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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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宴
沈執荑跟著引路的侍女，在偌大的公主府裏走，這廣陵公主的府邸果然華貴。
廣陵公主是高祖皇帝的元後王皇後所生，徐家那位把持朝政近二十年的太皇太後，當年也不過只是廣陵公主的乳母。
鄭觀音看不上她也能說的過去，那人從小高高在上，自然是看不起她這種只配俯首跪拜的人。
但憑什麽？
沈執荑這些日子跟著許逸讀了些書，她開始覺得鄭觀音不過只是運氣好點罷了。
“郡主，到了。”侍女的聲音提醒了沈執荑，她望著這院子裏外來來往往侍候的人，聽到裏面飄出來的少女們的調笑。
她有些緊張、局促，卻並沒有覺得自己不配，更沒有覺得她渺小卑微。
皇宮也就那樣，公主府又算什麽？不要怕。
沈執荑眼睛平視前方，擡頭挺直腰板進去了，最外面的侍女大聲道：“永昌郡主到——”
原本喧鬧的人群都靜默了。
這次賞花宴來的人很多，沈執荑看到了幾張熟悉的面孔，譬如鄭觀音、徐采萍和幾個上次踏青時也在的貴女。
但更多的是她不認識的人，她們都盯著沈執荑，卻沒有嘲諷。
這些人確實不敢再看輕沈執荑，不僅僅是因為陛下近日的態度，更是因為她們打量眼前這位所謂的“妖女”，發現沈執荑完全出乎她們的預料。
她們以為的沈執荑必定是粗鄙不堪，除了張臉什麽都沒有的。
然而事實上，這位進來後，她們最先註意到的是她的沈穩大方，隨後發覺她平和自然的眼神。
直到最後才意識到這位永昌郡主生得是極美的。不同於金玉堆出來的嬌艷，眼前這個人即使穿的素雅，依然難掩她的嬌妍。
沈執荑松了口氣。
她發現這些人眼裏大多沒有惡意，便微微福身，向隔她最近的幾位娘子問好。
那些人楞了一下，隨即也笑著與她閑聊起來。
“郡主到京城這般久了，怎麽不多出來走動走動……”
“我阿爺在江南任職過，我小時候也去過江南，我記得那裏有家點心鋪可好吃了！”
“郡主，那邊荷花開了，咱們去那邊看看吧！”
沈執荑已經很久沒有和人應酬的經歷，或者應該說她從小的經歷讓她與人交往的方式本就不正常。
少年時，繼父說的最多的就是她要攀附高門。還告誡她，那些官員家的小娘子都看不起她，千萬不能與她們深交。
但可能是經歷了過去許多事，沈執荑越發能辨別別人是否是真心。
當她確信這些圍著她歡歡喜喜說笑的小姑娘是好心時，她便柔柔笑開，點頭：“好。”
被她看著的小姑娘害羞低頭。
“這些人怎麽就這麽喜歡這個沈執荑！”徐采萍替鄭觀音抱不平，“她明明哪裏都比不上鄭姐姐。”
“閉嘴。”鄭觀音煩死這個徐采萍了，這些人才不是喜歡沈執荑！
這樣的賤民哪裏配和她站在一起，她這些朋友無非是看在陛下對沈執荑一時新鮮才這麽做的。
什麽叫喜歡沈執荑？這個賤民才不配。
鄭觀音喚來婢女：“去告訴母親，就說沈執荑到了。”
她也不知道母親為何一定要請沈執荑來宴會，但既然她開了口，想來總是有原因的。
沈執荑快去找她母親，別再在這裏搶她風頭了。
廣陵公主身旁的女官來找沈執荑時，她正和幾個貴女有沒有見過長得像玉卻不是玉的石頭。
幾個貴女都搖頭說是沒見過。
沈執荑心中失落，面上仍笑著：“我從書上看到過，還說幾位姐姐妹妹見多識廣，應當是見過來著。”
那女官與沈執荑說廣陵公主想見她，她略微思索便點頭：“好。”
又與幾位貴女告別：“公主有請，我便先失陪了。”
就算這位身份尊貴的公主不懷好意，她與這些人說清了是誰請的她，到時候也不至於無人作證。
