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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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幻境
涼風橫掃，直湧廊檐下，神殿前，打著飐兒吹卷起衣袂的一角，迎風颯颯作響。
已經有十餘日了。
帝清仍舊跪在那裏，一言不發。由於跪久脫力的緣故，他唇色漸漸發白，可是脊背依舊停直，不曾曲讓分毫。
蒼白如覆雪的手中，緊緊攥著那枚玉環，幾乎要將它死死嵌入掌心。
這時，身後倏而傳來窸窣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漸漸明晰。
玉辭舟來到帝清面前，見他的樣子，先是擔憂：“帝清……我看天後也沒有松口的意思，你還是先起來吧，別到時候還沒救下仙子，反倒先傷了你的身子。”
帝清眸光清淺，淡淡地落在玉辭舟身上，並未就此回答。
他開口，聲音有一絲虛弱：“晚憐……她現在如何？”
“這個你先不用擔心，”玉辭舟回答道，“雖說押在牢中，但暫且沒有足夠證據，天後也未下令處罰，天牢侍衛們顧及殿下你，對晚憐仙子也是好生照顧著。而且這幾天棠憶仙子一直去看望著，二人有說有笑，狀態還是不錯的。”
帝清應了一聲，放下心來：“那便好。”
玉辭舟抿唇。他小心翼翼地覷著帝清的神色，深吸一口氣，帶著些微不可察的試探意味：“帝清……我找到能證明仙子的方法了。”
帝清僵直的身子陡然一顫，掀起眼簾，眸子裏漸漸有了光亮。
幽冥林。
一層霧氣彌漫開來，悠悠蕩蕩，繚繞林間，卻並不顯得如仙夢幻，反倒更添陰森詭譎。
餘暉晚照，透過重重橫斜盤虬的枝椏照在帝清身上，勾勒出他頎長的身形。
他屏息凝視，一步步走入林間深處，尋找所謂的記憶之境。
根據玉辭舟所說，他游歷三界，搜羅過許多異聞傳說。他翻查得知，這幽冥林中棲居著神秘的巫師一族，他們行蹤隱秘，卻格外警覺。
在這幽冥林中，為了便於防範敵人，巫師在多處設立陣法，可將一段時間內發生的事情盡數記錄下來，制成夢境，故名“記憶之境”。
若能找到那夜的記憶之境，便能證明師晚憐的清白。
帝清收回思緒，細細地觀察四周，不放過一絲一毫的法術痕跡。由於太過謹慎，他鼻息沈沈，指節蜷縮。
驀地，他頓住腳步，鳳眸銳利，神色警覺。
——他的面前，有一個陰邪的身影，自黑暗深處徐徐走出。
夜九淵嘴角勾起：“帝清，好久不見。”
帝清擡眸看著他，右手漸而浮現出蒼遙劍，寒光四射，緊緊握在手心。他的語氣很冷，如同風雪霏霏：“夜九淵，你還敢來這裏。”
夜九淵依舊輕笑，不語。
忽然間，他身後湧出一眾黑影，宛若千萬條枯枝在他身後揮舞，沾帶著令人不適的血腥氣，直直地朝帝清刺去！
帝清早有防備，手中的蒼遙劍倏然而起，隨著他的心念起舞，寒光刺破陰晦長空，倒映出他一雙淩厲的鳳眸。
他同夜九淵本就勢如水火，再思及師晚憐的事情，他的心中壓抑著一股無名怒火，雙眸含慍，極富壓迫感。
蒼遙劍呲呲劃破那些嗜人的黑影，黑血四濺，點點滴滴濺落在他如霜如雪的衣袍上，洇開一片血紅，猶如玉佛沾血。
要對付這些低等妖物，對帝清來說算不得難事。但不知夜九淵從何召來數目如此巨大的黑影怪，層層疊疊不斷湧出，幾乎要將他整個人緊緊裹挾，密不透風。
夜九淵好整以暇地看著面前的爭鬥之景，以為帝清應當無法應對，掌間聚力，正要出手。驟然間，蒼遙劍刺破重重黑影，直直地朝著他呼嘯而來！
夜九淵一驚，忙用玄夜劍相抵，蒼遙劍就這般停在距他眉間一寸的地方。
差一點，就要見血了。
夜九淵眉間微蹙，揮開面前的蒼遙劍，神色意味不明：“倒是本座低估你了。”
帝清不曾接話。他在原地盯著夜九淵，眸中第一次升騰起如此洶湧的殺氣。
他手中緊攥神劍，正欲再出手，忽而聽面前的夜九淵悠悠開口：“你要找的東西，在本座手上。”
話音落下，他輕擡右手，掌間托著一團晶瑩的藍火，其間畫面閃現，正是玉辭舟口中“記憶之境”的模樣。
