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殢人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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殢人嬌(七)

自當年玉虛十二金仙開始收徒以來,太乙真人便是眾師兄弟裏最殫精竭慮的一位,原因無他,就在於他的徒弟最不讓人省心。

太乙真人怎麽也沒想到,這都一千多年過去了,他這已然成家的好徒兒居然還能出手弄死一位神仙。

因為一己之私擅自謀害天神,這是罔顧天規的死罪。

在乾元山聞訊時,太乙真人血壓升高,由金霞童子扶著緩了好一會兒才得以催動腳下行雲前往玉虛宮。

本是想求元始天尊出面,看在哪咤痛失愛子的份上,請天帝網開一面,可不承想,祖師爺竟是告知當年祁陽身死也是哪咤所為。

雖說祁陽罪有應得,但他玉虛宮自有清理門戶的規矩,暗中謀害門人便是僭越。

祖師爺不追責於他已是十分的深明大義,至於此次之事,那是絕不可能出面替他求情的,畢竟鄺碧曾經也是玉虛宮弟子。

無功而返,可走出山門時,太乙真人內心居然尤為平靜,就像是見慣了大風大浪之後,再未有什麽事情能激起絲毫波瀾。

罷了,他想開了。

混賬歸混賬,但畢竟是當兒子養大的,袖手旁觀那是不可能的,故此,他只得拉下這張老臉親自去求太上老君手下留情。

可鄺碧是老君的關門弟子,這些年來一直都非常盡職盡責,且十分孝順,將其視作父親一般侍奉,老君怎可能咽得下這口氣?

淩霄寶殿,面對太乙真人的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太上老君只想破口大罵。

“你徒弟的命是命,難道我徒弟的就不是麽?!”

“師伯,”太乙真人再次誠懇拱手,“哪咤不過是想給自己的妻兒討個公道,何以有你說的這般頑劣?”

“助力飛升者本就受天道所護,上輩子的恩怨早在女君歸來那日起就已經斷得幹幹凈凈了,他卻偏要逆天而行,殘害碧兒的性命,怎不算罪大惡極?!”白眉橫豎,太上老君怒目揚聲。

只要一思及鄺碧在萬魔窟裏受盡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就心痛欲裂,只想把那臭小子千刀萬剮!

這道理太乙真人自然明白,若對方是個凡人,百年之後,一切過往煙消雲散,可偏偏她也成了神。

像哪咤這般嫉惡如仇的性子怎可能忍得了?

心下嘆了口氣,知曉眼下無論說什麽對方也不會有所讓步,太乙真人索性閉上了嘴。

空曠的大殿一時間陷入鴉雀無聲,二人擡頭,望向了坐在上首的天帝。

他穿著一襲赤紫金紋袍,手撐在眉骨上,也不知哪兒來的閑情逸致,竟是任由他們二人在此爭論。

雖說天帝仍舊還是那副喜怒難辨的模樣,但眾人瞧得出來,自打西王母成婚後,這位天庭之主變了許多。

他比從前隨和了些,也不再那般執著於權勢。

深不可測的眼瞳動了動,天帝威嚴開口,打破了殿內沈寂。

“老君啊!三太子是朕手下的重臣,於三界,他恪盡職守,滿腔赤誠之心,向來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幾百年來立功無數,此番雖說是他行事莽撞,但你多少也要給朕一個面子。”

聽罷,太乙真人驀就松了口氣。

而這番說辭,其實太上老君早有所料,想要一命抵一命,讓其革除仙籍,定然是不可能的。

但無論如何,他得讓這人付出慘痛的代價。

目光略略一側,太上老君很是不甘心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天帝心中早已有了決斷,這便道: “褫職查辦,打下誅神臺歷五世輪回之苦,老君可是滿意?”

聞聲擡眸,太上老君怒意再起。

鄺碧即將步入金仙之境,是他花了一千年心血細心栽培出來的,怎可能滿意?