沈執荑在路上，回想她是否與這廣陵公主認識？想了很久，她也沒能想起這麽個人。
這樣的金枝玉葉，哪裏是她見過的，不過她算起來是陳習彧的姑姑。鄭家又與徐家要結姻親了，或許這位廣陵公主是來給她下馬威的？
“你以為你算個什麽東西。”
沈執荑正在出神，卻被一個男聲打斷。
她聽到這聲音停下腳步，看到裴應遲被人一腳踹下臺階。她趴在地上咳血，看樣子那腳應當不輕。
踹人的男人卻不在意，只碾過裴應遲的手，他的聲音陰惻惻的，讓沈執荑想起南州雨夜出洞的蛇。
“怎麽？裴應遲，你不會真以為有王子義，你就能擺脫我了吧？當年是你像條狗一樣來求我舉薦你的，你死也只能死在我們徐家。”
沈執荑聽到這話忍不住皺眉，這樣的語氣有點熟悉，很像李存氣急敗壞卻又無能為力的時候。
她駐足看過去，給她引路的女官好心提醒：“郡主，那位是徐侍郎。”
徐松年，丞相徐鶴言的親弟弟，雖然和王子義同個年紀，他卻已經是吏部侍郎。
沈執荑記得這人就是王子義口中指使裴應遲向她射箭的那兩人中的一個。但是這樣的人沈執荑不能去招惹。
她正想走，卻看見徐松年又踹了裴應遲幾腳，其中一腳正中裴應遲的胸口。
徐松年：“你要是再敢不聽話，我們徐家也不差聽話的狗。”
“躺著做什麽？”徐松年讓人把裴應遲扶起，“你就跪在這裏，什麽時候知道錯了，什麽時候起來。”
沈執荑記得上次裴應遲的裹胸布上就滿是血——她的那些血，不會就是這麽來的吧？
“麻煩姑姑等等。”沈執荑終究還是有些不忍，喊住引路的女官。
如果裴應遲是男人她當然不會多管閑事，可這人是女娘……就當還王子義人情好了。
裴應遲早就習慣了徐松年的打罵。這個人總是這樣的，特別是這兩年，他愈發喜歡上手打她。
可她又不能說什麽，祖父說了，為了裴家崛興就算付出生命都沒關系。
可她真的很疼。前不久徐松年逼她射殺沈執荑，她拒絕過，裴應遲就當眾鞭打過她一次。
還拿她的秘密作威脅，她只好答應，只是在最後那刻她還是偏了箭矢。
裴應遲跪在地上，她看到眼前投下一片陰影。她還以為是徐松年後悔了，忙伸手抓住這人的衣角，放低姿態乞求：“公子，我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但她很快意識到不對，因為這人居然蹲下來替她擦了擦鬢邊的冷汗。
眼前人逆著光，裴應遲好一會兒才認出來這是沈執荑。
她連忙推開沈執荑的動作：“放開我。”
如果被徐松年知道，他不僅又會為難自己，說不定還會去找沈執荑的麻煩。
她沒得選，但她不能把別人拖下水。
“你的頭也在出血。”沈執荑把手帕遞給裴應遲，“擦擦吧。”
在剛才的幾個瞬間，她突然覺得裴應遲很像從前的自己。
都一樣絕望無助，又同樣不敢接受旁人的任何好意。
“我……”沈執荑正想說她是看在王子義的份上才幫忙的，卻看到王子義跑了過來。
看來她不用說了。
王子義伸手想扶裴應遲，卻被她避開了：“王澄，你不要多管閑事。”
“我……你！”王子義聽到這話也生氣了，“你到底有沒有骨氣，天天跟著徐松年為非作惡到底是為了什麽？”
裴應遲垂下頭，似乎在裝聽不見。
沈執荑以為王子義肯定會被氣走，卻沒想到他直接打橫把裴應遲抱起。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王子義今年才十八？不過看他這動作倒利落，絲毫讓人看不出裴應遲要大他六歲這件事。
王子義帶著少年特有的恣意道：“我就是喜歡多管閑事！你不服就和我打一架唄？你要是贏了，我就再也不管你。”
裴應遲臉漲得通紅，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
