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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庭芳(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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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庭芳(三)

年關將至,眾人忙於灑掃宅院準備迎接新朝的第二年。

“老頭子,這個也一並洗了。”丁香嬤嬤從正屋內抱出一塊羊絨毯,放在了張大爺腳邊。

後者正在院子裏刷鍋碗瓢盆,而春鶯和大柱則支起木梯裝飾回廊。

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門前嶄新的桃符與紅燈籠一掛上,濃濃的年味就飄起來了。

北風呼嘯而過,吹得支摘窗窸窣作響。

月姝坐在房內給孩子繡肚兜,金龍的圖案,正勾線間,外頭的男人從窗口探出了頭。

露著兩顆虎牙,他咧開嘴笑,明銳的眸子燦若星辰,而後將手裏的窗花端端正正地貼在了窗扉上。

擡眸註視,月姝也面露欣悅,仿佛又瞧見了記憶裏那個澄澈無邪的少年郎。

正月初三,黃昏時分,天上飄起了細雪。

晚膳過後沒多久,月姝破了羊水。

冷夜沈沈,天際昏暗如墨,碎瓊亂玉紛紛揚揚似滾滾鵝毛,無窮無盡地下著,將整座四合院都覆在了皚皚白雪之下。

紅燈籠被風吹得晃動不息,灑下的暖黃光影斑駁明亮,將男人玄色的身影照得忽明忽暗。

哪咤在廊下來回踱步,時而負手在後,時而雙手抱拳。

他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吐息聲落在雪夜裏,深重且悠長。

忽而,屋內聲嘶力竭的喊叫沈了下去,沒過多久,裏頭的人就快步走了出來。

“娘子生了,恭喜將軍,母子平安,是個大胖小子!”丁香嬤嬤滿頭大汗,生了褶皺的臉笑意盈盈。

面上一喜,哪咤懸心落地,迫不及待就跨進了房門。

那些雜亂的臟汙尚未收拾幹凈,空氣裏飄著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自春鶯手中接過孩子,哪咤小心翼翼地捧著,來到床旁,坐在了小幾凳上。

“你瞧,這是我們的承焱。”男人溫聲,語氣裏激動難掩,一雙星眸微光閃爍。

發髻散亂,面色蒼白,月姝形容憔悴,瞧上去十分虛弱。

她緩緩擡起手,想去觸碰那張皺巴巴的小臉,哪咤順勢握住,同時驚了一驚,而後趕忙去摸她的額頭。

“大夫!”男人轉頭,神色驟然轉為焦急,“她怎會這般燙?!”

前來接生的除了穩婆還有一位上了年紀的女大夫。

聞言,女大夫趕忙道:“公子,夫人的身子還是太嬌弱了些,生產時氣血流失過多,起了高熱,藥已經備上了,讓她好生休息會兒,喝幾盅藥就會恢覆的。”

聽了這話,哪咤緊繃的神經松了下來,又驀然想起她在大火裏氣息奄奄的模樣。

內心被疼惜盈滿,男人頷首,沈聲道:“多謝。”

雪影悠悠,月色晻暧,房內燭火嗶啵。

約莫三更天時,月姝昏昏沈沈地睜開了眼睛。

那廂男人正披著大氅在房裏哄孩子,見她醒來,連忙將繈褓放回搖籃裏,去扶她坐起了身。

“來,先把藥喝了。”端過溫在食盒裏的藥碗,哪咤舀起一勺,遞到了面前人的唇邊。

好生睡了一覺,月姝的氣色已然恢覆了些,餵完藥,哪咤又問:“餓不餓,要不要吃點兒東西?”

搖了搖頭,月姝輕聲道:“把承焱抱過來吧,該給他餵奶了。”

無論廚藝還是醫術都是為了這個男人學的,跟在軍營裏整整十年,月姝通讀醫書,對生產育兒一事也早就熟稔於心。

諸如幾時餵奶,一日幾次,一次餵多少,她皆有考量。

承焱小小的身子在她懷裏縮成一團,眼睛都睜不開但吸得十分香甜。

而他那高大威武的爹便杵在一旁,眼巴巴的,瞧得很是認真。

美眸輕移,月姝打量他道:“作甚一直盯著?”

“羨慕。”哪咤道。

知曉此話何意,月姝不由彎唇,嗔道:“你羨慕什麽,你平日裏吃得還少麽?”

