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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慰(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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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慰(已修)

永寧殿內,燈火通明。

“陛下那邊是什麽態度?”明太後斜倚在榻上,聽著明將軍的人向她稟告今日常雲山之事。

暗衛:“徐丞相現在正跪在宮門外請罪,聽說已經跪了兩個時辰了。”

“哦?我這個大兒子還真舍得和徐家撕破臉啊。”明太後聽到這話才起身,像是看好戲般。

她保養得宜,即使上了年紀依舊美艷動人的眼裏滿是好奇。

陳習彧不是她養大的,她卻很清楚這個兒子性格。他看起來待誰都溫和有禮,實際上卻是這宮裏最不通情理的人。

沒想到他居然會為了沈執荑把徐家揪出來。

誰都知道今日那箭是裴應遲射的,但裴應遲不過是徐家的一條狗,背後說到底不過是徐家的意思。

如果說徐家是為了試探陳習彧的心,那昨日推沈執荑的那個人倒是無意間讓這事愈發嚴重。

如果陳習彧只懲處裴應遲,那說明沈執荑也沒有那般重要,可如今跪在宮外的是徐鶴言。

“陛下呢?”明太後還是有些不相信帝王家真能出情種。

“已經去了常雲山。”

明太後愈發覺得有趣,她原以為這個寡婦只是陳習彧帶進京城用來給徐家難堪的——皇帝拖著和徐家的婚事,轉頭卻帶了個出身平民的寡婦進京。

雖然至今沒有給位份,但卻始終放在明家養著。

她從不曾真把那個寡婦放在眼裏,只認為沒有沈執荑,也會有張執荑、趙執荑。皇帝只是需要個出身平民的妃子,來表明他對世家的態度。

如今看來皇帝原來是真動了幾分真心啊?

明太後:“派人盯著,能先找到沈執荑最好。”

她和陳習彧這孩子親情淡薄,能幫他找到沈執荑,也算是和這個孩子拉近關系了。

可惜她親手養大的二兒子沒了,不然如今也不至於在後宮徐家壓她一頭不說,前朝皇帝也不肯多照顧明家。

終究不是她養大的孩子,始終還是靠不住的。

沈執荑是被凍醒的,上京仲春的夜依然很冷,她蜷縮在角落裏。

她從崖上掉落時,並沒有直接落下,而是抓住了崖壁上的樹木。這也是她從前采藥的經驗,知道這種踩空掉落時該如何自救。

可惜她忘了這是上京,不是她熟悉的南州。

她單知道春日南州的石上易生青苔,卻不知道這上京的石頭不長青苔,土層卻更疏松,一腳下去是不穩當的。

沈執荑摸索著崖壁的小路小心走著,卻在踩到那塊不妥帖的石頭時,從崖壁上覆摔落到山澗。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左腿應該是斷了。

沈執荑想這山既然有那麽多人來踏青,肯定這些人也能很快找到自己,卻可能是因為她自己移動位置了的緣故,入了夜都還沒人找到她。

這夜天上沒有月亮,她看不清眼前的路。但她害怕如果再不救治她的腿,萬一她瘸了怎麽辦?

她還沒能找到家人,她不能成為瘸子。

沈執荑看到腿上有血溢出,找了塊豎長的石頭和她的斷腿綁在一起,又撕下衣裳擦拭著傷口。

可惜這件衣裳了,還是明越送她的新衣裳,就這樣被自己給毀了。

她開始坐在原地等待有人來找她。

按理來說,她是在眾人眼前掉落懸崖,知道明確地點。就算她移動了位置,可今日在場的人眾多,不至於到現在都沒人找到她才對。

除非根本沒人來找她。

不是的。沈執荑確信會有人找她,至少於情來說明越肯定會找她。

“你怎麽又開始對其他人抱有期待了。”沈執荑喃喃自語。

好久以前,她都不再去期待旁人會為她做什麽了的。現在卻又開始幻想旁人會在意自己,這真不是什麽好事,得改。

聽到枝丫輕顫的聲音,她不確定是明越還是其他人來找自己了——經過昨日的事,她知道有些上京世家的人對她敵意不小。

如果是那些世家的人先找到她,不知道會是好意還是惡意,那些人又會不會傷害自己。

她忍痛扶著山崖起身,往內側躲起來。

果然是有人靠近,不過來人是她最沒想到的人,正是白日裏朝她射箭的人。

這個男人臉色蒼白,把手中的火把放在山石間豎起來,不同白日看自己時惡劣的眼神,現在的他看起來似乎有些脆弱。

沈執荑聽到他幾不可聞嘆了口氣,隨後脫下外衫——這人怎麽還在脫!

