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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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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唇

周嚴踏著晚霞領了一名容貌出色的女子從青石板路沿著小道往深巷內行去,一直走到最裏處的一所宅院,門口有幾名黑衣侍衛值守。

周嚴帶著那個女子進入屋內,回稟:“世子,這已經是屬下找來最像的了。”

那美貌女子的眼部被蒙了黑布,根本看不清自己身處何處,但四周冷寂的氛圍實在讓她害怕,她嚇得跪下來求饒:“這位大人,小女子只是個孤苦無依無處可去的可憐人,求求大人大發慈悲,放過小女子吧……”

良久,男人低聲道:“從今日起,你便住在此處,吃喝住行都有人照顧。”

那女子沒聽明白,嘴唇微張:“大,大人……何意,小女子實在不明……”

裴扶墨朝周嚴看了眼,周嚴心領神會,將那女子扶起來,帶到了另一個房間。

一炷香後,周嚴獨自出來,“世子,該說的屬下已經說明白了。”

裴扶墨坐在紅木椅上,神色略顯疲倦,問:“人醒了嗎?”

“醒了,方才那女子已經在玉嬤嬤的帶領下去見了小殿下。雖說已經盡量將她身上的香氣換了,這女子的聲音也是最接近那個女人的,但小殿下似乎並未真的認為那女子是他的母親。”

裴扶墨輕笑一聲:“雖說他只有三歲,但並非傻子。”

周嚴不解,“那,為何……”

“你想問我,既然如此為何還是要給他找個母親?”

周嚴點頭,“小殿下雖說半歲後就沒見過他親生母親了,興許是完全不記得生母的長相,但母子連心,這來個假的冒充他的生母,想必小殿下也並不會買賬。”

裴扶墨淡聲道:“不過是給他個念想罷了,省得整日哭哭啼啼,三天兩頭的讓我往這流遠齋跑。”

周嚴暗暗擦汗,裏頭那位小殿下可是太子殿下的骨肉,世子敢說,他可不敢跟著應和。

黃昏時分,彩霞彌漫,鎮北侯府的馬車在城門口附近的僻靜處等候,沒多久就順利接到了人。

裴幽落坐在雲氏身側,笑意溫和:“母親,兒子回來了。”

雲氏泛紅的目光在裴幽身上來回打量,哽咽了半晌,才嘆道:“幽兒,回來就好。”

大半個月沒見,雲氏實在想念極了,本身孩子認回身邊還沒多久,怎麽就莫名其妙外出公務了半個月呢。

等母子二人團聚過後,江絮清在心裏做足了準備,才輕柔啟唇,喚了聲:“兄長。”

沒人註意到聽到這聲兄長的裴幽眼神暗了幾分,他溫聲道:“我還沒有親自祝賀慕慕新婚大喜。”

江絮清垂眸,“兄長的心意,我與懷徵都感受到了。”

“是嗎?看來慕慕什麽都會同懷徵講,那兄長也不必擔心你們二人會爭執吵架了。”他輕輕笑了幾聲,語氣極其的自然,像在調侃新婚夫妻。

雲氏說道:“你這孩子可別操心了,慕慕和懷徵知曉分寸的,反而是你,老大不小了,還讓弟弟先你一步成親。”

裴幽羞赧道:“母親說的是。”

雲氏嗔他,“你也莫想這樣混過去了,待過陣子就給你相看相看,得盡快給我娶個媳婦回來。”

裴幽慢慢坐著挪了個位置,靠在車壁上,笑道:“都聽母親的,母親覺得哪家姑娘合適就行。”

這近一個月的相處以來,長子的確比剛回到侯府那會兒對她要親近的多了,先前她也委婉地提過娶妻一事,那時他還一副暫時不打算娶妻的態度敷衍了過去,沒想到這會兒便松口了。

看來是看到弟弟娶妻後,自己也羨慕了。

雲氏樂呵呵笑道:“有你這句話就好,不過啊,娶妻這種事妻子還是得你自己喜歡才好。”

“幽兒喜歡什麽樣的姑娘?母親為你留意著些。”

裴幽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似陷入了回憶:“嬌憨活潑,愛哭愛笑,膽子小,心地善良,又很愛撒嬌的姑娘。”

雲氏皺了皺眉,“母親問你是喜歡如何的品性,如何長相的姑娘,你說這些,讓母親如何去找?”

