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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2|一只肥魚

收到謝淩的傳信,宋照月向容開濟和竺修永交接魔淵的事務後趕往了玄門。

占星閣的高樓上,頭戴玉帶星紋抹額的青年趴在了橫欄處,自來熟地朝他招手:“宋道友,許久未見,甚是想念。”

宋照月面無表情地瞥向他身旁穿戴白底金紋道袍、神情如常的青年,稍一頓才看向蒼星緯:“謝淩說你已算到了池青薇的所在。”

“倒不算真切。”蒼星緯輕咳了一聲,並未因宋照月的態度而惱怒,也未因他的魔君的身份而生懼。

相較於三百年前,蒼星緯的視野看得更開更廣,也更加散漫。他已不會再隨意為他人占蔔,更多時候像個閑散書生,喜歡跑到玄門的學堂當掃地僧。

此番若非謝淩三顧茅廬在堂前堵到他,蒼星緯又自認池青薇當年贈送祖師爺的蔔具對他有恩,這一卦應當就不會如此順利。

“我算不出池姑娘所在。她似乎去過很多地方,”他下意識拿出星盤分析,隨即意識到兩人不懂又收了回去,改為了在輿圖一一標記,“而且是同一時間出現的足跡,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很快,兩人發現圖上幾乎被他畫滿。

“思來想去,有一處可能的地方。”蒼星緯分析道。

“哪裏?”兩人齊聲問道。

“浮花秘境。”蒼星緯隨手搖了一卦,俯身撿起了掉落的銅錢。

他一直忘不了第一次為池青薇占蔔時那五枚立起的銅錢,一方面是他告誡自己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另一方面好勝心也被激起了,他是玄修,可以體術和修為都不如人,但唯獨占星一事上不甘人後。

“一花一世界,浮花秘境中到底有多少個幻境世界,至今都無人能摸透。聯想到浮花秘境的開放頻次,而池姑娘骨齡只有十六歲卻能在秘境靈獸的看護下長大。加之她提及離開師門後便找不到回去的路……”

蒼星緯拿出了池青薇送的龜殼,當著宋照月和謝淩的面又搖了一卦,頓時信心大增,“八寶門極有可能就位於浮花秘境內。”

“恰好三百年之期將到,浮花秘境不日會再次開放。”蒼星緯發出同行邀請,他直覺這趟旅程將對他的修行有益,想跟隨他們一同前往。

“浮花秘境對修者有限制,修為超過元嬰期都無法進入。”謝淩倒沒拒絕,只是點出了問題所在。

“去找白淞楠,他定有辦法。”宋照月直截了當把白狐貍賣了。當年公孫言和荊羊的修為都超過了元嬰,能混入秘境,少不得白淞楠那廝助紂為虐的功勞。

三人在宋照月的開路下直闖萬妖嶺,把躺在冰床上納涼享樂的現任妖皇扒拉了起來,不給他任何反應時間。

“四界互不幹涉,諸位擅入萬妖嶺,似乎有些不講道理。”白光一閃,狐貍化作了容色瀲灩的青年,一手托著微尖的下巴,天生深邃勾人的眼眸不悅地瞅向他們。

當然,白淞南能對謝淩發脾氣,是因為對方守規矩。到了宋照月這邊,可懶得跟他講道理,手握朝光從傘柄拔出細劍,神色嚴寒:“當時你害我中的那劍,還沒跟你算賬。”

“宋魔君能出不周山,少不得萬妖嶺支持聲援。”白淞楠以商人的口吻,不急不慢地跟他計算利弊得失,“真要追究,難不成你要我協助你捅謝仙君一劍?”

“這不太好吧。”他看向謝淩。

“是不好,”蒼星緯嘆息,也是十足的戲精一枚,“但魔君性烈,我們攔不住又能如何?”

但凡他不答應,宋照月是真的會動手。

白淞楠臉色微變,他不傻,意識到這些人是有渾水要拉他同蹚。他側目看向未曾發話的謝淩,半妥協道:“仙君不妨有話直說。”

“我們需要進入浮花秘境,還請妖君協助。”謝淩抱拳說出了請求。

“無須跟他這般客氣。”宋照月見白淞楠目光閃爍,便知他又在打鬼主意,徑直走到他跟前,把人拽起,“池青薇的師門就在浮花秘境中,她的四師父亦是狐妖,你定然會感興趣。”

猝不及防聽到了這個名字,白淞楠稍稍恍惚。畢竟也算池青薇名義上的未婚夫,又有她師父救命的恩情在,他不可能真的撒手不管,加之也對她的師門好奇。

“行吧。”知道跟宋照月無討價還價的必要,白淞楠擡手把長及腳踝的銀發挽起,從袖袋中取出了一面九龍吐珠狀盤旋纏繞的銀鏡,“你們來的也是時候。這是剛拿到手的九幽鏡,能夠掩蓋修為和引導幻境。”

當年與公孫言二人交易的九幽鏡只是半成品,如今則是取長補短完善出的成品,該是能幫助他們順利進入浮花秘境。

四人商定後正要出發,謝淩掃了眼發亮的玉符,頓住了腳步,略微驚訝地開口:“人皇主動與仙門聯系,提及到沖虛宗和池姑娘。”

“若未記錯,人世間已改朝換代,現在的人皇為姬姓,乃原先周王朝的北域王,今年亦不過四十,還是一名元嬰後期的修者。”白淞楠的消息總是格外靈通,很快便報出一串鮮為人知的消息,也不知是從何處收集來的,“聽說他至今未婚,空置後宮,乃心中住著一位二十年前早死的白月光。”

宋照月頓時升起不好的聯想,急聲道:“早死?”

