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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州副本(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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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州副本(二十四)

香爐裏的香料不只是安神香,還摻了些其他什麽成分。這是展昭檢查過後確定的。

後來交給開封府最博聞廣見的公孫師爺檢查,公孫師爺忙活了一下午,終於在傍晚時勉勉強強將成分分析了出來。

“是自制的迷香,用量非常精細,非精通岐黃之術的醫者不能駕馭。”

公孫師爺將分析結果交給他時,凝重道。

“雖然對人體無害,但有無聲無息陷人入睡眠的功效。”

他又好奇地問他:

“展護衛,這香的用量極精細,非精通岐黃之術者很難察覺,你是怎麽發現了的?”

回應公孫師爺的,只有藍衣男人的苦笑。

這香是用在他自己身上的,他能發現不了嗎?

現在展昭總算明白,最近這些時日,晨醒時的那點昏沈是怎麽回事了,被下了迷香的後遺癥啊。

她夜夜給他點迷香,所圖為何?

所圖……

為覆仇。

於隱娘子,身處親族被毀的陳州故鄉,她現在的執念似乎只剩下恁死安樂侯報仇一個。

又或者還是有點其他什麽美好的念想的。

比如說,和所愛的男人成婚,領養個孩子,組建個溫馨美滿的小家庭。

……但總歸,這些美好的念想在覆仇面前都是微不足提的,覆仇作為驅動人前進的最原始欲|望之一,在報仇雪恨之前,一切事物都要給覆仇之路讓道。

後來入了夜,她如往常那般陷他入夢鄉,悄悄地起身,換上夜行衣,拿好終於大功告成的獵殺計劃稿紙。

陳州大牢戒備森嚴,動私刑殺大牢裏的安樂侯更無異於虎口奪食,是場拿生命冒險的危險賭註。

女謀者縱然已經堅定了覆仇之心,但總歸,臨行之前還是有些惴惴不安。

他能聽到窸窣的衣料磨砂聲,還有她緊張的喘息聲,最終都化為寧靜的去意已決。

“……如果我無法活著回來,展熊飛,你要好好的。”

她蜻蜓點水地吻了吻他的唇,走了。

走得寧靜而果決,還真是……

冷血到極致的女瘋子。

她以為他睡了,其實他沒有,他一整夜都異常地清醒。後來她毅然決然地夜潛出去的時候,男人睜開眼,從伊人已去的床榻上起身,在黑暗中默了許久。

黑暗模糊了堂堂展護衛的神情。

開封府的最高武官統領,在靜默中,似要與暗沈沈的夜色融為一體。

之後沒多久,伊人離去,臥房外的敲門聲就響起了,是王朝馬漢。

“展大人,大牢那邊,嫂子……”

“扔她出來,讓她知難而退。展某會負責把人撿回來,事後亦會向包大人自行請罪。”

擅動私刑,獵殺待審中的重犯,大宋律法所不容。她這類暗黑生物,自決定擅動私刑的那刻起,就站到了開封府的敵對面上,亦是……站到了他的敵對面。

展昭不好形容這是什麽感受,但如果非要找個詞來形容的話,那就只能是“一言難盡”了。作為開封府的武官統領,他有責任執行執法者的本職;而作為女謀者的伴侶,他又有責任時刻護她周全。

當公門責任與私人感情沖突在一起,總教人格外地頭疼。

尤其迷香的事,若不是發現的及時。

今夜放任她闖入大牢和守衛沖突在一起,那真真是要落得個血流成河的下場的。

所幸,現在發現了,亦早作了應對的安排,她應該能好好地活著回來……

吧???

領命而去的王朝馬漢退下了,退向了大牢的方向。陳州大牢的守衛,在展大人的命令下,已全部替換為他們開封府的人。

開封府的人訓練精良,整齊有素。

一來不用擔心被心狠手辣的女瘋子傷到,二來也能保證在不傷到那女瘋子性命的情況下,把她扔出大牢。

蒼穹沈寂,暗夜幽然。

一切都已步上正軌,一切都在訓練有素地運行著,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直到……

直到大牢裏砰地倒下,一具開封府守衛的屍體。

“什麽情況?不是說那女瘋子輕易不會對開封府下殺手嗎!”守衛的屍體倒在地上,脖頸命脈已被紮穿,暗紅的血汩汩冒出,大片大片暈染了身下的土地。

大牢裏立時升騰起刺鼻的血腥氣。

血泊猩紅,守衛同伴的眼睛亦是通紅。

目睹同伴慘死,幾近睚眥俱裂。

其他守衛聞訊而至,撞見的卻是又一個同伴被釘死在當場的烈景。

一個守衛沖上去,兩個守衛沖上去,三個、四個……檢查著紮穿已死同伴脖頸的暗箭,忽然大吼出聲:“警戒!——”

“有刺客劫獄,不是那女瘋子!”

“龐太師方面的刺客劫獄,救龐昱出去,不是那女瘋子,大牢裏還闖入了另一批刺客!”