帝清眸光一凜：“你想做什麽？”
“我想做什麽？難道你就真的不想看看事情的真相麽？”
夜九淵語調綿長，絲絲縷縷的笑意在空中纏綿游走，散發著致命般的誘惑。
倘若是在平日，帝清早已識破他的詭計，毫不猶豫地就要施法攻擊。然而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不自覺地心神一緩，銳利的神劍滯在手中。
他太需要這個能救師晚憐性命的幻境了。
夜九淵定定地打量著帝清，知道自己計謀得逞，心下暗笑。
他趁帝清分神之際，果斷地拋出手中的幻境，將面前的帝清緊緊包圍，困囿於其中。
帝清猛然驚覺，再想施法應對，卻無從脫身，只得任由自己浸沒入幻境之中，意識漸而消散。
世人說的對，夜九淵一向陰險狡詐。他有自知之明，知曉自己憑術法，未必能拖住帝清，便利用師晚憐設下這個幻境，將帝清暫時困在此地。
——從不是什麽記憶之境，而是他為帝清，精心設下的噩夢。
換作平常仙君，能困住整整百日。但帝清不同，他定力極強，法術高深，恐怕不日便會識破而出。
但是哪怕只能困住僅僅三日，也足夠了。
足夠他將血池花的命主，生來就應手染鮮血、顛覆三界的師晚憐，帶回去。
夜深，天牢內。
最近棠憶日日前來，同師晚憐交談往事，談論三界美好之景，萬裏風光，倒讓她將心中憂慮暫且拋開了。
天色不晚，夜色漆黑如墨，悶悶地壓下來。此時棠憶也已離開，原本的歡聲笑語重歸寂靜，四周唯一能聽到的，便是窗外呼嘯凜冽的風聲，如泣如訴。
師晚憐整頓心神，輕嘆一聲，準備歇息。忽而，一聲呼喚打破了寂寂深夜。
“晚憐仙子……”
師晚憐下意識地回眸，只見一身玄衣隱沒於陰影之中，幾乎教人看不清他的輪廓。但他一雙紫眸在黑暗中發亮，玓瓅生輝。
“……九臨？”師晚憐心下詫異，“你怎麽會在這裏？”
夜九淵溫笑著：“我畢竟是巫師，好歹懂一些秘術，偷偷潛進來，倒也不算難事。”
頓了頓，他的目光凝落在師晚憐面孔上，語氣溫和：“我是來救你的。”
“救我……”師晚憐心中生起融融暖意，“難為你大費周章了。你是……找到了記憶之境的證據了麽？”
“記憶之境？”夜九淵面上笑意微僵，有些詫異，“你這是……聽誰說的？”
師晚憐答道：“是今日棠憶仙子告訴我的。她聽說，玉辭舟查到了幽冥林巫師的記憶之境，若是能找到，便可以證明我的清白……”
隨著她話音落下，夜九淵眸光一冷：“棠憶仙子……”
他鋪墊好了之後的路，卻未曾料到，自己獨獨失算了這位棠憶仙子。
所謂記憶之境本就是他同玉辭舟編造的謊言，是他們完成任務的最後一張牌。師晚憐問及此，心懷期待，殊不知天地之間本就無處可尋。
只是夜九淵一時語塞，竟不知無從開口，只好敷衍道：“記憶之境……我身為巫師，從未聽說過此物，怕不是弄錯了……”
他轉移話題，道：“如今你被困在此地，天界要殺你。不如……我帶你離開吧。”
“離開？”師晚憐微微楞神，旋即搖了搖頭，“九臨，我知道你是關心我，擔憂我……可是我私逃出去，身為罪人，天地之間，又該何去何從呢？”
夜九淵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斟酌良久，終是試探著道：“晚憐仙子，你有沒有想過，去夜族？”
這句話宛如一道巨雷，在師晚憐耳畔炸開。她定在原地，滿臉不可置信：“夜……夜族？”
“對，夜族。”夜九淵耐心地勸說著，“天界戒備森嚴，你身為罪仙，毫無證據，怕不是人人得而誅之……但是夜族不一樣，不會在意你的身世，你的過去。若你肯投奔夜族，就此銷聲匿跡，也能安然餘生。”
“夜族，是這三界間，你唯一的去處。”
師晚憐看著他，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
她從未想過，自己在幽冥林結識的巫師，自認為信任的摯友，居然對她說出這番話來。
她沈吟良久，終於啟唇，聲音擡高：“不可能……我要是真的私逃出去，投奔夜族，豈不是坐實了我的罪名……不，我不會認罪，更不會就此認命。”