“有許多個版本的傳言,我也無法辮出真假。”白淞楠亦反應過來,頓覺有意思,故意挑刁鉆的來分享,“最離譜的一個當是說那白月光乃龍女化身,感召到天命所以化身為人,協助還是北域世子的姬天子逃離周王朝。待安全到達北域後,龍女深感使命已成,於是向姬天子坦明真身,化龍離去。”

對於仙門而言,這傳言只會當作笑談,因為邵元帝設下的壁壘加之四界的共約,修者是不會主動插手人世間的權位紛爭。

然宋照月想到了謝淩曾提及到的:“二十年前,人世間或許真有龍現世。”

“具體與人皇相談便可知曉。”謝淩回覆了玉符的留言,“離浮花秘境開啟還有一月的時間,我們可以先做好準備。”

與人皇相談的地點約在了人世間與仙門的邊界,謝淩、宋照月、白淞楠和蒼星緯分別作為仙門、魔淵、萬妖嶺及玄門的代表。

人世間來的只有姬景煥一人,他令隨從停在了百丈外,孤身上前。明明修為和年紀都夠不上他們幾人的零頭,偏生氣勢和膽識都未矮一頭。

仙門對人世間的天子尊稱為“人皇”,但實際上真正的人皇勢必如周王朝的開國皇帝邵元帝那般,有文韜武略,謀定乾坤,功高蓋世,修為也可敵仙尊。

在靈氣匱乏的人世間,姬景煥能修煉至元嬰,身上必然有氣運加持,或許還真有可能成長為在邵元帝之後的第二位人皇。

“在下沖虛宗謝淩,見過人皇。”謝淩走出結界,來到了人世間,上前與他見禮。

這麽多年以來,天子會通過王朝的布置主動聯系仙門的次數屈指可數。但這是姬景煥上位以來的第二次。

第一次是他登基後的第三年,姬天子把丹心閣在人世間暗中設立分部之事捅到眾人面前且證據確鑿。

此舉一鳴驚人。即便丹心閣百般抵賴,聲稱僅部分長老私心過重做下的主張,但仍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宗主連坐,涉事的長老被投入不周山的牢獄,參與的弟子也根據情節輕重各有處罰。而姬景煥收到了大筆的賠償,還借此重新商定四界的盟約。

那一次審判,謝淩在閉關沒有出席,去的是萬丈峰的人。柳鴻光擔任的並非主導,回來後仍罵罵咧咧了一段時日,言新上任的人皇心機深沈、不好相與。

而眼前的姬天子二十出頭的年貌,相貌莊嚴,眼神冷厲,透露出一種高高在上、不容冒犯的肅色。他單身背在身後,只朝謝淩點了點頭,隨之掃向結界處,眉頭微蹙:“你們沖虛宗難道沒有一名叫‘池青薇’的女子?為何不見她出來?”

“池姑娘確是我宗弟子。”謝淩不曾想他開口即點題,斟酌後才回道,“但她不在宗內,敢問人皇尋她有何事?”

“那便是真有其人?”姬景煥目光有一瞬的轉變,但低聲呢喃的響動太小,幾近腹語,連離得最近的謝淩都聽不真切。

宋照月見他們談不出所以然來,大步走出了結界,來到謝淩身側,直接問道:“你是如何與她相識的?”

姬景煥戒備地擡眸,與他對視,現在就。兩人毫不相讓,眼神銳利如刀劍,幾息的時間宛若已在戰場上廝殺過數千回。

這時,一聲清越的嬉笑聲傳來。容色絕艷的青年款步走出,雪白如瀑的長發以寶石緞帶半束,青碧與赤紅的異瞳比寶石更加璀澈,實乃姝色難覓,美得雌雄莫辨。

“有什麽好遮掩的?”狐貍唇角上翹,小巧飽滿的唇珠攜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看熱鬧不嫌事大,“幹脆坦明罷了,我們均是她的未婚夫,所以都極為關心她呢。”

“都是?”姬景煥身處高位不動聲色多年,此刻也禁不住被白淞楠一詐而臉色生變。他以為只有蒲安煦,何曾想還有這一二三……四?

被他的目光鎖定,最後走出的蒼星緯無辜地擺手:“我不是,我只是個算命的。”

姬景煥沈默了片刻,好不容易平覆心中的瘡痍,再次審視面前的四人,選擇把當年的經歷說出。

“竟是到了二十年前。”宋照月聽後,旋即明白了池青薇的動向。

她消失的這些年並非是受困過遭遇不測,而是因為青梅釧直接帶她跳過了這段時間。至於為何不是與他一同回到時間原點,而是來到了二十年前,宋照月看向了姬景煥,懷疑是為了遇到他。

二十年前之於姬景煥,或許也如三百年前之於宋照月、謝淩和白淞南,有重要的意義。

宋照月越發懷疑她那位六師父的目的。

“青薇姑娘極有可能是被龍帶走了。”這是姬景煥這些年日思夜想的結果。

當時的殺手全因為龍的俯沖而昏厥過去,被他趁機收押起來,當作了談判的籌碼。而現場搜尋多日未發現池青薇和蒲安煦的蹤跡,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姬景煥只能希望她無恙,還在這世間的某處活得自由爛漫。

“龍……”白淞楠目光閃爍,聯想到了什麽。

然不等他話畢,謝淩的徒弟李沈柳匆匆從結界另一頭奔來。少年頗有幾分謝淩當年的模樣,是個溫文爾雅的少年郎,極少會有如此莽撞失禮的時候。

“師尊,師門急召,還請你速速查看玉符。”

謝淩朝其他幾人致歉,由於人世間不通靈網,他須先行回到仙門地界,瀏覽玉符上的消息。

宋照月本以為他有急事應當會就此離開,便打算與姬景煥詳談了解二十年前的具體細節,怎料不到幾息的時間,謝淩再次返回。

他的表情十分奇怪,因修習無情道已多年未有做過大表情,此時像是驚愕過半又夾雜著不可思議和瞠目結舌。

“有一條金龍飛到沖虛宗的山門,來……討玩具。”

方說起龍,就有龍找上門來了。

任季同這一生經歷過許多坎坷和生離死別,也算是看透了人間滄桑,自認已不會有什麽事能讓他情緒有太大起伏,直到——

“宗主!有一條金龍打上了門!”