江絮清呼吸都輕了,一直垂眸安靜地坐在雲氏身旁沈默不語。

裴幽抿唇笑了笑:“母親,品性好相處就行,至於長相……”他說著語氣一頓,又溫柔了幾分:“像慕慕這樣就好。”

隨著他話音一落,車簾忽然被掀起,緊接傳來一句:“那恐怕叫兄長失望了。”

江絮清順著聲望去,對上裴扶墨的意味不明的視線,他的眼神實在情緒難辨,她怔了須臾,等反應過來時,裴扶墨已經進了車廂,落坐在她身旁了。

雲氏驚喜道:“懷徵怎麽來了?”

裴扶墨牽著江絮清的手按在自己的膝蓋上,道:“方才辦完事準備回侯府,在路上看到了侯府的馬車。”

他寬大的掌心將江絮清嬌小的手全部攏入,邊說話邊揉捏她纖細的手指,眉梢微揚:“兄長,天底下獨一個慕慕,倘若兄長想要,恐怕也不行。”

他聲音雖溫和輕緩,容色如常,但江絮清與他坐的近,卻能感覺出來他似乎動怒了。

裴幽微瞇黑眸,面色平和地看向裴扶墨,半晌沒有接話。

雲氏正開心一家人都在呢,笑著接了話茬:“幽兒,懷徵說的也不無道理,你大抵不知,慕慕這丫頭,自小便有長安第一美人之稱,若想要再找一個與她這般容貌的,恐怕難了。”

說著,雲氏笑眼彎彎嗔向江絮清,似在打趣裴扶墨方才說她是天下獨一個的說法。

江絮清心裏本就慌亂得不行,現在雲氏一番話也算是解救了她,她忙輕聲道:“母親過譽了,實則長安女子容姿出色的比比皆是。”

裴幽輕眨眼睫,過了會兒才聳了聳肩,接話道:“看吧,母親方才還那般篤定說,怎樣的姑娘都會給我找來。”

雲氏一楞,腦子裏轉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原來你是故意為難母親,就是不想娶妻!”

裴幽但笑不語。

雲氏笑罵:“幽兒,母親險些讓你糊弄過去了。”

江絮清只感到自己的右手極其的滾燙,被裴扶墨包裹的那只,燙意好似湧入心尖般。

她悄悄去看他,他看似淡然的神情下,此時定然不是平靜的。

夜裏鎮北侯府一家人都在玉榮堂用晚膳,就連裴靈夢都早早回了府。

難得一家人團聚,裴玄和雲氏自是開心,看著自己的幾個孩子成長的如此好,雲氏一時感慨萬千,嘆道:“當年若非是我糊塗,也不會害得幽兒流落在外,分開的這二十來年的時間,如何也回不來了。”

江絮清小口小口的用飯,這時自己的飯碗上多了一顆醬汁魚丸,她側眸看去,只捕捉到裴扶墨精致的側臉,她淡淡一笑,也跟著夾了一筷子的酥肉給他。

裴幽坐在雲氏身側,將對面二人的小動作都收進眼底,捏著玉箸的手愈發用勁,“母親,過去的事就無須自責了,您看兒子這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

這件事一直是雲氏心中的疙瘩,每回想起都覺得愧對長子,尤其得知他幼時的遭遇後,宛如剜心般的疼,這下不由紅了眼眶。

裴玄不舍妻子自責,說道:“當初也怪為父過於自負,本以為去往蘇州緝拿逆賊不過小事,豈料賊人竟埋伏在我等駐紮地已久,害得你母親生子後還遭逢難事。”

也是在這混亂之中,才不慎將剛出生的孩子弄丟,所幸還有胎記在,否則這分開了二十一年,又有誰認得出。

裴靈夢問道:“大哥,你幼時究竟是如何過來的?妹妹也很是好奇。”

