神圓滿數年時光。
遲筱怎麽可能被他輕描淡寫就蒙騙過去，她睜大了眼，“師兄，你明明知道——”
想說什麽，卻下意識抿住了嘴。
臉上卻是不讚同的神色。
遲筱：“師兄，我會找到幫你的方法……”
她想說她已經有了辦法，卻因為不能明言而顯得像是一句虛浮的安慰。
謝銜青彎了彎眼，輕聲道，“阿筱，修士壽數太長。”
“你我同為分神期，但數百年於我們來說不過彈指即逝。”
“明知你終有一日得以證道，我難不成還要拖著你，與我一同留在原地？”
遲筱：“師兄……”
她無法反駁。
這確實是很現實的原因。
渡劫期修士和分神期就已經不可同日而語，更何況更上一層。
這也是她最迫切要解決的事。
“修道本就是於死地求得一線生機，不可由他人替代。”
謝銜青看著那個愁眉苦臉的小姑娘，嘴上卻還是不緊不慢，“你是打算把籌碼壓在莫司九身上？”
“魔修狡猾，阿筱可不要輕易寄信於他。”
遲筱驚了。
她忍不住道，“師兄，你怎麽知道他是魔修？”
謝銜青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言簡意賅，“魔子。”
遲筱：“……”
行，已經不敢問他到底知道多少了。
看來原著就輸在一步：沒有讓莫司九出現在謝銜青面前。
這才幾天，連著遲筱都覺得自己的秘密已經被看透。
她在想要不要直接自曝。
謝銜青豎起一根手指，“不論之前你想在莫司九身上作何打算，聽我的，這件事你不要插手。”
話語間並沒有高高在上的命令感，面上也是溫和依舊，實際卻是不容置喙。
遲筱蹙眉，不想答應他。
雖說修仙確實如他所言，就是一群人在天道的圍追堵截下爭一分生機。
但謝銜青這種，可是要在死路裏活活破開一條生路。
無中生有。
可以說是瘋狂。
遲筱只記得，最後謝銜青都沒有回轉心意。
甚至因為她話語間流露的、不計代價地要幫忙的意思，而和她生了一場不大不小的氣。
“你當先保重你自己。”
謝銜青敲著她的頭，言語之間充滿了不讚同。
遲筱當時只顧著和他爭論，卻來不及深想。
如今聯系到現在，遲長意的突然回來、還有突然選在藥宗舉辦的仙門大比，說不定都和謝銜青有著不淺的關系。
他把什麽都安排好了，就是對自己仿若兒戲。
“師兄話裏覺得我已經不是小孩子，話外卻全將我看作小孩。”
遲筱聳拉著眉眼，退一步越想越氣，又擡頭放了狠話，“那這四年裏，我也不承認師兄是、是我的……”
她憋了半天，總覺得在那人饒有趣味的註視裏說出那個詞只會正中他下懷，便索性換了個說法。
遲筱冷笑，“師兄要是不守承諾的話，我就讓師姐下次也帶我出去，反正外面的漂亮男人多的是。”
怕是蘇眠都想不到她的小師妹這麽敢想，也這麽敢說。
謝銜青斂下眼看她，哪怕知道這人只是一時妄言，卻還是在想到那個場景後，覺得郁氣填滿胸腔。
卻……對她生不起氣。
原本握在手中的青枝被靈力催發，枝葉間結出一朵雪白而花瓣上微有紋路的花來。
撇去其餘的枝葉，謝銜青把花別進遲筱發間，像是無聲的示弱。
“好。”
謝銜青道，“我知道了。”
不會讓你有這個機會的。
他心想。
手指碰觸到發間的花，再者又見謝銜青臉上多少有些郁悶，遲筱才算是心滿意足揭過這個話題。
她看了看天色，突然就起了一點心思，絕口不提剛剛說不想抱的是她，“師兄，我帶你禦劍吧！”
小姑娘仰著臉，怒氣一向是來得快散得也快，從不過多糾結。
如今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已經開始期待的樣子。
謝銜青終究是不忍拒絕，無奈頷首。
遲筱歡呼。
分神境的劍修，神識和劍大體已經有所共鳴，她只需一念，便召出了佩劍。
那把看起來其貌不揚甚至有些寒磣的劍，踩上去後竟也是穩穩當當。
謝銜青隱隱警告地看了她一眼，無情拒絕遲筱打算橫抱他的提議。
她顯然是有些遺憾。
林濤與山霧被踩在腳下。
帶著寒意的風吹拂在臉上。
雲煙分散，景色輕易便能收攬於眼中。
她好像又開心起來了。
謝銜青扶了扶遲筱發間的花，見她如此，只是安靜地彎了彎眼。
巖洞如其名，是藥宗後山裏一處洞穴，入口隱蔽在中空的巖石之中。
內裏黑暗無光，長明草本身不能見火見光，便只能摸黑前進。
遲筱多少是有點虛。
謝銜青走在前，她縮在後面。
外圍的長明草早被采光，只有往更深裏去，才能采到。
越深越暗，又濕又冷。
可能正是這不知來處的風，夾著濕氣吹拂來的黏膩感。
遲筱覺得脖頸後面都麻麻的。
人也是麻麻的。
想用靈力去找，又怕這靈力太多太少，還沒采到長明草就直接殺死了一片。
慶幸的是修仙之人五感靈敏，遲筱才沒有撞上這裏面不知何處便豎起一根的石柱。
要命。
她忍不住嘖了一聲。
下意識想去看謝銜青，視線裏也只有一片黑暗。
這黑不溜秋的環境裏也只能聽到他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有水滴順著頂上的鐘乳石滴落在地，時而發出滴入水潭的清脆聲，時而發出滴入地裏的悶聲。
好在兩人始終牽著的手，讓遲筱多少有些安心。
不知是因為黑暗裏太過無趣，還是別的什麽，她突然問道，“師兄，你知道我其實和莫司九一樣，也是——”
開合的嘴唇被虛虛抵住。
遲筱眨了眨眼，才反應過來，那是謝銜青的手指。