“五世輪回,於一個神仙而言不過就是五百年,待歷劫歸來,他仍舊可以逍遙快活,可老夫的碧兒那是一千多年修為付之東流,轉世投胎之後從此就是個凡人了,陛下不覺得這處罰太輕了些麽?!”太上老君擲地有聲。

目及他那副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哀慟模樣,天帝沈默了會兒,妥協道:“那老君意下如何?”

“歷劫之前,先打入地牢,受七日雷電蝕骨之刑,我碧兒所受的折磨,他也必須得受!”沈聲回應,太上老君滿臉不容置喙。

旁邊太乙真人一聽,立時皺起了眉頭。

七日雷電蝕骨,不得弄成個殘廢,那屆時在凡間的日子還怎麽過?

內心又焦灼了起來,但他只垂眸靜立,未再開口。

沈吟了會兒,天帝承應道:“行,那便依老君所言。”

“來人,傳朕禦令,將三太子押往地牢受七日雷電蝕骨之刑!”

所謂雷電蝕骨,乃天庭十.大酷刑之一。

不比天雷來得狠去得快,這種刑法會持續不間斷地用雷電折磨受刑之人,讓其承受萬蟻噬心般的疼痛,大多數人都會因難抗劇痛,在受刑途中喪命。

暗如黑夜的地牢裏,一鼎碩大的結界罩在浮臺之上,四周幽芒點點,宛若一條綴滿繁星的冥河。

電流一道接著一道如流水般沿著鎖神鏈淌落,將整座浮臺照得忽明忽暗,像極了天地初開之景。

哪咤雙膝跪地,起初還一聲不吭,幾個時辰下來,已然忍不住發出低吼。

刺眼的電光將那張面容清雋的臉照得煞白非常,墨發散落在臉側,正喘氣間隙,又是一道電流襲來。

渾身抽搐不止,哪咤闔著眸,雙手緊握成拳,死死地咬住了牙。

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全然分不清晝夜昏晨,劇烈的疼痛讓他四肢逐漸僵硬,不知過了多久,嗡鳴的耳畔突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三郎!”

那顆仿若被剖得鮮血淋漓的心率先顫了顫,哪咤恍然睜眼,艱難地擡起了頭。

高聳的臺階上,兩盞庭燎照耀,清晰地勾勒出一抹水藍色的倩影。

她輕聲喚他,眉眼溫柔似春日裏和煦的清風,足以驅散這世間一切傷痛。

“青兒,你怎麽來了?”用神識回應,哪咤喉間哽咽。

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這副樣子,她一定會很心疼的。

“我向天帝求了許可,每日可來看望你半個時辰。”梓菱答道。

“不必了,快回……”話未說完,又是一道氣勢淩厲的電流從空劈落,悶聲轟響。

神思渙散,聲音戛然而止,哪咤竭力壓住咽喉,才沒讓自己低吟出聲。

正顫.抖間,一股清澈的靈力註入了他的身體裏,帶著修覆之效,游走至四肢百骸,抹平了這些刺骨鉆心的疼痛。

知曉梓菱又在動用蓬萊的醫術,哪咤眉宇深擰,看向她道:“青兒,不要耗費法力,快回去!”

“我舍不得!”女兒家纖柔嬌脆的嗓音輕輕飄來,帶著哭腔,聽的人心頭瘀滯。

眼眸不自覺泛紅,哪咤隱在昏暗中深深地望著她,緩了好一會兒才將肆意噴湧的情愫悉數壓下。

“乖,長痛不如短痛,早些交代在這裏,便能早些下凡。”嗓音低啞,他沈聲勸慰。

許是覺得自己這樣做委實杯水車薪,梓菱緩緩收回了手。

沈靜對望,哪咤唇角扯出一抹淺笑,雖是蒼白,但也傾註了滿腹深情:“照顧好自己,等我回來。”

幽暗的光線裏,晶瑩剔透的水眸波光粼粼,梓菱艱澀地應了聲“嗯。”而後潸然淚下。

回到蓬萊時已是傍晚,山腰落日,雁背斜陽,蒼茫的雲湄徐徐向西流逝,待霞光隱沒後夜幕便降臨了。

竹煙波月,微風悠揚,羲和軒內燭光昱昱。

梓菱捧了一摞典籍,仔細翻查許久,擡頭問道:“阿蘊,當真就沒有法子能避開天庭耳目,將三郎從凡間帶回來麽?”