但他的動作太快,以至於沈執荑還來不及回避,就看清他浸血的裹胸布。

這個人是女子?“他”是女扮男裝?

這樣的認知讓沈執荑捂住嘴,若是沒記錯這人是有官職在身的,那她這樣豈不是算欺君罔上?

一旦自己暴露,對方必定會殺人滅口。

沈執荑緊緊貼著崖壁,祈禱在青木和藤蔓的遮掩下,對方千萬不要發現自己。

可這人遲遲不走,還重新換了幹凈的裹胸布。

她的左腿實在太疼,她用力咬住下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快走吧,不然她真的要撐不住了。

那人卻不知道為何忽然向這邊看過來,兩人四目相對,她能明顯看到那人眼裏的殺意。

“裴表哥,你在嗎?”王子義的聲音在深林裏響起,“我怕黑,你快過來。”

那人忙把裹胸布塞進袖中,轉身匆匆離去。沈執荑這才靠著山崖緩緩滑坐在地。

過去的這整日,她先是被那些貴女嘲諷,然後又被人拿箭指著,還被人推落山崖——她不知道推她的人是故意,還是無意。

現在又意外窺破旁人的秘密。

沈執荑抱緊自己取暖,春日尚寒的夜風讓她忍不住瑟瑟發抖。

她來上京是不是其實是個錯誤的決定,讓自己陷入其他人爭鬥的漩渦,一不小心連命都會搭上。

不是的。

肯定不是這樣,她只是想知道她是誰而已。沒關系的,只是這麽點困難而已,不會有事的。

她只是有點冷而已。

沈執荑蜷縮在山崖一角,她真的好冷,對上京好不容易有的那點好感,在此刻都化成厭惡。

“執荑。”沈執荑聽到有人在喊她。

她看過去看到明亮的光,以及眼前滿眼擔心、舉止小心的陳習彧。

他伸手想摸摸沈執荑,卻看到她往後瑟縮了一下,可惜她身後是巨石退無可退,這樣的舉動並沒能躲開陳習彧的動作。

陳習彧沒有因為她下意識的動作生氣,解開大氅蓋在她身上,想抱她入懷,卻聽見沈執荑悶哼一聲。

他這才發現她的腿在滲血。

沈執荑的腿斷了。

陳習彧伸手按住她的腿,發覺雖然腿斷了,但應當不算十分嚴重。

眼前人卻始終沒有吭聲,就好像她的腿還完好無損,又或者被突然按著的腿不是她的一般。

陳習彧問:“疼嗎?”

當然疼,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她又一個人用傷腿幾次挪動地方。

怎麽可能不疼?但這又跟陳習彧有什麽關系,她就算死了也和他沒關系。

沒人會在意她,疼不疼都不重要。

如果陳習彧還記得過去,她當然會撲進他懷裏控訴上京城這些貴女是如何欺負她。

但他不記得,連帶她上京都是自己千方百計求來的。

陳習彧眼中浮現幾許怒意,但他偏過頭收斂失態的神情。他將沈執荑打橫抱起,卻細心地避開她受傷的那條腿。

沈執荑仰頭就能看到陳習彧的神色,冷冰冰的,和她記憶裏都不同。

不論是年少,還是在江南時,她都從未見過這樣生氣的陳習彧。雖然他沒有皺眉,也沒有訓斥誰,但她確信他在生氣。

等在外面的人很多,沈執荑被陳習彧攬在懷裏,什麽都沒看到。

但她發覺眾人在確信自己還活著後,人群似乎放松了不少。

徐宸鸞看到陳習彧抱著沈執荑出來一點都不奇怪,只剩果然如此的感覺。

別人都在賭這人是利用沈執荑,只有她覺得他是真的喜歡。果然,她猜對了。

今日沈執荑摔下山崖後,她們這些貴女全都被扣下了。

最關鍵的是白衣衛的人來了,這些人怕不僅僅是為了找沈執荑。白衣衛多的是審訊的手段,再嚴的嘴都能被撬開。

幸好沈執荑沒死。

徐宸鸞腦海裏只有這個想法。

陳習彧將沈執荑放到馬車的軟榻上,樂頤進來給她診治。從這人眼裏,她看到些許憐憫。

樂頤確實是在憐憫沈執荑。這個人從他認識以來,似乎總是受傷。

沈執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陳習彧捂住眼,擁入懷中:“忍一會兒,馬上就好。”

說著陳習彧把事先準備好的手帕塞進她的口中,她也很快明白他的意思。

接骨的疼痛比斷腿更痛,沈執荑疼得緊緊咬住口中的東西,手也疼得四處抓撓,卻被攥住。

陳習彧怕她把指甲折斷流血,伸手主動握緊她的手,他問:“好了嗎?”

