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 26 章
早春，草地的香氣引人發醉。
容嬋脈脈盼向穆生的雙眸，那裏幹幹凈凈，沒有抵觸，沒有猶豫。眼中倒映著如洗的碧空，其餘盡是容嬋的影子。
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勇氣，或許是來自於身下的這位予取予求的神明，或許是他清澈的眼。容嬋微微仰首，呼吸與他的交纏，花朵般柔軟的唇瓣貼上穆生的唇角。
一觸即離。
好像，她還輕輕吮了下。
怪只怪神明的肌膚如嬰兒般嫩滑。
咚咚的心跳聲擂鼓般地在容嬋的胸前敲打，她撐起身體，目光仍然落在穆生的唇邊，不敢去看他的眼。
容嬋懊悔於自己的大膽。
就算再美色當前，又怎麽可以欺負什麽都不懂的神明。
緊張之間，容嬋的一雙羽睫失了節奏般地亂眨。
下一秒，容嬋在視線裏註意到，被她輕吻過的神明極英俊的嘴角，正微不可見地上揚。
“你要我學什麽？”
男人微啞的問話從容嬋頭頂傳來。
也許是騎了許久的車，此刻又被她壓著，所以他的聲音才會這樣。容嬋想。
她覆又擡首與穆生對望，他的眼中星星點點，似乎倒映出一個臉色漲紅的人。
而穆生本來急促的呼吸，卻不知何時平穩下來。
他凝視她，如同一個篤學擅思的學生初嘗甜美的新鮮果實，轉而向他的老師提出刁難的問題。
“我還想學。”
穆生的目光逐漸向下，直到落在容嬋嬌妍的唇瓣上，那裏因她的羞窘而愈發紅潤。
穆生覺得，他的喉嚨有些發緊。
容嬋慫了。
她吞下口水，身體笨拙地挪動，撐在草地上想要起身。
“你自己慢慢悟吧。”
容嬋狼狽站起，胡亂拍撲衣褲上沾滿的細碎青草，滿腦子都是剛剛自己越界的行為，看都不敢看枕在地上的男人一眼。
唯一的旁觀群眾——肥嘟嘟的小綿羊嗅著青草和人的味道拔蹄而來，四腳邁動外八的小步子，拱在容嬋膝蓋旁側。
咩咩的叫聲響起，幫她緩解了當下的尷尬。
容嬋腳下蓄力，打算趕緊從現場逃逸，就當不記得自己剛剛對神明的僭越。
她沒註意到，身邊的小羊歪過軟乎乎的腦袋，向容嬋背後更加喜悅地呼吟。
一雙手從後面握住容嬋的。
穆生不知何時也從地上站起，立於容嬋身後，輕輕拉著她的手臂把人轉回來。
他如受啟迪，神思通捷。
“我想，我學會了。”
容嬋當下只想找個地縫鉆走。
穆生一掌包住容嬋發燙的軟手，另一只手臂攬在她的肩膀後，怕人逃掉。
他垂首，目光落在容嬋烏黑的發頂，光潔的額頭，高挺流暢的鼻骨，最後停在她柔軟溫熱的唇瓣上。
不是穆生看到的，是剛剛他的身體這樣告訴他。
坡地上的風漸漸轉小，失去了它，容嬋的雙腮愈發滾燙。
她感覺到，有人將她的臉頰輕捧起。而後就像剛剛她所做的那樣，一點點地臨近，兩股呼吸也在混亂地打架。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微微閉上雙眼。感受到穆生清洌的呼吸已經貼上她的唇峰，像是在試圖淺嗅一番。
呆子，容嬋在心裏嗔道。
隱隱約約有觸感落在敏感的唇瓣。
似乎只是一瞬，就像無情浪蕩的風一般逝去，吝惜於此停留。
手背暴露在空氣之中，臉上的溫柔觸碰也不見。
容嬋倏然睜眼，入目只見綿延的青青草坡。
“咩——”小羊距她幾步之遠，黑珍珠似的雙眼似乎寫滿了大大的疑惑。
穆生消失了。
在他們初次接吻的時刻。
容嬋抿唇，一口氣梗在胸前。她環顧左右，最後目光審視地看向小羊身側靈動的蒲公英，見它搖搖擺擺，甚至懊惱地垂下了頭。
男人只會影響容嬋思考的速度。
驀然間，容嬋鬼使神差地想起，今晨她與交班的原住民們打招呼的時候，似乎瞧見一個半遮面的格外硬朗的身影。
呵，容嬋吐出一口悶氣。
她攔著穆生，不許他用每日有限的時間幹臟活、累活。卻不想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穆生幹脆玩起偽裝，偷偷去和人們打造起了金屬零部件。
周圍的花兒草兒似乎勢弱下來，卻又隱隱向她期望著什麽。
容嬋良久無語。