“警戒!——”

警戒的吼聲從一方傳到另一方,迅速傳遍了整個陳州大牢。開封府標配的武官刀霍地齊齊抽出,整個開封府鎮守的陳州大牢,伴隨著死去同伴的血泊暈染,全面武裝警戒,場面瞬間失控。

而與此同時的另一邊,手持地形圖的女瘋子才剛剛潛入大牢外圍。

她縱然下了決心殺龐昱,卻也惜命得緊。

謹慎,小心,步步為營,力爭不行差踏錯每一步。

聽得大牢另一邊的喧嘩,怔了怔。

再看大牢沖天而起的火光,燃亮了大半個夜空。

徹底變了神情:“這是……出事了?”

戒備森嚴的陳州大牢,居然敢有刺客劫獄???

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亂了計劃原本的節奏,一份意外就是一份風險,正踟躕著要不要暫且收手,身邊忽然呼嘯過幾叢暗影。

一個暗影停了下來,奇怪地瞅著她:“磨磨蹭蹭,怎行的這麽慢?侯爺還在等吾等接他出來呢。”

大抵黑暗生物的氣場總是相通的,她黑巾蒙面又是一水的刺客標配夜行衣,夜幕沈沈模糊了女性性征,不出聲的情況下,舉手投足那股子黑暗生物自帶的血腥氣場,很容易就讓暗影錯認成自己的同伴。

後來的後來,她便混進了暗影的隊伍,進入到了火光沖天而起的大牢內部。

一部分縱火制造恐慌;

一部分正面對抗,拖住大牢守衛;

還有一部分,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趁機殺入大牢,救龐侯爺出來。

他們分工得很明細,恐慌騷動中,大牢不多時就化為了一片火海兼血海。

如果鎮守大牢的,真是陳州的普通守衛的話,劫獄的刺客大概就如此漂亮地贏了。只可惜,今夜,好死不死的,鎮守陳州大牢的,全部被展大人換成了開封府的人手。

開封府武官的訓練有素,縱然是面對突如其來的刺客暴動也沒有紊亂多少。

刺客們勉勉強強拖住了武官守衛的反撲,大牢關押重刑犯的最深處,終於找到了亟不可待的龐侯爺。

數日階下囚的生涯,他已經沒有當初不可一世的囂張氣焰了。貌若潘安的俊美容顏臟汙得不成樣子,雍容不覆,牢獄之災中養成的戾氣卻是愈發暴躁。

“總有一日,本侯要拆了這大牢當柴燒!”

“是是是……侯爺說的是……”

“還有那什什可惡的包黑展貓,不,開封府全部的雜碎,待本侯出獄,本侯即刻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是是是……讓他們全部死無葬身之地……”

“敢關本侯?哼,也不看本侯的爹是誰!!!”

“是是是……太師英明神武……”

侯爺吼罵一聲,暗影便附和一句。

其他刺客都還在外面死撐著抵擋大牢守衛的反撲,關押重刑犯的大牢最深處,只有侯爺連同這阿諛奉承的暗影,一尊一卑主仆二人。

待到凈了面,洗完手,重新戴回紫金冠,穿回滾龍袍,恢覆了雍容華貴,不可一世的氣場。

不可一世的侯爺,突然發現這個給自己凈面洗手的暗影有些詭異地眼熟。

“你是……”

地牢外火海沖天,已是血流成河;

陰暗的地牢深處,卻還是幽幽然僻靜得教人背脊發寒。

火舌在火盆架上扭曲地跳舞,火光下如鬼如晦的陰影裏,暗影褪去阿諛的諂媚嘴臉,緩緩拉下蒙面的黑巾來。

露出的笑靨,病態蒼白,不似活人。

與怖黑的眸色形成毛骨悚然的反差,教養尊處優慣了的龐侯爺一瞬間三魂駭掉了六魄。

“侯爺,隱娘是來送您下地獄的勾魂使者啊……”

私建阮紅堂、煉靈嬰仙藥、草菅人命、魚肉百姓……樁樁件件令陳州天空數千近萬的冤魂血淚涕下。天理昭昭,報應不爽,當初他如何在陳州為所欲為,今夜他便如何在陳州走投無路。

後來大牢外的刺客實在撐不住了,沖進幾個刺客進來,急吼吼地催勸:“侯爺,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開封府反撲過於猛烈,屬下等快抵擋不住了!……”

撞見那灘暗紅的血泊,以及癱倒血泊中血淋淋的血人,一瞬間失了聲。

哪還有什麽雍容華貴的龐侯爺,只有死活不明爛泥般的血人一個。連帶著那個本該服侍侯爺凈面洗手的刺客“同伴”,也神秘消失了。

再後來,鎮守陳州大牢的開封府武裝徹底被激怒,劫獄不成的龐太師方刺客,終於為大牢守衛的反撲所吞噬。

刀光劍影中,大牢頃刻間化為血海。

送安樂侯人渣下地獄,沿著預定的路線撤退,走出大牢的時候,暗影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擡頭望了眼陳州的夜空。

漫天繁星如水,星漢燦爛。

就不知這璀璨星河中,有多少是冤魂凝綴而成的了。

現在安樂侯下地獄了,包括她的族親、陳州大半年來被安樂侯暴|政禍害死的冤魂與亡靈……總該都安息了罷???