“郡主該走了。”女官提醒望著兩人背影發呆的沈執荑。
“多謝。”沈執荑這才收回目光，點頭道謝。
王子義剛才的舉止讓她想起了陳習彧，雖然兩個人完全不同，但卻有相似的地方。
如果說王子義是炙熱的太陽，讓身處絕境的人感受到溫暖。那從前的陳習彧，就是讓她能看清夜裏的路，就像天上的月亮那般。
不論是月亮還是太陽，都是只敢仰望，而不敢真正伸手的存在。
沈執荑很快就把剛才的念頭拋之腦後，她剛推開門，看清廣陵公主的臉便失神地停下動作。
怎麽會是這個人？
多年前這個貴婦曾在南州街頭與侍女走散，還是她給這人指的路，也是她的小廝把那封約她私奔的信交給自己的。
當時沈執荑見這人的舉止，便覺得她不像尋常人家的女子。那時她只想著陳習彧家果然不簡單，卻從未想過她居然會是公主殿下。
沈執荑反應過來，行禮道：“見過廣陵公主，公主萬安。”
那日匆匆一面，廣陵公主無比希望她是認錯了人，可今日見——確實是當年陛下托她照顧的那個小娘子無疑。
“坐。”廣陵公主面上仍微微笑著，看起來極為平靜，心裏卻早就亂作一團。
她若是當年知道會有今日，無論如何也不會食言。
廣陵公主試探道：“郡主看起來有些面熟。”
沈執荑點頭：“當年在江南，我還給您指過路。”
如她所料，沈執荑果然還記得，也不知道這些時日，這人是否有把當年的事告知陛下。
沈執荑發覺廣陵公主的眼神有些恐懼，雖然她好像拼命想用鎮定來掩飾，卻還是被自己敏感捕捉到。
這個公主怕自己？難不成是因為她送的那封假信？
她早就想知道送那假信的人是誰，可畢竟時間太久，陳習彧的人沒查到，她也不知道。
如今，卻沒想到幕後真兇自己找上門來了。
廣陵公主：“我當年在信裏是說的話很難聽，但那也都是真的。你與那時的陛下，天上地下，根本就不匹配。”
況且，那時徐家因為明家隱隱有成威脅的趨勢，主動向她示好，甚至定下了子女們的姻緣。
她便決定替陛下解決沈執荑這朵桃花，也算是替徐宸鸞鋪平道路。全然忘記她對陳習彧的承諾。
“你不是遞信約我私奔嗎？”沈執荑聽到廣陵公主的話疑惑。
她緊盯著這個人想看出她是在撒謊，卻發現對面的人確實沒有半分撒謊的樣子。
廣陵公主搖頭：“誰敢模仿太子的筆跡？我手下也沒有那種高人。”
沈執荑不知道這個廣陵公主說的真話還是假話。但如果這個人送的信不是約她私奔的信，那到底是誰送的那封信？
又或許有人調換了廣陵公主的信？
難怪她和陳習彧會錯過，沈家、李家、公主，可能還有好多人都不想他們在一起。
明裏暗裏無數雙手想將他們拆散。
“我這裏有幾封信，是陛下當年寄到京城，讓我再代為轉寄的。”廣陵公主從袖中取出那幾封信。
不同於被沈母扣下的信，這幾封信沒有太泛黃，明顯這些年有被主人家好好保護。
沈執荑正要接過，突然聽到廣陵公主道：“郡主能否不將舊事告知陛下。”
原來是在這裏等著她。
所有人是不是都覺得她深愛陳習彧，幾封信就能成為護身符。
葉嬌妍是這樣，沈母是這樣，如今這個公主也是這樣。
沈執荑收回手，平靜道：“我會實話實說。”
賭不起的不是她沈執荑，而是眼前的廣陵公主。
陳習彧當然不可能為了個信件生自己姑姑的氣，但倘若這件事變成臣子的陽奉陰違呢？
廣陵公主果然最終在她滿不在乎的眼神裏妥協，只好把信遞給沈執荑，卻什麽要求都沒能提。
等沈執荑走了，她把沈執荑剛才用的茶盞扔到地上，“砰”的一聲，碧綠的茶盞四分五裂。
這種賤/人也敢爬到她頭上來呢？以為陛下能寵她一時，就能寵她一世不成？
那個陳習彧也不愧是下賤人肚子裏爬出來的，就算是徐宜主親手養大的，打壓世家卻也從不手軟。