夜九淵似是不解，見她嚴詞拒絕，心下也有些緊促：“清白和生死比起來，有那麽重要嗎？況且，就算你咬定事實，整個天界都不會相信你，他們都巴不得害死你。再過數十日，你就要被天後處決在誅仙臺上……”
說著說著，竟有些激動：“就連你深愛的帝清，那個自以為清正的二殿下，也從不相信你！”
提及帝清，師晚憐心口再次一疼。她忽而想起玉辭舟所說，帝清和天後共同下旨將她關押在此，百日處決……
可她清楚帝清為人，他怎麽會……
她在夜九淵面前，不住地搖著頭：“不會的……帝清絕不會這樣做……他一定是相信我的……”
夜九淵心嘆，自己都已這般謀劃，天衣無縫，她卻還是對帝清深信不疑。他就這般看著她口口聲聲說著她的帝清，眼尾不自覺地浸上一抹狠戾的紅。
他咬牙切齒道：“你不走，就真的再也沒有機會了。”
師晚憐眼眶已然濕潤，聲音打著顫，雙目通紅：
“九臨……你這是要逼死我。”
夜殿即將掉馬，他就等著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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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身後倏而傳來窸窣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漸漸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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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幽冥林中，為了便於防範敵人，巫師在多處設立陣法，可將一段時間內發生的事情盡數記錄下來，制成夢境，故名“記憶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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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九淵嘴角勾起：“帝清，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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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九淵依舊輕笑，不語。
忽然間，他身後湧出一眾黑影，宛若千萬條枯枝在他身後揮舞，沾帶著令人不適的血腥氣，直直地朝帝清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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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同夜九淵本就勢如水火，再思及師晚憐的事情，他的心中壓抑著一股無名怒火，雙眸含慍，極富壓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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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不是什麽記憶之境，而是他為帝清，精心設下的噩夢。
換作平常仙君，能困住整整百日。但帝清不同，他定力極強，法術高深，恐怕不日便會識破而出。
但是哪怕只能困住僅僅三日，也足夠了。
足夠他將血池花的命主，生來就應手染鮮血、顛覆三界的師晚憐，帶回去。
