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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六{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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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六{謝}

幽州某個邊陲小鎮,出了一位名滿天下的狀元,年僅十七,容貌俊美無瑕。

他的名字叫賀進城,是科舉制誕生以來,幽州的第一位狀元,也是史書上記載的年齡最小的狀元。

要細說此人,必須要從他小時候講起,他前面十七歲的經歷實在是精彩紛呈。

他本是孤兒,被賀家夫婦收養,當做親生兒子養大。

從小就是瞎子,養父養母帶他遍訪名醫,都沒法治好看起來沒有任何毛病的眼睛。

雖然看不見,但他從小脾氣就很沈穩。

嬰兒時期不哭不鬧,大一些了也很乖,一天到晚都窩在院子裏。

別的孩子在瘋玩的時候,他就天天發呆。

養父養母很心疼他,作為一個瞎子,他的世界裏是沒有光明的。

他們只能用自己最大的努力給他帶來快樂。

在他六歲的時候,村裏突然來了一對江湖術士。

一男一女,算卦治病無一不通。

而且還不收錢,簡直就是來做慈善,門檻都快被大家踩破。

養父養母帶著他去江湖術士那裏,看看他的眼睛有沒有什麽轉機。

治病的那位是個極為俊朗的男子,腰上還掛著一把修長的劍,一身氣度內斂雄厚,像是修仙之人。

女子一身華麗的清衫,支著小腦袋,百無聊賴出神。

養父養母拉著賀進城進屋後,那男子用肘子輕輕碰了碰女子。

女子才懶洋洋擡起頭,一張傾城的小臉傾斜在燭光下,讓她那一身漂亮的衣物失去了顏色。

她的視線一直追隨著賀進城,似乎在思考什麽。

養父養母簡單敘述一下賀進城的病,他們感覺自己也沒說得很清楚,但是對面的醫者已經微微一笑,點頭表示可以治療了。

兩人大喜,抱著賀進城喜極而泣。

賀進城臉上沒什麽特別的表情,他坐在那裏,男子的手在他的眼睛上弄了好一會兒。

冰涼了一陣後,男子道:“你睜開眼看看。”

賀進城顫抖睜開眼睛,纖細的睫毛一寸寸劃過,黑色的世界被白炙的光線刺破。

他怔住,用手護住了眼睛。

太強的光線一時之間太難適應。

女子以為出什麽差錯了,一把將他拉過去,蹲到他面前去查看他的眼睛。

黑色的瞳孔中,是她純潔的倒影。

等到女子意識到他能看清自己,才松了口氣,站起身來,慢步進室內。

賀進城抓緊養母的手,垂眸無言。

又是一番謝過,養父養母帶著賀進城離開。

跨出門的時候,他們聽到屋裏女子清脆的聲音,帶著一連串的笑聲,“師兄,你這度量,簡直可以當宰相了。”

“好人啊,好人啊!”養母感慨。

賀進城回頭,看著空蕩蕩的窗框,他抓緊了養母的手,越行越遠。

這兩個江湖術士第二天就離開了幽州,不知身往何處去。

而一代權臣賀進城的光輝事跡從此刻有了序章,他六歲才能視物,七歲就能作詩,十二歲考上了秀才,十七歲被欽點為狀元。

這樣的事跡完全無法覆制,世人驚為天人。

在他登科游街的那天,街上擠滿了圍觀的老百姓。

許多人往他身上丟花,包括捂著臉笑的姑娘,一臉艷羨的學子,滿腹欣賞的官員……

他騎著白色駿馬,在天街上慢悠悠走著,終年沈穩的臉上也洋溢著年輕人才有的笑。

前途似錦,一片光明。

他縱馬越過人群,馬蹄揚起了一陣旋風,刮起了路邊之人白色的冪籬。

她立在人群中,也藏在人群中,分外平靜地看著賀進城意氣紛發的背影。

待周圍喧鬧人聲散去,她的身影才消失。

賀進城年紀輕輕,仕途通順,從內閣學士做至巡撫,後三十五歲拜相。

皇帝挺喜歡他這個性子的,沈默寡言,幹起實事兒來效率高,人又長得好,放在身邊光看著就很養眼。

賀進城三十五了,還未成婚,他有心為賀進城賜婚,選的還是世家女,賀進城卻拒絕了。

當時理由說的是更愛工作,令人感到荒謬。

老皇帝臉色掛不住,哪有天子賜了多次,臣子敢這麽拒絕的。

偏偏賀進城這廝還一本正經拿出《秦前傳》裏面的具體事例來佐證美色誤事。

老皇帝想起自己後宮三千鶯鶯燕燕,臉色黑了一下,他忽然想擼了賀進城的官。

賀進城做宰相做了三十多年,沈沈浮浮間,經歷了三代君主。

在他的輔助下,三位君主開創了三十多年的太平盛世,萬國來朝。

待七十多歲,賀進城才辭官回鄉。

幽州,他的老家,大家早為他建了一座雅正的清宅。

他偏偏不去住,只住養父養母家寒酸的小院子裏。

平日閑來無事,就去鎮子私塾裏教教孩子讀書。

總是有人會來打攪他的安寧,那些年輕人想要拜入他門下,向他學習為官之道。

他總是將史書搬出來,微笑著讓他們回去細讀。

後來這些年輕人換了一個套路,有人竟然想要給他當兒子,為他養老送終。

他一生無子,每每獨來獨往,步履闌珊,看起來總是很讓人心酸。

他全部拒絕,一直一個人,孑然一身。

大約過了二十年,他躺在躺椅上,瞇著眼睛看院中梧桐樹投下來的星星點點。

懷中一只肥大的白兔安靜陪著他。

他布滿斑點的手撫摸著白兔的耳朵,很久後,垂落在躺椅旁。

白兔沒有發覺什麽異樣,依然團在溫暖的懷中,紅寶石似的眼睛註視著院子的角落。

在那院墻陰影之中,站著一個女子。

風一吹,女子的青絲隨風揚起,輕盈至極。

兔子最近這段時間經常看到女子站在那裏,以它的智商,自然無法明白這中間的曲曲繞繞。

它只知道,以往,養它的這個老人愛在院子裏散散步。

自打那次她來了,這幾個月來,他再也沒有主動往她站立的墻角走過、看過。

兩人被一道無形的天塹,隔離在世界的兩端。

一端是人,一端是仙;一端是死,一端是生。

柳若煙看完百姓為他下葬,為他祈福,她抱著那只無人依靠的小肥兔,往人少的地方走。

路過賀進城的寒舍,柳若煙撞到了幾個孩子。

“哎,這個不是先生的兔子嗎?”他們搖頭晃腦道。

“白白!”

柳若煙頓住,沈默許久,擡頭回望賀家。

高大的梧桐樹從院子中長出來,郁郁蔥蔥。

院子裏一片寧靜,好像這裏從未有人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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