青年的聲音依舊清越，“阿筱，你可還記得我遇見你那天？”
“嗯？”
下意識順著他話回憶，遲筱道，“就是我躺在墻角，奄奄一息向你求救那天嗎？”
“當然記得，我還記得我當時問了你，如果你還沒有娶親，願不願意讓我當你的童養媳。”
她嘆了聲，“可是，師兄當時拒絕我拒絕的好幹脆。”
說話時，有一點一點的熱氣噴灑在手指內側。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有完全不同的、溫熱的觸感一觸即逝。
尤其說到童養媳那句時，她聲音滿是笑意，還有毫不遮掩的挑釁意味。
謝銜青收回手，表情有些莫測。
沒有回應那句童養媳，他點到即止，“你的傷口，絕不是野獸能撕咬出來的。”
這就是說，他開始就已經懷疑了嗎？
遲筱撇嘴。
卻只能服氣，他的腦子的構造，好像就是和平常人不一樣。
悻悻站直身體，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巖洞深處。
遲筱左右張望，濃稠的黑暗裏，那一小抹亮光竟也像是引路的明燈。
拉著謝銜青過去，遲筱沒急著去摘那朵花，只是攀著那人的肩，湊到他耳邊輕聲問他，“師兄，我現在再問你一遍。”
“如果換作現在的我，你會答應嗎？”
她的嗓音帶著不加遮掩的笑意，又因為湊得太近，那一點點混雜其中的惡劣都輕易就能被聽出來。
明明在問問題，卻又不說清楚，只是引人聯想。
謝銜青低著頭。
呼吸間皆是她身上、發間的清甜氣息。
他被抵在石壁之上。
甚至需要彎下腰，才能屈就兩手抵在他身側的小姑娘。
看起來是個暧昧的姿勢，只是黑暗蓋住了這份他人眼中的暧昧。
沈默之中，謝銜青像是真的在思考。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聞，遲筱明明是強勢的一方，卻因為思緒不可避免的游離，而在這股令人安心的氣息的包圍下，小小地打了個哈欠。
她困頓地眨了眨眼。
剛剛一時興起的惡趣味被拋之腦後，考核前連夜突擊的後遺癥終於一陣湧了上來。
冰涼的手指抵在眼角，幫她擦去了那股被困意逼出的淚水。
謝銜青低笑，“怎麽說著說著還困了。”
遲筱瞇了瞇眼，“你都不知道我這陣子有多努力。”
他笑出聲，連著胸腔都在震動。
提醒了遲筱現在他們的姿勢，以及剛剛未盡的話題。
她搖頭擺脫一陣又一陣的困意，逼問，“師兄，你答應嗎？”
謝銜青道，“不答應如何，答應又如何？”
他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潔麗的花朵被遲筱的動作帶的抖落陣陣清幽香氣。
在這無邊黑暗裏，被加強的五感中，顯得格外的明顯。
謝銜青下意識想去觸碰那朵花。
遲筱卻是突然伸手，制止了他的動作，而在那凸起的、有著好看弧度的腕骨處咬了一口。
又好像是覺得咬重了，有些不好意思。
便只好裝作無事發生。
遲筱理不直氣也壯，“不答應的話，我咬人很痛的。”
“所以師兄你最好是順著我，不然……”
不然什麽，她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覺得那陣清幽香氣驀地濃烈了許多，像是近在咫尺。
唇上有細膩的觸感，以及其上的、隱約能感覺到的淺淺紋路。
然後才是謝銜青身上的味道。
一個隔著一朵花的吻。
帶著克制，卻又因為行為本身就已經脫離克制，而顯得矛盾。
長明草無風也招搖。
淺淡而不細看的光，讓它像是浮在半空的一點星光。
有地下暗河水聲淙淙。
近在咫尺的心跳聲被無限放大，怦怦、怦怦，原本嘈雜，卻像是漸生默契一般，變得重合而一致。
花的氣息？
她的氣息？
他的氣息？
黑暗之間，好像只有他們是真實，又好像連他們都是虛幻。
只有那一點微小的光。
遲筱扯著謝銜青的袖子，像是能借此感受到一點，他理智的碎裂。
有些抱歉，又覺得有點成就感。
他身上的游離感被打碎，隱在黑暗之中的表情脆弱又沈醉，像是終於被她拉扯進了紅塵之中。
紅塵萬丈，密不透風地將人包裹。
謝銜青閉著眼，睫羽顫動間，有溫熱的指尖撫上他的臉。
她的聲音也有些啞，像是綿軟內裏藏著小小的鉤子，“師兄。”
這個稱呼，似乎並不怎麽合時宜。
謝銜青卻不想糾正她。
他低低地嗯了一聲，背抵在石壁上，懷裏是那個以踩他底線為樂的小姑娘。
她搖了搖他的袖子，又順著握住他的手。
像是幼時看見想要的東西，就會揪著他的袖子，眼睛亮亮地看他。
從前大多是各種零嘴劍譜。
如今想要的……
遲筱卻不知道他內心在想什麽，只是笑瞇瞇拖長聲道，“師兄好像覺得有些為難，那我就勉為其難換一個吧。”
那個四年之約，並沒有什麽賭彩。
遲筱決定給它加上一個。
“四年期滿，師兄可願娶我為妻？”
按照原著劇情，宗主遲長意游歷未歸，留在宗門內的長老皆不擅長戰鬥。
藥宗上下沈溺於世外桃源的安寧中，自然抵不住魔修有備而來。
卻無人避退，也無路可退。
但如今遲長意已歸，仙門弟子不日將聚集於藥宗境地。
魔修只要有腦子都知道從長計議。
小院院側的廂房內，遲筱在藥爐前煎藥。
像是一個不經意的手抖，她身後躺在竹床上的莫司九，便眼睜睜看著一把黃連，垂直落進了架在小竈上、水氣蒸騰的藥爐。
莫司九：“……”