聞言,哪咤也笑了,燭光在他眼底昱昱生輝,暈染開一片柔情瀲灩。

起身坐到床畔,他將人攏進懷裏,溫柔地親穩她的額頭:“以後孩子都由我來照顧,你好好養身體。”

說這話時信誓旦旦,但當真實行起來的時候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咱們威風凜凜的三太子,屬實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被換尿布這種小事難倒。

承焱光著屁.屁張牙舞爪地嚎啕大哭,而站在桌旁的男人手持尿布,眉宇微攢,琢磨了好會兒都未尋得其中訣竅,十分地手足無措。

這畫面瞧上去委實有那麽幾分滑稽。

丁香嬤嬤連忙跨進房門,笑得含蓄道:“將軍,還是讓老身來吧!”

那廂月姝正在廊下分揀草藥,見著男人一臉垂頭喪氣地走了出來,也不由啞然失笑:“咱們的大將軍不行呀!”

只覺她成婚後是愈發調皮了,哪咤闊步靠近,一伸手就把人禁錮在了懷裏。

低頭穩上她的臉頰,男人沈聲道:“等你身子恢覆,為夫就讓你知道我有多行!”

他嗓音裏蘊著魅惑,大掌上下摩挲著,哪怕是在這光天化日之下,都能瞬間燃起一股灼人的欲-念。

月姝脊背一顫,耳根子霎時泛起了紅。

池上碧苔三四點,葉底黃鸝一兩聲,轉眼就到了百草權輿的季節。

日落之後下了一場小雨,而今已經停了,晶瑩的水珠懸在屋檐下,經風一吹,滴答而墜。

夜深了,支摘窗“砰”的一聲闔上,阻隔了窗外飄著的青草香,也擋住了滿室溫暖的光亮。

紗幔之後,月姝站在搖籃床旁,解開自己的衣裳,將奶團子抱進了懷裏。

而那同樣著寢衣的男人則在後擁著她,撫弄自己兒子的小手,饒有興致地觀摩。

承焱一口一口地咕嚕吞咽,沒過一會兒就睡著了。

將人放回搖籃床裏,月姝正想去浴房清洗,身後的男人卻忽而攬著她轉了個身,低頭覆了上去。

頃刻之間被濡濕與溫熱裹挾,月姝杏眸微睜,手指緊緊掐住了男人的胳膊,才沒讓自己嚶嚀出聲。

燭光投射而來,勾勒出二人的輪廓,像極了一只正在采擷蜜桃的鳥兒。

覺察到了他的瞬息之意,月姝面染微紅,小聲制止道:“你別鬧,這是給焱兒吃的!”

頸下的男人緩緩收舌,擡頭笑道:“放心,我只想吃你。”

兩相對視,他墨瞳幽邃似一汪能讓人沈醉的深潭。

小手撐在他的寬肩上,月姝也不由自主起了幾分躁-動。

“三個月了。”哪咤溫聲吐息,大掌置於纖細之處摩挲。

誕下承焱已經三個月,每晚摟著這樣一副玉軟花柔的玉區在懷,天知道他是怎麽扛下來的。

碧網交紅樹,清泉盡綠苔。

仿若被點燃引線的焰火,須臾過後,帳子裏逐漸蕩開一圈圈熱浪。

嬌體裊娜,此起彼伏,月姝映在燭光下的眼尾泛著紅。

不遠處,被施了安神咒的承焱呼吸清淺而綿長,睡得很是香甜,對耳畔繚繞不息的疾風驟雨渾然未覺。

忽然之間,旁側傳來一聲沈悶的鈍響,像是木頭從中斷裂。

架子床隨之傾斜,說時遲那時快,哪咤身手迅疾,一把就攬住懷中人滾到了羊絨毯上。

緊接著,床頭塌陷而下,“咚”的一聲,震得珠簾都為之一顫。

月姝簡直驚呆了,霧蒙蒙的一雙水眸瞬間清明,羞得只想當場掘地三尺。

“你還有臉笑!”鼓起小嘴,她紅著臉嗔怪道。

哪咤絲毫未收斂,伸手捏了把她的臉頰,順勢就擒住那兩只腳腕兒扛到了自己的肩上:“為夫如此身強體壯,夫人當該高興才是!”

月姝:“……”

真不要臉!

房裏塌了一座架子床,這動靜委實不算小,承焱沒被驚醒,但住在廂房裏的兩對夫妻可是清清楚楚地聽見了。

大家夥十分納悶,但第二日聽哪咤說要買床,就立時什麽都懂了。

眾人心下無不感嘆:不愧是大周的左翼先鋒官,果然如狼似虎,勇猛非常啊!