夜深，天牢內。
最近棠憶日日前來，同師晚憐交談往事，談論三界美好之景，萬裏風光，倒讓她將心中憂慮暫且拋開了。
天色不晚，夜色漆黑如墨，悶悶地壓下來。此時棠憶也已離開，原本的歡聲笑語重歸寂靜，四周唯一能聽到的，便是窗外呼嘯凜冽的風聲，如泣如訴。
師晚憐整頓心神，輕嘆一聲，準備歇息。忽而，一聲呼喚打破了寂寂深夜。
“晚憐仙子……”
師晚憐下意識地回眸，只見一身玄衣隱沒於陰影之中，幾乎教人看不清他的輪廓。但他一雙紫眸在黑暗中發亮，玓瓅生輝。
“……九臨？”師晚憐心下詫異，“你怎麽會在這裏？”
夜九淵溫笑著：“我畢竟是巫師，好歹懂一些秘術，偷偷潛進來，倒也不算難事。”
頓了頓，他的目光凝落在師晚憐面孔上，語氣溫和：“我是來救你的。”
“救我……”師晚憐心中生起融融暖意，“難為你大費周章了。你是……找到了記憶之境的證據了麽？”
“記憶之境？”夜九淵面上笑意微僵，有些詫異，“你這是……聽誰說的？”
師晚憐答道：“是今日棠憶仙子告訴我的。她聽說，玉辭舟查到了幽冥林巫師的記憶之境，若是能找到，便可以證明我的清白……”
隨著她話音落下，夜九淵眸光一冷：“棠憶仙子……”
他鋪墊好了之後的路，卻未曾料到，自己獨獨失算了這位棠憶仙子。
所謂記憶之境本就是他同玉辭舟編造的謊言，是他們完成任務的最後一張牌。師晚憐問及此，心懷期待，殊不知天地之間本就無處可尋。
只是夜九淵一時語塞，竟不知無從開口，只好敷衍道：“記憶之境……我身為巫師，從未聽說過此物，怕不是弄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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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師晚憐微微楞神，旋即搖了搖頭，“九臨，我知道你是關心我，擔憂我……可是我私逃出去，身為罪人，天地之間，又該何去何從呢？”
夜九淵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斟酌良久，終是試探著道：“晚憐仙子，你有沒有想過，去夜族？”
這句話宛如一道巨雷，在師晚憐耳畔炸開。她定在原地，滿臉不可置信：“夜……夜族？”
“對，夜族。”夜九淵耐心地勸說著，“天界戒備森嚴，你身為罪仙，毫無證據，怕不是人人得而誅之……但是夜族不一樣，不會在意你的身世，你的過去。若你肯投奔夜族，就此銷聲匿跡，也能安然餘生。”
“夜族，是這三界間，你唯一的去處。”
師晚憐看著他，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
她從未想過，自己在幽冥林結識的巫師，自認為信任的摯友，居然對她說出這番話來。
她沈吟良久，終於啟唇，聲音擡高：“不可能……我要是真的私逃出去，投奔夜族，豈不是坐實了我的罪名……不，我不會認罪，更不會就此認命。”
夜九淵似是不解，見她嚴詞拒絕，心下也有些緊促：“清白和生死比起來，有那麽重要嗎？況且，就算你咬定事實，整個天界都不會相信你，他們都巴不得害死你。再過數十日，你就要被天後處決在誅仙臺上……”
說著說著，竟有些激動：“就連你深愛的帝清，那個自以為清正的二殿下，也從不相信你！”
提及帝清，師晚憐心口再次一疼。她忽而想起玉辭舟所說，帝清和天後共同下旨將她關押在此，百日處決……
可她清楚帝清為人，他怎麽會……
她在夜九淵面前，不住地搖著頭：“不會的……帝清絕不會這樣做……他一定是相信我的……”
夜九淵心嘆，自己都已這般謀劃，天衣無縫，她卻還是對帝清深信不疑。他就這般看著她口口聲聲說著她的帝清，眼尾不自覺地浸上一抹狠戾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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