她沈浸在不甘與憤怒中，沒能發現門外靜悄悄的，像是一個人都沒有的那種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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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陵公主是高祖皇帝的元後王皇後所生，徐家那位把持朝政近二十年的太皇太後，當年也不過只是廣陵公主的乳母。
鄭觀音看不上她也能說的過去，那人從小高高在上，自然是看不起她這種只配俯首跪拜的人。
但憑什麽？
沈執荑這些日子跟著許逸讀了些書，她開始覺得鄭觀音不過只是運氣好點罷了。
“郡主，到了。”侍女的聲音提醒了沈執荑，她望著這院子裏外來來往往侍候的人，聽到裏面飄出來的少女們的調笑。
她有些緊張、局促，卻並沒有覺得自己不配，更沒有覺得她渺小卑微。
皇宮也就那樣，公主府又算什麽？不要怕。
沈執荑眼睛平視前方，擡頭挺直腰板進去了，最外面的侍女大聲道：“永昌郡主到——”
原本喧鬧的人群都靜默了。
這次賞花宴來的人很多，沈執荑看到了幾張熟悉的面孔，譬如鄭觀音、徐采萍和幾個上次踏青時也在的貴女。
但更多的是她不認識的人，她們都盯著沈執荑，卻沒有嘲諷。
這些人確實不敢再看輕沈執荑，不僅僅是因為陛下近日的態度，更是因為她們打量眼前這位所謂的“妖女”，發現沈執荑完全出乎她們的預料。
她們以為的沈執荑必定是粗鄙不堪，除了張臉什麽都沒有的。
然而事實上，這位進來後，她們最先註意到的是她的沈穩大方，隨後發覺她平和自然的眼神。
直到最後才意識到這位永昌郡主生得是極美的。不同於金玉堆出來的嬌艷，眼前這個人即使穿的素雅，依然難掩她的嬌妍。
沈執荑松了口氣。
她發現這些人眼裏大多沒有惡意，便微微福身，向隔她最近的幾位娘子問好。
那些人楞了一下，隨即也笑著與她閑聊起來。
“郡主到京城這般久了，怎麽不多出來走動走動……”
“我阿爺在江南任職過，我小時候也去過江南，我記得那裏有家點心鋪可好吃了！”
“郡主，那邊荷花開了，咱們去那邊看看吧！”
沈執荑已經很久沒有和人應酬的經歷，或者應該說她從小的經歷讓她與人交往的方式本就不正常。
少年時，繼父說的最多的就是她要攀附高門。還告誡她，那些官員家的小娘子都看不起她，千萬不能與她們深交。
但可能是經歷了過去許多事，沈執荑越發能辨別別人是否是真心。
當她確信這些圍著她歡歡喜喜說笑的小姑娘是好心時，她便柔柔笑開，點頭：“好。”
被她看著的小姑娘害羞低頭。
“這些人怎麽就這麽喜歡這個沈執荑！”徐采萍替鄭觀音抱不平，“她明明哪裏都比不上鄭姐姐。”
“閉嘴。”鄭觀音煩死這個徐采萍了，這些人才不是喜歡沈執荑！
這樣的賤民哪裏配和她站在一起，她這些朋友無非是看在陛下對沈執荑一時新鮮才這麽做的。
什麽叫喜歡沈執荑？這個賤民才不配。
鄭觀音喚來婢女：“去告訴母親，就說沈執荑到了。”
她也不知道母親為何一定要請沈執荑來宴會，但既然她開了口，想來總是有原因的。
沈執荑快去找她母親，別再在這裏搶她風頭了。
廣陵公主身旁的女官來找沈執荑時，她正和幾個貴女有沒有見過長得像玉卻不是玉的石頭。
幾個貴女都搖頭說是沒見過。
沈執荑心中失落，面上仍笑著：“我從書上看到過，還說幾位姐姐妹妹見多識廣，應當是見過來著。”
那女官與沈執荑說廣陵公主想見她，她略微思索便點頭：“好。”
又與幾位貴女告別：“公主有請，我便先失陪了。”
就算這位身份尊貴的公主不懷好意，她與這些人說清了是誰請的她，到時候也不至於無人作證。
沈執荑在路上，回想她是否與這廣陵公主認識？想了很久，她也沒能想起這麽個人。