她本想使一出偷梁換柱,可琢磨了一晚上卻是仍舊無計可施。

放下手裏的占星譜,箬蘊搖頭道:“女君,神仙本就不能幹涉凡人的命數,更別說三太子這還是被打下凡間受罰歷劫,您若是強行介入,恐怕會弄巧成拙啊!”

這個道理,梓菱自然明白,可她就是不甘心坐以待斃,眼睜睜看著他受苦。

闔上手中典籍,梓菱無奈地嘆了口氣,燈影打在她的眉眼上,暈染開一片濃濃哀愁。

沈默註視了會兒,箬蘊將桌上那碗燕窩木瓜湯推過去,輕聲道:“吉人自有天相,女君看顧好自己的身子要緊。”

輕輕頷了頷首,梓菱拾起了勺子。

喝罷,她掀起袖子,將手腕兒遞過去道:“阿蘊,你替我瞧瞧身子,都這麽久了,本君仍舊沒懷上。三郎這一走,少說又是幾百年。”

出於朝天闕裏的經歷,梓菱難免有幾分擔心。

細細診完脈,箬蘊答道:“未有異常,這興許與女君曾經生過一個孩子有關,女君切莫著急,等三太子回來,一定會有的。”

“嗯。”緩緩收回手,梓菱點頭。

隨即,箬蘊起身道:“女君早些休息,箬蘊告退。”

岑寂無聲的夜裏,孤身一人便覺十分漫長,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梓菱處理完公務,又去了九重天。

然她前腳剛跨進典獄司,後腳就有一人身披玄色禪衣,頭頂金光落在了南.天門外。

淩霄殿,上書房。

卷簾大將疾步而來,拱手道:“陛下!西方教凈壇使者覲見!”

批閱奏折的手一頓,天帝詫異擡頭:“卞莊?”

聽聞當年天蓬元帥卞莊被打下凡間後入了畜生道,昔日風度翩翩的天神變成了一頭豬妖,後經接引道人點化,跟隨孫悟空一塊兒上西天取經去了。

歷經多年磨難,二人功德圓滿,便也順勢成了西方教弟子。

數百年未見,此人模樣還是那般器宇軒昂,只不過眉眼間多了幾分闊達。

雙手合十一拜,卞莊朗聲道:“貧道見過天帝陛下!”

“使者遠道而來,有何貴幹?”天帝和氣道。

端袖在前,卞莊道:“啟稟陛下,貧道來此,是為了揭發鄺碧仙子當年的惡行!”

被打下凡間當豬妖的這些年,卞莊每日每夜都在悔恨當中度過。

那年在春星臺,雖說是鄺碧給他下了蠱,將他心底的欲.望放大數倍,讓他不受控制,想對她行不軌之事,但這事兒終究是他不對。

畢竟若非他動了歹念,也不會著了那個女人的道。

故此,這件事兒,他也就懶得追究了。

至於鄺碧當年為何要陷害於他呢?