不知道穆生有沒有為他的陽奉陰違而後悔，總之，容嬋是再也不想在穆生不知何時就會消失的時候，再與他有任何的“教學”了。
絕不。
穆生沒有料到事情會成這樣。他太過於投入和沈醉，以至於忘記了最最重要的時間。
第二日的時候，穆生想補償容嬋。可對方別說是再同之前那樣待他溫柔而親密，就連話都不和他說一句。
穆生很懊惱。幹活不是，不幹活也不是，找容嬋不是，不找容嬋也不是。他發愁得緊，連帶著島嶼上的海浪與花朵都蔫巴不少。
更要命的是，無論穆生說什麽，容嬋都沒有給他好臉色。
“我錯了，就現在，我們繼續吧。”穆生絞盡腦汁想了好幾天，藤蔓的葉子都禿掉不少，終於自以為抓住了當日惹容嬋生氣的關鍵。
容嬋正坐在板凳上，就著磨刀石哧哧地磨著鋼制的菜刀。
聽了這話，容嬋羞怒擡眸，萬萬沒想到此人臉皮能如此厚。她瞪上穆生一眼，提起亮噌噌的大菜刀，拔腿就走。
這是繼續不繼續的問題嗎！
親吻到一半消失，容嬋想破腦袋都想不到自己會遇上這樣的事！
太過分了。
穆生被拒絕，垂頭喪氣地坐在剛剛容嬋坐的板凳上，楞楞許久，後面竟然也拿起一把鈍刀磨起來。
架勢還有模有樣的。
容嬋走出幾步，沒忍住回頭一瞧，差點沒把自己氣暈。
幹活，又在幹活。
她在心裏暗暗發誓，今後再也不摻合神明的事了。
說的好像大家都勤奮，就她戀愛腦一樣。
升級它不香嗎？
論起幹活搞技術，全島的人加上穆生摞在一起，也打不過一個容嬋。
事實證明，搞事業它是真的香。
從前一些勉強用石頭做的工具逐一被金屬所替代，尤其是像菜刀，水管和精細的緊固件。
乍一看起來，島上似乎沒有像從前那樣大張旗鼓地增添新玩意兒。
然而就是這些看著不起眼，甚至有的都不出現在人們視線當中的小東西，替換上後就像是穿上了舒服的鞋，走起路來哪哪兒都得勁。做飯順當了，用水方便了，連房屋和桌椅也不知不覺間穩固了不少。
容嬋精心繪制了一整套工具：錘子、鉗子、剪刀、螺絲刀……島上的原住民們在腦子裏死死地背了好幾天，才搞明白它們各自的用途。
原住民們不識貨，隔壁的朱南卻帶著單無虎聞著味兒就來了。
“大佬就是大佬，換成我是怎麽樣也打不出這些金屬工具。”
他和鐘憲掠奪過其他島嶼的資源後，升級速度就跟踩上火箭似的蹭蹭地躥。但苦於技術有限，像這些從前隨便買都能買到的錘子、鉗子什麽的，自己做起來真是怎麽都不是味兒。
今時不同往日，人們平均的動手制造能力大幅跳水。在游戲外的世界，就連工科生也不用像幾百年前那樣在學校裏做錘子了。
朱南和單無虎此次到訪，就是秉持著“鄰裏一家親”的宗旨，來拍馬屁借東西。
朱南隨手搭上一個小少年的肩膀：“瞧瞧，連鉚釘都搞出來了。”
容嬋順著他的動作將目光放在林東的身上，他人小鬼大，力氣活做不了，琢磨金屬零部件倒是好手。各種金屬窯爐和鐵匠屋裏總有剩餘的鋼鐵細碎，林東無師自通地把它們綴在衣裳和鞋子上，也不嫌硌。
林東驕傲地向大夥兒展示：“這是身份的象征，只有做出足夠多的工作才會有的，鋼鐵勇士的勳章。”
他說著，從包裏拿出一件：“我特地拿來給穆生哥哥的，最近他可辛苦了。”
明明林東說的是事實，穆生卻總覺得哪裏毛毛的。
他下意識地弱弱望向容嬋，瞧見對方的眼神微笑而和藹，嘴角也小小揚起。
穆生回給她一個笑容。
很久很久之後他才曉得，這就是傳說中的死亡凝視。
當下，容嬋臉一扳，扭頭就走。
穆生手足無措，連忙跟上，把人堵在門口。
容嬋氣鼓鼓的，像只小河豚，哪怕有高大的身體擋在面前，她也偏過頭不去看穆生。
排解郁郁苦思的勞作讓林東當著容嬋的面兒抖出來，穆生更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急得額頭快沁出汗。
危急之中，他忽然福至心靈。
“我錯了。”
“錯哪兒了？”
容嬋心忖，穆生要是再趕說出什麽繼不繼續的話，她就一個月不要理他，讓穆生和那些鋼鐵銅鋁的過去吧。
“我不該偷偷瞞著你。”穆生真誠回答。
容嬋眉梢輕挑，像是沒料到穆生竟然也有開竅的一天。
她的眼神溫和下來，身體上展示出的防備也無聲卸下。
“好吧。”她揚揚唇。
穆生眼中閃爍名曰喜出望外的光彩。