寒來暑往,春去秋涼,時光打馬而過。

來年的正月,承焱過完一歲生日宴,已經會走路了。

天氣正值嚴寒,他頭上戴著毛茸茸的虎頭帽,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踉踉蹌蹌地走在院子裏,遠遠望去,仿若一顆艷麗的小火球。

而哪咤就蹲在不遠處逗他,笑著道:“來,焱兒,叫爹爹!”

出於習慣,他此刻手上正拿著一顆草編球,與逗腓腓時的模樣別無二致。

而承焱似乎也對此物很感興趣,樂呵呵地就撲騰了過去,嗷著一張小嘴,含糊不清地喊著:“嗲嗲!”

廊下清風徐徐,月姝與丁香嬤嬤二人正坐在一塊兒分揀草藥。

瞧見這一幕,丁香嬤嬤很是納悶,悄聲說道:“娘子呀,怎的感覺將軍在逗狗呢?這要是給小公子養成習慣了,可不太好呀!”

月姝:“……”

好像還真是。

自思這男人多半沒好好研究過育兒經,是以,當夜月姝便給他仔細上了一課,至於結果嘛,自然是講著講著就上到床上去了。

承焱好動,但畢竟月姝溫婉嫻靜,她生出來的孩子終歸不會像哪咤幼年時那般調皮。

只不過再乖的孩子,都架不住有個愛造作的爹。

某日,月姝由丁香嬤嬤和春鶯陪著去了醫館坐診,回來時正值黃昏。

夏日的傍晚霞光似火,遙遙照來,在院墻上落了一層金輝。

“娘子,慢些。”

踩著暑熱之氣走下馬車,三人踏上臺階,冷不防嗅到一股濃濃的焦香味從裏頭鉆了出來。

本以為是在武館做兼任武師的張大爺和大柱今日散得早,出於對婆媳倆的體恤,主動操刀做飯。

丁香嬤嬤與春鶯正欣.慰著,不料一推開門,就瞧見院子裏架了個篝火。

哪咤光著膀子,而承焱穿著個肚兜,一.大一小兩個男人正圍著火架子烤雞。

我滴個親娘哎!

二人驚了驚,差點眼前一黑,下意識想要遮擋,可身後之人已然沖了出去。

“你這是在作甚?!”月姝瞠目而視。

“給焱兒傳授我的獨門絕技啊!”坐在地上的男人擡頭,笑得燦爛。

月姝一聽,立時柳眉倒豎:“他才兩歲,是學這些的年紀麽?”

“從娃娃抓起嘛,你看,焱兒可厲害了!”哪咤不以為然,反而有幾分得意。

承焱小小的手裏抓著一根長長的木棍,架在火堆上翻來覆去,還真別說,確實有那麽幾分像樣兒。

可他兩只手臟兮兮的,臉上也沾了灰,卻在那兒兀自樂呵,笑嘻嘻地喊“娘親”,瞧上去又憨又傻。

“……”月姝沈默,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嫌棄。

丁香嬤嬤慣會察言觀色,趕忙兒就把承焱抱去了水房裏。

“離火這樣近,萬一燒著他怎麽辦?”月姝道。

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哪咤道:“有我在,怎會燒著他呢!”

“還不穿衣服,你不怕他著涼麽?”月姝又道。

男人挑眉,答道:“今日大暑,暖和著呢!”

“你就愛胡鬧!”屬實懶得再理他,月姝轉身就走。

哪咤跟上去道:“你別緊張嘛,我一出生就能拎刀了呢!”

“他跟你不一樣!”頭也沒回,月姝氣呼呼道。

果然不能讓男人獨自帶孩子!

“他是我兒子,定然也絕非平庸之輩。”說著,哪咤擡腳就要跨進房門。

裏頭月姝見了,當即喝止道:“臟兮兮的,別進來!”

穿著錦靴的腳訕訕收了回去,哪咤杵在門外楞了會兒,到底還是踏了進去,一把將人打橫抱起:“洗了就幹凈了!”

男人淌著熱汗,滿身的陽剛之氣撲面而來,燙得月姝只想踹他。

徑直來到浴房裏,哪咤洗幹凈手就開始扒懷中人的衣裳。

“別碰我!”月姝抗拒著想要掙脫,但無奈胳膊擰不過大月退,沒兩下就被他解開了腰帶。

酥醪瑩軟,牢牢裹住,哪咤親穩她的脖頸道:“我錯了,別生氣,好不好?”

