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之後。

早晨，床上的人兒還在睡夢中，便被院子中練劍的聲音吵醒了。李自然極不情願地從被窩裏鉆了出來，天氣漸漸涼了，晚上的覺，睡的也格外舒服。

她打了一個哈氣，伸了一個懶腰，懶洋洋地起了床。來到窗前，她想看一看是哪一個二皮臉，大早上的在練劍。

其實，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院子裏的那個男人身影飄逸，揮舞著寶劍，劍鋒似流星迷路了。整個院子都泛著他的身影和劍影，震動的草木上的白霜唰唰地往下掉。

寶劍劃破空氣，散發著寒光，足以震撼人的心靈。李自然知道這是一把吹毛利刃的劍，不禁暗罵道，這廝大早上的又耍什麽瘋呢？他以為他練劍的樣子很帥嗎？哼哼——

忽然，這場景這讓她想起了某個人。在那個充滿詩意的地方，他也是隨寶劍起舞。那畫面似仙人舞劍，美好的難以言表。

豈是眼前渣男的粗俗劍法可比擬的了的？

“然兒，你既然醒來了，就出來嘛。何須躲藏在窗子後面偷看呢？”

北冥闕一邊練劍，一邊嬉笑道。

誰偷看了？李自然才不承認呢。她簡單地把頭發用手指理順了，打開了房門走進了院子裏。

其實她並不是因為北冥闕的召喚她才出來的，她主要是看見了碧玉抱著悠哉站在那邊廊檐下。她想過去逗逗孩子。

唰唰——

寶劍在面前停住，李自然嚇的停住了腳步。

北冥闕用手指從劍柄撫摸到劍尾，然後邪魅一笑，問道：“評價一下為夫的劍法，如何？”

李自然露出假笑，挽挽衣袖，豎起右手大拇指：“高，實在是高，您劍法高超、出神入化，根本就不是人。”

北冥闕瞪大眼睛：“嗯？”

“啊，我是說呀您不是普通的凡人。昔有佳人公孫氏，今有世子北冥氏，一舞劍器動四方，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怎麽樣？妾如此形容夫君，夫君可還滿意？”

北冥闕把寶劍還劍鞘，一皺眉：“然兒，你念叨的什麽詞語？一句聽不懂。縱然為夫的劍法高超，怎麽聽你說話的語氣有那麽一絲不得勁呢？”

“我說的都是實話，我向來喜歡說實話而已。”

李自然眨眨眼睛。懶得搭理他，她還要去逗她的悠哉去呢。

悠哉的身邊自從來了兩個乳娘，這小子最近胖了不少，李自然再抱起他都感覺有些費勁了。

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便抱著孩子走到北冥闕的身邊，壓低聲音問：“夫君抓歹人，抓的怎麽樣了？”

“然兒，你別急嘛。等他下一次出來準備做壞事，為夫一定會把他生擒活拿。”

“唉，但願如此吧，他要是能就此銷聲匿跡了更好。”

——

兩個人正在低聲交談著。院門口來了一個下人，探頭探腦的。

北冥闕大喝一聲：“是什麽人在那鬼鬼祟祟的？”

李自然一皺眉：“夫君你就不能說話小聲點，別在嚇著我兒悠哉了。”

“哈哈，我兒豈是膽小之輩。你看看，他眼睛睜的大大的，不是一點也沒有被驚嚇著嗎？”

呃，這廝真是不可理喻。李自然轉臉看了一眼那個小跑過來的下人，問道：“你是哪個院子的？過來有事情嗎？”

“小人是君夫人院子裏的，君夫人請夫人您過去一趟，讓小人過來送個信。”

“嗨，送信就送信，大大方方的，下次不要鬼鬼祟祟的了。”

“是。”

下人受教，退在一邊。

李自然把悠哉塞到了北冥闕的懷裏：“夫君暫且替我照看一下兒子，我去去就回。”

“好吧，別忘了，咱們還有一個兒子，他叫特殊。自從回來了以後，你可從來沒有前去看過他。”

北冥闕的話，讓李自然身體一怔。的確，她把所有的母愛都傾註到悠哉身上了。而身為母親的她，現在對那個孩子竟然有陌生感了。

……

走進了君夫人的院子，正盤算著如何找借口看看特殊。忽見一個小孩和下人在院子玩耍——

“你，給本公子站在那，不許動。”

小小的人兒，說話挺利索，口氣也很霸道。

李自然一眼就認出了他就她的兒子特殊，算起來，她與他已有一年多未見了，思念的情緒在這一刻全部迸發了出來。

她眼睛發酸，聲音也有些哽咽：“特殊，到這邊來。”

北冥特殊揚起臉，問道：“你是哪個姨娘？我怎麽沒有見過你？”

“我是你母親。”

“胡說，祖母曾經說過本公子沒有母親。”

北冥特殊做了一個鬼臉，一轉身就跑了。

“特殊，慢一點，別跑那麽快。”

