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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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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親

夫妻長久不見,今日得見,實在有許多話可說。

陸麟鉆進了陸聞音的馬車裏,簾子蓋的死死的,偶爾一陣風吹過來,就能看見裏面兩個影子歪在一起。

陸聞音坐在她自己的軟塌上,陸麟就著剛才的擁抱姿勢坐在地上,趴在陸聞音的腿上,在楚不停眼裏,根本不像男子漢大丈夫,基本就是個樂伎男寵。

“你說他這半年到底學了些什麽東西回來?”楚不停對知眠開口,忍不住惡意腹誹:“還是他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說罷,一聲叮當亂響,原來是那把剛殺過人的劍,因嫌血氣太重被丟出了馬車,落在了地上。

知眠看了地上那劍一眼,道了聲:“不知道,只知道他看起來不像第一次殺人。”

“我也不是第一次殺人。”楚不停好勝心起:“我殺的過人比他多多了。”

知眠有些無語,他現在看楚不停像是一只正開著屏準備求偶戰鬥的孔雀:“王爺,您不用計較這個,陸麟真是男寵又怎麽樣?架不住王妃喜歡。”

兩人策馬走了幾步,楚不停從這句話中品出了五百種別扭:“你幹嘛用這種說法,這樣顯得我很綠。”

知眠沈默了一會兒:“您當我沒說那句話。”

楚不停是覺得自己很綠。但這種綠,又不是真的綠。

他早知道陸聞音心中放不下陸麟,娶她完全是為了救人,屬權宜之計。更何況就算按律法來算,陸聞音陸麟成親在前,他迎娶在後,如今陸麟沒死,他的婚事自然就不作數。

楚不停哀嘆一聲,覺得上天對自己實在太薄。

另一邊,陸麟卻不這麽覺得。他抱著他心愛的阿音,想怎麽抱就怎麽抱,比以往哪次都快活。

陸聞音看著他,也像是看什麽寶物,怎麽瞧也瞧不厭,更要緊的,便是看看他那雙還有些灰色的眼睛,以及相較男子過分細瘦的腿。

“可看得見了?”陸聞音想來最關切應當關切處。

“看的見了。”陸麟興沖沖的,好似在對她展示一樣:“只是眼睛看起來發灰,但並不影響視物。”

“腿呢?”陸聞音又問。

“完全好了,跑起來旁人還追不上呢。”

“平日還疼麽?”

“不疼了。”陸麟笑。

“真不疼了?”陸聞音怕他隱瞞。

“真的。我發誓。”陸麟對天發誓,陸聞音也才放心下來,同樣靠在他身上。

兩人長久未見,都以為現在所見仿佛是在夢中。陸聞音詢問陸麟這半年有餘前往何處,陸麟支支吾吾,終究還是道了出來:“在城隍廟。”

“在城隍廟做什麽?”陸聞音有些困惑,立刻反應過來:“難不成,討飯?”

“嗯……”陸麟低下頭,不大願意多提。

倒是陸聞音眼睛垂了下來:“當日你住在府裏,最怕的事情就是去城隍廟討飯,怎麽竟成真了?你那時身體不好,要出什麽差錯可怎麽辦?你為何不來找我?”

“我本是該死之人,想著我死了,陸家便得安寧,就最好不要露面。”陸麟道。

陸聞音看著他,輕聲問:“那你委屈麽?”

“你好我便不委屈。”陸麟回答。

他這麽說,也是這麽想的,若是陸家能安穩一世,不要說討飯,他是真的打算去樂坊裏當一個擡不起頭的琴師。

“往後這種事,千萬來找我。”陸聞音的手順著他的臉側撫摸下去:“你能護著我,我就不能護著你了嗎?”

她說完,陸麟有些驚異的擡起頭。只見陸聞音笑的爽朗:“你當我是閨閣小女兒,什麽事都經不住?”

也是。

陸麟這麽一想,覺得自己竟然做錯了。

阿音那麽聰明,也勇敢,能將陸家上下一手打點好,哪裏比不過他?他有難,果然不該自己一個人挺著,應該多找找阿音,興許會有更好的解法。

陸麟這個想法,有一定的道理,但也有一些喪失理智的成分在裏面。

畢竟在他眼中,阿音天下無雙,還保護了他那麽久,他見著阿音就跟大兔子看見主人一樣,覺得天又被人撐了起來。

這便是他的阿音。

與世上所有女子都不一樣。

他正嗅著阿音身上慣有的香氣,看著那金鐲子叮當的碰在一起,就聽見陸聞音咦了一聲。

她原本跟揉兔子一樣揉著她的大兔子,就從他的發絲裏揉出一個碎掉的金葉子出來。

倒不是什麽名貴之物,大抵是銅鍍了金,只不過,怎麽看怎麽都不像……男人的東西。

“這是什麽?”陸聞音問。

陸麟一看慌了神,臉刷一下變得通紅。

他的這個反應,顯得更加詭異了。

“你不是說你討飯去了麽?”陸聞音疑惑大於責怪,她自認為並不是什麽小氣之人,半年有餘沒見,陸麟與一兩個女子有所交集,她是不介意的,但是……他不是個乞丐嗎?

