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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庭芳(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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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庭芳(六)

伐紂征兵那年,韓諾才剛成婚不久,但二人乃青梅竹馬,向來情誼深厚。

他家中清貧,父母早已過世,如今是哥哥一家與阿嬌同住。

得了撫恤金後,家人把院子裏外修繕了一番,如今瞧上去也算寬敞整潔。

象征著烈士榮耀的匾額正就掛在院門口,紅綢隨風飄蕩,顏色晦暗,彰顯歲月痕跡。

燭臺靜立,在布了刻痕的桌面上鋪滿明光。

阿嬌一回來,又捧過笸籮做起了新衣裳。

沒日沒夜地繡,起早貪黑地繡,這才讓她患了眼疾。

重物砸落的聲音突兀地落在了院子裏,阿嬌轉頭,只見視線裏緊閉的木門忽而開了。

寒風迎面撲來,金光照進了她的眼睛裏,而光裏站著一人,高大威武,眉目純良,穿著嶄新的玄色軍服,正是她送他入伍那日時的模樣。

“阿諾!”略顯黯淡的眸瞬間清明,阿嬌起身,朝前撲去,“你回來了!”

“阿嬌!”展開雙臂,韓諾將人緊緊擁進了懷裏。

這一刻,仿若雲銷雨霽,彩徹區明,幽深的寒冬消散之後,終於迎來了春景興榮。

靜默凝望,月姝有些鼻頭發酸,不自覺就想起了當年的兵荒馬亂。

澠池一役,正值伐紂中期,十萬大軍翻山越嶺,呈包圍之勢,駐守在了城郭外的四個方位。

姜子牙穩坐中軍,勢必要星夜出擊,打敵軍一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一舉拿下中原以北的全部統治權。

然不承想,張奎那老賊狡詐得很,前腳在城樓排陣,以鋪天蓋地的箭雨石林掩護本方實力,後腳就派一萬精銳橫渡黃河,偷襲了周軍留在垣曲縣的老巢。

沖城車撞破城門之時,月姝正在東郊的傷兵營裏。

硝煙四起,喧囂蕪雜,火球長嘯而過,照得遠處的天空赤紅一片,觸目驚心。

西面的糧倉起了火,守軍馬不停蹄趕去支援,而餘下的傷兵行動不便,基本只能躺在這裏等死。

奶娘雲嬤嬤將月姝從營帳裏強行拽出,用黑炭糊了她一臉:“小姐,將軍遠在澠池,這會子只怕連信都沒收到,您不能再管他們了,趕緊躲起來!”

這麽一個傾城絕色,若是落在敵軍手裏,後果不堪設想,屆時,她這條老命哪怕死個數回,都無顏去面對已故的老爺夫人。

尋著一處土地廟那麽高的小山洞,雲嬤嬤先把月姝藏好,然後去扒拉旁邊的蘆葦,此時,漫天羽箭裏忽有一支下墜,正就朝她的胸口.射來。

聞此一聲,月姝仿若驚弓之鳥,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小小聲喚:“嬤嬤?”

雲嬤嬤吊著一口氣應了,月姝想要救治,她卻拖著殘敗之軀用蘆葦擋好洞口,而後靠坐在地,以自己的身體作為掩護。

手心直冒汗,月姝跪在洞口同她說話,泫然欲泣。

雲嬤嬤氣息逐漸微弱,臨終前最後的話語仍舊是叮囑:“小姐,老奴要先走一步了……你記住,千萬……別出來啊!”

緊緊捂住嘴,月姝愴然淚下,卻是丁點兒聲響也不敢發出。

可她最後還是落入了商軍手中。

這群人帶了獵犬,大抵因她生來自帶幽香,聞著味兒就把人給翻出來了。

拿水一潑,待臉上的炭灰落盡,立馬就顯出了原貌,瞧得人呼吸凝滯,兩眼發直。

領隊的手裏本已經抓了個漂亮姑娘,忽而見了這麽個大美人兒,立馬將其丟了,轉而拽住了月姝的手腕兒。

猛地一踉蹌,她身上背著的藥箱哐當一聲墜地,嵌了軍字號的藥瓶滾落,銀針四散。

“你是軍醫?”男人問。

月姝已然嚇得臉色發白,六神無主,但聞此一言,她極快地鎮定了下來,答道:“對,我自幼師從福德之仙雲中子!”