什麽?龍?任季同驚坐起。

“宗主!龍蹲在了山門上咆哮!護山陣法對他毫無作用!”

什麽?這麽快就打進來了?任季同急忙召集長老出山迎敵。

“宗主!龍背上好像坐了人……”

什麽?還有人指揮?

“吼——”被一口龍息噴倒,任季同神色恍惚地看向頭頂的金龍,他有生之年竟然真的看到了真龍,還被龍問候了,“我的玩具呢?怎麽還沒送到?蒼炎門又是在哪?”

沖虛宗自此經歷了極為魔幻的一天,直到謝淩趕回。宋照月幾人加上姬景煥都在旁聽到了,無法視而不見,於是一同前來支援。

然他們沒看到想象中慘烈的畫面——

山門完好無損,地上幹幹凈凈,沒有屍體和血跡,但守門的弟子全都不見了,謝淩發出去的消息也沒人回覆。

“龍……把人都吃了?”蒼星緯聲音微抖,當即拿出龜殼搖了一卦,將信將疑,“是吉卦。”

但沒人敢放松警惕,宋照月拔出了長劍與謝淩當先進入,白淞楠取出了九幽跟在他們身後,蒼星緯和姬景煥是長輩,沒理由讓李沈柳沖在前頭,於是也緊跟白淞南,讓李沈柳墊後。

“先往太初峰主峰。”謝淩憂心忡忡,但頭腦仍十足冷靜。

沒等他們到達,途中被姬景煥指出了一個方向:“那是何地?好似聚了不少人。”

“悟道湖。”宋照月瞥了謝淩一眼,回道。

事實證明姬景煥眼神不錯,悟道湖此時聚集了沖虛宗內不下大半弟子,宗門慶典時都未能見到這般熱鬧。

謝淩幾人來到上空,只見一頭身形堪比一座大山的金龍蜷縮在湖邊,身著沖虛宗弟子服的人正熱情地圍在他身周,人手一把刷子給龍搓澡。而任季同和幾位長老正陪同一名青灰色頭發的少年喝茶聊天,根本沒註意發亮的玉符。

“未曾想是有道友上門做客。”謝淩瞬間明白了自己發出的消息石沈大海的原因,到底也是松了一口氣。

“藏龍谷的龍君和其好友蒲道友來我宗,當是貴客。”任季同樂呵呵地介紹。

綠發的少年二十出頭的年貌,容色清艷,若牡丹初綻,比之白淞南亦不遜色,卻似是寡言之人,只朝他們點了點頭,便側目看向了一旁的花草樹木。而龍則趴在了開著白花的藤蔓上,舒服地打著呼嚕,尾巴時不時擺動,惹來弟子們稀罕的呼聲。

解釋清楚了誤會,緊繃的氛圍消散,謝淩難得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只很快情緒恢覆了平穩,上前與幾人見禮,並介紹了與他同行之人。

“這位大家想必都不陌生,是魔淵的宋師弟,他身後是萬妖嶺的妖皇白淞南、玄門當代的玄機子蒼星緯和人世間的人皇姬景煥。”

一身反骨、桀驁不馴的玄衣青年是宋照月,容色妖異絕美、讓人眼前一亮的自是白淞楠,蒼星緯則自帶神秘縹緲的氣質。姬景煥是其中年紀最輕、修為最低之人,卻沒有分毫露怯,反之帝王之尊,威嚴的氣勢讓人不自覺肅立。

妖皇、人皇,還有魔君和玄門的玄機子同時蒞臨,加上久不現世的真龍和隱族人,沖虛宗何止是蓬蓽生輝,放到靈網上吹噓,附上圖都會被認為作假的程度。

任季同不敢慢待,馬上讓人準備宴席。

魚茗雪與其道侶荊子墨相攜出外游歷,懸壺濟世去了。江從凝為繼承曦和峰,在閉關沖擊中黃庭這一竅穴。易旭病逝後,無妄峰由謝淩繼承。關元明已閉關靜心百年。因此,此時陪在任季同身旁的長老只有裴飛松和江承平。

江承平領命去布置了。

宋照月和裴飛松對上了視線,男子已鬢生白發,臉周帶上了歲月的痕跡,衣著打扮則不覆從前潦草,要規整許多,不變的是腰間依舊佩戴的酒壺。

宋照月不知該如何面對這些本該是陌生人,卻在機緣巧合下重新結識的師兄弟。

梁修然倒沒那麽多的顧慮。他從一旁走出,直接攬住了宋照月的肩膀,嬉皮笑臉地把人拖了過來:“出來多久也不見上門,還不趕緊磕頭喊聲‘師兄’?”