樂頤想說,他只是個大夫,不是神仙。

不過這話他只敢在心裏默默吐槽,他麻利地替沈執荑處理好斷腿和腿傷。

然後懂事地默默離開,把馬車留給這兩位。

沈執荑卻還是不願意擡頭,陳習彧以為她是太疼:“還疼嗎?我讓樂頤再幫你看看。”

“沒有。”沈執荑小聲道。

陳習彧這下知道沈執荑為何不願意擡頭了,因為她哭了,聲音都哽咽了。

若放在從前,陳習彧自會放任她哭不戳穿她,免得傷她的自尊心。

可如今他才發覺或許他做錯了。

“哭什麽?”陳習彧擡起沈執荑的頭,強迫她與自己對視。

沈執荑因為剛才的疼痛滿頭都是細汗,又因為委屈而哭得淚眼朦朧,她想先擦掉眼淚,讓自己看起來體面些。

可陳習彧沒有松開她的手,反而質問她:“朕問你哭什麽?”

沈執荑眼裏都是委屈。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麽,或許是來上京的不適應,也可能是發覺自己無依無靠的害怕,還可能是剛才命懸一線的恐懼。

她從小聲啜泣,變成崩潰大哭,陳習彧反而緩和了神色,輕輕拍著她的肩哄著:“哭出來就好了。”

沈執荑看到陳習彧臉上溫柔的神色,但這次她沒有再想起年少的他。她只記得這人質問她的話,和看似溫和卻並不退讓的態度。

她第一次把他與年少的他分得如此清楚,卻也在陳習彧安慰她時,可恥地感受到了一絲放松。

陳習彧直到沈執荑入睡,才掀開車簾讓樂頤送藥來。

他的頭疾這段日子反反覆覆比從前頻繁得多,似乎光靠喝藥都要難以抑制了。

今日聽說沈執荑墜崖時,他更是有一瞬間差點讓手下處死所有在場的人。

但在最後那刻,他清醒過來。

陳習彧不想殺人,但如果頭疾再這般嚴重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但看到沈執荑時,心中所有的不悅又都消失殆盡。

他垂眸看沈執荑的睡顏,她連入睡時都緊皺著眉,似乎在夢中都不得安穩。

陳習彧發現想要改變一個人實在太難了,他原以為自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更何況他把行月都派給沈執荑了,可她還是不懂他的意思。

“讓徐全忠進宮。”陳習彧吩咐行月。

既然沈執荑不願意向前走,那就由他多走幾步。

那日沈執荑回明家後,伺候她的人換了一批,都是白衣衛和宮裏的人。

那些貴女被扣了整夜,連帶著推她的人也被審了出來,聽說那人被陳習彧處死了。

行月與她說時,沈執荑聽完後沒什麽表情。她都差點要死了,如果不是她命大還有經驗,早就摔死在山下了。

倒是朝她射箭的人被保下來了,沈執荑也終於知道那人是誰了。

“他”叫裴應遲,是河東裴氏家主的嫡孫,也是丞相徐鶴言的同黨,還是王子義的親表哥。

這樣的身世他當然被保了下來。

沈執荑躺在床上養病,她開始思考自己該如何保命。

如今她知道裴應遲的秘密,她要麽把這個秘密爛在心裏,要麽就要把這件事公之於眾。

這幾日王子義倒是來找過她,那人送了她許多補品和好東西。目的也很明確,希望她高擡貴手放過裴應遲。

王子義向她解釋:“沈表姐,裴表哥真的不是故意要殺你的。”

“他們裴家這些年敗落了,只能靠依附徐家而活。徐松年讓他做什麽,他就得做什麽。你要報仇為該找徐松年、徐鶴言,不該找裴表哥的。”

沈執荑聽著這話不為所動,裴應遲如何與她何幹?那人差點害死她,她才沒那般好心救人。

王子義見她這樣,有些急了:“只要沈娘子這次願意放過裴表哥,日後我永遠站在您這邊,整個瑯琊王氏也會站在您這邊!”

聽到這話,沈執荑才回神打量王子義——這個人該不會真是傻子吧?

“王子嫌,你又亂說話。中書令大人知道,不得打死你。”明越端著藥進來。

王子義急切解釋,似乎生怕沈執荑不信:“沈娘子別聽她的,我阿爺只有我一個兒子,我說的話真有用!”

沈執荑聽到這話沒有相信王子義說的,她確信這人是真的有點蠢。

但她確實需要這個人幫她忙:“那你可以幫我找個東西嗎?”

