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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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子伊一向心直口快，說話不會拐彎，瞬間將那位王爺的睡意驚的全無。
“什麽？”楚燁驚訝的望著他，滿眸震撼。
“人沒了。”他找了一夜，連個影子都沒找到。
楚燁楞在那，目色難見的慌亂，語氣卻又出奇平靜，“屍體帶回來了嗎？”
“屍體？”子伊張張嘴，搖頭。
楚燁皺眉，再次看向子伊時，目光冰涼。
子伊有些擔憂：“老管家還在找？”
老管家元清派出去的人一夜未歸，那些人手足矣把江陵城的大小街巷翻覆好幾遍。
楚燁沒有回答，似乎是不信，半響，沙啞的喉間才吐出幾個字：“她眼睛看不見，能跑哪去？”
在他的認知裏，南枝連王府門口的那條街都走不完。天寒地凍的，她能上哪去？
她個眼睛都看不見的小姑娘，能上哪去！
子伊還是搖頭：“城中雖無走獸，但是野狗棄貓確實不少。天寒地凍，它們也要食物充饑，還有飛禽，說不定被就被什麽東西給叼走了。反正我尋了一夜，地上連半個腳印都沒有。”
這時，元清也帶著侍從匆匆而來，口徑一致，沒有找到南枝。
看看眾人神色悲的臉，楚燁忽覺腦中昏昏沈沈，隨後驟起一陣疼痛，折磨的他心煩氣躁。他揉了揉額角，目光赤紅散亂，視線在眾人臉上轉了一圈，厲聲道：“那還不去接著找！”
侍從領命轉身，托著疲憊的身子重新步入嚴寒之中。
元清聞聲不動，提醒他：“王爺，江陵街市裏裏外外都已經找了個遍。”
“那就出城找！她眼睛本就不好，能走多遠？本王不信她還能安上翅膀飛了不成！”
一直自信的以為南枝賭氣，最多就在王府門口呆一會，很快就會被侍從發現，然而此時此刻，他才驚覺，這個姑娘真的不見了。
這個不見有很多種意思。自己跑沒了、被人拐了、死了、被飛禽叼走、被貓狗分屍……無論哪一種，都是他絕對不能接受的。
一想到弱柳般的身姿，艷艷的笑靨，自此不見，對失去的恐懼就猶如利劍割破心臟，痛不欲生。他走到桌旁給自己倒了杯冷茶，咕咕灌了兩口，企圖壓下心中的煩躁和驚慌。
子伊笑話他：“你還喝隔夜水呢？”
王爺一直是個極為挑剔的人，吃穿用度都極為講究，而就是這樣一個講究的人，現在衣衫不整，發絲淩亂，低頭喝茶的瞬間，更是斂去了眼中所有的鋒芒。
當他擱下茶盞時，叮叮當當的瓷器碰撞聲更是清楚的傳到二人的耳中。楚燁很快收手背後，對子伊道：“管那麽多，你閑的慌？去找她。”
“她怎麽好好的跑出去了？”子伊還記得這件事，沒忍住又問。
元清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離開，並說：“去郊外找找，活著要見人，就算有不測也要……也要見屍體。”
子伊沒有多言，再次消失在夜色中。
屋內還剩兩人，楚燁的語氣終於軟了下來：“元叔，外面天寒地凍，她能跑哪去？”
“如果連子伊都無法找到，只怕小姐已經區多吉少。”元清看著他，目光平靜，慢慢道，“王爺既不喜歡小姐，為何又是這種表情？”
“就是養只寵物，養了這麽多年，她突然不見了，也會動容。”
更何況是個會撒嬌、會生氣、會黏著他的、活生生的人。
楚燁的嘴一向很硬，就算很擔心南枝，擔心到手抖心顫，也絕不會承認一句。至於說在乎喜歡南枝，那更是無稽之談。
他是誰？堂堂王爺，閱美無數，風流之心滿城皆知，才不會喜歡一個黃毛小丫頭。
可是嘴巴越是硬，心中就越是煩。睜眼閉眼全都是南枝如花的笑額，還有那個該死子伊說的混賬話，一遍一遍縈繞心頭。
死了……沒了……餵了走獸……