“磕什麽頭?”宋照月與他推搡中漸漸褪去了拘謹,終是朝任季同一禮,轉向了裴飛松。四目相對,他低頭喊了聲從前也未曾認真稱呼過的:“師父。”

裴飛松在易旭死後,已經全然看開,不在糾結於過往,酒也戒了,腰間的酒葫蘆不過是裝飾。他擡手拍了拍小弟子的肩膀,連連道好,未有任何芥蒂。

白淞楠閑著沒事,目光逡巡落在了蒲安煦身上,少年青灰色的頭發和蒼藍色的眼眸明顯是非人的外貌,但他又無妖族的氣息。

任季同介紹時只含糊說蒲安煦是龍君的好友,容易讓人誤會他也是龍族或妖族。

“或許是隱族?”蒼星緯雖然不及白淞楠消息靈通,但窩在占星閣數百年博覽群書,還修覆了不少古籍,所以能了解到這些鮮為人知的知識。

蒲安煦敏感地瞟過,先是與姬景煥對上了眼,亦沒有回避白淞楠的視線,瞪視回去。他仍是不太習慣與外族人接觸,亦做不到追風那般大大咧咧,遂將青藤收起,金龍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直起身化作了一名金發金瞳的少年走到蒲安煦身旁。

追風剛舒服得睡著了,沒聽到他們的介紹,眼下看著一堆多出來的人,朝任季同招呼:“小任,這些人也是你的弟子嗎?”

這稱呼把任季同臉上的皺褶都逼出來了。這頭龍爆年齡時說自己活了快七百年了,任季同聽著覺得他比自己年紀還要大,龍非仙門中人又不歸妖族管轄,讓他稱呼自己掌門也不合適,於是為了拉近關系才讓他稱呼自己“小任”。

怎知龍化形後會是個年輕人,甚至看著都比謝淩小幾歲……

但自個兒開的口,任季同打腫臉也不可能吞回去。他正想回答,一人卻先插了話。

姬景煥擰眉看向金龍化作的少年,質問道:“二十年前,你可曾到過人世間,帶走了一位姑娘?”

蒲安煦現今的容貌清冷美艷,與當年瘦脫了相的樣子差距太大,即使發色和瞳色特別,姬景煥也沒把他們當作同一人。反倒是金龍帶給他的震撼太大,他不認得蒲安煦,卻記深了追風。

“是我,幹啥了?”追風直截了當地承認,他以為姬景煥是熟人,但凝眸看了半天都還沒任季同的苦瓜臉看得親切。

殊不知他這話一出像捅了馬蜂窩般,除了蒲安煦,其他幾人都不約而同朝他圍攏過來:“那位姑娘現在何處?”

“我還想問你們呢?”追風想起自己來沖虛宗的目的,“我老早把人送回仙門地界,約定好可以隨時來找她玩的。結果來了,人卻不在,還一問三不知。”

若不是他們搓澡舒服,龍早就鬧了。

“龍君可否移步相談?”謝淩提議。

追風瞅了他一眼,點頭,正要跟著他們離開,蒲安煦追了上來:“我亦同去。”

姬景煥定睛看著他,終於認出了人,卻沒記起他的名字,只轉頭對幾人道:“他也是青薇姑娘的未婚夫。”

“我也是啊。”追風脫口而出,像點名怕被漏掉一般,舉起手。

白淞楠默了瞬,不禁莞爾,狐貍眼笑彎了開來:“好巧,我們都是。已經六個了,還有多少驚喜是我們不知道的呢?”

這方一點破,六人看向彼此的目光都變了,微妙且防備了起來。

撲通幾聲銅錢落地的脆響,他們猛地瞥向發出聲音的蒼星緯。

青年則沮喪地低頭看著地上的卦象,陷入自我懷疑中:他好像是最多餘的那一個,是不是不該出現在這裏?

“要不……我先走了?”蒼星緯試探道。

宋照月未置一詞,謝淩在走神,姬景煥巴不得能少一個。蒲安煦咬唇不想說話,追風倒是直接:“六個?我們這裏一、二、三……七,明明有七個人?我再數一遍……哦,原來你就是多出來的那個啊。”

紮心了。蒼星緯虛弱地捂住心口。

白淞楠笑意彌漫得更開了,用九幽鏡掩唇,狐貍眼睨向蒼星緯:“蒼道友,你確定要走嗎?池姑娘的六師父可是先代玄機子,靈守尊者。你說她失蹤了數百年,會不會飛升前在洞府內留下手劄之類的東西呢?”

“他既不願去,你為何還要誘引他?”姬景煥看出了白淞南頑劣的本性,蹙眉道。

“多一個人多一份熱鬧。”白淞楠亦是看出了他傲慢獨裁的一面,似笑非笑地歪頭,再拉一個人下水,“你說是吧,宋魔君?”

蒼星緯怕自己真被架到火上烤,連忙表態並往謝淩身邊靠,想尋求庇護:“我十分崇拜靈守尊者,所以還是與諸位同去,但堅決不會拖後腿。”

宋照月警告地瞥了白淞楠一眼,示意他不要再挑事,他沖動但並非無腦。謝淩也回過了神:“若池姑娘有七個師父,每位大能都為她尋了一名未婚夫,那是否還有一位未婚夫未到場。我們可需等上他再一同出發?”

“謝仙君不愧是修無情道,大愛無疆,胸懷廣大。”白淞南給他鼓掌。

“不必了。”宋照月輕咳了一聲,表情浮現出稍許古怪,“我知道還有一位是誰。”

“你也見過。”他看向謝淩,“就是那顆青殼蛋。他是她六師父靈守尊者給定下的未婚夫,陪著她長大但一直未能孵化。”

“未婚夫還能是顆蛋?”姬景煥驚愕。

蒲安煦目露茫然。

白淞楠笑出了聲,表情微收,感嘆道,“那定然是顆不普通的蛋。”肯定很值錢。

“你連顆孵不出的蛋都不如。”追風突然想到了這點,對蒼星緯說道。

“追風兄弟,”蒼星緯也不怕龍威了,因為看出了追風是這些人裏頭最沒心機、最單純的龍,他鼓起膽子攬住了他的肩膀,與他稱兄道弟,“給哥們一個面子。”