本就蒼白的臉色此刻更是雪上加霜。
他咳嗽了聲，“遲姑娘……”
這些天來，遲筱遵守承諾，但凡有空便來幫忙照看莫司九。
她做得認真，也正是因為這份認真，讓親身體驗了一把她紮針技術的莫司九都沒能說出什麽不好來。
——雖然我做得不好，但我已經努力了，你還想怎樣？
就差沒把這句話刻在臉上。
遲筱當然能看出他隱忍的低頭，以及藏在平淡表面下的不滿。
好歹也是魔尊，哪怕魔修對他只存利用之心，也不至於在別的地方苛待。
但……那又怎樣？
遲筱不過是把原著裏莫司九對蘇眠說過的話，以行動讓他同樣體驗一回罷了。
莫司九修養了將近半個月，身上的外傷顯而易見的已經好全。
唯有臉色，從原先讓人見之生憐的蒼白，變成如今的面有菜色。
“啊，抱歉。”
道歉是一定會道的，不過改不改那肯定是不改。
她盛起那碗因為過多的黃連而顯得極為濃稠苦澀的藥，一邊因為那苦味憋著氣，一邊又因為莫司九臉上那隱隱開裂的表情而笑的想漏氣，“黃連清熱解毒，莫道友不必憂心。”
“來，喝藥吧。”
她端著碗，臉上是殷殷期盼，像是每一個希望病人早點痊愈的醫生。
雖然手裏的那碗藥，只會讓人幻覺是誤入了什麽大郎喝藥現場。
莫司九看著她。
不經懷疑，她可能是想讓他死。
份量過多的黃連導致碗裏的藥汁濃稠又黑苦，是聞著就覺得致死的、讓人不免產生發自真心的抗拒。
和那讓人甚至不忍心稱為藥的東西，他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遲姑娘，這幾日怎麽不見謝仙長？”
遲筱一臉“別客氣啊咱倆什麽交情”的寬容，把藥碗強行塞進他手裏。
含笑道，“仙門大比近在眼前，師兄要去幫忙準備，所以經常不在院中。”
倒是她，自從過了考核後，每日無所事事。
除了照顧那見鬼的長明草，便是興致勃勃來照（折）顧（騰）莫司九。
練劍都算是見縫插針了。
莫司九捕捉到關鍵信息後，想擱下那藥碗的手一頓。
他似是無意問道，“仙門大比？”
在遲筱的笑容裏，莫司九不得不淺嘗了一口藥，眉頭瞬間擰成一個麻花出來。
他垂下眼睫，才掩蓋住眼眸裏幾乎滿溢的戾氣。
莫司九看著和遲筱年歲差不多大，實際卻已經步入了渡劫。
姑且不提魔修功法的弊病，他已經可以被稱作一方呼風喚雨的大能。
在他眼裏，這小院的兩人如若不是任務需要，早就被他殺死。
【狗男女】
這是他唯一的評價。
莫司九陰郁地看著那碗黑乎乎的藥汁，一口喝了下去。
然後才聽到那個女修慢慢悠悠道，“莫道友是域外散修，你會不知道也不奇怪。”
“是仙門為選拔優秀弟子而舉辦的賽事，奪魁者可以拿到由各宗門提供的獎品。”
莫司九捏著碗的手松了松，他擡頭，“獎品？”
遲筱笑瞇瞇點頭，“劍宗拿的寶劍，佛宗也是一些寶器。”
“我們藥宗的話，這次比較舍得。”
她看著坐起身的莫司九緩緩道，“我們拿了宗門至寶當做彩頭。”
“要說的話，連我也不知道那個至寶是什麽。”
她維持了一貫的話嘮人設，輕而易舉就把一些關鍵信息托盤而出，“不過根據我師父師兄那裏的風聲，確實是個大寶貝。”
實力演繹了把廢話當廢話說的精髓。
莫司九眼神閃爍了些許，他剛剛還覺得任務已經失敗，正在想要不要就這半個月的“照顧”好好報答一下這對師兄妹，便聽到了這個消息。
他放下藥碗，擡眼看遲筱，“遲姑娘，我覺得我身上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遲筱作出一副驚喜的樣子，“是嗎？那恭喜莫道友了。”
莫司九道，“多謝。只是我想冒昧問上一句，仙門大比，我這種散修可以參與嗎？”
他像是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不瞞你說，我也挺會用劍的。”
“自然可以。”
遲筱先是對他的問話作出肯定，面上笑容緩緩擴大，“真的嗎？不瞞你說，我也挺會用劍的。”
也像是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她眨了眨眼，“藥宗上下只有我一人習劍，每日就是悶著頭練劍，也不知道自己水平到底如何。”
“既然莫道友說自己也會用劍，可願和我比試一番？”
遲筱作出理解的樣子，“重傷剛剛痊愈，所以我們以劍技比試即可。”
心裏卻在冷笑，她當然知道魔修功法境界上升的快，哪怕惡障迷心，打起架來也是仿佛和個武力點滿的瘋子在打，吃力不討好。
但單論劍技，遲筱有自信把他按在地板上摩擦。
不巧，莫司九很可能也是這麽想的。
他答應的很快。
這些時日下來，莫司九無比確定，面前這個女修不過是個在溺愛環境裏，被寵壞的漂亮廢物。
她那個師兄，倒是值得忌憚一二。
——前提是，謝銜青沒有被批命，這輩子都將困頓在分神境界。
兩個廢物。
適者生存的叢林法則環境裏長大的少年人自然是看不起廢物的。
他披著外袍，便拿上木劍和遲筱去小院內比試。
甚至不屑於遮掩臉上的輕視。
遲筱卻是微微笑了起來。
她笑著的時候眉眼彎彎，那幾分姝艷感被透過層疊樹影而下的陽光照得熠熠生輝，任誰看了都說不出一句貶低來。
她聲音輕松又甜脆，“莫道友，請吧。”
粗糙的木劍握在那雙如玉雕般的手裏，極致的對比讓人根本不會覺得那人有多強，而是用一種看輕的想法，覺得她會不會被劃破手。