這樣的金枝玉葉，哪裏是她見過的，不過她算起來是陳習彧的姑姑。鄭家又與徐家要結姻親了，或許這位廣陵公主是來給她下馬威的？
“你以為你算個什麽東西。”
沈執荑正在出神，卻被一個男聲打斷。
她聽到這聲音停下腳步，看到裴應遲被人一腳踹下臺階。她趴在地上咳血，看樣子那腳應當不輕。
踹人的男人卻不在意，只碾過裴應遲的手，他的聲音陰惻惻的，讓沈執荑想起南州雨夜出洞的蛇。
“怎麽？裴應遲，你不會真以為有王子義，你就能擺脫我了吧？當年是你像條狗一樣來求我舉薦你的，你死也只能死在我們徐家。”
沈執荑聽到這話忍不住皺眉，這樣的語氣有點熟悉，很像李存氣急敗壞卻又無能為力的時候。
她駐足看過去，給她引路的女官好心提醒：“郡主，那位是徐侍郎。”
徐松年，丞相徐鶴言的親弟弟，雖然和王子義同個年紀，他卻已經是吏部侍郎。
沈執荑記得這人就是王子義口中指使裴應遲向她射箭的那兩人中的一個。但是這樣的人沈執荑不能去招惹。
她正想走，卻看見徐松年又踹了裴應遲幾腳，其中一腳正中裴應遲的胸口。
徐松年：“你要是再敢不聽話，我們徐家也不差聽話的狗。”
“躺著做什麽？”徐松年讓人把裴應遲扶起，“你就跪在這裏，什麽時候知道錯了，什麽時候起來。”
沈執荑記得上次裴應遲的裹胸布上就滿是血——她的那些血，不會就是這麽來的吧？
“麻煩姑姑等等。”沈執荑終究還是有些不忍，喊住引路的女官。
如果裴應遲是男人她當然不會多管閑事，可這人是女娘……就當還王子義人情好了。
裴應遲早就習慣了徐松年的打罵。這個人總是這樣的，特別是這兩年，他愈發喜歡上手打她。
可她又不能說什麽，祖父說了，為了裴家崛興就算付出生命都沒關系。
可她真的很疼。前不久徐松年逼她射殺沈執荑，她拒絕過，裴應遲就當眾鞭打過她一次。
還拿她的秘密作威脅，她只好答應，只是在最後那刻她還是偏了箭矢。
裴應遲跪在地上，她看到眼前投下一片陰影。她還以為是徐松年後悔了，忙伸手抓住這人的衣角，放低姿態乞求：“公子，我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但她很快意識到不對，因為這人居然蹲下來替她擦了擦鬢邊的冷汗。
眼前人逆著光，裴應遲好一會兒才認出來這是沈執荑。
她連忙推開沈執荑的動作：“放開我。”
如果被徐松年知道，他不僅又會為難自己，說不定還會去找沈執荑的麻煩。
她沒得選，但她不能把別人拖下水。
“你的頭也在出血。”沈執荑把手帕遞給裴應遲，“擦擦吧。”
在剛才的幾個瞬間，她突然覺得裴應遲很像從前的自己。
都一樣絕望無助，又同樣不敢接受旁人的任何好意。
“我……”沈執荑正想說她是看在王子義的份上才幫忙的，卻看到王子義跑了過來。
看來她不用說了。
王子義伸手想扶裴應遲，卻被她避開了：“王澄，你不要多管閑事。”
“我……你！”王子義聽到這話也生氣了，“你到底有沒有骨氣，天天跟著徐松年為非作惡到底是為了什麽？”
裴應遲垂下頭，似乎在裝聽不見。
沈執荑以為王子義肯定會被氣走，卻沒想到他直接打橫把裴應遲抱起。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王子義今年才十八？不過看他這動作倒利落，絲毫讓人看不出裴應遲要大他六歲這件事。
王子義帶著少年特有的恣意道：“我就是喜歡多管閑事！你不服就和我打一架唄？你要是贏了，我就再也不管你。”
裴應遲臉漲得通紅，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
“郡主該走了。”女官提醒望著兩人背影發呆的沈執荑。
“多謝。”沈執荑這才收回目光，點頭道謝。