七人也不再內訌,商定了前往浮花秘境的安排。

白淞楠的九幽鏡能幫助七人掩藏修為進入秘境,但之後如何尋找到八寶山以及池青薇的蹤跡,還得需要蒼星緯的術數指路。

對於蒼星緯而言,他的對手是上任玄機子靈守尊者,對方勢必在八寶山的位置做了隱藏,就如她當年在池青薇身上動了手腳讓蒼星緯無法蔔算她的命數。

蒼星緯既有敬畏,又有躍躍欲試的激動。他跟伏冬亦是兩個時代的人,是一前一後的兩顆星星。占星者都是“孤”命,原本天空中最明亮的一顆星辰熄落,才會有另一顆星辰的崛起,他們不會有的交集卻在這一刻出現了。

赴約的前一天,蒼星緯焚香沐浴,虔誠地披上了占星閣的法衣在占星臺靜坐了一夜。

謝淩不打算與沖虛宗的同門一起行動,只私下與李沈柳交代了去向,另去無妄峰後山仔細地檢查完封印和結界後,又去回憶了當初撿到青殼蛋的地方,沿途走回了無執院。

僅這一小段路程,李沈柳眼睜睜看著他來回走了數十遍,差點懷疑他中了邪,要去曦和峰求助。

還好謝淩先喊住了他:“為師沒事。你去膳心堂幫我帶多幾個雞蛋回來,就選青色的,殼要堅硬不怕摔。”

李沈柳揣著一肚子疑惑去了外門,三天都沒能回來。據說膳心堂的雞蛋都被他摔完了都沒找到符合要求的,人也被扣在了那裏洗碗。

宋照月在萬丈峰住了幾天,先是被梁修然一眾師兄弟拉著灌酒發瘋,後跟裴飛松在當年那棵歪脖子的松樹下再聚首論道。

“你現在又是如何看待修羅道的?”裴飛松發問。

“殊途同歸。”宋照月肩背放松地回答。

“好好好。”裴飛松大笑,“為師現在也不修無為道了。”

“那修什麽?”宋照月疑惑。

“我道。”衣著不潦草但也不算板正的男子把酒葫蘆倒立,坦然道,“我是什麽道就是什麽道。”

追風和蒲安煦不想太過奔波,選擇繼續在沖虛宗做客。

崹靈族已舉族搬來藏龍谷,與龍族同居。兩族平日各安一隅,相互串門,相處融洽到雙方都難以想象的合拍,連初始會有擔憂的崹靈族人都徹底放下了防備。

龍族喜歡崹靈族養出的花,但不會經常打擾,還能幫忙幹活,雖然雞飛蛋打,但也是心意。

崹靈族最害怕的外出采購因為有追風陪同,不會再出現被當靈獸捕走的風險。

而追風也理所當然成為了崹靈族最喜歡的龍,又憑借崹靈族的喜愛和自身的實力成功當選了龍族的少族長。

蒲安煦則在族地順利完成了血覺醒,按照印在識海中功法修煉,修為一日千裏,亦被族長爺爺指定為下一任族長。

本次是追風想起了和池青薇的承諾,要出藏龍谷去找她玩時被蒲安煦發現。於是,一人一龍一拍即合,留信後一起溜出門。

追風習慣了龍身,便在悟道湖攤餅,每天都會有好奇的弟子前來給他刷鱗甲。蒲安煦則去了池青薇曾經住過的曦和峰。

江從凝出關接待了他,安排他住進了空置的惜花院。殊月院雖然貼上了防塵封,但院子仍為池青薇保留著。蒲安煦提出想進去看看時,江從凝斷然拒絕。

“我醫毒雙修,院子裏的東西,你最好別亂碰。出事了,我不負責。”女子妝容精致,眉眼亦十分靈動,但說出的話甚是強硬。

江從凝在娘親逝世後與父親的關系有一定的好轉,但她的性格早已養成,也十分堅定要成為醫修的意向,且再拜了魚茗雪的道侶荊子墨為師,合修毒道,決定走生死道的道統。

正如池青薇當年與魚茗雪論道答疑時談到的,江從凝有赤子之心,無論是為世人還是為個人,都終能尋到自己的道。

白淞楠和姬景煥中途離開。

三百年前的迎月夜,白淞楠罕見地重新回到清英山,參與狐族少族長的競選,並一舉打敗了所有競爭者,把當年欺辱、看不起他的狐貍全部踩在腳下。緊接著,他斷然拒絕了紅姑姑的加冕,揚長而去,在外混得風生水起,憑借雄厚的財力和實力重新團結妖族,成為了新一任妖皇。

在他之前,萬妖嶺的妖族占山為王各憑本事,已經了經歷了一段長時間難以約束的光景。在他當上妖皇後,各族竟能因為商務貿易加強了溝通,無形中捆綁到了一處,白淞楠自己更是賺得盆滿缽滿。

如此,他可以說是四屆最富有的人,也是最自由的人。

但當白淞楠想起了花容,想去尋她說池青薇之事時,才發覺兩人已有多年未再聯系,而花容早有了新歡,過得逍遙快活,他不好再去打擾。

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與之協同的是,他幾百年也未能有一個交心人。

最終,白淞楠只是悄悄去了一趟清英山,薅下了一把月花草。

離開前,他遇上了紅姑姑。當年僅是毛尖泛白略顯疲態的紅狐貍,此時已經毛發全部灰白,有了風燭殘年之相。她似是早就猜到了白淞楠會來,一直在祭臺邊上等他。

“族長之位會一直為你保留。”紅狐貍牙口發僵,只能緩慢說道,“我相信你可以帶領狐族走向全新的未來。”

白淞楠微頓,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可我是商人啊,不做賠本的買賣。”

他抱著月華草離開,晾幹後個請人編織成了一條純白的發帶。

姬景煥先回王朝處理事務。

這二十年的時間裏,他放棄了通過聯姻換取權勢的捷徑,而是效仿周王朝的開國皇帝周邵元,一步一個腳印集權強大自身,靠謀略靠對機會的把握最終消除了諸侯王的威脅,實現了王朝的大一統。