容嬋最受不了他這樣，冷硬的心化成一灘水，當即單方面與穆生冰釋前嫌。
這邊春意融融，角落裏弱弱傳來朱南煞風景的尷尬提醒：“那個……”
他是來借零件兒的呀，卻沒有一個人理他！
容嬋眼睛還黏在穆生臉上，隨意轉過頭：“噢，你去和林東他們拿吧。”
深深感覺自己被敷衍的朱南：……
情侶狗！
他也就是在心裏吐槽那麽一句。技不如人，朱南還得仰仗著容嬋的施舍過日子；他默默地與單無虎跟著林東去取備用的零部件，把場地留給這二位。
容嬋心情頗好，目光落在面前似乎有話要說，但又沒有鼓起勇氣的穆生，心下覺得好笑，只扭頭看向窗外，裝作不知道。
過了半分鐘，容嬋感覺自己的側臉快要被穆生看穿，這才聽到一句問話。
“我……可以參與建設嗎？”穆生懷揣忐忑地開口。
他聯想到容嬋這幾天對他的視而不見，連忙加上後半句：“我想早日升級，這樣不會發生意外。”
什麽意外？
西面黃澄澄的日光曬在容嬋半邊臉上，讓人熱熱的。
穆生輕擡手指，點向他自己的唇角。
容嬋頓窘。
“咳咳。”
她覺得，自己快有些頂不住純情神明了。
“那你去軋銅線吧。”她岔開話題。
容嬋知道穆生一直想要去琢磨這個活計。
“不用再學了嗎？”穆生確認道。
容嬋瞪向他，眼裏寫滿了“你再裝”？
就像她的技術可以一個打全島，穆生的領悟能力也是傲視群雄超人類的存在，這兩天容嬋就發現穆生沒少偷偷去學習。
他真勞作起來，鐵定不會比那些原住民們差。
“唔……我只是不理解，為什麽要做成銅線？”穆生不恥下問。繼知其然之後，也開始想要知其所以然。
原來是要學這個。
容嬋轉身面向門外，擡首望天，似懷念似憧憬：“就和水管一樣，銅線也是可以傳輸東西的。”
“傳輸什麽？”
容嬋直視穆生，鄭重道——
“電。”
爭取容嬋的同意後，穆生每天大概有3-4個小時都在和原住民們一起制作銅線。
容嬋偶爾會在忙完別的事情後，過去瞧一眼他們的進程。
她從一開始的無奈，憂心，到慢慢瞧見穆生做得有模有樣，心裏也會不自覺感到喜悅。然而，隨著銅線的制作越來越臨近尾聲，容嬋面上的表情卻不如前幾日那樣輕松。
“怎麽了？”穆生上前關心道。
他知道容嬋最近在忙一個特別精密的東西，和簡單的把銅拉成銅線不同，容嬋做的東西，全島上下現在除了她，沒有第二個人曉得原理。
實在是太過於覆雜。
容嬋抿唇，瞧見眼前人們正在整理卷起最後的銅線，預備送往她那裏投入使用。
她心裏更是猶豫。
“我最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容嬋擡首，望向穆生的眼睛，“是否要火力發電？”
穆生眉頭一蹙。
他猛然想起，電就是當日容嬋曾告訴他的，需要由這些暗黃色的銅線來運輸的東西。
穆生對電一無所知，他不曉得對方的樣子，不知道它的顏色，拎在手裏重不重。
與金屬不同，容嬋似乎也沒有打算提前教給他和原住民們電究竟是何物。
“不如，試一試？”穆生鼓勵道。
他絲毫不懷疑容嬋的本領，篤定只要她想，就一定能夠做成事情。
容嬋搖搖頭，眉宇間的愁緒仍然沒有展開。她拉著穆生的手，帶她來到幾層高的小樓裏。
是的，島上現在已經有樓房了。
一樓最方便的大廳處擺放著容嬋夙興夜寐琢磨了好些日子才仿制出來的，笨重的柴油發電機。
左邊是經過容嬋提取後的柴油，右邊是一個玻璃小圓球，裏面似乎有幾根細線。
容嬋三下五除二地把新做出的銅線用絕緣表皮纏好，穆生在一旁幫忙，而後看著她將這幾個部分謹慎地連接在一起。
“會很吵。”
容嬋提醒後，機器開啟運作。
柴油機內，潔凈的空氣與高壓霧化後的柴油充分混合，在活塞擠壓下.體積迅速縮小，直至達到柴油的燃點溫度，倏地點燃。而後急速膨脹，再度推動活塞向上，由此形成運動，帶動另一部分的電磁發電機運轉[1]。
穆生只能聽到轟轟隆隆的機器作響聲，目光無法移開這個覆雜而原理豐富的大家夥上。
過了一陣他才註意到，身邊的容嬋早在確認過機器沒有失誤後，就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銅線那一頭的玻璃小圓球。
