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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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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翁月恒把方才偷聽到隔壁的談話一股腦倒了出來,尹振臨聽著聽著,臉上漸漸浮現出嘲諷的笑意,“陳平望果真綁上了馮憐紀,看來撅到邊境戳旗桿都是輕了,當初就不該心慈手軟。”

門上“篤篤”兩聲敲門聲響,尹振臨慢慢踱過去拉開門,“人拿住了?”

新上任的錦衣衛指揮僉事隔門回稟道:“沖進去時正光著屁股在床上忙活,沒反抗就……”

尹振臨斜著身擋住翁月恒的視線,不耐煩地開口打斷了指揮僉事的滔滔不竭,“這些細枝末節的就不要提了。招了麽?”

一心表功的指揮僉事才意識到壞菜,夫人還在屋內,提督定然是嫌汙言穢語臟了夫人的耳朵,三言兩語匯報完了,自請去看守犯人了。

看樣子西廠是早就知道要抓那倆私鹽販子了,翁月恒跨前幾步戳戳尹振臨的背,“夫君,西廠神通廣大,您都能知道陳平望不是好人了,怎麽會查不出私鹽是怎麽出城去的?”

難得她能動腦子琢磨他的用意,尹振臨還是樂於替她解惑的,“官吏府上動輒上百人,總能有那麽一兩個見錢眼開的,想得些消息並不難。平民的舉動監視起來就困難多了,只能往多裏撒人,各個角落盯緊著些。要是每個有嫌疑的人都往死裏盯梢,人不夠,也不值當。”

翁月恒恍然大悟,跟著尹振臨身後是長了不少見識,不過求知還是其次的,她此刻最關註一件事,“夫君,那這個消息夠買那兩條命了麽?”

她心裏惶惶,人都抓到了,她偷聽到的那些話其實再作不了籌碼了,到時候犯人拉回西廠大刑一伺候,什麽老底兒掀不出來。不得到尹振臨一句親口的保證,她從容不了。

尹振臨拉了個鼓凳讓她坐下,“娘子所言,往深裏想想,其實不大合常理。”

青天白日的,這句話的威力絲毫不亞於在翁月恒頭頂上炸了一道驚雷。

尹振臨細細解釋,“要論執法力道的松緊,順天府的治理比旁處來得都嚴苛,物價也是最高,若說百姓從外少量攜私鹽進京販賣倒還說得過去,從順天府大量往外運,私鹽出處何在?就算真有不長眼的富貴人家往外掏鹽,頂著掉腦袋的風險高價買進了,再低價往出賣?”一根青蔥似的指頭在她眼前晃了晃,“說不過去。”

翁月恒傻眼了,聽上去還真是這麽個理,但她賊心不死,私鹽買賣跟她關系不大,老鴇和小紅倌兒卻是貨真價實因她而倒黴的,只能一口咬住了就不肯放,“雖然妾身遞的消息不大靠譜,但您可是金口玉言許了承諾的,多少人聽著瞧著哪!您當真不能砍那倆人的頭了。”

尹振臨聽她還在依依不饒地執著那倆塵埃裏的草芥子,翻著眼白覷了她一眼,“還能騙你不成?得啦,別杵這種地界兒上較勁了。”揮揮手招曹忠騰進來,“你把人押回廠署先審起來,我送夫人家去。”

曹忠騰應聲進了屋,打千兒給翁月恒道新禧,“幹娘新禧,新年新貌。沒想到能在這兒見到您,您老果真耳聰目明,幹爹前腳剛得到消息來拿人,您後腳就到了。”

這麽說他今兒是特特兒來抓人的,不是來會小情兒的。

翁月恒又想起了那位傳說中翩若驚鴻的花魁,今日不是來尋歡的,不代表從前也不是。她勉強對曹忠騰笑了笑,悶頭跟在尹振臨身後往外走,被尹振臨牽著上了小舟,他撐桿為她劃船,看他那熟門熟路的輕巧模樣,翁玉恒鼻子酸溜溜的,賭氣別過臉去望向竹林,低聲質問他,“那個如煙姑娘是怎麽一回事?”

尹振臨立在船頭,發覺看她生悶氣也是件挺有趣的事情,“如煙是我的人。”

雖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親耳聽到的時候還是難耐怨憤交織心灰意冷,忍了幾下沒忍住,淚水嘩啦啦地順著臉頰往下淌,翁月恒也不想擦了,轉回頭直隆通地盯著他的眼睛,“往後您打算怎麽辦?要接回家來麽?”