是那種，只會覺得“她哭起來的樣子，想必一定很有趣吧”的想法。
莫司九冷淡地點了點頭。
他覺得遭了這麽些天罪後，他多少是應該回報一二的。
“請。”
他言簡意賅。
遲筱點點頭，面上笑容越發燦爛。
兩人交手的一剎那，莫司九突然回憶起了，他來這的第一天，那種由心底而上的恐懼。
寫的我也麻麻的……不過好歹是寫完了QAQ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想到魔修與正道修士之間的爭鬥，那些模糊不清的面孔被遲筱自動替換。
在腦中幻想了一陣莫司九被蘇眠毆打的場面，遲筱忍不住笑出了聲。
便被謝銜青註意到——又或者說，他永遠有分出一部分註意力，放在她身上。
“笑什麽？”
只是他還沒問出口，便被蘇眠搶了先。
謝銜青眸光一轉，就發現那對師姐妹挽著手走到了前面。
從宗主所在的洞府下山，要走過很長一段石梯。
盡頭隱沒在朦朧的山霧與林海之中。
蘇眠道，“阿筱近日也不來杏林堂看我，可是被什麽新鮮劍譜絆住了腳？”
遲筱：“嗯……”
她有點想含糊一點回答以便蒙混過關，但怎麽能騙過也算是看著她長大的蘇眠。
那個子要更高挑些的人捏了捏她的臉，語氣溫和地威脅，“不準騙我。”
遲筱哽住，視線漂移了一瞬，“也不能說是劍譜吧……”
她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覺得臉上的手更用勁了些。
蘇眠聽出話語間潛藏的意思，震驚道，“那就是被人？？”
不理遲筱裝痛賣慘的呼聲，她回過頭，就看到謝銜青攏著袖子，一臉平靜地跟在兩人身後。
蘇眠不滿：“師兄，你不打算說些什麽嗎？”
謝銜青歪了歪頭。
他的視線從一臉緊張看他的遲筱面上緩緩掃過，才不緊不慢地看向蘇眠，“說什麽？”
在蘇眠不滿的瞪視、以及遲筱瘋狂打眼色之中，他彎了彎眼，“說阿筱近日為背書把自己臉上蹭了兩大個墨團，還是練劍又削了我院子外面的大片竹子？”
隨意便又列舉了幾出遲筱最近闖的禍。
聽得蘇眠失笑，“阿筱這幾日過得還真是充實，之前的擔心看來是我多此一舉了。”
幾句話，謝銜青便將這蘇眠所猜測的、少年慕艾的事情輕描淡寫成了精力太充足，反而不是劍譜一事能概之。
他一步步行在石階上，像是也不覺得自己被兩人丟在後面有什麽。
只是閑淡自若地把玩著手裏隨意折過的一枝青綠。
遲筱頗有些感動。
她之前沒提過在蘇眠面前要保密莫司九的事情，還怕謝銜青點破。
沒想到謝銜青這麽靠譜。
【師兄，你好棒！】
目的達成，遲筱自然不吝嗇口中的誇讚。
她做著口型。
看過來的、微微仰起的臉上眉眼彎彎，像是掛著兩個倒懸的小月牙。
謝銜青其人長著一張昳麗出塵的臉，看著落拓清雅，說起話來也是慢條斯理。
他幾乎不用如何努力，便能讓人言語間順遂他的心意。
“考核能過是幸事。”
青年神情疏懶，只是朝遲筱微微笑了笑，“但阿筱也該知道，做人做事最忌三心二意。”
遲筱：“……”
總感覺被警告了呢。
不過謝銜青既願意為她出言搪塞，蘇眠便沒有再懷疑，狐疑地掃了遲筱一眼便放過了這個話題。
她這才道，“師父分了我去俗世，阿筱可要和我一道？”
藥宗雖常年閉谷，但仙門中人不事生產，弟子到了一定年紀也要去俗世游歷。
這仙門與紅塵，實際上並沒有表面上割舍的那麽開。
還有一些用量大的普通草藥，以及酒茶飲食、衣物小件等也都會去俗世采購。
蘇眠此次便負責這些。
大概是年齡要長上幾歲的原因，她面對遲筱時總是姐姐的做派。
忍不住便想把看到的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帶給這位乖巧可愛的師妹。
知道遲筱玩心重，蘇眠也沒有考慮過她會拒絕的可能性。
不出意料便看到遲筱面上顯出雀躍，但莫名的，肉眼可見又蔫了下去。
她看了看謝銜青，慢吞吞道，“師姐，我就不去了。”
蘇眠：“？”
她這下可就算是看出點苗頭了。
謝銜青怎麽看待遲筱她此前一直不確定，但這人絕不是會容忍遲筱被隨便哪個人騙走的性子。
結合剛才的對話，再看謝銜青臉上始終從容的神情，蘇眠心裏浮現了一個猜想。
這個猜想，讓她忍不住想把譴責的目光投向那人。
蘇眠：【你怎麽對小師妹也下得去手？！】
謝銜青：【。】
他不置可否，只是朝遲筱遞出手。
蘇眠就眼睜睜看著原本乖乖巧巧挽著她的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只被米粒欺騙的鳥雀般主動投進了陷阱。
然後一巴掌把懷裏的醫經之二，拍進了那只骨節纖細的手中。
謝銜青面不改色，只是把書卷了卷，又敲回她的頭頂，“你說吧。”
聲音悶悶，並不痛。
透著一股子無可奈何的感覺。
遲筱悻悻道，“長老說我之前欠下的課業太多，要我趁著仙門大比未開始前，先好好補上一補。”
之前遲長意聽到遲筱信誓旦旦能考過考核，便不再提送她去劍宗一事。
“只是但凡修真之人，無不時刻與人、與天地爭鬥。”
那俗世中年男子面貌的男人道，“此次仙門大比，為師便替你做主，報了名去參加。”
“正好與同道中人切磋一二，以試你劍鋒之銳。”
“總之，就是這樣。”
遲筱多少有些苦惱，她沒註意蘇眠和謝銜青之間的眼神交鋒，只是真切地為她這個學渣命運而悲傷。
