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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33

獄卒的手哆嗦著，不敢擡頭。

不周山內裏的陣法和牢獄構造千變萬化，使得守山人之位形同虛設，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需要自己拿著鑰匙放人。

一步一步地靠近，最終在十步遠的地方，他再也邁不出下一步，哭喪著臉地詢問身後之人：“解開鐐銬之時，他不會立刻拗斷我的脖子吧？”

對方可是那位惡名遠揚的魔域新君。

被關入不周山的犯人只會被關到死，從沒有過刑滿釋放的先例。更別提仙門和萬妖嶺也不知哪根筋抽了，竟然以無罪辯護，要把這種危險份子放出。

“你但可試試。”玄衣墨發的男子背靠著巖壁，明明四肢都被沈重的鐐銬束縛，偏生桀驁難馴，抱臂似笑非笑地看向他，烏黑的眼眸散發出濃烈的戾氣。

獄卒頓時被嚇得雙腳發軟，好在身後的人扶了一把，才不至於狼狽地摔倒。

“把鑰匙給我吧。”霜雪般清冷的聲音傳來，沒半分溫度卻讓獄卒如沐春風。

“有勞仙尊了。”他感激涕零地把鑰匙從圈中取出交給了身後的白衣男子，爾後迅速撤離，連一刻都不想多待，宛若有洪水猛獸索命一般。

見他近乎逃命的動作，被鐐銬緊縛的玄衣青年發出了響亮的嗤笑。

“宋師弟。”仙尊輕聲警告，表情倒無甚變化。

宋照月臉上的笑容霎時消失，這人喊他“師弟”，無非是強調兩人的關系，讓他明白自身的處境。

他失了興致，懶怠地依到壁上，黑厭的眼眸瞅向外：“你是懂如何惡心我的。”

謝淩低眸，安靜看向牢獄中人。他的無情道已經修行至頂峰，戒喜戒悲戒躁，因此能時刻保持情緒平和，表情也極少。配合上永遠筆直的背梁和端莊的儀態，如高山雪天上月，被喊一聲“仙尊”當不為過。

“宋師弟出獄後有何打算？”白衣仙尊親自蹲下身，為他解開了鐐銬。

哢嚓幾聲脆響，鎖鏈掉落。

宋照月活動了下被磨出血痕的手，修為仍被壓制，得出了山才能解封，這是怕他作亂大鬧不周山，把旁的妖魔也放出去，才加的限制。

“不告訴你。”宋照月知他需要答案，故意氣他，“聽說你為了保我出去，承諾要與我同出同進一百年，看顧且不許我犯事，否則將一起回不周山坐牢。”

“犧牲如此大，謝淩你該不會又鉆死胡同了吧？”宋照月的驚訝是真的。

“倒非形影不離，”白衣仙尊面不改色，語氣也尚且溫和，“只是宋師弟有外出計劃，需提前向我報備，得我批準了，才可出行。”

他替他把腳銬松開，不忘叮囑：“我收了一名徒弟，名為李沈柳。宋師弟可以跟他請教如何出行報備。”

宋照月黑了臉，謝淩這是把他當徒弟管的意思。雖說心裏感激他的幫助，但嘴上仍忍不住嘲諷：“謝淩，你當真不是個東西。”

明明自己都不會生氣了，但說出的話卻故意踩他的怒點。

“我是為了宋師弟好，也請宋師弟配合我安分守己。”謝淩站起身，向他伸出手，“我也不想再把宋師弟關進來。”

“收起你的鱷魚淚，”宋照月拍開他的手，自行扶著朝光站起：“你以為我會給你第二次機會嗎？”