這人慣會逗-弄,月姝雖是難耐,但還是竭力推開了他的腦袋。

“我真知道錯了,夫人懲罰我吧,要多少次都行!”哪咤跟塊牛皮糖似的又緊緊黏了上去。

聞此一言,月姝愈發覺得他很是不要臉。

“……”這算懲罰嗎??

水房內,正中間擺了個寬敞的澡盆。

丁香嬤嬤坐在小幾凳上給承焱打泡泡,而這小東西泡在水裏玩兒小黃鴨,很是不亦樂乎。

而隔壁的浴房裏卻已是水花濺了滿地,衣物堆疊,淩亂不堪。

沐浴之後的男人像極了一條煥然一新的大狗,熱氣繚繞,散發著香味,而那滿身健碩的月幾肉更是朝氣蓬勃。

被他裹在懷裏肆意摩挲,月姝沒一會兒就防線崩塌,再無任何抵抗的餘地,哪裏還說得出什麽數落之言。

雙臂撐在浴桶邊兒,她嗚咽驟起,這一番鬧騰,又不知何時才會停歇了。

周武王四年,為了教化百姓,朝中在全國各地興辦太學,準許適齡的孩子依法上學。

桃源村因著規模較小,並未單獨設置學府,其學子統統前往隔壁的婺源縣。

與此同時,郡守許大人特意邀請月姝去當博士,教授醫術與草藥。

這對月姝而言,委實算得上是一件值得慶賀的好事,於是約莫夏暮時分,一家人便從桃源村搬到了婺源縣,仍舊住在一座四合院裏。

月姝隔日當值,白天,她在太學教書,哪咤則在家中陪伴承焱。

不知是因其姝色無雙且蕙質蘭心,還是學子們太過熱情,這一個月來,月姝時常會帶些大家送的小玩意兒回家。

對此,哪咤雖是心裏有些不得勁,但也沒說什麽。

作為一位認真負責的夫子,月姝每日傍晚散值回來,用過晚膳,便開始批閱收上來的功課。

哪咤未讓承焱打擾,陪著他在院子裏練些拳腳功夫。

直到夜裏約莫亥時,丁香嬤嬤把承焱抱去安置後,哪咤才回到房內。

書桌上立著一盞明亮的紗燈,光影如雪,在姑娘精致的五官輪廓上鍍了一層銀輝,遠遠望去,清麗而柔和。

她執筆的模樣雍容端莊,一筆一劃寫得很是仔細。

能將此生所學向那些孩子們傳道受業解惑,大抵讓她十分的有成就感。

倚靠在門扉旁瞧了會兒,哪咤闔上.門,走了過去。

從後靠上香-肩,他親了下她的臉頰,道:“很晚了,明日再看吧!”

“等會兒,只剩下幾冊了。”月姝神情專註,輕聲道。

那一雙大掌已然嬤了上來,她一聽,就知曉這話中深意。

見她如此,哪咤揉了揉,一副委屈神色:“你過幾日又要來癸水了。”

癸水前後是安全期,勢必要抓緊時間造作。

月姝心念一動,到底還是放下了筆。

清瑩的眸子幽幽轉動,秋波瀲灩,顧盼生輝。

那襲煙紫色寢衣已被折騰得松松散散,粉頸與索骨顯露在外,經燭光一照,愈發瓷白如玉。

輕輕挑起她的下巴,哪咤墨瞳幽邃,目光如炬,哪怕已經欣賞過無數回,他此刻也仍舊饒有興致。

旖-旎的氣氛瞬間燃了起來。

線條分明的唇角勾出一抹笑,他將人打橫抱起,放在了自己的膝上。

“我好想你,焱兒也想你。”溫聲說著,哪咤極快地解開了彼此的衣裳。

“明天不就能陪你們一整日了麽?”藕臂搭在男人的肩上,月姝微微仰著脖頸,抱住了他的腦袋。

嬌-脆脆的一聲嚶嚀,來得猝不及防,男人又摟著她轉了個圈,讓她的手撐在了桌沿上。

那些平鋪的宣紙緊跟著微微震動了起來,在學生的功課面前幹這樣的事兒,簡直是荒唐至極。

薄唇貼近雪膚,哪咤細細密密地燃著火:“有沒有想我?”