自從認回了侯府,裴幽對自己的過往極少提及,基本都是寥寥幾句帶過,雲氏是不忍讓他回想起幼時苦事,便也沒有多問。

也就裴靈夢心大,壓根不懂得看人的眼色行事,方才聽父母提及,她忽然十分感興趣兄長幼時的經歷了。

裴幽無所謂地笑:“沒什麽值得懷念的,幼時被一戶人家收養了一陣時日,後來又去了江州揚州那些小縣城過活,最後又流落到了長安。”

雲氏問道:“那幼時收養你的人家可還有聯系?母親很想要報答那戶人家對你的救命之恩。”

裴幽垂下陰冷無情的黑眸,覆又擡起,略微可惜道:“他們很早便因病去世了。”

是嗎……雲氏有些失望。

裴玄沈聲道:“救命之恩得銘記一生,幽兒這般戀戀不舍,如此重感情,不愧是我裴家的男兒。”

裴幽笑得謙虛,“父親說的是,救命之恩兒子自當銘記。”

裴玄對自己長子這般謙遜的態度愈發滿意,轉而對裴扶墨說道:“懷徵,明日你若是入宮面聖,順道帶你兄長一同前去。”

見了晉安帝自然也是要見太子了,看來父親極其信任裴幽。

裴扶墨應下,“兒子知曉。”

江絮清細眉一蹙,她該如何告訴裴小九要提防裴幽這個心狠手辣之徒?畢竟裴幽太會掩飾了,若非她重來了一次,又怎會看穿他的真面目?

夜裏用了晚膳後,江絮清和裴扶墨一同回了寒淩居。

裴靈夢剛從玉榮堂出來,看見裴幽站在廊下一直望著前方站著不動,便拍了拍他,“大哥,你一直看著二哥和二嫂的後背做什麽呢?”

裴幽倏然回神,輕聲道:“我瞧著懷徵與慕慕成婚幾日,還擔心因為懷徵性子太冷,與慕慕難以融洽相處。”

裴靈夢嗐了聲:“大哥多慮了,他兩感情好著呢,你恐怕不知道,慕慕和二哥自小便跟連體嬰似的,他二人的關系比所有人想的還要親密,即便吵架冷戰也很快就能和好,二哥若是對慕慕冷臉啊,我猜多半是他等著慕慕去哄他呢。”

裴靈夢搖了搖頭,說完後就笑著回了自己的院中。

廊下搖曳的燭火照耀在裴幽臉色,他低聲呢喃:“感情很好,是麽?”

裴懷徵不在的那兩年,慕慕身旁只有他,那兩年慕慕同樣與他好得很,是裴懷徵回來後,她便再也看不見他了。

寒淩居。

江絮清聽著凈室內傳來的水聲,心中一陣惆悵,她該如何對裴小九說,他的兄長心思如此歹毒?將來會害裴家陷入困境?

她若說了,裴小九亦信了,問她如何得知的,她如何回答?

她該怎麽說?

說她上輩子曾嫁給了裴幽,曾被裴幽利用害得裴家滿門覆滅,害得他受盡冤屈慘死牢中?

恐怕說出來後,她與裴扶墨便徹底完了。

“夫人?夫人?”

安夏連續喚了幾聲,又上手輕輕推了推江絮清的肩膀。

江絮清身軀輕微一晃,這才回神問道:“怎麽了?”

安夏說道:“世子已洗好了,該換您去洗了。”

江絮清朝凈室看去,又掃了眼裏間也沒看見裴扶墨的人影,“世子人呢?”

安夏一臉為難,“都走許久了,世子洗完後就來喚您,夫人不知在想什麽,一直沒理世子,世子洗好後就去書房了。”

江絮清甩了甩腦袋,將腦子裏前世那些過往剔除,“罷了,我洗好後去找他。”

夜色正濃,書房內燭火搖曳,月色輕投。

房門傳來“吱呀”的聲響,門扉緩緩被推移,率先進來的是一只冰肌瑩徹的纖細手腕,江絮清沐浴後只著了件素白的單薄長裙,身上的幽香隨著走動越靠越近。

她緩緩走到書案前,看著正在埋頭處理公務的裴扶墨,垂下的左手緊緊捏住裙擺,輕聲問:“裴小九,我明日能與你一同進宮嗎?”