單純去打架她倒是不怎麽怕，大比中各宗門派出的都是年輕弟子，劍修又是公認的同境界最強。
還經常能越級打架，說不準就能打贏。
遲筱如今站在分神中期，冥冥之中有種感覺，只需要一個機會，她就可以向前踏出一步。
謝銜青二十年入分神境圓滿。
遲筱如今不過十六，哪怕後面四年都入不了渡劫，也依舊是無數人仰望的天才。
遲長意讓她去參見仙門大比，未嘗沒有要推她一把的想法。
宗門裏的長老，自然也有他們獨特的關照方法。
讓她補課的是一位，還有一位手下掛科無數、逼得弟子直接住在藥田邊上的長老讓遲筱去後山巖洞。
“采長明草一棵，培養三個月，期滿帶來給我，作為考核成果。”
藥宗後山的巖洞之中，只生長著一種也是獨有的一種草藥，長明草。
雖叫長明，實際光芒微弱，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大。
洞中稍微有些光的話，湊得極近說不定都看不到。
難找還不是唯一的麻煩之處，長明草脫離巖洞環境後，修士想要培養，就必須時刻灌註靈力。
不能太多，太多會死。
不能太少，太少會死。
同時要保持生長環境的黑暗無光。
總而言之，就是非常的難伺候。
長明草藥效霸烈，常被用作各種險惡方子的藥引，以毒攻毒。
又因為實在難找，不少弟子都只能捏著鼻子選擇自己栽培。
養完一批，對靈力運用的理解就能上一個檔次。
因此遲筱也不是不能理解，長老為何讓她去采。
但果然還是……
她扭頭對謝銜青道，“師兄，陪我去一趟後山的巖洞吧。”
不想一個人去。
蘇眠只能同情地摸了摸她的頭。
嘴裏安慰道，“師姐出去給你帶些糖和話本回來。”
她頓了頓，又否認道，“算了，話本那些情情愛愛的不適合你。”
“你還沒到那個年紀呢。”
遲筱：“……”
雖然覺得有些心虛，但師姐說得對。
莫司九也就比她大一點，師姐你可一定要保持這個理念到他滾的時候啊！
石階再長，也終究有盡頭。
山腳下，宗門豢養的靈獸收著翅膀落地，朝蘇眠順從地伏下身子。
大概也是明白她這幾句話在謝銜青那肯定不討喜，但蘇眠又實在不放心這個面白心黑的家夥。
無法否認，謝銜青很好。
經年累月相處下來，蘇眠也算是知曉了一些他的堅持。
這件事，很可能是小師妹先主動的。
而且，在正式定論之前，謝銜青不出意料還會給她一次選擇機會。
但……
擔憂地望了遲筱好幾眼後，蘇眠才痛下決心一般，“阿筱，我會記得給你帶話本的。”
世間情愛都有相通之處，她雖然未曾經歷，俗世裏流行的話本子應該能有所啟迪。
小師妹被謝銜青所救，又是從小到大就喜歡跟在他後面。
蘇眠只擔心，遲筱把別的感情，誤認成為了愛情。
鶴唳清肅。
“誒誒，祖宗，別催，這就來。”
蘇眠只得結束這一場單方面的拉扯，趕緊爬上仙鶴的背。
這些仙獸很多都是開宗立派時的老祖養著的，天天靈丹妙藥餵著的，壽命極長。
說是一聲祖宗也不為過。
但還有一個原因，便是之前那群聚在學堂前的師兄師姐們寧願和遲筱禦劍同行，也不要召這些仙獸來的理由：
這群鶴嬌貴又暴脾氣，不像靈寵，像宗門弟子頭頂上的祖宗。
看到幾乎是仙鶴扯著她垂地的衣裙，蘇眠才一步三回頭的、坐上仙鶴飛向連通宗門內外的傳送陣方向。
遲筱：“？”
她真的不懂，蘇眠朝她露出的那種憂心忡忡、像是看自家不知世事的傻孩子的眼神到底是為何。
回頭去看謝銜青，才想起一路下來好像冷淡了他。
遲筱幹咳，假裝無事發生，扯出一張笑臉去牽他袖子，“師兄，走吧，現在去巖洞轉一圈回來，天應該還沒黑。”
謝銜青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牽著自己的手，倒也沒說什麽。
只是把手上的書又翻了一翻。
然後，遺憾地發現這次沒有那些可愛的塗鴉，全新般的書裏除了封頁的名字，便只有空白一片。
琢磨著是否也是喚只仙鶴來，遲筱就聽到旁邊人含笑，“我不讓你抱？”
她眨了眨眼。
謝銜青反握她的手，把她拉向一旁，避開雨後地上積起的水窪。
淺淺一汪水裏世界，容納了青灰色的天空，萬頃碧濤包圍在兩人周身。
青色和藍色的衣袍，共同遮蓋住了交握的手。
手上這麽做，嘴上卻又這麽說。
遲筱就很有些不滿。
她踮腳湊近他，眼角微微上挑，是一副很不好哄的壞脾氣小孩的樣子。
“你不想聽的話，那也可以換成我不想抱你了。”
遲筱哼哼，“四年之期未滿，師兄還是師兄，怎好摟摟抱抱。”
謝銜青無聲嘆氣。
那時從學堂下山，山腰的雨霧還朦朧。
雨過之後，石階邊緣一塊又一塊的青綠苔蘚顯得濕潤又亮麗。
謝銜青說了聲好，遲筱卻沒想到他還能往下再接一句話。
“四年為期，我會閉關沖擊渡劫。”
他垂下的眼安靜又溫和，臉上也是從二人攤開所有後、一直保持著的笑容。
語氣輕松，像是他從沒有困頓於分神圓滿數年時光。
遲筱怎麽可能被他輕描淡寫就蒙騙過去，她睜大了眼，“師兄，你明明知道——”
想說什麽，卻下意識抿住了嘴。
臉上卻是不讚同的神色。
遲筱：“師兄，我會找到幫你的方法……”
她想說她已經有了辦法，卻因為不能明言而顯得像是一句虛浮的安慰。
謝銜青彎了彎眼，輕聲道，“阿筱，修士壽數太長。”
“你我同為分神期，但數百年於我們來說不過彈指即逝。”
“明知你終有一日得以證道，我難不成還要拖著你，與我一同留在原地？”