當坐上這個位置後,他才明白,權勢可以給他帶來許多的東西,卻無法帶來他想要的所有東西。

年輕的帝王看向一旁的女官,未曾嘆息但語氣亦十分覆雜:“夏瀧,我既想見她,又害怕見她。”

女官低眸,淡然地把批覆好的奏折抱走。

姬天子上位後的腥風血雨不曾停歇,即便是助他上位的親信在出錯後,都會遭到他的雷霆之怒。包括了曾經欺天子年幼妄圖把他架做傀儡的人陸續被清算,裏頭亦有夏瀧的親人。

但另一方面,他掌權後,女子的生活得到了極大的改善。天子以身作則,官員也不敢再明目張膽把女兒當作聯姻的工具。加上女子學堂的推廣和官職的改制,女子漸漸有了獨當一面的機會。

“夏瀧,你恨我嗎?”出門前,身後傳來天子的問話。

女官回身,攏著的奏折未亂,恭敬地朝他施禮,一言一行未有半分逾矩:“臣不敢。”

到了浮花秘境開啟之日,七人在約定的地方集合。

白淞楠也不等正式開放之時,用九幽鏡帶他們提前進入秘境。

蒼星緯不停搖卦定向,追風化作龍身載著他們趕路。兜兜轉轉還是未有到達的跡象。

“你到底行不行?”金龍躁了,花花世界迷人眼,但也耐不住蒼星緯指著他原地轉圈十八回了。

蒲安煦默默遞給他一朵花,但看蒼星緯的眼神亦不太信任。

“再給我點時間。”蒼星緯額頭冒汗,也是急得不行,但他知道急也沒用,“妖族和龍族都是依靠血脈傳承,你們試試可有感應?”

白淞楠沒忍住,他在龍背上快被晃吐了:“那頭紅狐貍又不是我爹,我能有什麽感應?”就算親爹來了也沒道理。

追風倒是認真想了:“那就聽我的,我覺得那邊那朵花好看。”

說完前,他已經朝那朵花撞了過去,另外六人根本來不及阻攔。

霎時間,追風好似撞在了一處無形的屏障前,人仰龍翻,紛紛往下墜落。好在大部分人都會禦器,謝淩拉了姬景煥一把,落地前穩住了身形,只有追風砸進了湖裏。

“這裏……”宋照月環顧周遭,若有所覺,“我曾在幻境中見過。”

此番若並非幻境而是實景,他點出:“往東的臨水樓坊是她大師父的上善若水閣。”

“是問晴道尊的居處。”謝淩亦記得這個名字,池青薇曾在回答任季同問題時提到過。

眾人先跟隨他到閣樓中查看,只見樓中布置極簡,一層唯有蒲團,二層也只有一張竹床,但謝淩一眼就認出了堂中懸掛的那副陰陽相合的“虛”字正是沖虛宗的標識。

這裏像極了無執院,卻又沒有無執院的冷清和壓抑。

謝淩看向那些被拾掇起來放置整齊的竹劍、竹蜻蜓、竹風車等等的小玩具,追風好奇地吹了一口風不慎把東西都刮倒了。蒲安煦和蒼星緯幫忙去撿時,蒲安煦不慎碰到了一處,只聽哢嚓地一聲,頭頂的“虛”字旗下彈出了一個暗格。

宋照月離得近,直接伸手取下查看,是一本手劄。他好奇瞟了眼,就打算遞給謝淩,結果視線卻直接黏住了,半晌都未動作。

“到底是什麽這麽好看?”白淞楠見狀,湊了過來。

“與你無關。”宋照月繞過他,把手劄拋給了謝淩。

謝淩接的穩當,低眸查看,瞬間理解了宋照月的驚愕,同時自己的內心亦久違地起了波瀾——

這本手劄是問晴道尊韓以晴的修煉心得。但她留下的並非劍術的解構,而是從無情道無須廢道重修,即可轉修世間道的方法。

按照韓以晴的理解,兩個道統間不存在非此即彼的沖突。無情道是舍小愛全大愛,是上善若水,是厚德載物,而世間道是海納百川,是心懷萬物,是體察世情。她便是從無情道轉修世間道的成功例子。

謝淩揣著手劄,久久失語。

“你還去下個地方嗎?”追風問道,其他人都走了,他臨走前多問一句。

“當然,謝龍君提醒。”謝淩向堂前深躬,收好了手劄,跟上了他們的腳步。

離上善若水閣最近的,竟是池青薇的三師父、焚天星君蒼星闌的修羅塔。兩位曾經針鋒相對的大能,在秘境中卻能友好地當上鄰裏。

“我開始懷疑從前問晴道尊和焚天星君是否在作秀。”白淞楠唏噓道,心中想著這個消息爆在靈網裏可否令三界炸鍋。

“閉嘴。”宋照月警告道,“但凡這次洩漏任何消息,我全認定是你,天天去萬妖嶺堵你的門。”