此話一語雙關，當年若非白淞南這根攪屎棍，兩人頂多平手，謝淩不一定能重傷他。

一黑一白、一仙一魔的兩人一前一後向外走去。

出了洞口，不周山的陣法馬上起效，移形換位把洞穴恢覆了平整。

謝淩把鑰匙掛在了石壁的凹槽處，旁側上書的小字從名字和生平變換為“空”，預示著裏面關押的人已經出來了。

謝淩長睫微垂，回身時宋照月正在不遠處的松樹下站定。等他走過去，才發現宋照月不是在等他，只是盯著松針下長出的兩朵蘑菇發呆。

當時池青薇便是在這裏被陣法所惑，一遍遍地繞著林子轉圈，直到被他點破。

往事歷歷在目，但人已經不在了。

“還沒找到她嗎？”宋照月凝眸，回身望向謝淩。

白衣仙尊搖頭，緩步走到了他身側：“時隔三百年，我們記得她，但都沒人再見過她。甚至有時都會懷疑那不過是……”

“不是夢！”宋照月駁斥道，隨即目露失望。他知道謝淩不會騙他，但人只要在世上，總會留下痕跡。要麽是池青薇被困住了，要麽是去了別的地方。

“她腕上的青梅釧是玄門那老祖靈守尊者所贈，當初便是在這裏啟動後把我帶回到過去，最後也是青梅釧再次把人帶走。”宋照月把自己了解到因果告知，“靈守尊者是她的六師父，她一共有七個師父。”

“玄門？”謝淩微訝，但很快便接受了，思量後提議，“或許可向蒼星主了解情況。”

“蒼星緯？”宋照月勉強從記憶中翻找出這號人，“當時在浮花秘境，舉到他眼前，都沒能看出所以然來。”

“過去三百年，蒼星主已是當代玄機子，名聲不亞於靈守尊者。”謝淩溫聲解釋，“當時算不出，不代表現在不能。”

宋照月楞住了，旋即自嘲一笑：“你說得對。”

謝淩已經坦然放下了，與池青薇的相遇讓他對道的理解更加深刻，所以在他眼裏的事物是變化發展的，但宋照月被關在了不周山內了然無趣，所以還沈溺在過去中，一切宛若昨日之景。

“我要先回魔淵。”宋照月垂目看向朝光。經過了這一遭，他隱約能理解焚天星君的想法。魔淵的存在是必要的，但如今的魔淵需要變革，便是他接下來要做的。

“我負責去聯系蒼道友，有消息會通知你。”謝淩沒有點破，讓他能有時間慢慢接受，“沖虛宗你遲早得來一回，裴長老他們都在盼著你回來。”

宋照月略微窘迫地別開頭，額首。

“若說還有異常，”謝淩突然想到一事，“聽聞二十年前人世間曾有龍出沒，只是此事眾說紛紜，更像是人皇為求正統放出的風聲。”

宋照月對人皇了解不多，僅知道人世間已改朝換代，新天子雷厲風行，傳聞有當年紹元帝之風。

他同意謝淩的看法，人道的心術覆雜，為師出有名，扯出什麽當幌子都極有可能。

但關於龍，宋照月聯想到曾在幻境中窺到池青薇記憶中的八寶山：“她四師父的居處名為‘臥龍居’，占據了數座大山，遠比其他人的洞府遼闊。”

臥龍居，不會真的有……龍吧？

阿嚏——

金龍穿過結界後，一個大噴嚏，龍尾砸在了地上，把嘴裏含著的人吐出。

一男一女兩個人，還沒他的指甲大。

他費盡地趴在地上，發現仍是看不清，龍吻懟在了地上，瞪著比銅鐘還巨大的眼眸努力地調整。

等池青薇清醒過來時，便看到兩個大太陽湊到了她面前。她驚恐地蹦起，又被傷勢拖下。蒲安煦也清醒了過來，他忍住了心悸，鼓起勇氣擋在了池青薇面前。

一直都是她在保護他，如今她傷重不支，也該他站出來。

“你們身上有我的東西，是誰？”金龍張開口，吐出的龍息瞬間把兩人掀翻。他的軀體實在太龐大了，根本無法與兩人順利交流，又怕一根爪子把人碾死了，無法把東西要回來。

於是，金光一閃，一個小麥膚色、唇寒齒白的金發少年出現在他們眼前，叉著腰不耐地重覆：“說話！老子的東西到底在你們誰身上？”