而她,作為陳州醫藥丁家僅存的後人,半年前阮紅堂煉獄僅存的幸存者,總算是將該盡的義務都盡全了。

覆仇成功,擔子終於卸下了。

“隱姑娘,依大宋律法,擅動私刑乃重罪。”

樹蔭在夜風中沙沙作響,她閉眸享受這難得的安寧的時候,際那邊的廝殺中的陳州大牢,還是一片血海與火海共扭曲的汪洋。

融於夜色的樹蔭,陰翳下忽然冒出了道人聲。

緊接著,人聲的主人,一個標配開封府武官刀的勁裝校尉,從樹蔭下走了出來。靜候的樣子,像是已經守株待兔,等候這女瘋子多時了。

“……王朝?”

女瘋子猶疑不定地喚了聲。

猶如野獸咧開獠牙,一瞬間擺出了備戰的姿態。

“你是展昭的手下,我不想殺你滅口,你走吧。”

“正因為隱姑娘是展大人的未婚妻,吾等也不願傷害姑娘,刀劍無眼,所以……還請隱姑娘放下武器,主動配合。吾等剛在牢獄經歷了一場血戰,實在不願再多造殺孽。”

另一叢樹蔭下忽地也冒出了人聲。

依舊是開封府的武官校尉,馬漢。

王朝伴馬漢,這倆出生入死多年的老搭檔,拎著剛經歷獄中血戰的武官刀,在這裏靜候多時了。

一對二,局勢不容樂觀。

緊張的對峙中,氣氛不覺繃到了危險的極點。

女瘋子本就不是善茬,此番察覺到危險,愈發兇相畢露。陰測測著聲音,明擺著是打算殺人滅口的節奏。

“你們二位……這是存心跟隱娘過不去了?”

“公門職責在身,煩請姑娘見諒。”

大牢外圍的火光忽然亮起,照亮了女瘋子暴起殺人滅口的動作,同時也照亮了樹蔭下,浩浩蕩蕩的開封府一眾高層。

黑臉的開封府尹鐵面包公,白面的公孫人精師爺,張龍趙虎王朝馬漢四大校尉,以及一眾認識不認識的開封高層……

唯獨沒有展昭。

作為開封府的最高武官統領,早在刺客劫獄,警戒拉起的那刻,展大人就已經一馬當先地率領人手沖進去控制局面了。

直到現在還奮戰在那片血海共火海扭曲的汪洋中,沒有抽身回來。

如今面對開封府的重磅圍堵,窮途末路,女瘋子心中湧出的第一感覺居然是慶幸。

慶幸他沒有親眼看到她獠牙畢露的血腥面。

此時此刻,開封府尹包青天當前,什麽掙紮都已化作無用功,什麽殺人滅口的血腥行徑都成了秋後的螞蚱。

“拿下她。若反抗,就地格殺。”

開封府尹重重下令。

於是她就被拿下了。

怖黑的眸,素白的顏。

裙上染著斑斑血跡,手上沾滿了剛犯案過的血腥。

她潛入陳州大牢,對牢中的重刑犯安樂侯下殺手了。

“隱氏,你可知你犯了什麽罪?”

開封府尹虎目含威,面龐沈重。

“回包大人的話,”隱氏垂著眸平靜答道,“罪民犯下了擅動私刑之重罪。”

所有武器均已被收繳,她被兩個開封武官反鉗著臂押在了地上,連頭上的尖頭發簪都被抽掉。他們太清楚這女瘋子的危險性了,半點馬虎不得。

“那你可知動私刑,重判,是可以判處斬的?”

“處斬便處斬,用罪民這條病殃殃的殘命,換安樂侯那人渣的下地獄,值。”

“……那展護衛呢?你們婚期將近,卻以身犯法,置他於何地?”

女瘋子微不可察地僵了瞬間,血腥的氣韻,錯覺般凝滯了片刻。

垂著頭,默了許久,沒有人看到她真實的神情。

故土陳州,只能聽到她為覆仇而不惜一切代價的聲音,冷靜而瘋狂地飄散在冬夜的寒風中。

“如果隱娘死了,展大人會找到個更健康的姑娘成婚,會過得更好。”

“你!……”開封府尹恨鐵不成鋼地怒極,“簡直冥頑不靈!”

隱娘現在這個狀態,走火入魔了……

話說碼字的時候忽然產生一個奇妙的想法,如果,作者君是說如果……如果隱娘真被開封府處死了,陰險笑,那可就真成神作了……表打我。

親們看文愉快,另外,謝謝九萃小天使的鼓勵和投的地雷,真的很感動……本來以為會嘩啦嘩啦往下掉收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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