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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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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8 章

楚燁慢慢坐直,盯著他,目光異樣又深邃。

楚徽雲輕輕嘆息,避開了他的目光。

從小到大都是王叔陪在身邊,往日種種此生都不能忘,王叔教會了很多東西,給予了父母缺失的陪伴,雖嚴格,卻也溫暖。

“孤答應過父親和南枝,無論王叔犯了什麽錯,都會留你性命,絕不趕盡殺絕。”

楚燁聞言,只是平靜的微笑,卻難掩臉上縱橫的涼意。

少年君上言辭淡淡,聽不出喜怒:“你們覺得孤年輕,覺得孤什麽都不知道,其實孤都知道。藏寶閣裏的美人真實身份乃前朝宋國的公主。他不僅是父親一生求而不得的心上人,也是王叔的母親。孤也知道那只兩儀玉杯是王叔的父親贈與你母親的定情之物。還有那副美人畫卷,曾令當年諸國君侯瘋狂搶奪,因為裏面藏著王墓的寶圖。”

聽聞當年諸人一起去地勢險峻的飛鶴山,闖死人墓穴,結果遭人跟蹤,險些喪命。

後來王墓入口被毀,再後來又不知道怎麽又修覆了。

而他的父君,正是依靠王墓中的錢財武器,成為了天下共主。

楚徽雲比他們想象中知道的要早,在他還是一個孩童的時候就曉得了這些秘密。

父君醉酒後淚流滿面,說出了藏在心中幾十年的往事。

小到當年幾人月下舉杯,共話桑麻,大到他的爺爺如何為了保全父君一世安寧而設局謀害王叔的父親。

這些他都一一記在了心裏。

從小到大,他都覺得自己和父君虧欠了王叔一家。

所以無論這個叔叔行事如何荒誕,是否僭越執掌朝政,甚至風聲直接蓋過了他這位君王,他也不曾怪罪,更不曾多言一句。

有那層血親關系在,前塵難散,他始終記得王叔的好,也想替父親、替爺爺贖罪。

這些年參王叔的奏折多不勝數,他視若無睹,面對朝中爭議不斷的聲音,他更罔若未聞,身為帝王一心偏袒手握重兵對自己有極大威脅的叔叔,他的壓力絕不比任何人小。

他以為只要自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王叔也不做太過分的事,彼此就能相安到老。直到他要納妃立後,朝臣相繼送來了備選的名單,他竟然在葉瑜的名字後面看到了楚燁兩個字。

那一刻,他的心是死的。

原來自己這麽多年對王叔的忍讓包容並沒有抵消他心中的仇恨和野心,他甚至要插手自己的婚事,學那些討厭的人一般,送耳目到自己身邊。

多年的隱忍飄忽掠過眼前,點燃起心中的恐慌和仇恨,令他萬念俱灰。

他開始聽進那些諫言,看進那些刺眼的字句,為自己多年的愧疚而不平。

上一輩的事,和他又有什麽關系?

他既坐上了這個位置,萬裏錦繡山河,就是他的。

他是帝王,可以主宰天下人的生死,怕一個王爺作甚麽?

他以後會有自己的子女,將帝座代代相傳,也要為他們考慮,決不能步自己的後塵。

“王叔如果想治好南枝的眼睛,不妨考慮考慮孤的話。當然,如王叔不願意……”

楚徽雲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楚燁打斷。他一扯唇,低低沈沈的笑了起來,笑得得意飛揚:“還要考慮什麽?如果本王不願意,你就不會另想別的法子?”

“人人都說琙王風流,孤卻不見得王叔真個貪圖享樂的浪蕩子。只怕越是如此,才越不會讓人起疑心。孤曾經也以為王叔只是掌權一時,不久就會還朝於孤,可是王叔的手伸的未免太長,握的太緊了。”楚徽雲側臉看他,淡了眸,“你不喜歡江橫,不喜歡丞相,就故意放出消息,說李家千金和江橫有一腿,逼得丞相對江橫下手,肆意誣陷,令孤失去了一個好官。”

楚燁靜靜的聽著,並沒有否認,甚至隨手撈起一旁的茶杯喝了兩口茶,無懼帝王威嚴,隨意的完全像是在茶樓聽說先生說書。

“魏堯之類的毒瘤,每一個都和王叔過甚親密,誰要是惹了王叔,無論是忠還是奸,都難逃一死。沈紹如此,背後還有多少個沈紹?你究竟有沒有把孤放在眼裏!”