遲筱：“師兄……”
她無法反駁。
這確實是很現實的原因。
渡劫期修士和分神期就已經不可同日而語，更何況更上一層。
這也是她最迫切要解決的事。
“修道本就是於死地求得一線生機，不可由他人替代。”
謝銜青看著那個愁眉苦臉的小姑娘，嘴上卻還是不緊不慢，“你是打算把籌碼壓在莫司九身上？”
“魔修狡猾，阿筱可不要輕易寄信於他。”
遲筱驚了。
她忍不住道，“師兄，你怎麽知道他是魔修？”
謝銜青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言簡意賅，“魔子。”
遲筱：“……”
行，已經不敢問他到底知道多少了。
看來原著就輸在一步：沒有讓莫司九出現在謝銜青面前。
這才幾天，連著遲筱都覺得自己的秘密已經被看透。
她在想要不要直接自曝。
謝銜青豎起一根手指，“不論之前你想在莫司九身上作何打算，聽我的，這件事你不要插手。”
話語間並沒有高高在上的命令感，面上也是溫和依舊，實際卻是不容置喙。
遲筱蹙眉，不想答應他。
雖說修仙確實如他所言，就是一群人在天道的圍追堵截下爭一分生機。
但謝銜青這種，可是要在死路裏活活破開一條生路。
無中生有。
可以說是瘋狂。
遲筱只記得，最後謝銜青都沒有回轉心意。
甚至因為她話語間流露的、不計代價地要幫忙的意思，而和她生了一場不大不小的氣。
“你當先保重你自己。”
謝銜青敲著她的頭，言語之間充滿了不讚同。
遲筱當時只顧著和他爭論，卻來不及深想。
如今聯系到現在，遲長意的突然回來、還有突然選在藥宗舉辦的仙門大比，說不定都和謝銜青有著不淺的關系。
他把什麽都安排好了，就是對自己仿若兒戲。
“師兄話裏覺得我已經不是小孩子，話外卻全將我看作小孩。”
遲筱聳拉著眉眼，退一步越想越氣，又擡頭放了狠話，“那這四年裏，我也不承認師兄是、是我的……”
她憋了半天，總覺得在那人饒有趣味的註視裏說出那個詞只會正中他下懷，便索性換了個說法。
遲筱冷笑，“師兄要是不守承諾的話，我就讓師姐下次也帶我出去，反正外面的漂亮男人多的是。”
怕是蘇眠都想不到她的小師妹這麽敢想，也這麽敢說。
謝銜青斂下眼看她，哪怕知道這人只是一時妄言，卻還是在想到那個場景後，覺得郁氣填滿胸腔。
卻……對她生不起氣。
原本握在手中的青枝被靈力催發，枝葉間結出一朵雪白而花瓣上微有紋路的花來。
撇去其餘的枝葉，謝銜青把花別進遲筱發間，像是無聲的示弱。
“好。”
謝銜青道，“我知道了。”
不會讓你有這個機會的。
他心想。
手指碰觸到發間的花，再者又見謝銜青臉上多少有些郁悶，遲筱才算是心滿意足揭過這個話題。
她看了看天色，突然就起了一點心思，絕口不提剛剛說不想抱的是她，“師兄，我帶你禦劍吧！”
小姑娘仰著臉，怒氣一向是來得快散得也快，從不過多糾結。
如今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已經開始期待的樣子。
謝銜青終究是不忍拒絕，無奈頷首。
遲筱歡呼。
分神境的劍修，神識和劍大體已經有所共鳴，她只需一念，便召出了佩劍。
那把看起來其貌不揚甚至有些寒磣的劍，踩上去後竟也是穩穩當當。
謝銜青隱隱警告地看了她一眼，無情拒絕遲筱打算橫抱他的提議。
她顯然是有些遺憾。
林濤與山霧被踩在腳下。
帶著寒意的風吹拂在臉上。
雲煙分散，景色輕易便能收攬於眼中。
她好像又開心起來了。
謝銜青扶了扶遲筱發間的花，見她如此，只是安靜地彎了彎眼。
巖洞如其名，是藥宗後山裏一處洞穴，入口隱蔽在中空的巖石之中。
內裏黑暗無光，長明草本身不能見火見光，便只能摸黑前進。
遲筱多少是有點虛。
謝銜青走在前，她縮在後面。
外圍的長明草早被采光，只有往更深裏去，才能采到。
越深越暗，又濕又冷。
可能正是這不知來處的風，夾著濕氣吹拂來的黏膩感。
遲筱覺得脖頸後面都麻麻的。
人也是麻麻的。
想用靈力去找，又怕這靈力太多太少，還沒采到長明草就直接殺死了一片。
慶幸的是修仙之人五感靈敏，遲筱才沒有撞上這裏面不知何處便豎起一根的石柱。
要命。
她忍不住嘖了一聲。
下意識想去看謝銜青，視線裏也只有一片黑暗。
這黑不溜秋的環境裏也只能聽到他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有水滴順著頂上的鐘乳石滴落在地，時而發出滴入水潭的清脆聲，時而發出滴入地裏的悶聲。
好在兩人始終牽著的手，讓遲筱多少有些安心。
不知是因為黑暗裏太過無趣，還是別的什麽，她突然問道，“師兄，你知道我其實和莫司九一樣，也是——”
開合的嘴唇被虛虛抵住。
遲筱眨了眨眼，才反應過來，那是謝銜青的手指。
青年的聲音依舊清越，“阿筱，你可還記得我遇見你那天？”
“嗯？”
下意識順著他話回憶，遲筱道，“就是我躺在墻角，奄奄一息向你求救那天嗎？”
“當然記得，我還記得我當時問了你，如果你還沒有娶親，願不願意讓我當你的童養媳。”
她嘆了聲，“可是，師兄當時拒絕我拒絕的好幹脆。”
說話時，有一點一點的熱氣噴灑在手指內側。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有完全不同的、溫熱的觸感一觸即逝。