直是越想越躁，連和元清說話時，都滿是不耐煩：“元叔還在這做什麽？我沒休息好，要再歇會。”
元清在靜靜的註視著他，片刻後，開口：“王爺歇著吧，老奴去找小姐了。”
元清走後，楚燁緊閉的鳳眸夜隨著腳步聲的遠逝而重新睜開。
他從懷中掏出帶著體溫的信箋，努力壓住紊亂的氣息，將上面的內容再一次仔細閱覽了一遍。
看完後忽然起身，徑直朝南枝的屋子走去。
因為照顧南枝眼盲不便，所以她的屋裏沒有任何華麗精致的陳設，日常所需的書櫃床榻案，連桌椅都沒有，簡單到有些簡陋。
她那張平日裏用來做功課的桌案正靠著窗，一擡頭就能看見窗外的雪景，雪中正立著株老梅，此時梅花初放，紅梅飄落樹影，香氣滿園。
這是全於府景致最好的一間屋子，那個時候楚燁剛撿回來這麽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寶貝的緊，巴不得把天下最好的都給她。
可惜南枝眼睛不好，根本沒法欣賞。
但是楚燁無所謂，她看不見，他就給她講，閑來無事的時候抱著小姑娘說著窗外的看到的景色，告訴她那些啾鳴不息的都是什麽鳥，那些芬香饒人的是什麽花。南枝乖巧的坐在他腿上，靜靜的聽著，偶爾冒兩句話惹得楚燁啼笑皆非。
她會問：“殿下，別人都說你總是去花樓，那花樓裏都是什麽花？”
小時候的南枝總是對一切都好奇的不得了，無論她問多少遍，楚燁都會耐心的編瞎話給她解釋。後來她長大了些，漸漸懂得了原來花樓的花都是些女子，又耐不住好奇，去問楚燁。
“殿下，那我是什麽花？”
楚燁只笑笑，說她還小，並沒有回答。
太多年前的事了，現在想起來，就好像年久失真的一張昏黃舊紙，筆墨都花開了，恍恍惚惚看不真切。
他忽然彎唇，在靜謐的屋內輕笑了一下，隨後閉上眼，感受四周的空寂和自己的心一點一點下沈，直至沈悶壓抑扼住了他的呼吸。
南枝，是他永遠都采摘不起的那朵花，純潔美好，給他的生活帶來的期盼和憧憬。可是這朵花有朝一日長大了，卻被他毫不留情的折了莖葉。
他撿了她，照顧她，給了她生的機會，將她保護的很好，到頭來卻也傷她最深。
桌案的地上有幾團紙，孤零零的落在那，楚燁的腳踩上去，瞬間將它們壓扁。那是南枝在寒夜裏寫了無數回的心事，歪歪扭扭的字跡，真誠的話語，卻被她一遍又一遍的揉捏丟棄，而那張千挑萬選所成的桃花箋，更是不知傾註了姑娘多少心思。
他彎下腰，隨意撿起一團打開，光線透過幹涸的墨汁，將那些字清清楚楚的照浮在眼前。
很快看完，又撿起另一團打開……如此反覆，直到他將最後一團紙鋪開捏在指尖，良久未動。
紙上的內容不比桃花箋上滿滿的情意，簡單到只是小姑娘在敘述這十二年來的過往。那些字句也掀起了楚燁腦中回憶的浪潮，點點滴滴，如同刀劍刺入他的心中，劃出一道道傷痕。
從五歲到十七歲，這十二年來發生的所有值得銘記於心的事，她都寫了下來，很多他都不記得了，她卻記得清清楚楚。
楚燁坐回案前，將紙鋪好鋪平，修長漂亮的指尖輕輕撫摸著紙上的淚痕，目光瞥下，便落在其中一張紙上。過往回憶再一次翻湧而出，山崩地裂般沖擊在沈寂的心臟中，讓他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那是南枝六歲的時候發生的一件事。
她來府中還不足一年，小姑娘聽說他的生辰快要到了，想給他準備禮物。可是一貧如洗的她哪有錢兩？於是想了個法子，給私塾裏的學生們做功課賺些閑錢。她眼睛看不見，功課做的很慢，熬了好幾個夜晚才將那些孩子的功課做好，交付的時候對方們倒也爽快。
可是當南枝心滿意足的拿著那些錢走進殿店裏，去買那件想買了很久的飄穗時，卻被店家趕了出來。
店家見她一個盲眼小女孩，以為是跑來搗亂，還特意訓斥羞辱了一頓。
南枝不明所以的捏著手中銀票，眼淚噴湧而出，心中委屈的不行。