尹振臨避而不答,“你放心,你的正夫人位置穩穩當當的,翁家該好還會好,只要有我在一天,就沒人敢動翁明府。”

他以為她是沖著提督正夫人的地位麽?那又何必做歸隱田園的許諾,讓她癡心妄想呢!沒有他昨夜的一番柔情,她還會像從前一樣只為求他庇護翁家,安安分分做一個賢德的正夫人。

絞得心中情淒意切,她不管不顧地撲了上去,差點撞倒他,雙手攀上他的胸口含怒捶他,“那二人一馬呢?相呴以濕呢?您當著面把小鶯兒戳妾身眼眶子裏,那妾身真是生不如死了。”

死雖然是肯定不會真去死的,但是借用來形容一下淒惻心情也沒什麽不可。

尹振臨被撞個滿懷,當真是滿心的震驚,這話是什麽意思?她不是為了翁家,她是真的想和他相濡以沫地過一輩子。

憑什麽呢?他一個太監,沒指望過有哪個姑娘能心甘情願地委身於他,從沒放過什麽心思在情情愛愛上。翁月恒嫁過來不過幾日,他自問平日裏對她也不夠上心,不過偶爾得趣了逗逗她,她卻對他生出了這樣深的情誼來。

他惶惑,遲疑,目光帶著探究來回掃過她的臉,希望從她眼中嗅出一絲破綻來,看家的刑訊本領都拿出來往小姑娘身上用了,居然沒得到效果。

她哀哀戚戚地流著淚,眼中卻一片澄澈坦蕩。

威風八面的提督大人竟然也有了不自信的時候,尹振臨覺得心被一只看不見手揪了起來,酸酸癢癢的,歡欣和恐懼齊頭並行,試探著問她,吞吞吐吐的,“你……你是真的喜歡我?”

都什麽時候了,他還在問這種蠢問題!喜不喜歡還有什麽打緊,他心裏已經兜著個白月光了,哪兒還能容得下她?

翁月恒恨得牙癢癢,靈臺的最後一分清明繃住了她腦中想要發怒的那根弦兒,搶下撐桿就要往回劃,“是,妾身喜歡您,八百頭牛都拉不回來的那種喜歡。但妾身也有做正夫人的自覺,不嫉不妒,甭管您中意誰,妾身都能讓您領回府裏。但您礙不著妾身來瞧人,妾身就想看看您喜歡的姑娘長什麽模樣,不偷不搶的,您管不著!”

提督大人沈浸在一種從來沒體會過的情緒裏,自己也說不明白是什麽心思,慌亂中搶下她的撐桿。做慣表面功夫的人,繃住面上的情緒不過是眨眼間的事情,他耐住砰砰亂跳的心,恢覆了漠然的神態,假裝不經意地解釋道:“人在意亂情迷的時候心最不設防,想撬出什麽話來輕而易舉,如煙是我安插在集賢樓的樁子。平時都是她往西廠遞消息,這回牽扯到私鹽案了,我才來看看。”

翁月恒呆若木雞,睜大了眼長大了嘴,眼淚都忘了要繼續流,喃喃問道:“您和她沒有……”

尹振臨無奈地苦笑,“我是個太監,你以為還能怎麽著?”

太監又怎麽了,成親那天夜裏他碰她也碰得不少了。半顆安心丸吃下了肚,沒來由地更斤斤計較起來,“那您碰過她麽?牽過手麽?小嘴兒呢?”

尹振臨皺起眉乜她,“你一個詩禮人家出身的小姐,成天腦子裏都是什麽烏七八糟的東西,說起這些也不害臊。”

“特別重要,您回答我呀!”

別看翁月恒面上生得無欲無求隨遇而安的,在某些事上倔強得令人發指,上輩子可能是頭騾子托生的。尹振臨想推開她,想可勁兒呲噠她,卻半點也怒不起來,簡直是栽到家了,實在賴不過去,只好嘴裏飛快地嗡噥過一句什麽。

翁月恒急得上火,踮起腳來,把耳朵幾乎貼在了他的唇上,“您說什麽呀?聽不清。”

軟軟的觸感若有似無地碰在嘴皮上,尹振臨連耳朵尖都泛了紅,不情不願地扔下一句,“我只碰過你。”

終於舒坦了,渾身的不甘怨氣都散盡了,幾缸酸醋也順勢倒進了清清小溪水裏,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真話,就再信他這一回罷。

翁月恒終於滿意了,神清氣爽地坐回船尾,針尖兒那麽大的心眼子還在繼續死命地發作,“但我見過如煙姑娘瞧您的眼神,怎麽看怎麽不對勁,您不能再見她了,妾身不許您再見她了。”

果然不能給女人好臉色,給一分顏色,她就能肆無忌憚地開起染坊來。尹振臨冷笑一聲,“你當我這麽有空麽?瓦虜國使團不日就要進京了,你老實點待在府裏,別再給我添亂子了。”

翁月恒以前聽翁老爺提起過瓦虜國,太宗皇帝在位的時候兩國正是膠著的時候,三兩日就是一場小仗,打得難舍難分。

瓦虜國騎兵驍勇,大宣吃了不少苦頭,最後在主和派大臣的提議下求和,兩國互通使臣,隔幾年就和一次親以結秦晉之好。

翁月恒撐著腦袋好奇地問:“這回也要和親麽?是哪位公主?”

尹振臨不會把朝上的事告訴她,隨意敷衍道:“也許會,全憑聖上的旨意。宮宴你也要去,到時候自己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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