朱筆有片刻凝滯,黑墨落下,暈出點點墨花。

裴扶墨微擡下頜,許是因沐浴後,隨意著的長衫也松松垮垮,儀態盡顯風流不羈,他唇角微勾:“怎麽忽然想進宮了?”

聽他語氣好似並未生氣,江絮清這才輕松了些,仰著笑臉貼到了裴扶墨身旁,故作自然道:“我去宮裏看看安華公主,順便與你多待一陣時日,這樣不好嗎?”

這樣當然好,新婚才幾天,時時刻刻黏在一塊舍不得分開才是正常的。

只是偏巧在裴幽也要去皇宮的這天,她也想去。

裴扶墨笑意愈深,右手慢慢擡起,忽的扣住了她軟嫩的後頸。

她肌膚天生冰涼,即使是炎熱的夏日,那滑膩似酥的肌膚沐浴後更是涼得讓人愛不釋手。

裴扶墨溫熱的掌心若即若離地來回摩挲她後頸那片肌膚,掌心又慢慢游移,指腹從脖側繞過,停至她瑩白的耳垂上,低低啟唇,嗓音柔和:“慕慕,再藏好些,莫讓我察覺出來,好麽?”

江絮清對上他幽深冷黯的雙眸,許久後,終究是先敗下陣來,她的右手緩緩從身後探出,將手中的東西攤開在裴扶墨眼前,認命道:“還是被你發現了……”

裴扶墨按在她耳垂上的那只手倏然一怔,神色喜怒難辨:“山楂糕?”

江絮清邊低頭將紙包打開,邊說道:“還是杏軒記的山楂糕呢!”

裴扶墨向來不愛吃零嘴,甜食更是碰一下他便渾身難受,但唯獨這酸溜溜的山楂糕算是他較為偏愛的食物,當然還得是這家有了三十來年招牌的杏軒記。

“這可是我回府後就吩咐安夏去買的呢,特地趕在了杏軒記關門之前,買到了這最後一份。”

她如同幼時那般,撚了一小塊餵到裴扶墨的唇邊,眼眸忽閃:“裴小九,你不是喜歡吃這個麽?”

裴扶墨抿唇,稍偏開了臉,不動聲色地將那遞到唇邊的山楂糕躲開,淡聲問:“為何入夜了還要去買山楂糕來討好我?就這樣想進宮麽?”

當然想了,她很擔心裴幽會趁機從中使壞,即便現在離前世發生的事情還有一年之久,可誰又知他是不是提早就已計劃好了。

但是,這山楂糕……

江絮清被他的目光震懾住,口齒便略微地打結:“這是在我剛回府的時候,就特地吩咐安夏去買的。”

所以並非是因為晚膳時,聽說明日要入宮才買來討好裴扶墨的。

他以往若是情緒不好了,只要吃了這杏軒記的山楂糕,心情便能有所緩和,這山楂糕,就是她買來想讓他高興高興的。

裴扶墨微垂長睫,遮住眼裏的掙紮之色,為何每當他想要清醒一些的時候,她總能這般恰好地拉著他沈溺下去?

“裴小九?”見他垂著眼,半晌沒回話,江絮清將手中的山楂糕放在桌案上,將手攤開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裴小九?”

“啊……”忽然一股強勁的力道將她往前拽,她被按在了滾燙寬闊的胸膛上,耳畔響起撲通撲通而有力的心跳聲。

她被裴扶墨牢牢按在懷裏,無法動彈。

裴扶墨雙臂纏在她腰間,下頜疊在她的肩側,分明是沈靜的面容,眼底卻漸漸浮起難言的翻湧情緒。

“裴小九,你怎麽了?”他太用力了,江絮清感覺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

良久後,他才松開了她,淡漠的眼神瞥向那書案上的山楂糕,“東西擱這,時辰不早,你該回去歇息了。”

