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小說獨家發表

V17

池青薇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謝淩剛說了喜歡她，這是她目前遇到的三個未婚夫裏唯一一個答應跟她在一起的人。

不，是兩個，蛋蛋不算，蛋蛋已經被她收養了。

她不由地開心起來，謝淩長得好看脾氣又好，有耐心、不會罵人，就連說話都溫聲細語。他會照顧別人不會照顧自己沒關系啊，他們互相照顧不正好互補嗎？

“可是，易長老……”池青薇瞬間洩氣。

魚茗雪說過世間道和無情道關乎到宗門傳承，每一脈收徒都十分慎重。謝淩是易旭唯一的弟子，即便他曾說自己未擇道統，但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是沖虛宗年輕一輩弟子中最有希望修成無情道之人。

“師父那邊我會向他稟明，池姑娘不必擔心。”認清自己的心後，少年突然變得無所畏懼。

師父對他失望也罷，打罵或逐出師門都罷。易旭可以再收弟子，他同輩的關元明也未曾收徒。若註定要有人修無情道，為何一定要是他？

物極必反，少年就像被壓抑已久的彈簧，或是一味被攔堵的長河，一旦洩力或決堤便是石破天驚。

他不想再順著別人的願景而活，而是希望能跟心愛的姑娘在一起。謝淩咽下喉口的腥甜，握住池青薇的手，忽而又變得小心翼翼：“可以嗎？”

“可以？”池青薇不確定，低頭瞥見謝淩面上霎時失去神采，宛若被摧折的花兒般生懨，她立時改口，“當然可以！”

謝淩喜歡她，她也喜歡謝淩，兩個人相互喜歡為何不能在一起？更何況江承平當年踏上無情道後都能轉修有情道，謝淩連無情道還沒正式開始修。

“我會照顧好你，不讓你再受到傷害！”池青薇受不了謝淩委屈喪氣的模樣，脫口而出道。

謝淩錯愕地擡頭看向她，突然笑了。少年的笑很輕，唇角和眉眼彎曲的幅度都不大，但就像夜空的星辰，叢野的山花，在寂靜中璀璨爛漫，美好得不可思議。

池青薇意識到自己把心裏話說了出來，吶吶地別開眼：“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還沒說完，謝淩的長睫垂落，像拖尾的流星，牽起她的尾指晃了晃，“我也會保護好池姑娘的。”

池青薇的心砰砰直跳，耳根莫名紅了起來：“好奇怪，心跳好快。我方才打鬥也受了點傷，又淋了雨，莫非要開始生病了？”

她拿出了培元丹給謝淩餵了一顆，猶豫自己是不是也得來一顆時低頭看了一眼謝淩，發現他一直在看著她。耳根霎時更熱了，連帶著臉也發燙，她連忙把丹藥服下。

“你現在感覺如何了？”池青薇給他餵了水，手忙腳亂地想把鬥篷拉高些擋風，才驚覺他一直牽著她的手，“我重新包紮換過藥，你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一直都沒人來找我們，他們可能都已經進入到秘境深處。我們只能等兩天後秘境結束，才能出去。”

“沒事的。”謝淩察覺到她話音中隱隱的局促，溫聲道，“我能跟池姑娘一起已經很開心了。”

池青薇感覺心跳又漏了一拍，她捂住發燙的臉頰：“謝淩，‘小杖則受，大杖則走’，如果易長老揍你，我們就跑吧。”

謝淩甘心認罰，此刻壓抑的歡喜迸發，幹涸的心湖宛若枯木生花，漫山遍野都煥發新芽，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但為了不讓池青薇擔心，他應承說“好”。實際她說什麽，他都會答“好”。

“如果還能回去的話，我們可以去八寶山。對了，你還不知道八寶山吧？”雖然這名字是她胡扯的，但不妨礙池青薇跟他講故事。

“那裏是我長大的地方，有七位師父和一個我，還有蛋蛋，就是你撿回的那顆青殼蛋。同是沖虛宗門人，大師父的上善若水閣，你一定會感興趣……出了八寶山，我們可以去各個仙門地界，去人世間，去萬妖山，或許還能去魔淵……”

伴隨著她娓娓道來的未來暢想，謝淩困倦地靠入她懷中，合上了眼。池青薇的聲音漸低了下去，垂眸看向少年清雋的睡顏。

因為傷痛，他的眉頭始終無法舒展。可即便這樣，他仍試圖安慰她，讓她不要擔心、無須害怕。謝淩當真是個溫柔入骨的人。

他跟大師父，跟易旭，跟關元明都不一樣，有著一顆世上最柔軟的心。

或許他不修無情道也是好事。

“謝淩。”池青薇翹起一根指頭，小心翼翼地幫他把眉頭揉展，“我們之後是兩個人，有事可以一起面對的。”

七個師父都是獨身，而她住在曦和峰兩年，魚茗雪的道侶荊子墨尚在外游歷，江從凝又跟父親有矛盾，更不會帶她去兩儀峰。所以她不知道尋常道侶間是如何相處，但她保證她一定會對謝淩好的，她由衷地希望謝淩能夠開心。