那是什麽？
穆生不曉得一個小圓球如何值得容嬋這樣子的關註。
那裏面的幾根金屬絲線，與穆生每日打交道的銅線鐵絲都不相同。
它會怎麽樣呢？
容嬋屏氣凝神地盯著拳頭大小的小玻璃球，甚至沒有發現有一道長長的影子從二樓投在他們的背後。
穆生倒是不知不覺地感覺到，大廳裏的日光似乎更暗了幾分。
正要回頭的時候，忽然眼前一閃。
玻璃球亮了！
就像太陽、星星，和夜晚島上常見的螢火蟲，玻璃也在發光。
穆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縱然見證過無數次日出與月升，但還是頭一次目睹一樣東西在他眼前驀地發亮。
“這是燈泡。”
容嬋松出一口氣，對她這些日子辛苦的成果感到還算滿意。
“燈……”
穆生在嘴邊喃喃，仍舊沈浸在巨大的沖擊之中。
他不禁去想，燈是如何發亮的？難道容嬋像點亮火把、蠟燭一樣點燃了什麽。
他轉眼望向容嬋，在對方首肯的目光下，伸手向燈泡摸去。
似乎沒什麽溫度。
“喜歡嗎？”容嬋問他。
穆生懵懂點頭。
玻璃不怕風吹，不怕水澆。
他腦海中隱約有了想法，或許這個東西可以掛在屋子裏，可以拿在手裏。
穆生的憧憬帶了幾分幻想，就像從海裏撿到美麗貝殼的人，喜悅之餘琢磨如何用它才最恰當。
二人身後，朱南饞得幾乎就要留下口水。
電啊！那可是電。
他以為自己憑借幾倍多的土地和人數，快馬加鞭地帶人在島上挖出煤炭、搞到金屬，就已經是很了不起的進度了。
為此，他特地親自走一趟，來還回容嬋輕飄飄借給他們的工具。
目的就是傳遞給他們一個信號：假以時日，他朱南的島上也不會再缺什麽了！
可是沒想到，大佬竟然已經搞出了電。
朱南目光死死黏在那顆電燈泡上，心裏妄想著，要是再有電，那他和鐘憲還有什麽做不到的。
激動之下，身後的鐵欄桿傳出兩聲搖晃的聲響。
容嬋回頭，逆著日光，卻也沒瞧見什麽東西。
她走上前，關停轟隆隆作響的發電機，世界歸於平靜。
燈泡也熄滅。
“我該繼續做下去嗎？”容嬋擡眼，征詢島的意見。
穆生有點摸不著頭腦，或許是因為這會兒大廳裏的空氣有些滯悶和刺鼻。
“不應該嗎？”
他不是很懂得其中的關鍵。
容嬋仍在猶豫。
既然穆生都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或許，她該走一步看一步。
接下來的幾天，島上幾乎各家各戶都接上了電線與燈泡。聽容嬋姐姐說，這是可以讓他們的屋子在陰雨天也能亮堂堂的東西。
容嬋謹慎地確定送電的標準，電纜線的電壓、電阻等一應設施從最開始就鋪設完美。
細細的電線有如蛛絲一般串聯到各家各戶，陣仗甚大，人們紛紛仰首以盼，想知道到底這個電是什麽神奇的東西。
萬事具備，只欠發電。
仍舊是在島嶼下風口處，一座廠房裏從某一瞬間開始，忽然轟轟隆隆地從早到晚響個不停。
若說噪音隔得遠些也就聽不見了，最多不過是嚇跑周圍定居的小兔與小鳥；可那座高高的煙囪上冒出的黑煙，縱然沒有飄到各個原住民的頭頂上，看著也是頗為醒目。
就像章魚烏黑的墨水噴到一張白白凈凈的臉蛋上，瞧著醜極了。
大煙囪和小燈泡，一時之間成為島上所有原住民們關註的焦點。
不過很快他們就顧不上去聊這些了。
發電機隆隆開工的第二天，島上始終沒有見到太陽。
烏雲密布，氣壓低得讓人呼吸都不再順暢。容嬋叫停了所有的工作，命原住民們呆在家裏。
看這天氣，像是有雷暴。
果然，早飯才過，就有幾道驚雷閃電從島嶼上方劈下，照徹黑壓壓的世界。
大夥兒起先以為，打過雷之後，嘩嘩地下一場大雨也就結了。
然而，讓人們忍不住捂起耳朵、心裏一顫的驚雷，足足打了一天一夜。
惶恐的神色浮現在龜縮在家裏的，不知他們做錯了什麽的原住民們身上。
安全起見，容嬋也不敢輕易出門。
沒有人在廠房裏照看發電機，屋裏沒有電，陰晦幽暗。
容嬋趁著雷電交加的縫隙，打開半邊窗，望向纏繞在她後花園葡萄架上的藤蔓，心裏惴惴。
穆生已經有整整一天未曾現身。