對方果然為之一楞,繼而道:“你也是玉虛宮弟子?”

“正是!”月姝神情堅毅,還真有那麽些像模像樣。

大軍離開垣曲之前,姜子牙夜觀天象,算出近日會有一劫,但不知方位也不知氣數,為了保險起見,他提前給商軍擺了一道。

那便是派楊戩暗中潛入澠池,給主帥肅寧伯下了一種無色無味的慢性毒藥,雖不致死,但會讓其時不時發發癲,好以擾得敵軍雞犬不寧。

正如月姝所料,對方果然沒急著動她,而是將所有可能被下藥的器皿都送到了她面前。

“你若是能解此毒,咱們伯爺一高興,興許能收你做個妾室,但若是解不出來,可就只能便宜咱們了!”

臉上帶著笑,領隊的色瞇.瞇道,瞧得月姝脊背發涼。

強忍住內心翻湧著的惡心,她擺出一副嚴肅模樣,開始查探這眾多器皿。

可玉虛宮的毒豈是她有法子解的?而今之計,不過是為了自保罷了。

約莫半個時辰後,月姝擡頭道:“給我尋五錢硝石來!”

“要硝石作甚?”看守的士卒問。

“毒就在這壺酒中,”月姝伸手示意,“將硝石放入,便可讓毒粉凝結,如此我才能知曉此乃何毒。”

硝石能凝結?

士卒摸了摸腦袋,有些狐疑,但見對方一派正經,瞧上去深沈且博學,他也只得信了:“行,你等著!”

硝石能否凝結,月姝不知,但她的藥箱裏有硫磺,只要與之相配,灑在哪咤留給她的黃符上,便能引發共振。

這一招,早在陳塘關偷玉米被人當場抓包時,他們二人就用過。

強烈的震感從四面八方襲了過來,圍守在此的商軍立時大亂,高聲呼喊:“地震了!”

有的連褲子都沒穿好就逃命似地往外跑,分毫未有顧及那些被他們抓來的姑娘。

強烈的震顫持續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院子裏的陳設東倒西歪。

待他們再次踏進房門時,那如花似玉的美人兒早已沒了蹤影,還順帶拐走了不少女孩子。

趁亂逃脫後,月姝在身上撲滿了硫磺,好以掩蓋自己的香氣。

借著夜色,她一路東躲西藏,直直地朝北跑去,那兒有一條河,順流而下興許能獲一線生機。

敵軍四處流竄,很快就有人涉足河畔。

但好在沿岸枝繁葉茂,這三更半夜的,應當不會有人扒開枝葉往水裏瞧。

星月黯淡,幽沈的河水瞧得人兩腿發軟,月姝一咬牙一狠心,抱著兩根捆好的大木頭就下了水。

而彼時,周軍的左翼先鋒官像只脫韁的野狗,踩著兩面風火輪,徑直殺進了城門。

煙塵滾滾,夜幕昏沈,如日中天的火光清晰入目。

房屋鱗次櫛比,稍有不慎便會落上火箭,而後蔓延成一片火海。

方才關押被俘女子的那棟小屋不知何時已經燃起了火,有些士卒跑得不及時,同被他們壓住的姑娘一齊陷在了大火裏。

火舌肆虐,被燒焦的房梁接二連三掉落,砸得滿地火星飛濺,哪咤趕到之時,這座屋子已經塌為廢墟。

商軍抱頭跪地,個個衣衫不整,面如土色。

“你們沒見過?”火光將男人的眼照得赤紅閃爍,愈發嗜血攝人。

目及他手中拎著的畫像,領隊的兩股戰戰,仿佛周身的血液都在逐漸凝滯。

“沒……沒見過。”他搖頭,其餘人也緊跟著一齊搖頭。

哪咤明顯不信,冷著臉轉身,又去了那群縮瑟在旁的姑娘面前。

“她……”許是驚嚇過度,一個裹著床單的女孩子已經有些神志不清,顫巍巍擡手道,“他抓住她,拖……拖走了……”

斷斷續續,語不成調,說得不清不楚,但就這麽幾個字,已經足以激起驚天巨浪。

男人巍峨的背影瞬間騰滿肅殺之氣,暗紅色的戰袍在風中翻飛,恍若熊熊烈火,帶著無窮無盡的怒意。

“……”這是想讓他死!!!