怎麽這就趕她走了,他這人性子變了好多。

最近對她也總是時冷時熱,當然大多數還是冷的居多,以往即便她再如何惹他生氣,但凡她稍微哄上一哄,他也很快會與她和好,斷然舍不得與她這般生分。

可他現在做出要處理公務的樣子,她也實在不好再繼續留下,只能輕嘆一聲,離開了書房。

江絮清離開後,裴扶墨望著那團山楂糕,陷入了沈思。

他會喜歡吃杏軒記的山楂糕,也不過只因為,那是她第一次耐著心思哄他罷了。

江絮清九歲那年,她遠在揚州的一位遠房表哥來長安時,曾借機在江府居住過一陣時日,許是極少接觸長安以外的人,她覺得很是新鮮,便日日與那外地來的表哥一同玩鬧,也不太愛來找他了。

時間久了,他心裏不舒服,直到一次在外碰見時,趁江絮清不在,他揍了那個遠房表哥。

自那之後,江絮清足足生他的氣生了七日,還揚言今後不會與他來往。

她曾不止說過一次,她最是厭煩他這霸道的性子,可她不知,她的那位表哥為了能與其他權貴子弟攀上關系,背著她說了不少她的壞話用來取樂,而那次便是因他當場聽見,自是不會容忍,當著眾多權貴子弟的面狂揍了那表哥。

再之後江絮清得知了真相,遠房表哥也被遣回了揚州,她知是自己錯了,便主動來道歉,他當時氣了整整三日沒有理她。

他這樣在意她,她怎就半點不懂他?

直到冷戰的第四日,江絮清不知是聽了誰的建議,從杏軒記買了山楂糕來與他道歉。

他並非喜歡吃山楂糕,而是早就不生她的氣了。

夜半間,江絮清睡得並不沈,身旁的床榻陷了下去,她便知曉是裴扶墨回來了。

此時已是萬籟俱寂,鳴蟲聲響的夜深,江絮清迷迷糊糊地憑著本能往他懷裏鉆,黏糯糯地說:“我都等你許久了……”

她即便尚未睡醒,還是這樣不管不顧的朝他懷裏鉆,裴扶墨身軀一僵,過了半晌才緩和,遂掌心安撫在她的後腦,低聲道:“讓你早些休息,怎就這麽不乖?”

她皺了皺鼻尖,下一刻便閉著眼咬住他松散的衣襟,語氣更加黏黏糊糊:“因為我想抱著你睡呀……”

裴扶墨垂眸看去,屋內微弱的燭火透過帷帳溫柔地投入,照亮了她粉白的面容,她的眼角似乎有晶瑩的淚痕。

他的心像是被狠狠拉扯了般,眸帶憐惜凝視了許久,最終薄唇覆下,輕輕抿掉她眼尾銜著的淚珠。

江絮清做了一個夢,夢中熊熊燃燒的烈火將她席卷,讓她渾身上下痛苦至極,可即使再痛,她仍是想抱著身旁的人,再也不想松開。

可她牢牢抱著的那男人,卻總是無情地將她往外推,她拼勁了全力也無法再與他相擁。

她與他之間的距離,不知覺越隔越遠。

“裴小九……”她不由溢出細細的哭腔:“不要死……”

那火分明越燒越烈,可她漸漸地卻一點都不覺得燙,好似如墜冰窖般的寒冷。

冷的就像裴小九的心一樣,冰封起來,讓人難以接近。

“慕慕。”裴扶墨將哭得全身蜷縮的江絮清攬入懷中,溫熱的掌心輕柔地來回順著她的後背。

不知這樣擁了多久。

江絮清驀地睜開眼,入目的便是他來不及收回的擔憂神情。

面前男人的容顏使她怔然,像是一時沒回神,沒明白自己身處何處。

她覺得自己好似剛從那烈火包圍的地牢中回來。

失而覆得的悲慟情感一下湧了上來,她淚如雨下,什麽也沒想,全身心都撲在裴扶墨身上,手腳並用牢牢地纏住他,“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啊。”