楚燁時常吹笛，那笛子玉質溫潤，笛身泊金，卻無一絲點綴裝飾。南枝買不起名貴的東西，但是小小的飄穗稍微努力一下，還是可以的。
當她開始對楚燁收到飄穗時的欣喜殷殷期待時，卻遭受如此打擊。
楚燁記得，那天，小姑娘回來時就一言不發的撲到他的懷中，嗚嗚咽咽的哭泣，無論怎麽問，都一個勁的搖頭不吱聲，直到他瞧見那只小手上捏著幾張冥錢。
“怎麽拿著死人用的東西？”
楚燁將她手上的東西取下，隨手丟到火盆裏燒了，語氣雖好奇卻也滿不在乎。
小姑娘這才知道那個掌櫃的為什麽對她罵罵咧咧，也終於明白私熟裏那群壞孩子給的究竟是什麽。
楚燁這一開口不得了，南枝哭得更兇，淚水很快打濕了他的前襟。他將人放開些，端起那張梨花帶雨的小臉，衣袖拭去她的眼淚，“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他哄了半天，南枝才慢慢止住抽泣，擡水光盈盈的眼睛，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楚燁靜靜的聽著，嘴角輕勾，目光卻透出一股清冷之意。他記住了那幾個渾小子的名字，並不打算放過他們。而面對南枝的失望，他又壓下心中的怒意，柔聲道：“我給你的錢怎麽不用？”
南枝搖搖頭：“那是殿下您的東西，不是我的。”
小姑娘想靠自己的努力，贈子他禮物。
楚燁摸著那張柔嫩的小臉，想了想，笑道：“這樣吧，以後每日來給我捏肩捶腿，要是我舒服了，就付你錢財當報酬，如何？”
小南枝想了想，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法子，於是吸了吸鼻子，用力的點頭。
然後她真的像模像樣的給楚燁捏肩捶腿，幹的十分賣力，殊不知這力道對楚燁而言連撓癢都算不上。
為了配合她，楚燁裝模作樣的喊舒服，有時候見她滿頭大汗，還要違心的說兩句力道太重了，好讓小姑娘輕些，不要累著。
這就樣南枝很快攢夠了錢，給他買來瓔珞飄穗。
其實楚燁哪裏缺這些東西，但是當他看見小姑娘捧著飄穗，獻寶似的巴巴遞給他時，又不忍心破壞她心中單純美好的希望，於是小心翼翼的接過，十分珍重的握在手心打量，並二話不說系在了笛身上。
那件事明明已經過去許久，回憶起來，又仿佛就在昨日。
如今，飄穗猶在，玉笛已斷，那姑娘也不見了。
南枝在紙上寫道，其實她早就知道殿下是為了不讓她失望，才出了個那麽個註意，她很感謝殿下，也第一次不那麽害怕殿下。
或許，依賴便是從那一刻就開始了吧。
楚燁將紙上的內容重新看完後，深湛的雙目中已有血色。
外面的天色，從亮到黑，快的好像車輪滾過地面。
過往的回憶山崩地裂的沖擊在沈寂的心臟中，讓他喘不過氣來，他終於起身，奪門而去。
“王爺。”元清似乎料到他會出來，早已等在王府門口，甚至備好了馬車，見他出來，臉上終於露出了笑，“您還是來了。”
楚燁從他手中接過馬鞭，連氅衣都省去了，直接縱身翻上馬背。
“王爺，如果找到小姐，一定要好好說話，切莫再對她冷言冷語，亂發脾氣。”
楚燁揚鞭回應道：“知道！”說完風馳電掣般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冰冷的風隨著馬蹄疾馳，一縷一縷洶湧的灌入他的腦中，非但沒將頭腦吹的清明，還越來越亂，亂到裏面都是那姑娘的情影。
她的笑，她的淚……她的唇，她的吻……越是想逃避，越是來勢洶洶。
無論如何，他都要先找到那小姑娘，不能讓她一個人流落在外，生死不明。