領隊的抖如糠篩,一個勁地磕頭道:“將軍!您不能信她的,這是汙蔑,汙蔑啊!”

乾坤圈狠狠頂上此人下頜,哪咤冷聲:“哪只手碰的?”

被這毒蛇般陰狠的眼神一纏,對方已然僵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竟是當真顫顫擡起了左手。

視線一瞥,哪咤立時目眥欲裂:“你不是說沒見過麽?!”

吼聲如雷貫耳,閃著冷光的乾坤圈也忽而滾燙,怵得人連連後退。

緊接著,幾條紅綾卷上四肢,末端力道一收緊,猛地傳來幾聲哢嚓,手腕兒和膝被往後折斷,疼得此人哀嚎驟起,聲嘶力竭。

剛勁的大掌掐住脖頸,哪咤把他整個人提了起來,因著四肢俱斷,乍然望去,頗像一個殘破的木偶。

星眸寒涼,幽沈得似一潭能溺死人的暗水,哪咤加重力道,手中鉆出火焰,絲絲縷縷,仿若利刃,徑直割進皮肉裏,近乎來不及掙.紮,手中人就已斷了氣。

身首分離,血肉模糊,橫斷口燒得焦黑,只餘些許皮肉相連,註視著那雙瞪得老大的死魚眼,士卒們嚇得肝膽俱裂,寒毛卓豎。

如淬毒液般的視線狠狠掃了過來,男人邁步逼近,沈聲:“她人呢?”

“不知道……我們不知道。”聲線發.抖,眾人縮瑟後退,接連搖頭。

“不知道?”握緊手中火尖槍,哪咤陰森的面容已然顯出幾分癲狂,“那就去陰曹地府給本將軍找!”

嘶吼落下,金銀相間的槍身直直貫穿對方胸膛,鮮血飛濺四散,將本就灰暗的土地再深染一分,男人振臂揚槍,像丟垃圾一般把串在一起的二人給甩了出去。

垣曲縣三面環山,且皆為周軍地界,哪怕攻下也會是甕中之鱉。張奎此舉不過是為了分散前線大軍的註意力,成不了什麽氣候。

而今大計,乃攻占澠池,姜子牙素來以全局為重,本不想管,只待西面派人救援。

可先鋒官跑了一個,且屬實不放心讓他一人造作,姜子牙還是只得下令暫緩攻城,由楊戩與黃家兄弟護送先行返回垣曲,又命土行孫與雷震子領三千鐵騎馳援。

變故比張奎料想的來得要快,甫一收到風聲,此人就立即撤離了現場,而餘下的人群龍無首,很快棄甲曳兵而逃,跑得慢的統統舉手投降。

姜子牙對沒有重大過錯的降兵素來以和為貴,不會施以屠戮,但哪咤已經殺紅了眼,解決完那群畜生,他的槍立馬就揮到了降兵面前。

仿若從地獄裏爬出來的修羅,人見人懼,周軍的將士全都躲得遠遠的,唯恐被誤殺。

星河晦暗,驚恐的喊叫聲遍布曠野,士卒一個接著一個倒下,將周遭的空氣都染上了濃濃的血腥味。

矗立於城樓之上,姜子牙負手在後,垂眼註視著那道猶如鬼魅夜行的身影,布滿皺紋的臉神情凝重。

“他這個樣子,哪裏還像是一軍主帥,簡直連屠夫都不如!”

“還違抗軍令,一意孤行,真是半點規矩也沒有!”轉向身旁武將,姜子牙怒聲,“你們,快去將他拿下!”

抱臂在懷,黃天化冷眼瞧著,紋絲不動,狀若充耳不聞。

知曉他們二人素來一個鼻孔出氣,姜子牙只得去看楊戩。

後者一向對其唯命是從,但今日竟也叛逆得很:“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師叔若是不想死在他手裏,就讓他殺個痛快。”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麽?!