[1]信息化用自“發電機”百度百科條目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早春，草地的香氣引人發醉。
容嬋脈脈盼向穆生的雙眸，那裏幹幹凈凈，沒有抵觸，沒有猶豫。眼中倒映著如洗的碧空，其餘盡是容嬋的影子。
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勇氣，或許是來自於身下的這位予取予求的神明，或許是他清澈的眼。容嬋微微仰首，呼吸與他的交纏，花朵般柔軟的唇瓣貼上穆生的唇角。
一觸即離。
好像，她還輕輕吮了下。
怪只怪神明的肌膚如嬰兒般嫩滑。
咚咚的心跳聲擂鼓般地在容嬋的胸前敲打，她撐起身體，目光仍然落在穆生的唇邊，不敢去看他的眼。
容嬋懊悔於自己的大膽。
就算再美色當前，又怎麽可以欺負什麽都不懂的神明。
緊張之間，容嬋的一雙羽睫失了節奏般地亂眨。
下一秒，容嬋在視線裏註意到，被她輕吻過的神明極英俊的嘴角，正微不可見地上揚。
“你要我學什麽？”
男人微啞的問話從容嬋頭頂傳來。
也許是騎了許久的車，此刻又被她壓著，所以他的聲音才會這樣。容嬋想。
她覆又擡首與穆生對望，他的眼中星星點點，似乎倒映出一個臉色漲紅的人。
而穆生本來急促的呼吸，卻不知何時平穩下來。
他凝視她，如同一個篤學擅思的學生初嘗甜美的新鮮果實，轉而向他的老師提出刁難的問題。
“我還想學。”
穆生的目光逐漸向下，直到落在容嬋嬌妍的唇瓣上，那裏因她的羞窘而愈發紅潤。
穆生覺得，他的喉嚨有些發緊。
容嬋慫了。
她吞下口水，身體笨拙地挪動，撐在草地上想要起身。
“你自己慢慢悟吧。”
容嬋狼狽站起，胡亂拍撲衣褲上沾滿的細碎青草，滿腦子都是剛剛自己越界的行為，看都不敢看枕在地上的男人一眼。
唯一的旁觀群眾——肥嘟嘟的小綿羊嗅著青草和人的味道拔蹄而來，四腳邁動外八的小步子，拱在容嬋膝蓋旁側。
咩咩的叫聲響起，幫她緩解了當下的尷尬。
容嬋腳下蓄力，打算趕緊從現場逃逸，就當不記得自己剛剛對神明的僭越。
她沒註意到，身邊的小羊歪過軟乎乎的腦袋，向容嬋背後更加喜悅地呼吟。
一雙手從後面握住容嬋的。
穆生不知何時也從地上站起，立於容嬋身後，輕輕拉著她的手臂把人轉回來。
他如受啟迪，神思通捷。
“我想，我學會了。”
容嬋當下只想找個地縫鉆走。
穆生一掌包住容嬋發燙的軟手，另一只手臂攬在她的肩膀後，怕人逃掉。
他垂首，目光落在容嬋烏黑的發頂，光潔的額頭，高挺流暢的鼻骨，最後停在她柔軟溫熱的唇瓣上。
不是穆生看到的，是剛剛他的身體這樣告訴他。
坡地上的風漸漸轉小，失去了它，容嬋的雙腮愈發滾燙。
她感覺到，有人將她的臉頰輕捧起。而後就像剛剛她所做的那樣，一點點地臨近，兩股呼吸也在混亂地打架。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微微閉上雙眼。感受到穆生清洌的呼吸已經貼上她的唇峰，像是在試圖淺嗅一番。
呆子，容嬋在心裏嗔道。
隱隱約約有觸感落在敏感的唇瓣。
似乎只是一瞬，就像無情浪蕩的風一般逝去，吝惜於此停留。
手背暴露在空氣之中，臉上的溫柔觸碰也不見。
容嬋倏然睜眼，入目只見綿延的青青草坡。
“咩——”小羊距她幾步之遠，黑珍珠似的雙眼似乎寫滿了大大的疑惑。
穆生消失了。
在他們初次接吻的時刻。
容嬋抿唇，一口氣梗在胸前。她環顧左右，最後目光審視地看向小羊身側靈動的蒲公英，見它搖搖擺擺，甚至懊惱地垂下了頭。
男人只會影響容嬋思考的速度。
驀然間，容嬋鬼使神差地想起，今晨她與交班的原住民們打招呼的時候，似乎瞧見一個半遮面的格外硬朗的身影。
呵，容嬋吐出一口悶氣。
她攔著穆生，不許他用每日有限的時間幹臟活、累活。卻不想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穆生幹脆玩起偽裝，偷偷去和人們打造起了金屬零部件。
周圍的花兒草兒似乎勢弱下來，卻又隱隱向她期望著什麽。
容嬋良久無語。
不知道穆生有沒有為他的陽奉陰違而後悔，總之，容嬋是再也不想在穆生不知何時就會消失的時候，再與他有任何的“教學”了。