楚燁：昨天睡了一覺是因為以後天天要失眠，要流淚，要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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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伊一向心直口快，說話不會拐彎，瞬間將那位王爺的睡意驚的全無。
“什麽？”楚燁驚訝的望著他，滿眸震撼。
“人沒了。”他找了一夜，連個影子都沒找到。
楚燁楞在那，目色難見的慌亂，語氣卻又出奇平靜，“屍體帶回來了嗎？”
“屍體？”子伊張張嘴，搖頭。
楚燁皺眉，再次看向子伊時，目光冰涼。
子伊有些擔憂：“老管家還在找？”
老管家元清派出去的人一夜未歸，那些人手足矣把江陵城的大小街巷翻覆好幾遍。
楚燁沒有回答，似乎是不信，半響，沙啞的喉間才吐出幾個字：“她眼睛看不見，能跑哪去？”
在他的認知裏，南枝連王府門口的那條街都走不完。天寒地凍的，她能上哪去？
她個眼睛都看不見的小姑娘，能上哪去！
子伊還是搖頭：“城中雖無走獸，但是野狗棄貓確實不少。天寒地凍，它們也要食物充饑，還有飛禽，說不定被就被什麽東西給叼走了。反正我尋了一夜，地上連半個腳印都沒有。”
這時，元清也帶著侍從匆匆而來，口徑一致，沒有找到南枝。
看看眾人神色悲的臉，楚燁忽覺腦中昏昏沈沈，隨後驟起一陣疼痛，折磨的他心煩氣躁。他揉了揉額角，目光赤紅散亂，視線在眾人臉上轉了一圈，厲聲道：“那還不去接著找！”
侍從領命轉身，托著疲憊的身子重新步入嚴寒之中。
元清聞聲不動，提醒他：“王爺，江陵街市裏裏外外都已經找了個遍。”
“那就出城找！她眼睛本就不好，能走多遠？本王不信她還能安上翅膀飛了不成！”
一直自信的以為南枝賭氣，最多就在王府門口呆一會，很快就會被侍從發現，然而此時此刻，他才驚覺，這個姑娘真的不見了。
這個不見有很多種意思。自己跑沒了、被人拐了、死了、被飛禽叼走、被貓狗分屍……無論哪一種，都是他絕對不能接受的。
一想到弱柳般的身姿，艷艷的笑靨，自此不見，對失去的恐懼就猶如利劍割破心臟，痛不欲生。他走到桌旁給自己倒了杯冷茶，咕咕灌了兩口，企圖壓下心中的煩躁和驚慌。
子伊笑話他：“你還喝隔夜水呢？”
王爺一直是個極為挑剔的人，吃穿用度都極為講究，而就是這樣一個講究的人，現在衣衫不整，發絲淩亂，低頭喝茶的瞬間，更是斂去了眼中所有的鋒芒。
當他擱下茶盞時，叮叮當當的瓷器碰撞聲更是清楚的傳到二人的耳中。楚燁很快收手背後，對子伊道：“管那麽多，你閑的慌？去找她。”
“她怎麽好好的跑出去了？”子伊還記得這件事，沒忍住又問。
元清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離開，並說：“去郊外找找，活著要見人，就算有不測也要……也要見屍體。”
子伊沒有多言，再次消失在夜色中。
屋內還剩兩人，楚燁的語氣終於軟了下來：“元叔，外面天寒地凍，她能跑哪去？”
“如果連子伊都無法找到，只怕小姐已經區多吉少。”元清看著他，目光平靜，慢慢道，“王爺既不喜歡小姐，為何又是這種表情？”
“就是養只寵物，養了這麽多年，她突然不見了，也會動容。”
更何況是個會撒嬌、會生氣、會黏著他的、活生生的人。
楚燁的嘴一向很硬，就算很擔心南枝，擔心到手抖心顫，也絕不會承認一句。至於說在乎喜歡南枝，那更是無稽之談。
他是誰？堂堂王爺，閱美無數，風流之心滿城皆知，才不會喜歡一個黃毛小丫頭。
可是嘴巴越是硬，心中就越是煩。睜眼閉眼全都是南枝如花的笑額，還有那個該死子伊說的混賬話，一遍一遍縈繞心頭。
死了……沒了……餵了走獸……
直是越想越躁，連和元清說話時，都滿是不耐煩：“元叔還在這做什麽？我沒休息好，要再歇會。”