簡直是豈有此理!

屬實被氣得頭昏腦漲,姜子牙拂袖而去,索性眼不見為凈。

正值深秋,河水寒涼刺骨,夜幽沈,月淒清,漂在水中,月姝很快就凍得四肢僵硬。

趁著還有那麽一點力氣,她將自己與身.下的木頭緊緊綁在了一起,而後逐漸失去了知覺。

河流下游乃關中平原,青川十裏,晨曦普照之時,視野極其遼闊。

雷震子負責送信,時常在天上飛來飛去,聽聞月姝葬身火海,他這廂正邊飛邊低頭抹淚之際,冷不防瞥見下界的河流裏浮著一個姑娘。

是月姝!定睛一看,他猛地俯沖了下去。

而且還是個活的!霎時喜出望外,雷震子激動道:“月姝!月姝,快醒醒!”

刺眼的光倏爾照進眸中,月姝幽幽睜眼,緩了好一會兒才將昏迷前的記憶接上。

其實初見雷震子時,她也是有那麽幾分畏懼的,但秉持著不可以相貌待人的理念,久而久之,她便被對方的憨厚所折服。

而此時此刻,望著這張青面獠牙的臉,她竟是覺得萬分親切。

她得救了……劫後餘生的欣喜化為淚水,月姝眼眶濕潤,嘶啞著嗓子開口,第一句話便是:“哪咤呢?”

沒急著答,雷震子背上她起身,神情很是難以言喻:“先回去,他瘋了!”

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

天光大亮之時,那道踽踽獨行的身影仿若猝然崩塌的擎天柱,手撐一把沾滿血汙、近乎透不進絲毫光亮的長.槍,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墨發散落兩側,他眉眼隱在陰翳中,形容破敗,蒼冷決然。

沒了……他的月姝沒有了。

這世上大抵不存在無緣無故的偏愛,但就正有這麽一個人願意毫無保留地,將滿腔柔情悉數傾註於他。

那樣溫軟如水、純澈善良的姑娘,這麽多年了,他都舍不得碰一下。

他答應過要帶她回家,可卻讓她一個人身陷囹圄,香消玉殞……

手指深陷廢墟,緊攏了一把燒焦的齏粉,哪咤喉頭滾動,手臂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

心上像被挖開了一個偌大的口子,鮮血淋漓,但卻感覺不到疼,只有令人窒息的荒蕪。

屠戮了整整一宿,眾人以為他當是已經筋疲力竭,不承想,那佝僂的脊背一動,他霍然起身,又祭出了手裏的火尖槍。

四周屍橫遍野,許是已然冷卻,利刃捅進去,竟是不見鮮血噴湧,皮肉撕裂的聲音再度不絕於耳,聽得人毛骨悚然。

殘肢斷臂愈漸堆積成山,他像極了一個嗜血的魔頭,要將所有人挫骨揚灰。

見此情景,月姝整個人都楞住了,呆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哪咤!”

秋風蕭瑟,塵埃四起,像是提線的木偶驟然卡頓,男人為之一怔。

鮮血沿著鋒利的寒刃流淌,碎裂呈珠,直到又一聲清脆自耳畔響起,他才確認不是幻聽。

驀然轉身,正是見遠處立著一道纖細的身影,亭亭似月,嬿婉如春。

暗沈的眸轉為明亮,捏著頭顱的那只手霎時松了,許是害怕自己這副模樣會嚇到她,哪咤僵站原地,未敢上前。

可月姝卻是毫不猶豫邁開步子,直直地奔了過來。

月白色的裙擺似碧波蕩漾,她衣袂翻飛,宛如雨蝶,被水沾濕的繡鞋踩過屍山血海,待行至近處,已是血色斑駁。

“哪咤……”嫣唇微張,月姝顫聲,目光裏全無懼意,只有重逢的喜悅與疼惜。

深深凝望,哪咤心頭的裂口驀然愈合,火尖槍“哐當”一聲墜地,他伸手,緩緩撫上她的臉頰。

滿手血汙,頃刻就染紅了那張玉面,他卻還啞著嗓說:“月姝,你怎麽流血了?誰傷你的,我殺了他!”