此事還得從廣寒宮仙娥瓔珞清白被毀一事說起。

那日,他曾經的屬下霍驍意外撞見鄺碧與一名陌生男子共同走出天墟秘境,本是沒往心裏去的,但因著瓔珞這樁事,霍驍到底還是稟告給了他。

於是,他便開始暗中調查這名男子的身份,只可惜還未有所頭緒便被鄺碧發現了。

緊接著,她便設計了一場鴻門宴,誘他違反天規,好以將他打下凡間。

至於那名男子到底是誰,直到他成為凈壇使者之後才查明真相,原是修羅族鳴雷閣閣主邢澤。

鄺碧私自引修羅族人上天庭,想必是與其早就有染,卞莊不由暗忖,瓔珞一事,與蓬萊的機括圖失竊會否都與其有關?

縱然好奇,但多年清修下來,他早就被經文裏那些“一念放下,萬般自在”的大道理熏陶得無欲無求,心如止水,既已老死不相往來,他委實沒必要再去插手這些身外之事。

直到近日,他前來東方出公差,正就聽聞鄺碧遇害一事。

卞莊心想,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雖說他與哪咤當年的關系並不融洽,但出於正道,他必須得上九重天一趟。

在此之前,他還先去辦了另一樁事,那便是擒拿鄺碧的貼身侍女眉枝,此人與鄺碧主仆情深,多半狼狽為奸。

那些他尚不明了的事情,眉枝定然一清二楚。

但此人許是做賊心虛,得知鄺碧被丟下萬魔窟,第一反應不是給主子哭喪,而是趕忙收拾細軟跑路,然好巧不巧,正就被卞莊半路逮了回來。

這一番往事敘述下來,大殿內的氣氛已然十分凝重。

天帝端坐禦座之上,眉眼沈峻地盯著跪在下首的人,開口道:“說!”

言簡意賅的一個字,音調威嚴冷肅,遙遙蕩來,宛若落地生冰,怵得眉枝渾身打顫。

深埋著頭,她忙不疊道:“陛下息怒,我說,我說!”

“修羅族鳴雷閣閣主邢澤是公主的情.人,那日的三太子確實是公主讓邢澤假扮的,其目的就是為了讓三太子身敗名裂,好以破壞他與蓬萊的親事。”

“而蓬萊的機括圖,雖是奴婢前去盜走的,但這全然是受公主指使啊!我若是不從,公主定然不會放過我的,還請陛下明鑒!”

聽罷,卞莊轉身道:“她身為天庭之人,卻罔顧天規,暗中幫助修羅族,全是為了那個叫邢澤的男人?”

“不,公主她……她早就是魔尊的女人了……”眉枝怯生生搖頭,答得很是隱晦。

而聞此一言,被急召而來的太上老君面露愕然,瞬間呆在原地。

“公主想做天後,可她沒料到三太子會拼死守護蓬萊……”眉枝繼續道。

這信息量委實太大,卞莊也震驚了會兒,才再度問道:“所以,她是希望魔尊蒼寰登頂天帝之位?”

“是……”將頭埋得更低,眉枝聲如蚊蚋。

大抵已然忍無可忍,天帝一掌拍案,憤然起身道:“混賬!”

眉枝嚇得整個人都打起了哆嗦,霎時聲淚俱下:“陛下!陛下饒命啊陛下!奴婢全然是受公主逼迫,奴婢是無辜的啊!”

不過就是那個女人帶上來的一條狗,也有膽子在這裏求他饒命?

負手在後,天帝目光如淬寒冰,未帶絲毫猶豫道:“拖下去,革除仙籍,打入畜生道,永世不得為人!”

“是!”兩名黃巾力士上前,頃刻就將人帶出了大殿。

而得知了這些事情之後,太上老君早已羞愧難當,無地自容,萬沒有想到自己費心栽培出來的弟子竟是如此口蜜腹劍之人。

再沒有臉面在此多留半刻,太上老君既憤怒又悲痛地拂袖而去。

見狀,天帝連忙道:“傳朕禦令,速去地牢把三太子放出來!”