元清在靜靜的註視著他，片刻後，開口：“王爺歇著吧，老奴去找小姐了。”
元清走後，楚燁緊閉的鳳眸夜隨著腳步聲的遠逝而重新睜開。
他從懷中掏出帶著體溫的信箋，努力壓住紊亂的氣息，將上面的內容再一次仔細閱覽了一遍。
看完後忽然起身，徑直朝南枝的屋子走去。
因為照顧南枝眼盲不便，所以她的屋裏沒有任何華麗精致的陳設，日常所需的書櫃床榻案，連桌椅都沒有，簡單到有些簡陋。
她那張平日裏用來做功課的桌案正靠著窗，一擡頭就能看見窗外的雪景，雪中正立著株老梅，此時梅花初放，紅梅飄落樹影，香氣滿園。
這是全於府景致最好的一間屋子，那個時候楚燁剛撿回來這麽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寶貝的緊，巴不得把天下最好的都給她。
可惜南枝眼睛不好，根本沒法欣賞。
但是楚燁無所謂，她看不見，他就給她講，閑來無事的時候抱著小姑娘說著窗外的看到的景色，告訴她那些啾鳴不息的都是什麽鳥，那些芬香饒人的是什麽花。南枝乖巧的坐在他腿上，靜靜的聽著，偶爾冒兩句話惹得楚燁啼笑皆非。
她會問：“殿下，別人都說你總是去花樓，那花樓裏都是什麽花？”
小時候的南枝總是對一切都好奇的不得了，無論她問多少遍，楚燁都會耐心的編瞎話給她解釋。後來她長大了些，漸漸懂得了原來花樓的花都是些女子，又耐不住好奇，去問楚燁。
“殿下，那我是什麽花？”
楚燁只笑笑，說她還小，並沒有回答。
太多年前的事了，現在想起來，就好像年久失真的一張昏黃舊紙，筆墨都花開了，恍恍惚惚看不真切。
他忽然彎唇，在靜謐的屋內輕笑了一下，隨後閉上眼，感受四周的空寂和自己的心一點一點下沈，直至沈悶壓抑扼住了他的呼吸。
南枝，是他永遠都采摘不起的那朵花，純潔美好，給他的生活帶來的期盼和憧憬。可是這朵花有朝一日長大了，卻被他毫不留情的折了莖葉。
他撿了她，照顧她，給了她生的機會，將她保護的很好，到頭來卻也傷她最深。
桌案的地上有幾團紙，孤零零的落在那，楚燁的腳踩上去，瞬間將它們壓扁。那是南枝在寒夜裏寫了無數回的心事，歪歪扭扭的字跡，真誠的話語，卻被她一遍又一遍的揉捏丟棄，而那張千挑萬選所成的桃花箋，更是不知傾註了姑娘多少心思。
他彎下腰，隨意撿起一團打開，光線透過幹涸的墨汁，將那些字清清楚楚的照浮在眼前。
很快看完，又撿起另一團打開……如此反覆，直到他將最後一團紙鋪開捏在指尖，良久未動。
紙上的內容不比桃花箋上滿滿的情意，簡單到只是小姑娘在敘述這十二年來的過往。那些字句也掀起了楚燁腦中回憶的浪潮，點點滴滴，如同刀劍刺入他的心中，劃出一道道傷痕。
從五歲到十七歲，這十二年來發生的所有值得銘記於心的事，她都寫了下來，很多他都不記得了，她卻記得清清楚楚。
楚燁坐回案前，將紙鋪好鋪平，修長漂亮的指尖輕輕撫摸著紙上的淚痕，目光瞥下，便落在其中一張紙上。過往回憶再一次翻湧而出，山崩地裂般沖擊在沈寂的心臟中，讓他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那是南枝六歲的時候發生的一件事。
她來府中還不足一年，小姑娘聽說他的生辰快要到了，想給他準備禮物。可是一貧如洗的她哪有錢兩？於是想了個法子，給私塾裏的學生們做功課賺些閑錢。她眼睛看不見，功課做的很慢，熬了好幾個夜晚才將那些孩子的功課做好，交付的時候對方們倒也爽快。
可是當南枝心滿意足的拿著那些錢走進殿店裏，去買那件想買了很久的飄穗時，卻被店家趕了出來。
店家見她一個盲眼小女孩，以為是跑來搗亂，還特意訓斥羞辱了一頓。
南枝不明所以的捏著手中銀票，眼淚噴湧而出，心中委屈的不行。
楚燁時常吹笛，那笛子玉質溫潤，笛身泊金，卻無一絲點綴裝飾。南枝買不起名貴的東西，但是小小的飄穗稍微努力一下，還是可以的。