難不成他騙自己?這半年實際上是在哪個女子那兒混吃混喝?

她的眼前開始浮現陸麟一身紅衣,躺在某個女子身側笑意吟吟的樣子。

這麽一想,陸聞音竟然有一些不爽浮了上來。

“不、不是。”陸麟從陸聞音不善的面色上猜到了她在想什麽,連忙通紅著臉解釋:“那、那是我的……”

“你的?”陸聞音沒想到答案竟有如此離譜,只等著他解釋。

陸麟深吸一口氣,正在思考用什麽措辭坦白,就發現簾子被楚不停挑開:“他後來活不下去,到去樂館賣身去了。”

“我是琴師!沒有賣身!”陸麟聽了這話差點沒跳起來,指著楚不停的鼻子大喊大叫:“你從哪兒聽來的瞎話?!”

“哦,賣藝,不賣身。”楚不停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阿音,我聽說他在那樂館裏彈琴的樣子著實好看,還被不少客人摸過。”

“沒摸過!”陸麟咬牙切齒,差一點就要下車決鬥自證清白,就看見楚不停哈哈大笑的把簾子又放下了。

他轉過頭,看見陸聞音饒有趣味的看著他:“竟然去樂館賣藝彈琴了。”

“我只賣藝,我沒有碰過別人,就一個摸過我的,被我打斷了胳膊。所以裏外裏還是沒有,阿音別嫌棄我。”陸麟說的很委屈,團在一起,好似怕陸聞音嫌他臟了似的。

陸聞音不太清楚陸麟在介意什麽,畢竟她確實沒辦法理解,一個男人竟然在考慮他的清白問題。她只是越看越覺得好笑,將那片算得上艷麗的葉子掛在了他的耳畔。

“自從你將長雁琴送走,我再沒有見過你彈琴的樣子了。”陸聞音想起來,只覺得可惜:“這金葉子也好,我家陸郎戴上這個金葉子,好看。”

陸麟笑了起來。

二人相互偎依,講著這半年來發生的事情。

陸麟告訴他自己認識了小魚和鍋老頭,這兩人重情重義,待他極好,只是如今他有人命在身,再不敢與他們聯系。

陸聞音則為父親逝世一事哀痛,陸麟安慰道:“等我們安頓下來,自然給父親立牌位、繼香火。而且咱們既然走到了這一步,無論如何,也要為父親報仇。”

“報仇?”陸聞音聽聞此話,有些不解:“張廠督已被你一箭射死,這仇應當已經報了。”

“他不過是一條走狗。”陸麟語氣中凈是輕蔑。

他這話只說了一半,陸聞音立即能猜到另一半是什麽,她大為驚異,本以為自己不過是倉皇逃命,誰知道陸麟竟然產生了這般想法,猛然間嚇了一跳。

但是仔細想來,現在也只有這一條出路了。

君王有疑,臣必死謝罪,如今張廠督已死,楚不停帶著親兵大搖大擺的出城,怎麽看都是要起兵造反的樣子。

陸麟探出頭來,問楚不停的計劃。楚不停看見他就沒好氣,不鹹不淡的回了一句:“還能有什麽計劃?去找我的兵。”

靖遠郡王楚不停名號中的靖遠兩字,畢竟不是白叫的。

他自父輩起便有自己的軍隊,向來認主不認君。到了他這一輩,在西南平定邊患時,已經將軍隊的心再掙了回來,全軍上下,都認他這麽個接班人。只是自古功高震主,他的軍隊號稱楚軍,自然也受到皇室忌憚,楚不停本就沒有奪位篡權之心,索性在回京時便交了軍權,把自己的軍隊拆了三支,躺在家裏睡大覺。

天子想要在出城之前將他攔下來,便是知道他這一出城門便如縱虎歸山,他最近的一支部隊,便在不過五六十裏外的冀州,按現在的走法,最多明日也就到了。

“只是可惜拖累你。”陸聞音亦出來道了聲歉,她一直覺得楚不停被卷入其中實在是無妄之災。

“也不用這麽說,如今天子已經不似人君,誰知道什麽時候我會掉腦袋。”楚不停倒是看得開,在馬上晃晃悠悠的回頭,看見了靠在陸聞音身側挽著她胳膊的陸麟,覺得眼煩的要命:“陸麟,你今年幾歲了,怎麽總抱著阿音不放?是不是個男人?”

比起那個遠在天邊的天子,他現在覺得陸麟更討厭。

陸麟看他那個樣子也得意:“你管我,阿音喜歡,你管得著嗎?”