尤其說到童養媳那句時，她聲音滿是笑意，還有毫不遮掩的挑釁意味。
謝銜青收回手，表情有些莫測。
沒有回應那句童養媳，他點到即止，“你的傷口，絕不是野獸能撕咬出來的。”
這就是說，他開始就已經懷疑了嗎？
遲筱撇嘴。
卻只能服氣，他的腦子的構造，好像就是和平常人不一樣。
悻悻站直身體，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巖洞深處。
遲筱左右張望，濃稠的黑暗裏，那一小抹亮光竟也像是引路的明燈。
拉著謝銜青過去，遲筱沒急著去摘那朵花，只是攀著那人的肩，湊到他耳邊輕聲問他，“師兄，我現在再問你一遍。”
“如果換作現在的我，你會答應嗎？”
她的嗓音帶著不加遮掩的笑意，又因為湊得太近，那一點點混雜其中的惡劣都輕易就能被聽出來。
明明在問問題，卻又不說清楚，只是引人聯想。
謝銜青低著頭。
呼吸間皆是她身上、發間的清甜氣息。
他被抵在石壁之上。
甚至需要彎下腰，才能屈就兩手抵在他身側的小姑娘。
看起來是個暧昧的姿勢，只是黑暗蓋住了這份他人眼中的暧昧。
沈默之中，謝銜青像是真的在思考。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聞，遲筱明明是強勢的一方，卻因為思緒不可避免的游離，而在這股令人安心的氣息的包圍下，小小地打了個哈欠。
她困頓地眨了眨眼。
剛剛一時興起的惡趣味被拋之腦後，考核前連夜突擊的後遺癥終於一陣湧了上來。
冰涼的手指抵在眼角，幫她擦去了那股被困意逼出的淚水。
謝銜青低笑，“怎麽說著說著還困了。”
遲筱瞇了瞇眼，“你都不知道我這陣子有多努力。”
他笑出聲，連著胸腔都在震動。
提醒了遲筱現在他們的姿勢，以及剛剛未盡的話題。
她搖頭擺脫一陣又一陣的困意，逼問，“師兄，你答應嗎？”
謝銜青道，“不答應如何，答應又如何？”
他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潔麗的花朵被遲筱的動作帶的抖落陣陣清幽香氣。
在這無邊黑暗裏，被加強的五感中，顯得格外的明顯。
謝銜青下意識想去觸碰那朵花。
遲筱卻是突然伸手，制止了他的動作，而在那凸起的、有著好看弧度的腕骨處咬了一口。
又好像是覺得咬重了，有些不好意思。
便只好裝作無事發生。
遲筱理不直氣也壯，“不答應的話，我咬人很痛的。”
“所以師兄你最好是順著我，不然……”
不然什麽，她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覺得那陣清幽香氣驀地濃烈了許多，像是近在咫尺。
唇上有細膩的觸感，以及其上的、隱約能感覺到的淺淺紋路。
然後才是謝銜青身上的味道。
一個隔著一朵花的吻。
帶著克制，卻又因為行為本身就已經脫離克制，而顯得矛盾。
長明草無風也招搖。
淺淡而不細看的光，讓它像是浮在半空的一點星光。
有地下暗河水聲淙淙。
近在咫尺的心跳聲被無限放大，怦怦、怦怦，原本嘈雜，卻像是漸生默契一般，變得重合而一致。
花的氣息？
她的氣息？
他的氣息？
黑暗之間，好像只有他們是真實，又好像連他們都是虛幻。
只有那一點微小的光。
遲筱扯著謝銜青的袖子，像是能借此感受到一點，他理智的碎裂。
有些抱歉，又覺得有點成就感。
他身上的游離感被打碎，隱在黑暗之中的表情脆弱又沈醉，像是終於被她拉扯進了紅塵之中。
紅塵萬丈，密不透風地將人包裹。
謝銜青閉著眼，睫羽顫動間，有溫熱的指尖撫上他的臉。
她的聲音也有些啞，像是綿軟內裏藏著小小的鉤子，“師兄。”
這個稱呼，似乎並不怎麽合時宜。
謝銜青卻不想糾正她。
他低低地嗯了一聲，背抵在石壁上，懷裏是那個以踩他底線為樂的小姑娘。
她搖了搖他的袖子，又順著握住他的手。
像是幼時看見想要的東西，就會揪著他的袖子，眼睛亮亮地看他。
從前大多是各種零嘴劍譜。
如今想要的……
遲筱卻不知道他內心在想什麽，只是笑瞇瞇拖長聲道，“師兄好像覺得有些為難，那我就勉為其難換一個吧。”
那個四年之約，並沒有什麽賭彩。
遲筱決定給它加上一個。
“四年期滿，師兄可願娶我為妻？”
按照原著劇情，宗主遲長意游歷未歸，留在宗門內的長老皆不擅長戰鬥。
藥宗上下沈溺於世外桃源的安寧中，自然抵不住魔修有備而來。
卻無人避退，也無路可退。
但如今遲長意已歸，仙門弟子不日將聚集於藥宗境地。
魔修只要有腦子都知道從長計議。
小院院側的廂房內，遲筱在藥爐前煎藥。
像是一個不經意的手抖，她身後躺在竹床上的莫司九，便眼睜睜看著一把黃連，垂直落進了架在小竈上、水氣蒸騰的藥爐。
莫司九：“……”
本就蒼白的臉色此刻更是雪上加霜。
他咳嗽了聲，“遲姑娘……”
這些天來，遲筱遵守承諾，但凡有空便來幫忙照看莫司九。
她做得認真，也正是因為這份認真，讓親身體驗了一把她紮針技術的莫司九都沒能說出什麽不好來。
——雖然我做得不好，但我已經努力了，你還想怎樣？
就差沒把這句話刻在臉上。
遲筱當然能看出他隱忍的低頭，以及藏在平淡表面下的不滿。
好歹也是魔尊，哪怕魔修對他只存利用之心，也不至於在別的地方苛待。
但……那又怎樣？