絕不。
穆生沒有料到事情會成這樣。他太過於投入和沈醉，以至於忘記了最最重要的時間。
第二日的時候，穆生想補償容嬋。可對方別說是再同之前那樣待他溫柔而親密，就連話都不和他說一句。
穆生很懊惱。幹活不是，不幹活也不是，找容嬋不是，不找容嬋也不是。他發愁得緊，連帶著島嶼上的海浪與花朵都蔫巴不少。
更要命的是，無論穆生說什麽，容嬋都沒有給他好臉色。
“我錯了，就現在，我們繼續吧。”穆生絞盡腦汁想了好幾天，藤蔓的葉子都禿掉不少，終於自以為抓住了當日惹容嬋生氣的關鍵。
容嬋正坐在板凳上，就著磨刀石哧哧地磨著鋼制的菜刀。
聽了這話，容嬋羞怒擡眸，萬萬沒想到此人臉皮能如此厚。她瞪上穆生一眼，提起亮噌噌的大菜刀，拔腿就走。
這是繼續不繼續的問題嗎！
親吻到一半消失，容嬋想破腦袋都想不到自己會遇上這樣的事！
太過分了。
穆生被拒絕，垂頭喪氣地坐在剛剛容嬋坐的板凳上，楞楞許久，後面竟然也拿起一把鈍刀磨起來。
架勢還有模有樣的。
容嬋走出幾步，沒忍住回頭一瞧，差點沒把自己氣暈。
幹活，又在幹活。
她在心裏暗暗發誓，今後再也不摻合神明的事了。
說的好像大家都勤奮，就她戀愛腦一樣。
升級它不香嗎？
論起幹活搞技術，全島的人加上穆生摞在一起，也打不過一個容嬋。
事實證明，搞事業它是真的香。
從前一些勉強用石頭做的工具逐一被金屬所替代，尤其是像菜刀，水管和精細的緊固件。
乍一看起來，島上似乎沒有像從前那樣大張旗鼓地增添新玩意兒。
然而就是這些看著不起眼，甚至有的都不出現在人們視線當中的小東西，替換上後就像是穿上了舒服的鞋，走起路來哪哪兒都得勁。做飯順當了，用水方便了，連房屋和桌椅也不知不覺間穩固了不少。
容嬋精心繪制了一整套工具：錘子、鉗子、剪刀、螺絲刀……島上的原住民們在腦子裏死死地背了好幾天，才搞明白它們各自的用途。
原住民們不識貨，隔壁的朱南卻帶著單無虎聞著味兒就來了。
“大佬就是大佬，換成我是怎麽樣也打不出這些金屬工具。”
他和鐘憲掠奪過其他島嶼的資源後，升級速度就跟踩上火箭似的蹭蹭地躥。但苦於技術有限，像這些從前隨便買都能買到的錘子、鉗子什麽的，自己做起來真是怎麽都不是味兒。
今時不同往日，人們平均的動手制造能力大幅跳水。在游戲外的世界，就連工科生也不用像幾百年前那樣在學校裏做錘子了。
朱南和單無虎此次到訪，就是秉持著“鄰裏一家親”的宗旨，來拍馬屁借東西。
朱南隨手搭上一個小少年的肩膀：“瞧瞧，連鉚釘都搞出來了。”
容嬋順著他的動作將目光放在林東的身上，他人小鬼大，力氣活做不了，琢磨金屬零部件倒是好手。各種金屬窯爐和鐵匠屋裏總有剩餘的鋼鐵細碎，林東無師自通地把它們綴在衣裳和鞋子上，也不嫌硌。
林東驕傲地向大夥兒展示：“這是身份的象征，只有做出足夠多的工作才會有的，鋼鐵勇士的勳章。”
他說著，從包裏拿出一件：“我特地拿來給穆生哥哥的，最近他可辛苦了。”
明明林東說的是事實，穆生卻總覺得哪裏毛毛的。
他下意識地弱弱望向容嬋，瞧見對方的眼神微笑而和藹，嘴角也小小揚起。
穆生回給她一個笑容。
很久很久之後他才曉得，這就是傳說中的死亡凝視。
當下，容嬋臉一扳，扭頭就走。
穆生手足無措，連忙跟上，把人堵在門口。
容嬋氣鼓鼓的，像只小河豚，哪怕有高大的身體擋在面前，她也偏過頭不去看穆生。
排解郁郁苦思的勞作讓林東當著容嬋的面兒抖出來，穆生更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急得額頭快沁出汗。
危急之中，他忽然福至心靈。
“我錯了。”
“錯哪兒了？”
容嬋心忖，穆生要是再趕說出什麽繼不繼續的話，她就一個月不要理他，讓穆生和那些鋼鐵銅鋁的過去吧。
“我不該偷偷瞞著你。”穆生真誠回答。
容嬋眉梢輕挑，像是沒料到穆生竟然也有開竅的一天。
她的眼神溫和下來，身體上展示出的防備也無聲卸下。
“好吧。”她揚揚唇。
穆生眼中閃爍名曰喜出望外的光彩。
容嬋最受不了他這樣，冷硬的心化成一灘水，當即單方面與穆生冰釋前嫌。