提到沈紹,楚燁不免會想起那次宮宴,南枝被打的鼻青臉腫。

心裏不痛快了,嘴上的笑意也斂去半分:“沈紹的女兒把南枝打成那樣,你忘了?”鳳眸微揚,他嘲諷道,“幸虧她有我。否則聽了你的話,事事依賴你這所謂的‘大哥’,只怕不曉得已經死了多少回了!”

楚燁一向坦然,對自己做過的事從不否認,卻也不會因為他的三言兩語就認了慫,“不過,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孤是天子,從前不管,不代表不知道。”在無比從容的楚燁面前,楚徽雲難得也有了幾分氣勢。

楚燁望著這個自己從小帶到大的小侄子,忽然覺得,過往的親情,也不過是障目的雲煙而已。他擱下手中茶杯,雙手撐膝,似笑非笑的問他:“話已至此,不妨說得再亮堂些,什麽時候有的心思,讓本王來猜猜……是你故意帶南枝進入藏寶閣那次,對麽?”

楚徽雲望著他玩味笑容下的意味深長,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楚燁依然神采飛揚,漫不經心,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你帶她去藏寶閣,故意讓她發現裏面的東西,無非是想通過那丫頭的嘴傳給我,看看我知曉後的反應,究竟是坐視不理,還是去搶,去奪。”

其實楚徽雲更希望楚燁會不顧一切的搶奪,這樣就有理由和機會徹底除去王叔。

然而楚燁沒有,精明如他,又怎會輕易上當?

一個是見面不過幾次,毫無血親關系的女孩,一個是歷來非君王不得進的寶閣,楚徽雲莫名其妙的把南枝帶進去,半點也不避諱,誆誆別人還行,誆楚燁這只老謀深算的狐貍,還差得遠。

心思被猜中,楚徽雲開始沈默不語。

楚燁說:“我確實不喜歡江橫,但不否認他是個君子,也是個好官。李家老頭眼高於頂,瞧不上無權無勢的江橫,一心只想讓女兒攀高枝,出手對付了江橫,此事也要怪我?”

“讓你看清李老頭也不是什麽善茬,不好麽?”他笑笑,笑過後無奈的輕嘆,“果然啊,孩子長大了,就管不住了。”

楚徽雲本就心有愧疚,聽到他這語氣,沒忍住:“王叔,我……”

楚燁舔了舔唇瓣上的水漬,搖頭,“咱們叔侄的賬還沒算完,先別急著內疚。再來說說葉瑜。怎麽,也學會了王叔這些混賬手段,利用起女人來了?”

“孤沒有利用葉瑜。”

楚燁抿了抿唇,拇指轉了轉中指上的玉彄:“她主動找了你,說出我送她入宮的緣由,想讓你保葉家安寧。”

楚徽雲皺眉,聲音轉低:“王叔既然知道,何必再問孤。”

“你可知,她在我面前不惜賭上葉家所有人的性命,承諾忠貞不二時,又是怎樣的?王叔勸你,得罪什麽別得罪女人。”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信過葉瑜,一個愛慕他的女人,後期有很大的可能會因愛生恨。他給不了葉瑜任何感情上的承諾,所以也早料到過任何結果。

那時候的他並沒有將葉瑜當成第一人選,他想利用的是南枝。

只可惜,小姑娘走後,他的心也丟了。

屋內燃著半截木樨香,青煙裊裊,很快飛逝,不留半分痕跡。

久坐的楚燁終於起身,和楚徽雲並肩而立。

他的個頭本比少年君王高一些,卻因為楚徽雲今日金冠束發,而他只隨意綁了跟發帶,使兩人看起來無差。

他拍了拍楚徽雲的肩,“不屬於自己的,攥在手裏,不難受麽?”