裴扶墨耳畔傳來她細軟的哭聲,內心只覺得苦澀無比,此時也顧不上她究竟想的是誰,黑眸一黯,掌心從後扣住她的後頸,強迫她從他懷裏擡起來臉。

江絮清淚盈於睫,被迫從他懷中離開,她輕顫的紅唇微啟,正想說些什麽,一團濡濕便兇狠地覆了下來。

他單臂攬住她的腰肢,翻身將她按置於榻,唇上的動作愈發的狠戾,攫取她的唇舌,不知疲倦地輾轉間,她覺得昏昏脹脹,身體仿佛都不是自己的,在他的勾纏下,根本無法掌控。

不知吻了多久,一直到江絮清要喘不過氣來,呼吸越來越弱,似要斷氣而去時,裴扶墨才松開了她。

她雙眸還含著淚,兩頰酡紅,眼尾流淌水光,神色迷離像是意猶未盡似的看著他,裴扶墨喉結滾動,艱難地閉了閉眼。

她是天然會勾人的精魅。

若非如今天已亮,他多想再這般不顧一切地拉她入榻。

江絮清腦子還顛顛倒倒的,待呼吸順暢後,才反應過來她這是一覺剛睡醒,但,任誰睡醒後被自家夫君抱著狂吻,也容易害羞得不知所措吧。

怎麽大清早就……

她臊得嚶嚀一聲,正想埋怨幾句,忽然感到唇上有熱流淌過。

她伸手觸摸,指腹上一處紅梅點點。

流血了?

江絮清杏眸怔圓,啟唇時嗓音略微嘶啞:“裴小狗!你怎麽還是改不了往日德性?”

裴扶墨眉梢上挑,伸出指腹擦掉她唇上的血珠,又用同一個位置將自己唇上的血擦拭,“我的唇不也破了?”

她水眸盈盈掃他一眼,他俊美白皙的面容浮著意味難明的緋色,濕潤的薄唇上還帶著明顯的水光,她頓時臉更紅,小聲嘟囔:“我可沒咬你,是你自己……”

大清早的,也不知道他忽然是抽的哪門子瘋。嘴唇成了這樣,她還怎麽出去見人啊。

沒想到去了北疆幾年,他愛咬人的毛病還是沒改。

幼時他就總愛在她的手腕或是小腿上咬上幾口,還非說是他的烙印,這樣她就是獨屬於他一人的,沒有任何人可以搶走。

簡直跟狗一樣,還做標記?

她剛醒來時那滿腔的悲慟情緒,也瞬間煙消雲散了。

裴扶墨眼神一凝,忽而又傾身上前。

江絮清緊張得足背緊繃,細著軟音:“你,你又想做什麽呀……”

他不語,只又逼近了幾分。

裴扶墨那侵略性極強的眼神,還有微沈的呼吸,一下羞得她難以直視。

天都亮了,現在顯然不是該幹這種事的時候,江絮清閉著眼睛,嗓音輕顫:“不,不要,天亮了一會兒安夏就要進來,來不及了……”

“什麽來不及?”他聲低沈喑啞,臉龐在她頰邊停滯。

江絮清怔然,杏眸忽閃:“啊?”

緊接,她感到眼前一道陰影壓來,唇邊又是一股濡濕的觸感,一閃而過極快消失。

裴扶墨舔了舔唇邊的血跡,淡聲道:“又流血了。”

江絮清連忙捂住唇,果真濕漉漉的。

他竟是又舔她!

她指尖微抖,羞得想死了。

小狗,就是小狗!

收拾了許久,等嘴唇的紅腫徹底消下去後,江絮清才跟著裴扶墨前往了玉榮堂。

府內早膳偶爾會在一塊用,鎮北侯裴玄因有其他緊急公務,大清早便出了侯府,裴靈夢等江絮清和裴扶墨落坐後,眼尖註意到怪異,驚訝問:“慕慕,你的嘴唇怎麽破了?”