廟外的淅淅瀝瀝的雨終於停了，雨過天青，陽光從屋頂和門窗的破縫照進來，隱約間能窺到升起的虹彩。

池青薇仰頭向外看去，不知不覺間她度過了一個雷雨天，心情也沒如從前那般悒悒不樂。這都是因為謝淩。

從下山到如今，她遇到了許多的人、踏入了更廣闊的天地，也漸漸開始接觸到師父們的另一面，池青薇忽而意識到無關雷雨天，那些她遇到的人和事、那些美好的回憶不會消亡，終會以另一種形式回到她身邊，可能是潛移默化的影響，也可能是新的遇見。

她輕悄悄地用軟布墊在謝淩身下，挪出了手腳，向廟外走去。陽光照在她身上的一剎，池青薇進入了頓悟，在為謝淩療傷有松動的劍氣自發地拓寬經脈，修為悄然上漲。

身周的溫暖消失後，謝淩不安地蹙緊眉頭，驚醒時已不見池青薇的身影，覆在身上的鬥篷滑落，掉出了一張小紙條：“我先去附近搜索、查探情況，很快回來。”

不是夢，他松了一口氣，但心慌還是未能收歇。沒真正見到他的池姑娘，謝淩都會禁不住胡思亂想。

少年把紙條揣進手心，撐著地面坐起，強忍劇痛踉蹌站直身，看到了池青薇在屋內布下的防護陣法。

幼時的記憶已經模糊了，謝淩自入門後還是第一次體會到這種被珍視、被鄭重對待的滋味，只是因為他是他，少年忍不住露出笑容。他現在很想快點見到池青薇，想看到她甜甜的笑容，他很喜歡她的眼睛，無憂無慮、明亮澄澈，像小太陽一般輕盈。

他還想聽她對他說話，之前不小心睡過去，太不應該了，他理當在她每說完一句後都予以回應。他不善言辭，但他可以當個合格的聆聽者，只要可以待著她身邊，站著不動都能很開心。

少年抱著一顆盈滿的心等到了天色發黑，一場暴雨即將來襲，他唇角的笑容消失，等不下去了。

六月的天氣變化無常，連無妄峰的地界都受到影響，毫無征兆地開始電閃雷鳴。

那日謝淩為防止有人誤入禁區，依例在峰內巡視。在前往後山將要路過無執院時，他心血來潮想進去看一眼池青薇的修煉情況，不料屋內沒人。

外面已電閃雷鳴，將即大雨滂沱，謝淩不由地慌亂，正準備去尋，離開前窺見了被狂風吹亂的供桌下，一團影子顫巍巍地蜷縮著。

“小師叔？”謝淩疑惑地靠近，剛掀開桌布，恰好峰頂閃電劃落，悶雷炸響，那道身影被嚇得一個哆嗦，向外沖時撞入了他懷中。

兩人一同摔在地上，謝淩在下，池青薇在上。電光間映出她分外蒼白的臉色和發紅的眼尾，少女就像繃緊的弓弦，被雷聲一撥動，便會激烈地蹦起。

謝淩意識到池青薇害怕打雷。

即便這樣，她也沒在雷雨天拋下他這個累贅，一路照顧，用心地幫他療傷。

謝淩折下一根柴枝作拐，蹣跚著走出防護陣法，決心去接她。豈料他前腳方邁出，眼前的山野之景一閃，變作了人間煙火。

身後的破廟也消失了，謝淩正杵在一條長街內，兩側都有攤販沿途擺賣，還有人見到他後主動招呼，似乎並不覺得他的穿著打扮與周遭格格不入。

就在這時，街頭傳來激動的吆喝聲：“有仙長來我們村，要測靈根收徒弟，三十歲以下的都可以報名！”

“是會飛的仙人嗎？”孩子們停下了玩耍，目露向往。

“我叔說親眼看到他嗖的一下出現，從袖子裏變出了一張金色的桌子……”

謝淩頓住了腳步，劍眉蹙起。突然，一名身穿青步衫，右邊的眉尾斷開，下巴處有顆顯眼的黑痣的少年從一旁躥出拉住了他的臂膀，與他相熟地開口：“謝淩，你忙著做工定是不清楚。今日村口來了仙人要收徒，憑號碼牌可以去測靈根。我這不是想到你了嗎，千辛萬苦擠進去給你搶到了一個。”

說罷了，他從兜裏摸出了一個號碼牌，強塞入謝淩手中。

與此同時，宋照月趕在門徹底消失前，終於憑蠻力闖了回去。然他的表情瞬間凝重。

宋照月的記憶力很好，所以他清楚地認識到此山非彼山。通過那扇門，他沒回到原來的地方，而是到了一個新地。這裏雲霧繚繞，峰嶺看著高，卻又似能一眼見底，群山似方又圓，透露著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他暫沒輕舉妄動，先選擇在附近查探回去的辦法。

嘭、嘭、嘭，一個纏滿了彩色布帶的竹編繡球滾到了他的腳邊。

宋照月的手按在朝光上，戒備的回身，忽而楞住——一個縮小版的池青薇站在不遠處，目瞪口呆地看向他，似乎比他還要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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