這邊春意融融，角落裏弱弱傳來朱南煞風景的尷尬提醒：“那個……”
他是來借零件兒的呀，卻沒有一個人理他！
容嬋眼睛還黏在穆生臉上，隨意轉過頭：“噢，你去和林東他們拿吧。”
深深感覺自己被敷衍的朱南：……
情侶狗！
他也就是在心裏吐槽那麽一句。技不如人，朱南還得仰仗著容嬋的施舍過日子；他默默地與單無虎跟著林東去取備用的零部件，把場地留給這二位。
容嬋心情頗好，目光落在面前似乎有話要說，但又沒有鼓起勇氣的穆生，心下覺得好笑，只扭頭看向窗外，裝作不知道。
過了半分鐘，容嬋感覺自己的側臉快要被穆生看穿，這才聽到一句問話。
“我……可以參與建設嗎？”穆生懷揣忐忑地開口。
他聯想到容嬋這幾天對他的視而不見，連忙加上後半句：“我想早日升級，這樣不會發生意外。”
什麽意外？
西面黃澄澄的日光曬在容嬋半邊臉上，讓人熱熱的。
穆生輕擡手指，點向他自己的唇角。
容嬋頓窘。
“咳咳。”
她覺得，自己快有些頂不住純情神明了。
“那你去軋銅線吧。”她岔開話題。
容嬋知道穆生一直想要去琢磨這個活計。
“不用再學了嗎？”穆生確認道。
容嬋瞪向他，眼裏寫滿了“你再裝”？
就像她的技術可以一個打全島，穆生的領悟能力也是傲視群雄超人類的存在，這兩天容嬋就發現穆生沒少偷偷去學習。
他真勞作起來，鐵定不會比那些原住民們差。
“唔……我只是不理解，為什麽要做成銅線？”穆生不恥下問。繼知其然之後，也開始想要知其所以然。
原來是要學這個。
容嬋轉身面向門外，擡首望天，似懷念似憧憬：“就和水管一樣，銅線也是可以傳輸東西的。”
“傳輸什麽？”
容嬋直視穆生，鄭重道——
“電。”
爭取容嬋的同意後，穆生每天大概有3-4個小時都在和原住民們一起制作銅線。
容嬋偶爾會在忙完別的事情後，過去瞧一眼他們的進程。
她從一開始的無奈，憂心，到慢慢瞧見穆生做得有模有樣，心裏也會不自覺感到喜悅。然而，隨著銅線的制作越來越臨近尾聲，容嬋面上的表情卻不如前幾日那樣輕松。
“怎麽了？”穆生上前關心道。
他知道容嬋最近在忙一個特別精密的東西，和簡單的把銅拉成銅線不同，容嬋做的東西，全島上下現在除了她，沒有第二個人曉得原理。
實在是太過於覆雜。
容嬋抿唇，瞧見眼前人們正在整理卷起最後的銅線，預備送往她那裏投入使用。
她心裏更是猶豫。
“我最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容嬋擡首，望向穆生的眼睛，“是否要火力發電？”
穆生眉頭一蹙。
他猛然想起，電就是當日容嬋曾告訴他的，需要由這些暗黃色的銅線來運輸的東西。
穆生對電一無所知，他不曉得對方的樣子，不知道它的顏色，拎在手裏重不重。
與金屬不同，容嬋似乎也沒有打算提前教給他和原住民們電究竟是何物。
“不如，試一試？”穆生鼓勵道。
他絲毫不懷疑容嬋的本領，篤定只要她想，就一定能夠做成事情。
容嬋搖搖頭，眉宇間的愁緒仍然沒有展開。她拉著穆生的手，帶她來到幾層高的小樓裏。
是的，島上現在已經有樓房了。
一樓最方便的大廳處擺放著容嬋夙興夜寐琢磨了好些日子才仿制出來的，笨重的柴油發電機。
左邊是經過容嬋提取後的柴油，右邊是一個玻璃小圓球，裏面似乎有幾根細線。
容嬋三下五除二地把新做出的銅線用絕緣表皮纏好，穆生在一旁幫忙，而後看著她將這幾個部分謹慎地連接在一起。
“會很吵。”
容嬋提醒後，機器開啟運作。
柴油機內，潔凈的空氣與高壓霧化後的柴油充分混合，在活塞擠壓下.體積迅速縮小，直至達到柴油的燃點溫度，倏地點燃。而後急速膨脹，再度推動活塞向上，由此形成運動，帶動另一部分的電磁發電機運轉[1]。
穆生只能聽到轟轟隆隆的機器作響聲，目光無法移開這個覆雜而原理豐富的大家夥上。
過了一陣他才註意到，身邊的容嬋早在確認過機器沒有失誤後，就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銅線那一頭的玻璃小圓球。
那是什麽？
穆生不曉得一個小圓球如何值得容嬋這樣子的關註。