遲筱不過是把原著裏莫司九對蘇眠說過的話，以行動讓他同樣體驗一回罷了。
莫司九修養了將近半個月，身上的外傷顯而易見的已經好全。
唯有臉色，從原先讓人見之生憐的蒼白，變成如今的面有菜色。
“啊，抱歉。”
道歉是一定會道的，不過改不改那肯定是不改。
她盛起那碗因為過多的黃連而顯得極為濃稠苦澀的藥，一邊因為那苦味憋著氣，一邊又因為莫司九臉上那隱隱開裂的表情而笑的想漏氣，“黃連清熱解毒，莫道友不必憂心。”
“來，喝藥吧。”
她端著碗，臉上是殷殷期盼，像是每一個希望病人早點痊愈的醫生。
雖然手裏的那碗藥，只會讓人幻覺是誤入了什麽大郎喝藥現場。
莫司九看著她。
不經懷疑，她可能是想讓他死。
份量過多的黃連導致碗裏的藥汁濃稠又黑苦，是聞著就覺得致死的、讓人不免產生發自真心的抗拒。
和那讓人甚至不忍心稱為藥的東西，他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遲姑娘，這幾日怎麽不見謝仙長？”
遲筱一臉“別客氣啊咱倆什麽交情”的寬容，把藥碗強行塞進他手裏。
含笑道，“仙門大比近在眼前，師兄要去幫忙準備，所以經常不在院中。”
倒是她，自從過了考核後，每日無所事事。
除了照顧那見鬼的長明草，便是興致勃勃來照（折）顧（騰）莫司九。
練劍都算是見縫插針了。
莫司九捕捉到關鍵信息後，想擱下那藥碗的手一頓。
他似是無意問道，“仙門大比？”
在遲筱的笑容裏，莫司九不得不淺嘗了一口藥，眉頭瞬間擰成一個麻花出來。
他垂下眼睫，才掩蓋住眼眸裏幾乎滿溢的戾氣。
莫司九看著和遲筱年歲差不多大，實際卻已經步入了渡劫。
姑且不提魔修功法的弊病，他已經可以被稱作一方呼風喚雨的大能。
在他眼裏，這小院的兩人如若不是任務需要，早就被他殺死。
【狗男女】
這是他唯一的評價。
莫司九陰郁地看著那碗黑乎乎的藥汁，一口喝了下去。
然後才聽到那個女修慢慢悠悠道，“莫道友是域外散修，你會不知道也不奇怪。”
“是仙門為選拔優秀弟子而舉辦的賽事，奪魁者可以拿到由各宗門提供的獎品。”
莫司九捏著碗的手松了松，他擡頭，“獎品？”
遲筱笑瞇瞇點頭，“劍宗拿的寶劍，佛宗也是一些寶器。”
“我們藥宗的話，這次比較舍得。”
她看著坐起身的莫司九緩緩道，“我們拿了宗門至寶當做彩頭。”
“要說的話，連我也不知道那個至寶是什麽。”
她維持了一貫的話嘮人設，輕而易舉就把一些關鍵信息托盤而出，“不過根據我師父師兄那裏的風聲，確實是個大寶貝。”
實力演繹了把廢話當廢話說的精髓。
莫司九眼神閃爍了些許，他剛剛還覺得任務已經失敗，正在想要不要就這半個月的“照顧”好好報答一下這對師兄妹，便聽到了這個消息。
他放下藥碗，擡眼看遲筱，“遲姑娘，我覺得我身上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遲筱作出一副驚喜的樣子，“是嗎？那恭喜莫道友了。”
莫司九道，“多謝。只是我想冒昧問上一句，仙門大比，我這種散修可以參與嗎？”
他像是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不瞞你說，我也挺會用劍的。”
“自然可以。”
遲筱先是對他的問話作出肯定，面上笑容緩緩擴大，“真的嗎？不瞞你說，我也挺會用劍的。”
也像是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她眨了眨眼，“藥宗上下只有我一人習劍，每日就是悶著頭練劍，也不知道自己水平到底如何。”
“既然莫道友說自己也會用劍，可願和我比試一番？”
遲筱作出理解的樣子，“重傷剛剛痊愈，所以我們以劍技比試即可。”
心裏卻在冷笑，她當然知道魔修功法境界上升的快，哪怕惡障迷心，打起架來也是仿佛和個武力點滿的瘋子在打，吃力不討好。
但單論劍技，遲筱有自信把他按在地板上摩擦。
不巧，莫司九很可能也是這麽想的。
他答應的很快。
這些時日下來，莫司九無比確定，面前這個女修不過是個在溺愛環境裏，被寵壞的漂亮廢物。
她那個師兄，倒是值得忌憚一二。
——前提是，謝銜青沒有被批命，這輩子都將困頓在分神境界。
兩個廢物。
適者生存的叢林法則環境裏長大的少年人自然是看不起廢物的。
他披著外袍，便拿上木劍和遲筱去小院內比試。
甚至不屑於遮掩臉上的輕視。
遲筱卻是微微笑了起來。
她笑著的時候眉眼彎彎，那幾分姝艷感被透過層疊樹影而下的陽光照得熠熠生輝，任誰看了都說不出一句貶低來。
她聲音輕松又甜脆，“莫道友，請吧。”
粗糙的木劍握在那雙如玉雕般的手裏，極致的對比讓人根本不會覺得那人有多強，而是用一種看輕的想法，覺得她會不會被劃破手。
是那種，只會覺得“她哭起來的樣子，想必一定很有趣吧”的想法。
莫司九冷淡地點了點頭。
他覺得遭了這麽些天罪後，他多少是應該回報一二的。
“請。”
他言簡意賅。
遲筱點點頭，面上笑容越發燦爛。
兩人交手的一剎那，莫司九突然回憶起了，他來這的第一天，那種由心底而上的恐懼。
寫的我也麻麻的……不過好歹是寫完了QAQ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