依哪咤要求,梓菱這回沒再用靈力給他療傷,只餵了些仙露好讓他不那麽難受。

半個時辰一到,她起身離去。

牢門轟隆一聲闔上,岑寂的光影裏又只剩下哪咤一人了,他再度闔上眼,心沈谷底。

然不知是發生了何事,許久之後,都未再有雷電落在身上。

心下正猶疑著,那扇如銅墻一般的鐵門忽而打開,梓菱折了回來:“三郎!”

明光乍現,刺得哪咤有些睜不開眼,

四周的結界也被撤了去,梓菱一個飛身就落在了他面前:“三郎,你沒事了!我們可以回家了!”

手撫上男人的面頰,她語氣激動,險些喜極而泣。

“怎麽回事?”語氣虛弱,哪咤疑惑道。

鎖神鏈倏爾收回,他整個人搖搖欲墜,目魁與朱彥緊隨其後,立馬扶住。

目魁道:“元帥,咱們先出去再說!”

聽他們二人講述完來龍去脈,哪咤與梓菱都驚呆了,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蛇蠍美人”一詞屬實沒錯。

同時,對於卞莊的出手相助,也令哪咤十分詫異。

在地牢裏受了一天一.夜的折磨,哪咤步履蹣跚,只能由目魁與朱彥攙著慢慢兒前進。

快行至南.天門時,恰巧遇見了方與天帝續完舊出來的卞莊。

“多謝。”哪咤主動道。

卞莊看著他,也和善道:“不必,出家人以慈悲為懷,自然不會坐視不管。”

以往二人相見,那都是滿滿的火藥味,從未有這般心平氣和的時候。

果然是白雲蒼狗,時過境遷,再重逢時,曾經種種,皆為枉然。

想來在凡間磨礪了一番,這人確實長進了許多,哪咤微微一笑,以示友好,可緊接著就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那張本就蒼白的臉更為憔悴,眾人霎時緊張。

“三郎!”

眉宇一擰,卞莊掌間騰現金光自他額間掃過,而後道:“情況不妙,不宜舟車勞頓,女君還是先送他回雲樓宮吧!”

“好!”梓菱應聲,頷首道謝。

卞莊也立起手,回了一個單掌禮。

雷電之刑傷及五臟六腑,哪咤眼下已然是強弩之末,回到雲樓宮沒一會兒就陷入了昏迷。

替他療傷用藥,忙活了好一番之後,梓菱從房裏走了出來。

彼時,素知夫人正與木咤和箬蘊二人坐在庭院裏敘話。

箬蘊是來送草藥的,此刻也該返回了,這便起身道:“女君今日不如就宿在這兒吧?若有急事,我會通知您的。”

“嗯,”確實不放心將他一個人留在這兒,梓菱應允道,“那就拜托你了。”

依次向她與素知夫人頷首行了一禮,箬蘊轉身離去。

木咤趕忙跟上:“我送你。”

目及他們二人並肩跨出月洞門,素知夫人轉回了頭。

眼神溫和地望著面前人,她眸中情緒覆雜,隱有波光閃動,似乎早已揣了一肚子的話。

但她到底是什麽也沒說,只滿臉慈愛地微笑道:“奔波了一天,累了吧?浴房裏備了水,也讓丫頭們臨時采了花瓣兒,先去沐浴吧!”

“好。”梓菱莞爾。

其實她知曉對方想說些什麽,但往事如煙,那個孩子終究是已經回不來了,再提這些毫無意義,不如還是就此揭過來得歡喜些。

前兩次造訪雲樓宮都僅是匆匆一撇,並不知其中規制,於是,沐浴完由盈蕊陪著,梓菱四下轉了轉才回房休息。

約莫亥時,哪咤清醒了過來。

房內下了簾子,黑黢黢的,與暗夜無異。

揮手亮燈,梓菱起身端了杯茶來:“三郎,來,喝點兒水。”

喉間幹澀難當,一口氣悶了半杯下去,哪咤緩緩躺下道:“你怎麽沒回去?”