龍族跟妖族類似，是依靠血脈為傳承，但多是體修，靠鍛肉身成聖從而脫胎換骨，飛升上界。其中不同的龍族擁有不同的天賦，如金龍能無視陣法結界、白龍能禦水、紅龍能噴火、黑龍強筋骨等等，其中尤以金龍的數量最少。

不像藏龍谷裏的其它龍被迫困在這片地域裏，作為族裏千年來唯一一條破殼的小金龍，追風天生能無視結界。

所以待到成年後，他就時常離開藏龍谷出外玩耍，但一般都能遵守龍族的約定，不插手任何其他種族的紛爭。

此次若非路過北域上空時感應到自己的氣息，他絕不會在人族面前現身。

在少年的咆哮聲中，池青薇反應了過來，打開了儲物袋，剛把四師父留下的信物取出，那小半截龍角瞬間往金發少年的懷裏撞去。

“竟是我的龍角？”追風詫異道。

龍族隨著成長共會經歷三次換角，但追風印象極深是因為他這根角不是自然脫落，而是打架時被打掉的。

曾經龍族的族長瑜英，因對人族行事不滿，帶領族人避世隱居。她設立了結界，既阻隔了人族的進犯，又禁止了族人外出。

千年前，瑜英離開藏龍谷後再未歸來。肉身強橫，戰力極強又壽命甚長的龍族困守在一隅，只能是把內部打架當作消遣。

於是，本就好鬥的龍族越發爭強好勝，長老商定後建立了惡龍谷作為束縛，把犯事的龍扔進裏頭反省，但這只是治標不治本之策，起不到多大的效果。

弱小就是原罪。當年的追風因為性格過於綿軟，還膽小不願惹事，淪為了被龍欺負的對象。好幾條龍天天追著他打，把他剛冒頭的龍角都給打掉了。

小金龍哭唧唧地抱著自己掉落的角，躲在剛刨出的山洞裏哭。豈料又一條惡霸龍路過，厚重的威壓讓小追風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小心地把因為偷懶沒把洞挖深而被迫露在洞外的龍尾巴往裏縮。

然而，他還是被發現了。

他的爪子扒住了巖壁，仍被大金龍咬住尾巴，像拔蘿蔔一般從洞裏拔了出來。

“一群只會打架腦子缺根筋的廢龍，萬一把我徒弟嚇壞了怎麽辦？”大金龍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聲，煩躁地擺尾，拍碎了一側的高山。

時間對於長壽的龍族來說，是沒有概念的。瑜英萬萬沒想到自己離開了些年，藏龍谷裏的龍都不能看了。其他人都給小青薇找好了未婚夫了，個個找的不是自己的同族就是青睞的後輩，她身為高貴的龍族，如果給徒弟找的是別族人，不就等於明晃晃告訴另外六人龍族是廢物嗎？

瑜英不想丟這個臉，又不想禍害自己的小徒弟，所以對讓她丟臉的龍族更加暴躁。

小追風哆嗦著把自己盤成了蛇，兩行大寬淚條從眼角稀裏嘩啦的落下，就在他以為自己死定的時候，大金龍如炎日般的金眸垂落看向這頭抽抽噎噎的小奶龍。

“太丟臉了。”她想，“竟然有這麽弱雞的龍。”

但性子軟，一看就好欺負，她回去再把徒弟教得更厲害些，讓她學會騎龍，不是完勝其他人。

“行吧，就你，”瑜英的爪子探出，不容拒絕地把他的龍角搶了，“當我的徒婿了！”

完成了任務，大金龍心滿意足地擺著尾巴離開。

被揍了一頓還被搶了龍角的小追風，攤成了龍餅，欲語淚先流。

追風：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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