修羅塔並非如其名字般陰森可怖,反觀是十分的敞亮,推開窗就能看到隔壁種的花圃和藥田,可謂是欣欣向榮之相。

幾人幫忙搜尋,也順利拿到了一本手劄,裏面記載的是蒼星闌對於創立魔淵的反思和心得,還有自身對於修羅道的見解。

蒼星闌的隔壁鄰居是池青薇的七師父,也即蒲安煦同族的老祖蒲黎昕。

他的神隱堂是八寶山風景最好的地方,花草蔥蘢,四君子分布錯落,還有亭臺水榭,堂內琴棋書畫無一缺席。單看這些便知他定是個雅致端方、極會生活的人。

蒲安煦從這裏找到了蒲黎昕對於血脈覺醒的心得,以及對於和龍族群居的見解,可以說是未蔔先知。

蒲黎昕隔壁住的是池青薇的二師父,他所住的攬天殿內有許多藏書和墨寶。從文稿的留字上,姬景煥詫異的發現他竟然是周王朝的開國皇帝周邵元。

想到跟池青薇少有的幾夜安寧時,一起在樹上觀星說過的話,那個稱“朝堂犬吠”“互送美人蛇”的是邵元帝,姬景煥笑了出來,隨即更加惆悵。

“這些墨寶定然價值不菲。”白淞楠看得眼熱,這些可全是隱世大能的藏寶,放到外面都是出生入死闖秘境都不一定能得到一件,但八寶山裏各品類全都有。

“不許動。”姬景煥也警告道。

他僅取走了周邵元寫明留給後人的那本手著的《帝王論》,開頭幾段論述便讓他受益匪淺。

周邵元隔壁是池青薇五師父的綾羅坊,外部精致,裏面則十分花哨。

分隔的空間裏有織布、染色、裁衣的地方,有畫花樣、刺繡的地方,甚至還有煉器路,專門用來鍛造收拾的地方……讓幾個只會穿著法衣四處跑的男子嘆為觀止。

白淞楠是以品鑒的目光欣賞著,直到宋照月把一本手劄拋給他:“這是上一任妖皇紅飛樺留給你的寶貝。”

白淞楠興致勃勃地接過,在封面處便被難住了。

追風見他不動,湊過來瞄了一眼,念出聲來:“美容秘籍?還有一行小字:讓你保持青春靚麗,不會被未婚妻嫌棄的絕世保養秘籍?”

“噗——”不知是誰笑出了聲,在場沒人承認。

白淞楠一臉淡定地把秘籍收起:“嘖,膚淺的人看不到裏頭的商機,活該被未婚妻嫌棄。”假以時日,他定能憑借這本秘籍再賺下一個萬妖嶺。

“可你們老了,我都還年輕。”追風耿直地吐槽道。

“閉嘴。”白淞楠沒憋住,他討厭沒有邊界感的龍。

紅飛樺的鄰居擁有最大的洞府,其中正有追風一開始掉落的大湖。

“這裏名為臥龍居。”宋照月指著那塊歪歪斜斜像是用指甲摳出來的牌匾。

“肯定是那條揍過我的壞金龍。”追風亢奮道,“她搶了我的龍角,那留給我的東西要去哪找?”

臥龍居雖大,但簡陋,簡陋到一眼看過去都沒發現能住人的地方。

最後還是靠追風自己憑借對龍屬性的了解,找到了瑜英留下的加密留言。

蒲安煦見他搖著尾巴半晌不動。相處了有一段時日,他看出了追風這是為難的表現,上前問道:“怎麽了?”

“她教我解開藏龍谷封印的辦法,但也告訴我若真解開了,後果自負,讓我深思熟慮,三思後行。”追風小聲告訴他。

“暫且我們兩族相處得融洽,龍族短期的矛盾也解決了,所以不急在一時。”蒲安煦勸慰道,“你有時間思考。或到我們都有足夠能力保護和約束族人的時候,便是可以出世之時。”

追風頓時如醍醐灌頂,打起了精神:“沒錯!”

然後他張嘴把瑜英留下的手劄吞了,實際是藏在牙縫裏,但其他人不知道,被他唬了一跳。

最後,瑜英和韓以晴的居處之間的高坡上建的那座高樓,便是池青薇的六師父伏冬亦所居住的占星閣。

蒼星緯看到桌案上的占星手稿,也不知失去了視力的伏冬亦是如何謄寫和整理出這些心得,他看得邊哭邊笑,像個瘋子一樣。

“怎麽看這些手稿是留給占星閣的後人,而非那顆蛋?”姬景煥疑惑地指出,“還是蛋孵化後會占星?”

扯淡吧。追風都不信。

“我們再找找。”謝淩輕聲道,忽然意識到什麽,擡頭喚起蒼星緯,“蒼道友,你來看這幅星圖,可能看出什麽?”

蒼星緯看向頭頂的星圖,浩瀚蓬勃,像是將銀河搬遷下來,唯一的不同是它是人為擺定的。

微楞後,蒼星緯掐指計算。沒多久他坐了下來,習慣性想找筆墨和紙,蒲安煦遞給了他。蒼星緯沒空閑道謝,全副心思開始推導。

這才是靈守尊者留下的謎題。

“當年靈守尊者冒進窺視天機,付出了雙眼作為代價。”蒼星緯額頭冒出了冷汗,開始敘述。

那時眾人的關註都在於玄機子瞎了眼,沒人在意她窺視天機的結果,大抵也是人們認為以她的資歷縱有天賦,也窺探不出什麽。

但這一切都是得從伏冬亦窺視到的東西開始。

“她看到了後世將有大災,但彼時世間的最強者已全數飛升,而繼任者因各種原因而無力阻攔,最後世間一片瘡痍。”

蒼星緯面上的血色褪去,反覆演算,校核結果,斷斷續續地讀到,“於是她離開了占星閣,去尋另外六位將會在未來飛升的大能。包括仙門魁首、沖虛宗的問晴道尊,人世間的開國皇帝邵元帝,開創修羅道的魔淵君主焚天星君,帶領龍族避世隱居的寒陽龍君,萬妖嶺的妖皇華昱尊者,以及隱族的老祖蒲尊者。”

“她一一拜訪,說明了來意。初時只有少數人願意相信她,後來伏冬亦把六人都叫到一處,當面用心頭血和壽命為代價再蔔了一卦。滅世的由頭直指沖虛宗的後山。”

蒼星緯看向謝淩,其他人亦同樣:“沖虛宗的後山到底有什麽?”