“當然可以!”王子義沒有半分遲疑。

沈執荑看到這樣熱切堅定的王子義,突然有些悵然,她道:“我不會追究,不過陛下那邊我不知曉。”

這個孩子真不聰明。陳習彧既然已經處死了那個推她下山的貴女,卻沒有動裴應遲,就說明裴應遲不會真有事。

王子義卻笑了,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沈娘子要找什麽?我定幫你找到!”

沈執荑拿來紙筆畫好了,遞給王子義:“可否麻煩你幫我看看這個鐲子……我從前曾見過別人戴過,覺得有些好看,不知你能否幫我看看是哪裏的?”

她不確定自己家是否還有仇家在世,便半真半假道。

王子義不明白沈執荑為何不直接讓人做一個就是,陛下應當不至於舍不得一個鐲子。

但既然她開口,王子義也沒有推辭,只當她是想要個一模一樣的。

“郡主、沈娘子,宮裏派人來了。”夏橘突然來通傳。

“沈娘子不便起身,陛下說您躺著就好。”來傳旨的人沈執荑不認識,不是之前那個德安。

這人看著像是宦官,可身形又比尋常宦官高大許多。

這人拿著聖旨宣讀,沈執荑好多沒聽明白的地方,有些詞她從未聽到過,但她聽懂了一處。

“封郡主,賜號永昌,邑兩千戶。”她只聽懂了這句話。

沈執荑接過聖旨:“多謝陛下聖恩。”

宣旨的人道:“待您腿傷病愈後,臣會再來接您入宮。陛下有話要與您親自說。”

等那人離開後,明越激動道:“沈表姐,陛下好看重你啊!”

沈執荑聽到她解釋道:“這可是郡主誒!鄭觀音她都只是封了個縣主,而且兩千戶……這可是公主才能享這麽多的食邑!”

原來是這樣嗎?

沈執荑這才明白陳習彧這是給了她什麽。意思就是說,從今日起她不再一無所有?

她在江南時見過最大的爵位,不過是縣公。到了京城卻隨處可見縣主、郡主,而她是其中最卑微弱小的那個。

陳習彧這是什麽意思?

她原以為那人既然這段時日一直將她留在明家,就是沒有什麽別的意思,或許對她也失了新鮮感。

可他如今給這個封賞又是什麽意思?

明越看出沈執荑的茫然,以為她還是不明白這是何等殊榮,又道:“沈表姐,可知剛才傳旨的人是何人?”

沈執荑搖頭。

“那人叫徐全忠,這個‘全忠’二字還是先帝賜的。他可厲害了,雖然是宦官,但他是內侍省的長官,神策軍也是交由他掌管。”明越以為這般說,沈表姐肯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沈執荑點頭:“確實好生厲害。”

不是這個呀!明越都急了,沈表姐怎麽不懂她的意思,她只好道:“陛下讓他來宣旨,擺明就是替表姐你撐腰啊!”

不然這種旨意讓德安來就是了,何必讓徐全忠來?

事實上,上次陛下扣著貴女的行為就算是表了個態度。

她當時在不遠處看到陛下當時陰鷙的神情,毫不懷疑若是沈執荑真的有個三長兩短,她們在場的所有人怕是都不會有好下場。

表哥是性子溫和,但做皇帝的要是真的不心狠,是不可能坐穩那個位置的。

沈執荑聽到這些話才換了個思路。

從前她總是自卑,不敢相信高高在上的帝王的情意,可如果陳習彧是真的重新愛上她呢?

把她安置在明家,不是忽視更不是看輕,而是因為這裏的人善良,或許能有助於她舊傷痊愈,不論是身上的,還是心裏的。

只是鄭觀音、裴應遲幾人的無禮,總比讓她進宮面對太皇太後、皇太後,還有那位處處優秀的徐娘子好的多。

她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明越一句:“阿越,你覺得我好看嗎?會有人喜歡我嗎?”

“當然有啊!”明越毫不遲疑,“沈表姐哪裏都好,肯定招人喜歡啊?”

原來是喜歡嗎?她慢騰騰地把目光落在脖子上的長命鎖。

就像願意把運氣、生命都分給自己般,現在的陳習彧也喜歡她嗎?