“管得著啊。”楚不停腦子一停,開始胡言亂語:“就算我認你是阿音的夫婿,我也該是正房。”

他這麽一說,所有人都沈默了。

從陸聞音、陸麟,到旁邊的知眠,都尷尬的轉過頭去。

“論前後,我是正房,你算是續弦。”陸麟揶揄他:“不過沒想到,楚王爺怎麽也跟女子一樣,想起名分的事情來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陸聞音輕輕笑了一聲。

旁邊知眠快把嘴唇咬破了,擡頭專心看著天上的一片白雲。

楚不停也覺得自己好像講了什麽驚天動地的話出來,一張黑臉變得紅黑紅黑,羞極生怒,指著陸麟破口大罵:“你也不看你是什麽東西!阿音嫁給我,紅妝十裏鋪了滿城,多大的排場?!我給她鍛了足金的首飾冠冕,郡王妃的一等榮寵!你呢?你是陸家花了一萬兩銀子買來入贅的,頂多算個陪嫁!”

“你——!”陸麟被噎了一大口,怎麽想都反駁不了,只漲紅了臉看他。

楚不停趁著這話開口:“既然都是送進來的陪嫁,不如我替你起個新名字吧,你這金葉子不錯,就叫葉子怎麽樣?這是知眠,你跟他做兄弟。”

知眠發現話題猛然轉向自己,將整個身子都轉了過去。

楚不停難得能跟人嘴上占便宜,得意洋洋的把頭又擡高了一寸,然後就見陸麟氣的咬牙切齒,轉頭對阿音道:“阿音,他欺負我。”

“哎呀不氣不氣,別跟他計較,你病剛好,回去休息,我給你捏捏腿。”陸聞音撫著他的背,把他拉回了馬車裏。

留著楚不停一個人楞在外面。

“主子。”知眠在旁邊提醒他:“看路,小心摔了。”

“知眠。”楚不停聲音有些蒼涼:“憑什麽啊?”

知眠回答不出這個問題,只能輕描淡寫的回了一句:“女人心似海底針,屬下也不知道。”

一行人吵吵嚷嚷的往冀州去,絲毫不覺得自己身上所背負的罪責有多麽要緊。

而另一輛馬車內,陸聞棋身旁悄無聲息,她抱著貓閉目養神,身側的侍女侍棋輕聲提醒:“側妃,咱們這麽一出城,可便是天大的罪過,再也回不來了。”

“哦。”陸聞棋淺淺開口,仿佛早已知曉了此事。

“王爺如今一心在二小姐身上,您要走,還是可以走的。”侍棋是真心在為自己主子著想:“想必,只要您願意,那幾位也不會過多的為難您。”

陸聞棋轉過了眼睛。

她素來沒有表情,眼睛中的一切如同一潭死水,像是一顆放不下也不知道會落在何處的黑棋。

她帶著玉釵,偏偏又是黑白的衣裳,與一般的女子不同,身上唯獨鮮艷的,是手上那串金絲嵌玉的手鐲。

那手鐲是靖遠郡王送來的嫁禮,雖然她為側陸聞音為正,可嫁禮並無偏頗之分。

侍棋看著她的眼睛,也有些害怕,雖然這是自家主子,可她也覺得從未猜透過她的想法。

“你說,姐姐她好,是好在哪兒?”陸聞棋問。

侍棋從來不知道陸聞棋所問是要何答案,只能靜靜的聽著。

“有探花郎顧著她,楚不停也偏愛她,縱使知道她沒有一分心意,還是再嫁,也願意給她正室的名分。”

“三小姐是在意這正副之分?”侍棋問道。

“所謂正副,名義而已。”陸聞棋對此不甚在意:“重要的是心意。”

心意。

既然是心意,那就沒有那麽多章法,沒有那麽多緣由。

可天底下,誰會不想要一分心意?

另一邊,燕暉文跟那紅衣總管脫了危險,總管便開始大哭小叫的吵嚷起來,吵的燕暉文腦仁都開始疼。

“行了行了。”燕暉文擺擺手道,並趁著現在對方六神無主的時候,及時把問題甩回去:“現在張廠督死了,兇嫌又被放跑了。區區一個逆賊就犯下此罪,你如何交代?”

“我……我……”紅衣總管聽了果然情急,不知如何是好。

“這可是你們東廠的大過失。”燕暉文立即下了論斷:“不過既然咱們同僚一場,我且幫你隱瞞,就說是楚不停的軍隊已經趕到,雙方拔刀相對,你我二人奮力反抗不及,最後張廠督英勇就義,這樣如何?“

“這樣好嗎?”紅衣總管有些遲疑。

“然後還是您在關鍵時刻裁決果斷,將我們所有人救於危難之中,東廠下一任廠督,非你莫屬啊!”

“真的?”紅衣總管突然驚喜。

燕暉文也沒想到他會信這種鬼話,想著只要只能把他留了穆麟這事兒脫開,怎麽說都行。點點頭:“真的真的,你且去報告吧,有我給你作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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