楚徽雲橫眸看他,“是啊,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應該攥在手裏。”

楚燁還是笑,那笑容忽然就刺痛了少年君王的眼。

無論是混賬的時候,生氣的時候,喜悅的時候……任何時候,他這位風華驚人的王叔從不失風度,永遠從容優雅,叫人嫉恨。

楚徽雲很快收回視線,冷淡道:“孤還是那句話,王叔交出兵權,還可以是萬人之上的琙王,孤保你一世榮華。”

楚燁抱臂垂眸,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絲讓人心顫的陰影:“我若不呢?兵權在手,想要的皆可奪來,榮華何止一世?”

楚徽雲楞住,沒料到他將謀逆犯上的說的這麽直接,一時不知該如何往下接。

室內燈火熒微閃爍,楚燁俊美的容色也在這樣的光線下略顯黯淡,面對楚徽雲的噤聲,他亦默然良久,才沈聲道:“回答我,你當如何?”

楚徽雲猛然驚心,下意識後退兩步,垂在身側的手已悄然握緊。

“如今王叔也有在乎的人了。”

這麽多年,他第一次如此和楚燁說話,沒有半點服軟,句句不含鋒芒卻又句句緊逼:“不要逼孤。”

楚燁擡起眼眸,雲淡風輕的問他:“你威脅我?”不等楚徽雲回答,他負手身後,慢慢踱開,“沒有明珠她頂多就是看不見,又不是死了,你拿什麽跟我談條件?”

“渭朝的兵權幾分?有幾分在我手上?我可以夷平的你的宮殿,拿走一切想要的東西,包括藏寶閣裏的所有,也包括,”他再次來到楚徽雲的身邊,擡手撫過少年頭上熠熠生輝的金冠,眸光璀然,輕輕道,“你的位置。”

楚徽雲臉色乍寒:“你!”

“嗯?”

“王叔!”楚徽雲臉色愈發冷,“從你進門時,我問你是不是喜歡南枝,你沒有否認,我就有了跟你談條件的資格。”

“我是喜歡她,為什麽要否認?”即便是此刻,亦或者往後,無論是誰,再問多少遍,他都會大方承認這件事。

“從前王叔風流成性,對諸事毫不在意,只顧自己風流快活,孤當然拿你沒辦法。可是你有了心上人,有了想在意和保護的人,孤還是不要沖動的好!朝中也並非全是王叔的人,孤也有心腹!”

“我知道,清流派都是你的人,那群書生的泱泱之口,本就是一把利劍。引經據典,顛倒是非,指鹿為馬,他們沒什麽做不出來的。”

“他們只是實話實話,因為不願順從王叔,所以你從來也不喜歡他們,處處針對,孤都知道!”

“渭朝的江山是真刀真槍打下來的,不是靠書生口中的幾句之乎者也。”楚燁皺眉,想了起父親的死因,冷聲道,“你所看到的盛世之下埋藏了多少屍骨?別忘了是誰讓你坐穩了江山!十三年前和靖國血戰,我從戰場帶回南枝,如今卻成了你威脅我的籌碼?”

楚燁嘴角洩出一絲冷笑:“天真!”

他失控冷笑,楚徽雲卻心安了。

“只要王叔答應孤的要求,孤允諾你和南枝一世安寧。既然明珠能治她的眼睛,王叔不想試一試?難道一定要損兵折將弄得兩敗俱傷,讓她也跟著不得安生?王叔不要忘記了,這江山是你父親用命換來的,他所希望看到的,一定是盛世太平,而不是你我叔侄自相殘殺。”楚徽雲學著他的模樣扯了扯唇,眸中再不見了驚慌,“王叔如若不願,孤也樂意奉陪。”

少年君王彎腰坐了下來,也給自己倒了杯茶,撚著杯蓋浮了浮茶末,漫不經心道:“孤可不像王叔,有那麽多在意的人。南枝、秦昭昭、陸觀棋、元清……孤想想,還有誰。”

又想起了他爸爸┭┮﹏┭┮

叔侄倆都不是省油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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