王子義剛才的舉止讓她想起了陳習彧，雖然兩個人完全不同，但卻有相似的地方。
如果說王子義是炙熱的太陽，讓身處絕境的人感受到溫暖。那從前的陳習彧，就是讓她能看清夜裏的路，就像天上的月亮那般。
不論是月亮還是太陽，都是只敢仰望，而不敢真正伸手的存在。
沈執荑很快就把剛才的念頭拋之腦後，她剛推開門，看清廣陵公主的臉便失神地停下動作。
怎麽會是這個人？
多年前這個貴婦曾在南州街頭與侍女走散，還是她給這人指的路，也是她的小廝把那封約她私奔的信交給自己的。
當時沈執荑見這人的舉止，便覺得她不像尋常人家的女子。那時她只想著陳習彧家果然不簡單，卻從未想過她居然會是公主殿下。
沈執荑反應過來，行禮道：“見過廣陵公主，公主萬安。”
那日匆匆一面，廣陵公主無比希望她是認錯了人，可今日見——確實是當年陛下托她照顧的那個小娘子無疑。
“坐。”廣陵公主面上仍微微笑著，看起來極為平靜，心裏卻早就亂作一團。
她若是當年知道會有今日，無論如何也不會食言。
廣陵公主試探道：“郡主看起來有些面熟。”
沈執荑點頭：“當年在江南，我還給您指過路。”
如她所料，沈執荑果然還記得，也不知道這些時日，這人是否有把當年的事告知陛下。
沈執荑發覺廣陵公主的眼神有些恐懼，雖然她好像拼命想用鎮定來掩飾，卻還是被自己敏感捕捉到。
這個公主怕自己？難不成是因為她送的那封假信？
她早就想知道送那假信的人是誰，可畢竟時間太久，陳習彧的人沒查到，她也不知道。
如今，卻沒想到幕後真兇自己找上門來了。
廣陵公主：“我當年在信裏是說的話很難聽，但那也都是真的。你與那時的陛下，天上地下，根本就不匹配。”
況且，那時徐家因為明家隱隱有成威脅的趨勢，主動向她示好，甚至定下了子女們的姻緣。
她便決定替陛下解決沈執荑這朵桃花，也算是替徐宸鸞鋪平道路。全然忘記她對陳習彧的承諾。
“你不是遞信約我私奔嗎？”沈執荑聽到廣陵公主的話疑惑。
她緊盯著這個人想看出她是在撒謊，卻發現對面的人確實沒有半分撒謊的樣子。
廣陵公主搖頭：“誰敢模仿太子的筆跡？我手下也沒有那種高人。”
沈執荑不知道這個廣陵公主說的真話還是假話。但如果這個人送的信不是約她私奔的信，那到底是誰送的那封信？
又或許有人調換了廣陵公主的信？
難怪她和陳習彧會錯過，沈家、李家、公主，可能還有好多人都不想他們在一起。
明裏暗裏無數雙手想將他們拆散。
“我這裏有幾封信，是陛下當年寄到京城，讓我再代為轉寄的。”廣陵公主從袖中取出那幾封信。
不同於被沈母扣下的信，這幾封信沒有太泛黃，明顯這些年有被主人家好好保護。
沈執荑正要接過，突然聽到廣陵公主道：“郡主能否不將舊事告知陛下。”
原來是在這裏等著她。
所有人是不是都覺得她深愛陳習彧，幾封信就能成為護身符。
葉嬌妍是這樣，沈母是這樣，如今這個公主也是這樣。
沈執荑收回手，平靜道：“我會實話實說。”
賭不起的不是她沈執荑，而是眼前的廣陵公主。
陳習彧當然不可能為了個信件生自己姑姑的氣，但倘若這件事變成臣子的陽奉陰違呢？
廣陵公主果然最終在她滿不在乎的眼神裏妥協，只好把信遞給沈執荑，卻什麽要求都沒能提。
等沈執荑走了，她把沈執荑剛才用的茶盞扔到地上，“砰”的一聲，碧綠的茶盞四分五裂。
這種賤/人也敢爬到她頭上來呢？以為陛下能寵她一時，就能寵她一世不成？
那個陳習彧也不愧是下賤人肚子裏爬出來的，就算是徐宜主親手養大的，打壓世家卻也從不手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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