那裏面的幾根金屬絲線，與穆生每日打交道的銅線鐵絲都不相同。
它會怎麽樣呢？
容嬋屏氣凝神地盯著拳頭大小的小玻璃球，甚至沒有發現有一道長長的影子從二樓投在他們的背後。
穆生倒是不知不覺地感覺到，大廳裏的日光似乎更暗了幾分。
正要回頭的時候，忽然眼前一閃。
玻璃球亮了！
就像太陽、星星，和夜晚島上常見的螢火蟲，玻璃也在發光。
穆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縱然見證過無數次日出與月升，但還是頭一次目睹一樣東西在他眼前驀地發亮。
“這是燈泡。”
容嬋松出一口氣，對她這些日子辛苦的成果感到還算滿意。
“燈……”
穆生在嘴邊喃喃，仍舊沈浸在巨大的沖擊之中。
他不禁去想，燈是如何發亮的？難道容嬋像點亮火把、蠟燭一樣點燃了什麽。
他轉眼望向容嬋，在對方首肯的目光下，伸手向燈泡摸去。
似乎沒什麽溫度。
“喜歡嗎？”容嬋問他。
穆生懵懂點頭。
玻璃不怕風吹，不怕水澆。
他腦海中隱約有了想法，或許這個東西可以掛在屋子裏，可以拿在手裏。
穆生的憧憬帶了幾分幻想，就像從海裏撿到美麗貝殼的人，喜悅之餘琢磨如何用它才最恰當。
二人身後，朱南饞得幾乎就要留下口水。
電啊！那可是電。
他以為自己憑借幾倍多的土地和人數，快馬加鞭地帶人在島上挖出煤炭、搞到金屬，就已經是很了不起的進度了。
為此，他特地親自走一趟，來還回容嬋輕飄飄借給他們的工具。
目的就是傳遞給他們一個信號：假以時日，他朱南的島上也不會再缺什麽了！
可是沒想到，大佬竟然已經搞出了電。
朱南目光死死黏在那顆電燈泡上，心裏妄想著，要是再有電，那他和鐘憲還有什麽做不到的。
激動之下，身後的鐵欄桿傳出兩聲搖晃的聲響。
容嬋回頭，逆著日光，卻也沒瞧見什麽東西。
她走上前，關停轟隆隆作響的發電機，世界歸於平靜。
燈泡也熄滅。
“我該繼續做下去嗎？”容嬋擡眼，征詢島的意見。
穆生有點摸不著頭腦，或許是因為這會兒大廳裏的空氣有些滯悶和刺鼻。
“不應該嗎？”
他不是很懂得其中的關鍵。
容嬋仍在猶豫。
既然穆生都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或許，她該走一步看一步。
接下來的幾天，島上幾乎各家各戶都接上了電線與燈泡。聽容嬋姐姐說，這是可以讓他們的屋子在陰雨天也能亮堂堂的東西。
容嬋謹慎地確定送電的標準，電纜線的電壓、電阻等一應設施從最開始就鋪設完美。
細細的電線有如蛛絲一般串聯到各家各戶，陣仗甚大，人們紛紛仰首以盼，想知道到底這個電是什麽神奇的東西。
萬事具備，只欠發電。
仍舊是在島嶼下風口處，一座廠房裏從某一瞬間開始，忽然轟轟隆隆地從早到晚響個不停。
若說噪音隔得遠些也就聽不見了，最多不過是嚇跑周圍定居的小兔與小鳥；可那座高高的煙囪上冒出的黑煙，縱然沒有飄到各個原住民的頭頂上，看著也是頗為醒目。
就像章魚烏黑的墨水噴到一張白白凈凈的臉蛋上，瞧著醜極了。
大煙囪和小燈泡，一時之間成為島上所有原住民們關註的焦點。
不過很快他們就顧不上去聊這些了。
發電機隆隆開工的第二天，島上始終沒有見到太陽。
烏雲密布，氣壓低得讓人呼吸都不再順暢。容嬋叫停了所有的工作，命原住民們呆在家裏。
看這天氣，像是有雷暴。
果然，早飯才過，就有幾道驚雷閃電從島嶼上方劈下，照徹黑壓壓的世界。
大夥兒起先以為，打過雷之後，嘩嘩地下一場大雨也就結了。
然而，讓人們忍不住捂起耳朵、心裏一顫的驚雷，足足打了一天一夜。
惶恐的神色浮現在龜縮在家裏的，不知他們做錯了什麽的原住民們身上。
安全起見，容嬋也不敢輕易出門。
沒有人在廠房裏照看發電機，屋裏沒有電，陰晦幽暗。
容嬋趁著雷電交加的縫隙，打開半邊窗，望向纏繞在她後花園葡萄架上的藤蔓，心裏惴惴。
穆生已經有整整一天未曾現身。
[1]信息化用自“發電機”百度百科條目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