沈執荑又養了半個月的傷,陸陸續續有好多人都來送禮看望她,其中出手最闊綽的就是昭靖公主。

因為她記得擡禮的人,進進出出鬧騰了好久,一問才知道是陳習彧的親妹妹。

她記得那人從前說過他這個妹妹。

雖然他年少是微服私訪,卻並沒有像說“父母雙亡”這種晦氣話來編排過他妹妹。

每每提到唯一的小妹,他都會像尋常人家的大哥般驕傲笑著:“我妹妹性格直爽大方,為人天真善良,你們見面肯定會彼此喜歡。”

沈執荑有些好奇這位昭靖公主,她覺得陳習彧的這個妹妹定然是個極好的人。

而她的傷剛好,徐全忠果然親自來接她進宮了。

她坐在馬車上,看到眼前的朱墻黃瓦,金色的琉璃瓦在光下折出奪目的明光,讓她都看花了眼。高高的宮墻下,她與馬車都那般渺小。

“沈娘子,馬車只能行至此處。”徐全忠的聲音響起,“陛下給您備了轎攆,臣這就送您去。”

沈執荑看到外面那個從未見過的椅子般的東西,很難相信這真的能讓人坐穩,萬一摔下來怎麽辦?她的腿剛好,不想再受傷了。

“我、我走著去行嗎?”沈執荑詢問道。

徐全忠微笑點頭。

難怪陛下特地囑咐他,若是沈娘子拒絕乘轎攆就隨她去。陛下還真是了解這位娘子。

沈執荑跟著徐全忠走在宮道,偶爾有年輕漂亮的女人停下腳步向他們行禮。

她才知道這些都是宮女,可她們穿著打扮比南州城好多高門小姐都好看。原來這就是宮裏啊,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難怪陳習彧總是雲淡風輕的樣子,像是天塌了都不會在意。從小在這般如畫本上仙宮的地方長大,養成這樣的性子根本不奇怪。

“陛下在裏面等您。”徐全忠停下腳步。

沈執荑進去,這處平坦開闊,不像是居所,倒更像是練武場般的地方。

她看到陳習彧站在前方,手拿一把柘木長弓,手按在弦上。

“嗖”的一聲,那支箭正中遠處的靶心。

陳習彧轉過頭看她:“你來了。”

沈執荑點頭,她多看幾眼陳習彧,他今日穿的不像平日裏,一看就是文雅書生的模樣。

窄袖胡服便於他射箭,同時也勾勒出他精壯的腰身,不同於她記憶中這人年少時的清瘦。他高高束起的頭發,又讓他增添了幾分鮮衣怒馬的少年感。

算起來,陳習彧只比她大一歲罷了,今年不過二十三。

這樣的年紀,換個人都可能還在考科舉,他卻已經肩負整個大燕走過了六個春秋。

“會射箭嗎?”陳習彧突然問她。

“不會。”沈執荑如實回答。

這種屬於君子六藝的範疇,她這種貧家女哪裏能有機會學。

陳習彧向她招手:“朕教你。”

沈執荑不知道陳習彧突然要教她學射箭是為了什麽,但既然他喊她,她便聽話過去了。

這人捉住她的左手用力抓緊弓,從侍從手中接過一支箭矢,再捏住她的手按在弦上。

兩個人靠得很近,沈執荑有些緊張,然後聽到陳習彧輕笑一聲:“沒事,第一次射不好很正常。”

他極為貼心的安撫自己,然後道:“其實朕覺得射箭並非難事,只要手中有弓箭,知道想殺的人是誰就好。”

“就像這樣。”

陳習彧突然攥緊她的手,把箭矢突然對準另一個方向,她看到遠處似乎站著一個人。

“嗡”的一聲,是弓弦震動的聲音。

沈執荑滿頭冷汗,隨即松開手,長弓猛地摔在地上。

她從前只是用金簪殺死繼父就流了那麽多血,如果是箭矢射中對面那人的話,恐怕會流更多血的吧。

想到可能的血腥畫面,沈執荑忍不住幹嘔起來。

“執荑,沒事。”陳習彧撈起她,“箭沒有射出去。”

他微微笑著,給沈執荑看剛才那支箭,似乎生怕她不信還晃了晃手中的箭。

裴應遲射了沈執荑一箭,陳習彧就想著讓沈執荑還回去。

她不會射箭沒事,他會,而且他的箭術還不錯,絕對不會意外射偏。

可在剛才他握著沈執荑手的時候,他還是敏銳地察覺到她的害怕。

最後一刻,陳習彧將箭矢壓低只往身前的草地射去。

因為他覺得如果真的射中裴應遲,沈執荑比起報仇的高興,或許會更為恐懼。

“什麽?”沈執荑這才怔楞著擡頭。

“箭沒有射出去,而且這箭算朕的,就算殺人也是朕殺的。”陳習彧輕撫沈執荑的肩膀,這是個極為親昵的姿勢。

“沈娘子可以告訴朕,你剛才到底在怕什麽嗎?”

修了一下射箭的情節,之前那個有點不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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