當她開始對楚燁收到飄穗時的欣喜殷殷期待時，卻遭受如此打擊。
楚燁記得，那天，小姑娘回來時就一言不發的撲到他的懷中，嗚嗚咽咽的哭泣，無論怎麽問，都一個勁的搖頭不吱聲，直到他瞧見那只小手上捏著幾張冥錢。
“怎麽拿著死人用的東西？”
楚燁將她手上的東西取下，隨手丟到火盆裏燒了，語氣雖好奇卻也滿不在乎。
小姑娘這才知道那個掌櫃的為什麽對她罵罵咧咧，也終於明白私熟裏那群壞孩子給的究竟是什麽。
楚燁這一開口不得了，南枝哭得更兇，淚水很快打濕了他的前襟。他將人放開些，端起那張梨花帶雨的小臉，衣袖拭去她的眼淚，“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他哄了半天，南枝才慢慢止住抽泣，擡水光盈盈的眼睛，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楚燁靜靜的聽著，嘴角輕勾，目光卻透出一股清冷之意。他記住了那幾個渾小子的名字，並不打算放過他們。而面對南枝的失望，他又壓下心中的怒意，柔聲道：“我給你的錢怎麽不用？”
南枝搖搖頭：“那是殿下您的東西，不是我的。”
小姑娘想靠自己的努力，贈子他禮物。
楚燁摸著那張柔嫩的小臉，想了想，笑道：“這樣吧，以後每日來給我捏肩捶腿，要是我舒服了，就付你錢財當報酬，如何？”
小南枝想了想，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法子，於是吸了吸鼻子，用力的點頭。
然後她真的像模像樣的給楚燁捏肩捶腿，幹的十分賣力，殊不知這力道對楚燁而言連撓癢都算不上。
為了配合她，楚燁裝模作樣的喊舒服，有時候見她滿頭大汗，還要違心的說兩句力道太重了，好讓小姑娘輕些，不要累著。
這就樣南枝很快攢夠了錢，給他買來瓔珞飄穗。
其實楚燁哪裏缺這些東西，但是當他看見小姑娘捧著飄穗，獻寶似的巴巴遞給他時，又不忍心破壞她心中單純美好的希望，於是小心翼翼的接過，十分珍重的握在手心打量，並二話不說系在了笛身上。
那件事明明已經過去許久，回憶起來，又仿佛就在昨日。
如今，飄穗猶在，玉笛已斷，那姑娘也不見了。
南枝在紙上寫道，其實她早就知道殿下是為了不讓她失望，才出了個那麽個註意，她很感謝殿下，也第一次不那麽害怕殿下。
或許，依賴便是從那一刻就開始了吧。
楚燁將紙上的內容重新看完後，深湛的雙目中已有血色。
外面的天色，從亮到黑，快的好像車輪滾過地面。
過往的回憶山崩地裂的沖擊在沈寂的心臟中，讓他喘不過氣來，他終於起身，奪門而去。
“王爺。”元清似乎料到他會出來，早已等在王府門口，甚至備好了馬車，見他出來，臉上終於露出了笑，“您還是來了。”
楚燁從他手中接過馬鞭，連氅衣都省去了，直接縱身翻上馬背。
“王爺，如果找到小姐，一定要好好說話，切莫再對她冷言冷語，亂發脾氣。”
楚燁揚鞭回應道：“知道！”說完風馳電掣般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冰冷的風隨著馬蹄疾馳，一縷一縷洶湧的灌入他的腦中，非但沒將頭腦吹的清明，還越來越亂，亂到裏面都是那姑娘的情影。
她的笑，她的淚……她的唇，她的吻……越是想逃避，越是來勢洶洶。
無論如何，他都要先找到那小姑娘，不能讓她一個人流落在外，生死不明。
楚燁：昨天睡了一覺是因為以後天天要失眠，要流淚，要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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