梓菱也窩回了被子裏,答道:“咱們是夫妻啊,本君自然不能丟下你不管。”

許久未聞回音,梓菱從他肩上擡頭,只見這人正彎著略微幹裂的唇,一副欣悅模樣。

“你笑什麽?”梓菱好奇。

順勢伸手將人攬進懷中,哪咤答道:“頭一回帶你住我家,有些激動。”

聞言,梓菱不由失笑,而後頭往他月匈膛上蹭了去,像只撒嬌的小貍奴。

燭火在案上靜靜燃著,投來昏黃的光,彼此溫存了會兒,梓菱道:“三郎,以後無論何事,行動之前,你都要先與我商量,知道了麽?”

“好!”穩了穩她的額頭,哪咤沈聲道,“我錯了,對不起。”

覺察到他語氣裏的情緒波動,梓菱趕忙將人抱緊:“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害怕失去你。”

她如此善解人意,讓哪咤內心自責再起。

男人眸中的神色明顯黯了兩分,喉頭不自覺哽咽。

臉頰往她發頂靠了去,他允諾道:“不會再有下次了,以後,再沒有什麽能把我們分開。”

彎眸一笑,梓菱翻身上前,穩了下他的嘴唇:“睡吧!”

女兒家柔軟的唇.瓣宛若嬌花,微涼滑潤,帶著一縷清甜的馨香,縱然僅是蜻蜓點水,也足以讓他脊背泛起絲絲麻意。

低頭註視著眼前這雙麋鹿似的水眸,哪咤劍眉微挑:“有點亢奮,睡不著了。”

“你身子還虛著呢,睡不著也得睡!”

小手撐住月匈膛,說罷,梓菱正想躺下,攬在她後月要的大掌卻是忽而用力,令其掙脫不得。

翻身壓下,哪咤唇角勾起一抹笑,幽沈的星眸裏已然騰起幾分危險:“誰說我虛?”

像他這樣的男人,所向披靡慣了,從不會承認自己不行。

但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後,他便被現實狠狠地打了臉。

粗.喘著氣,月幾肉虬結的手臂青筋暴起,哪咤屬實難以為繼,一個顫.抖就脫力地趴了下去。

“唔……”梓菱黛眉輕皺,趕忙用手推他,“三郎,你壓到它啦!”

軟乎乎,嫩嬌嬌,白皙如玉,委實經不起這份重量,於是上頭的男人便被她像鹹魚一樣翻了個面,丟到了旁邊。

躺著喘了兩口氣,哪咤道:“讓我休息會兒。”

伸手去捏他的鼻子,梓菱毫不留情地諷刺:“就你這樣兒,還敢輕薄本君,簡直不自量力!”

哪咤:“……”

見他一臉生無可戀,仿若受到了奇恥大辱,梓菱嬌嬌地笑了起來,而後自顧自爬了上去:“好啦,你乖乖躺著,我來就是了。”

在知曉了鄺碧的惡行之後,縱使她已然被丟下萬魔窟,天帝也甚感不解氣,竟是讓人把她的魂魄押回誅神臺,賞了她一個灰飛煙滅。

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自此之後,整個天庭便再未有人敢提起這樁醜聞。

哪咤這回傷得不算太重,縱使天帝準了假,他也未多休息,內傷一好就按時出現在了早朝之上。

眾神無不感嘆,三太子這委實是鐵打的身子骨啊,怎麽折騰都壞不了。

但大家仔細一想,又立時反應了過來,根骨好確實是根骨好,但多半還得歸功於女君照料有方。

畢竟這一次雙修下去,就抵得上人家閉關數日。

思及此,眾神當真是好生羨慕啊!

如今三界安寧,海晏河清,九重天上的日子風平浪靜地過著,七日一到,又該休沐了。

但散值之後,哪咤並未急著回蓬萊,而是先去了趟東岳。

山腰落日,雁背斜陽。出自趙善慶《普天樂·秋江憶別》

佛說:“一念放下,萬般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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