從房中出來的君夫人，一臉寵溺之色。

在看到李自然的那一刻，她的臉立刻又恢覆了冷漠：“種什麽因，得什麽果，當初你若不是蠱惑闕兒帶著你逃匿到外間生活，又借了假死之名，老身怎麽會跟孩子說他沒有母親呢？”

“君夫人說的是，一切都是妾的錯。”

“的確是你的錯，你做的惡事還不止這一件。”

“哦，妾還做錯了什麽？還請君夫人明示。”

“我且問你，是不是你阻攔著世子，不讓他納妾？他才死活不樂意娶妾？”

李自然苦笑：“您這麽想，真真是誤會了我。妾從來沒有反對過世子納妾。世子是什麽人，想必您比我還要清楚，他若是想娶什麽女人，豈是我可以攔的住的？”

“你不必狡辯了，我還有問你，那日你隨闕兒和少君夫人前去進香，你為何把我的秀兒氣得吐了血？”

這一回李自然真的說不清了，怎麽能是她氣的呢？

“您請聽我分辯一下。那日隨少君夫人去上巖寺，離開府門沒多久，便遇見了世子。世子執意把孟姬譴送回來了。妾原想著也跟著返回，誰知世子執意讓妾與他共乘一匹馬。事情就是這樣，妾未曾多說過一句話，如何會氣著少君夫人？想來少君夫人也是大度之人，怎麽會因為一點小事就生氣呢？”

君夫人冷笑：“哼哼，你倒是真能狡辯。你爹的好嘴倒是傳到你身上了。”

“不敢，妾只是如實說的而已。您若是不信，把世子找來一問便知。”

李自然無奈，怎麽又扯上她爹了呢？看來她爹一定和這個君夫人鬧過矛盾，或者誤會。

“你明知世子現在被你迷惑住了，你才敢說出了這樣話。”

君夫人冷笑，她認定的事情，容不得別人狡辯。

“呃——”

李自然只覺得手腳沒地方放。她被這個老巫婆擠兌成這樣了，唉，還不敢放肆反駁。

“好了，老身也乏了，不想和你說這些沒用的。我希望你以後多多向姚姬學學，沒事吃吃齋飯，念念經書，早日把心胸放開闊了，把我孫子教育好了。否則，老身會把悠哉也要過來，養在我這院子裏。”

“是。”

無奈回答一聲“是”，結束了這場不愉快的談話。李自然頂著一腦門的郁悶往回走，路過姚姬的院子外頭，她忽然想到了君夫人的話。

她便信步走進了姚姬的院子裏，這是李自然第一次來這裏。撲面而來的是香燭燃燒過後的味道。沒有什麽花草，青磚鋪就的地面，陰暗潮濕處已經長滿了青苔。

磚縫裏往外擠著雜草的已經枯黃了，不見下人，也不見主人。李自然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兒，又覺得要是見著了姚姬，也沒什麽話好說，那場面一定是尷尬的。

她轉身欲走，忽然聽到了開門聲。

姚姬從房中走出，手中拿著經書，衣著樸素，一副女道人裝扮。她語氣平淡道：“李姬妹妹今天怎麽有空過來？我這院子裏不僅世子不來，就連下人們都跑光了，現在完全是沒人沾的人地方了。”

“偶爾路過，就過來看看姐姐。姐姐這很清靜啊。”

“不問蒼生，不問鬼神，那些都不是我等小民該操心之事。覺悟人生如過客，看透一切，倒是真正的清涼自在。”

“姐姐說的是，清凈悟真禪，看破人世天地寬。妹妹真心羨慕姐姐。”

“不，妹妹你有好福氣，連得兩子，深受世子喜歡。不過，世上小人千千萬，妹妹還是多留一些心眼為好，註意身邊的人才是。易漲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小人她終歸是小人，不管她偽裝的多麽善良。”

李自然一驚：“姐姐說的是誰？”

“只要你註意了，我想以妹妹的聰明才智，不難發現端倪。好了，我這也沒有什麽好招待你的，妹妹慢走，不送。”

姚姬一轉身回房了。

主人都下了逐客令了，李自然也不好繼續在人家的院子裏呆下去。路上，她在反覆地想著那個易反易覆、偽裝善良的小人是誰。

迎面遇上了陳姬，見陳姬罕見地有些慌慌張張。李自然也有些心慌了：“陳姬姐姐，發生了什麽事情了嗎？”

陳姬神神秘秘道：“我跟你說了，你可別跟別人說啊？”

“不會，姐姐要是不方便說，不說便是了。”

“唉，剛剛請來的神醫薛郎中給少君夫人診過脈了。情況不太好啊，大約是熬不過今年冬天了。我這是趕緊去給君夫人送信。”

陳姬哀嘆著走了。

李自然楞在了原地，她從沒有想過那個女人會這麽快就要油燈枯竭了。雖說彼此之間沒什麽交情，知道這麽一個人快要死了，她的心情還是悶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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