“我倒是聽過些小道消息。”白淞楠拋磚引玉,“好像在無妄峰,也即謝仙君所掌之地的後山關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確實關了妖魔。”謝淩被架住,也無法不說實話,“我宗世代需有人修無情道,便是為了能更好地鎮壓妖魔,免受其影響。”

“聽著像是謝仙君沒管好後山,才導致妖魔臨世,大家一起完犢子。”白淞楠笑著質疑,但笑意不入眼底。

謝淩無法反駁,畢竟這是蒼星緯讀出來的伏冬亦所蔔算的未來,他也無法篤定自己未來會如何,這一切又是否與他有關。

“得了,若憑借謝淩能夠阻止,當初的問晴道尊不比他修為更高,為何不直接把妖魔斬殺?”宋照月冷不丁開口,示意蒼星緯繼續。

蒼星緯低頭推導,終於排除了所有幹擾項,找到了答案:“好像是因為封印的並非是大妖魔的全部,若憑借七人之力即使能夠斬殺後山的妖魔念體,反倒會促進大妖魔更快覺醒。屆時沒有了神念引導,單有軀殼和修為的大妖魔便是無腦的殺戮機器,世間會毀滅得更早,而他們全都無法阻止。”

眾人沈默了下來,唯有蒼星緯解讀的聲音響起。

“他們七人終於達成了共識,放下了偏見和立場,一起尋找破局之法。”

“靈守尊者在觀星臺枯坐了百年,終於算到了一線生機。她立即通知另外六人,先是在浮花秘境中找到了這一處時間混亂之地,隨後利用此處與外界的時間差來爭取更多的時間,按天道的指示去尋找一名女嬰。”

這就是七人失蹤但又非同時失蹤的原因。

“最終問晴道尊在河池邊上撿到了池姑娘,靈守尊者則在她的不遠處發現了一枚青殼蛋,正正符合卦象給出的線索。”

蒼星緯又算了許久,這次反覆出錯,他的手不覺抖了起來。宋照月立刻在他身周布下聚靈陣,蒼星緯的表情才稍稍舒緩了些。但接下來讀到的內容讓他比哭還難看。

“那枚青殼蛋就是被封印的大妖魔真身,因為後山結界封印了他的神念,才會一直無法孵化。”

“毗鄰他最近的池姑娘是他的第一道封印,但封印的力度還不夠。按照天道的指示,還需要另外六道封印。且身懷封印之人必須心性足夠堅韌,不會為妖魔所蠱惑,才能真正起到防止大妖魔降世的效用。”

“我們所謂的婚約,其實就相當於封印?”姬景煥瞬間明悟,“加上池姑娘,我們答應了婚約,堅定選擇,就等同於封印了那顆蛋,讓妖魔無法臨世。”

“正是。”蒼星緯終於能松一口氣,累得癱在了地上,雙目無神地盯著樓頂的星圖,“靈守尊者的程度果真是我望塵莫及的。師父常誇我有天賦,但拿到靈守尊者面前,不過是班門弄斧。敢窺視天機又能尋出破局之法,還能有能耐推進,把每一關鍵步驟都算準和實行到位。我何時才能如她一般優秀?”

“蒼弟,我近來和安旭兄弟一起讀書,學了幾個成語:天生我材必有用,”追風蹲在他身旁,鼓勵道,“沒用也能瞎起哄。”

“我謝謝你了兄弟。”蒼星緯搭住他的手從地上爬起。

“那池姑娘現在在何處?”蒲安煦小聲道。

確實只剩下了這個問題。宋照月看向了中央的小樓:“那裏就是池青薇層居住的小樓,珍寶樓。”

七個師父的住處恰好圍了一圈,突出了中間的小閣樓,那裏有上善若水閣的竹子,有攬天殿的書房,有修羅塔的寬敞,有臥龍居的湖泊,有綾羅坊產出的衣飾,有占星閣的憑欄,有神隱堂的花草。看似糅雜,但效果又十分美好。

七人爭先向小樓閣跑去。追風占了優勢,但他推開門,裏面並沒有人在。他後知後覺自己的龍角應當還在池青薇身上,但來到秘境裏,他從未有過感應。

珍寶樓內收藏了不少東西,小至池青薇剛開始讀書時寫的字和畫的畫,和師父手工制作的玩具,都被整理放置在對應的格子裏。大的有空置下來的靈器臺,雖然被搬空了大半,但為怕她遺忘了使用方法,每件靈寶上有紙板寫有名字和使用說明。有些還遺落在格子上,可見是她離開時太匆忙,沒來得及收走的。

從樓裏一路往上走,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成長痕跡。周邵元和蒲黎昕會在每年她的生辰時,輪流為她畫肖像畫,一共十五張,斷在了她十六歲那年。

這裏所看到的,跟宋照月當時在幻境中看到的一模一樣。直到他看到了靈器臺上,本該記載血羅傘的標牌被抹去,換上了小篆謄寫的“朝光”二字。

宋照月突然意識到一點——池青薇曾經回來過。

這裏是(中)

我沒想到會有爭議,這篇文從文案放出後立意就沒改過,一直都是【有些美好的品質不應該隨著成長丟失】,所以我想寫的是個返璞歸真,重拾初心的治愈系故事。

一句話簡介是【修羅場,但治愈系】,可能是這裏理解有偏差?我的理解是多個未婚夫在與女主的相知相遇中重新能拾回那些因為成長而拋棄的美好品質,彼此成就,成為更好的人。未婚夫是逆向的回顧,女主則是向前的成長,最後到師父那裏是關於傳承和愛的故事。整體則是繼往開來,撥亂反正的故事線。

沒寫好是我的問題吧。番外預設是幾個師父的養娃故事,其他就看靈感,寫完就放上來,有緣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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