“有。”紅唇翕張,月姝道。

“想我什麽?”男人啞聲。

他遽動不停,肆意掠奪冰肌玉骨,就像鋪開了一張魅惑的大網,纏得人全然喪失理智。

近乎是脫口而出,月姝邊顫邊答:“想與你……醉生夢死。”

鬢發散亂,她額角沁出薄汗,青絲濕-噠噠地黏著,面頰潤似煙霞。

這副模樣,可當真是嬌楚可人,妖-嬈至極。

一手游山,一手玩水,薄純掃過她的頸側,哪咤輕輕一笑,而後將人放下,讓她踩在自己的腳背上。

扶著她顫巍巍地轉了個圈,他又把人抱了起來,牢牢托住。

“抱緊了。”話音一落,房內又響起了清脆的碰撞聲。

燭火幽微,勾勒出一道巍峨的身姿,月姝緊緊纏著他,嗚嗚咽咽地哭著,就像在風雨中飄搖的牡丹,艷麗、脆弱,惹人垂.涎。

歲序更替,華章日新。

秋日是豐收的季節,太學組織了第一次學考,月姝在考場監督學子的同時,哪咤也檢查了承焱的功課。

正屋內,支摘窗敞開著,微涼的秋風清新悠揚,吹得擺放在桌角的書冊嘩啦作響。

取過一柄鎮尺壓住桌上鋪著的宣紙,哪咤繼續道:“玉不琢,下一句。”

“不成器。”承焱立即道。

雖是奶聲奶氣,但口齒尤為清晰,答完,他立即在紙上寫下這一句,順道讓爹爹指點他的書法。

註視著他工工整整地寫完,哪咤又道:“稻粱菽。”

“麥黍稷。”

這幾字較為覆雜,承焱寫得有些吃力,男人的大掌覆了上來,糾正道:“稷字的回鋒要從左落筆。”

一個時辰下來,桌上堆滿了數張寫滿字跡的宣紙。

比之上回,承焱對《三字經》的掌握已然十分牢靠,字跡也精進了不少,哪咤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換了詩詞歌賦。

“江漢浮浮。”

“武夫滔滔。”

“四方既平。”

“王國庶定。”

手撐在眉骨上,哪咤將手中的竹簡往桌上一放,朗聲:“再背一遍載芟。”

載芟是一首有名的周頌,如今太學裏的學子們也正在修讀,可那些都是垂髫以上的大孩子了。

他們夫妻二人抓得緊,打小兒就按照太學的標準對承焱嚴格教育。

“載芟載柞,其耕澤澤。千耦其耕,徂隰徂畛……”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承焱將載芟完整地背誦了下來,雖是有幾處小磕絆,但無傷大雅。

一把將其抱到月退上,哪咤欣悅道:“焱兒真棒啊!不愧是我兒子,來,親一個!”

冷不防被賞了個穩,承焱樂呵呵地笑了。

“那爹爹我可以去玩兒打嬌惜了麽?”仰頭註視著面前的男人,他雙眸明亮,嗓音清脆道。

“好,去吧!”摸了摸兒子的頭,哪咤笑容寵溺。

甫一落地,承焱就跟只小雄鷹似的飛奔了出去:“張爺爺,玩兒打嬌惜啦!”

外頭的張大爺聽到他的吆喝聲,忙不疊從小馬紮上起身,迎了過來,笑吟吟道:“焱兒慢點兒跑,當心摔著。”

所謂打嬌惜,便是民間孩童常玩的一種游戲。

木頭制成的陀螺,刻有幾道齒紋,經過鞭子抽打,有的厲害的,能讓其在地上轉個一刻鐘。

承焱對其樂此不彼,每日都能轉上大半個時辰。

抱懷站在廊下,哪咤遙望那手裏執了柳鞭的小東西,英俊疏朗的眉眼裏目光慈祥。

清風穿堂而過,卷動屋檐下掛著的風鈴,清脆悠揚,悅耳如黃鶯鳴叫。

來到窗外立著的鳥籠旁,哪咤掀開蓋子,用小勺往裏頭餵了些鳥食。

這裏頭住著的黃鶯恰是一對,乃不久前,他同月姝一道兒在集市上買回來的。

哪咤冷不防擡頭,恰是望見廂房前,春鶯正抱著僅有幾個月大的奶娃在廊下散步。

瞧著瞧著,他忽然覺得自己很不對勁。

人家大柱在外頭掙錢養家,可他卻在府中帶孩子,屬實非一代豪傑所為。

把小勺放回原處,哪咤負手在後,自覺很有必要親自去太學瞧瞧,他的夫人每日都在幹些什麽。

《三字經》出自南宋·王應麟,本文架空

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王安石《元日》

池上碧苔三四點,葉底黃鸝一兩聲。——晏殊《破陣子·春景》

粉香汗濕瑤琴軫,春逗酥融綿雨膏。出自唐·趙鸞鸞《酥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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