裴靈夢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剛好能讓整個飯桌上的人聽見。

雲氏和裴幽一同掃來,前者心領神會抿唇一笑,後者臉色十分難看。

江絮清下意識捂住唇,支支吾吾道:“昨晚夜裏喝水時沒看清楚,不小心咬著了。”

喝水還能將嘴唇咬破?裴靈夢似懂非懂,剛放下心中困惑,轉眼又瞧見裴扶墨唇上也有傷,眼睛瞪的很大:“二哥,難不成你也喝水把嘴巴咬了?”

裴扶墨淡淡睨她一眼,“多事,吃你的飯。”

怎麽兇巴巴的,裴靈夢撅了撅嘴,很是不滿。

看在裴靈夢還是沒成婚的小姑娘份上,雲氏不好當面說太多,忙清了清嗓子,招呼大家用早膳了。

江絮清輕輕呼出一口氣,幸好阿夢沒再追問下去,否則她實在想找個地縫鉆進去了。

得做了什麽事,竟是能將嘴唇弄破,恐怕真問起來,她渾身是嘴都說不清。

她臊得將臉埋在碗裏,裴幽坐在她對面,是笑也笑不出來了。

裴扶墨眼眸輕擡,看向面上毫無笑容的裴幽,唇角銜著冷意,疼麽?上輩子他比這疼上千百倍。

剛用完早膳,裴靈夢就想要溜出去玩,雲氏像是提前預知了般,及時將她攔下,“站住。”

裴靈夢可憐兮兮道:“母親,我與長樂侯府的二姑娘約好了,今日要去郊外踏青。”

雲氏端得六親不認,“今天說什麽也不準亂跑,你長姐與她婆母今日要來一趟侯府,留下來幫母親接待些貴客。”

裴靈夢不滿道:“阿姐來了我自是高興,但阿姐那婆母不是幾個月前摔傷了在家養病麽?她沒事來做什麽啊?”

雲氏黛眉一揚:“沒大沒小的,怎麽說話呢?”

裴靈夢小聲嘀咕:“就是討厭,阿姐那個婆母成天欺壓阿姐去她院子裏立規矩,又把所有苦累活都推給阿姐做。”

雲氏同樣對建安伯夫人有怨言,但怎麽說長女已經嫁到他家去做媳婦了,她也不好過多插手,只能耐心道:“這種話,你可別在你阿姐面前說。”

裴靈夢癟了癟嘴:“知道了。”

說罷,雲氏也喊了江絮清過來,“慕慕,今日你也留在府中幫襯一把吧。”

江絮清連忙去看裴扶墨,昨晚他還沒答應要帶她進宮呢,看來即便同意帶她去也不行了,“好的,母親。”

雲氏欣慰一笑。

玉榮堂外,裴扶墨正要與裴幽出門,江絮清心裏放心不下,將他拉倒游廊角落說話,“裴小九,你要快些回來。”

他蹙眉,“我還沒出門。”

江絮清頓時一噎,“那也要快回。”

裴扶墨淡笑,輕輕推了推她的腦袋,“知道了。”

待轉身離去後,他唇角的笑意漸漸消去。

望著他與裴幽離開的身影,江絮清心裏總是放心不下,忽然裴靈夢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問道:“慕慕,你就這麽喜歡我二哥?”

都走老遠了,還盯著他背影。

江絮清紅著臉搖頭,裴靈夢卻是不放過這個調侃的機會,好好鬧了她一會兒,恰好安夏過來有話回稟,裴靈夢就跟雲氏一道進去了。

“夫人,錢叔來消息說那小木屋的雇主不願賣給咱們。”

江絮清問:“可有讓錢叔找其他人去買的嗎?”

錢叔是在江府當差的老人,若是他親自去買,裴扶墨的人認出他了,興許就不給賣了。

安夏點頭,“錢叔是另外找了非咱們江府的人去的,就普通的百姓,但世子的人說是世子不賣給咱們。”

這就難辦了,那小木屋裴扶墨分明跟她說要賣掉,她舍不得他們的回憶就這樣消失,便想著自己買回來也好,怎麽現在又不賣呢?

江絮清思索一番,吩咐道:“還是繼續盯著,不賣給咱們,興許會賣給別人,那屋子絕不可落到其他人手中。”

“好勒,奴婢會讓錢叔幫咱們照看著那邊動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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