雙眸猩紅,光芒閃爍,見他這樣一副偏執模樣,月姝也驀就紅了眼。

“這不是我的血。”溫煦一笑,她擡手,用袖子輕輕擦拭他臉上的血汙。

像是驀然清醒一般,哪咤立時把人擁進懷中,緊緊靠上了她的肩頭。

身上的金甲早已不知被丟至何處,一襲戰袍被血水浸.濕,遍體寒涼。

濃郁的血腥味讓月姝有些不適,但她沒動,只任由他抱著。

陰沈的天逐漸清明了起來,一縷金陽遙遙照來,勾勒出二者身形,恰似一只雄偉的鷹埋首於白兔柔軟的毛發間,是尋求安慰,亦是深情。

忽而之間,男人巍峨的身軀抽.動了下,壓抑的哭聲隨之鉆入耳中,月姝為之一驚。

他哭了?

或許連哪咤自己都感到難以置信,畢竟當年削骨還父割肉還母之時,他都未曾落過淚。

心底驀然升起一陣滾燙的暖意,月姝彎唇一笑,輕聲道:“乖,沒事了。”

深埋已久的情愫似開洪洩閘,一發不可收拾,哪咤掌中力道收緊,因她的溫言軟語,反而抽泣愈烈。

月姝既欣悅又無奈,只好順毛似的,輕拍他的脊背以作安撫,一遍遍重覆:“沒事了。”

歷經此劫,二人之間的那層窗戶紙便是徹底捅破,往後的每一場戰役,哪咤都會牢牢把人拴在身邊。

可縱使如此,他終究還是沒長記性,自以為能護她永世周全,到頭來,卻仍舊讓她葬身火海。

自唏噓的往事當中抽回神來,哪咤擁緊了躺在懷中的兒子,也握緊了妻子的肩頭。

冬夜裏有些冷,月姝知他定是同自己心有靈犀,不由自主地就與之依.偎在了一起。

前方相擁的二人已緩緩分開,受到溫情蜜意的潤澤,阿嬌那張憔悴的臉都驀然顯出幾分容光煥發。

韓諾握著她的手,溫柔道:“阿嬌,聽我的話,照顧好自己,哪怕我不在了,你也要堅強地活下去,你若是一直放不下,我便舍不得離開你,屆時,我會變成厲鬼,再沒有來生了。”

安靜聽完這一番語重心長,阿嬌楞了好一會兒,旋即,像是終於看開一般,忽而展顏笑道:“好,我答應你,一定會好好活下去,你就安心走吧!”

星疏月淡,院子裏竹影寂寥。

哪咤與月姝坐在棚架後,望著對方進屋,抱了一筐新衣新鞋出來。

“這些,我都會燒給你的。”

見她已然寬慰了許多,韓諾也輕松一笑,欣然道:“好,我等著。”

未有再多耽擱,哪咤將手中的黃符打了過去。

刺眼的金光再度升了起來,阿嬌面帶微笑地望著,直到自己的丈夫徹底消失不見,她才轉頭回屋。

又過了會兒,哪咤二人也站起了身,心下正悵惘著,誰都沒有說話。

兩步之後,屋子裏忽然傳來一道清晰的“哐當”聲,像是凳子被踢翻在地,還滾了好幾圈。

脊背僵了僵,月姝瞪大了眼,下意識就想闖進去。

可身旁的男人卻緊緊按住了她的肩,沈聲道:“你勸不了她的,走吧,這家人應當快回來了,若是被發現,你我就麻煩了。”

月姝鼻尖酸澀,眼眶霎時就紅了。

說得是啊!一個心如死灰之人哪裏還會有動力活在這世上?

一如當年他身死,她放了半身血液去催開那朵金蓮花,豈非是要與之同生共死之意?

又一次感同身受,月姝垂了垂眸,到底是斂去心中悲憫,任由對方牽著走出了院子。

雲銷雨霽,彩徹區明。唐·王勃《滕王閣序》

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出自漢·曹操 《蒿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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