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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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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孕

對於抽煙這件事,喻忻爾一直都是來者不拒。

第一次抽是在她中學時候,在學業與家庭的雙重壓力下,她悄悄拿著奶奶給的生活費去便利店買了包煙。

但很快被奶奶發現,她奪過她手中的煙丟掉,情緒特別激動。

那番話喻忻爾到現在依舊記憶猶新:“有那樣的父母,你的路已經註定會比別人更難走了,你只有不斷努力才能脫離這個家,倘若今天你學會抽煙的事情被他們發現了,他們又會拿這件事逼你輟學,這個後果你承擔得起嗎?”

那時她就知道,身在那樣的家庭裏,她一點錯都犯不得,只有表現得完美才得以生存。

再下一次抽煙,是在她大學的時候。她拼了命地想擠入一個自己遙不可及的圈子,參加了無數的聚會,因此接過無數人遞過來的香煙。

他們給的煙又嗆又難聞,她連眉頭都不皺笑著陪抽,直到那次與梁俞哲相遇,他將她手中的焦油煙抽走,遞給她一根爆珠,跟她說,其實不喜歡不用勉強,有的是更甜的煙在等著她。

那時她才知道,原來她也可以犯錯,原來她也可以有選擇。

後來她對香煙的了解多了起來,偶爾心情煩躁的時候會想抽煙,但購買香煙的錢對她來說一直都是沒必要的開支,所以她少買,只從別人手中接,因此養成了不拒絕別人遞過來的煙的習慣。

包括在陸頌衍面前,她也沒少抽,但她接觸到的煙味更多是從他的嘴裏,她喜歡在他抽煙的時候吻他,用帶著濃煙與熱氣的唇填滿她的世界。

但陸頌衍很少把煙遞給她,除了在床上的時候,有時他會點一根,抽一口,又送到她嘴邊,她會咬住抽一口,緊接著他的唇便覆蓋住她,香煙隨之被掐滅,丟到床邊的煙灰缸裏。

回想起來,這段記憶是在很久之前。

陸頌衍已經很長時間沒再讓她抽過一口煙,時間久到她想不起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

“抽煙又怎麽了,誰規定我不能抽?”喻忻爾懶倦回應了句,又將那根煙送到自己唇邊。

但手背被覆蓋住,男人輕而易舉抽走她指縫間的東西。

另一只手在她的下顎,用力擡起她的頭,男人低頭吻住她。

喻忻爾不舒服得“嗯”了聲,從這個吻中抽離,眼裏略含怨氣。

男人安撫似的揉了揉她得臉頰,才說:“你每次抽煙都是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我不希望看到。”

“我現在還好。”喻忻爾解釋,不滿得在他的腰間死掐。

“那為什麽要抽煙?”陸頌衍問。

喻忻爾的回答很簡單:“你給我,我就接。”

“你分明有拒絕的權利,不用勉強自己。”陸頌衍告訴她。

喻忻爾眸光暗淡,沒說話。

陸頌衍再一次低頭溫柔地吻她,動作輕緩。

停下時才與她商量:“以後別抽了,好不好?”

“我沒什麽煙癮,偶爾抽幾根對我來說影響不會很大。”喻忻爾說,“倒是你,你自己煙癮不知道比我大多少倍,憑什麽勸我?”

陸頌衍笑:“我也戒。”

他煙齡很長,幾乎從成年後便以誇張的頻率接觸香煙,對於他來說,生活太無趣,香煙是唯一的發洩冷靜方式。

他說:“聽說備孕期間男人抽煙會有影響,為了以後我們的孩子著想,我戒煙不是應該的?”

喻忻爾眼睛瞪大些許:“備孕?我什麽時候在備孕了?”

“還沒準備好?”陸頌衍瞥向她,“那你剛才又不讓我戴。”

只是提到備孕這個詞,肩上好像就有種責任感,總得開始為了他們隨時有可能到來的孩子做準備。

喻忻爾說:“戒就戒吧,又不是什麽難事。”

她又問陸頌衍:“你確定你能成功戒煙?”

“為什麽不?”陸頌衍毫不猶豫。

“聽說戒煙是很痛苦的一個過程,離開香煙的每一天都會懷念那個味道,腦海裏就像有無數的蟲子在爬,不停慫恿你……”喻忻爾說道。

但陸頌衍依舊不以為然:“那又怎樣?”

“很難受的。”喻忻爾先給他打預防針。

陸頌衍的回答依舊坦然:“無所謂。”

戒煙過程並不順利,每次越是想著不能抽煙,煙癮只會更重。

陸頌衍為了以身作則,戒煙的心很堅定,家裏香煙火機全派人丟棄,甚至連能出火的噴/槍與氣竈都拆了。

喻忻爾總會感嘆陸頌衍的決心。

但他對香煙的依賴性總會表現在其他方面。

比如說想抽煙的時候他就會用更吸引他的方式轉移他的註意力——那便是喻忻爾。

兩人通電話的次數逐漸增多,就算是上班時間,喻忻爾在公司隨時都有可能收到來自陸頌衍的消息,說是煙癮犯了想見她。

喻忻爾知道他的不容易,有空的時候總會滿足,午休時間就到他的辦公室,讓他得以抱著她親一會,或是在公司合作過程的見面總會拉手手,就算是在路邊巧合遇見也會將她拉到角落抱一會。

一次兩次還好,次數多了,身邊人要想不發現都難。

因此每次喻忻爾在上班過程突然離開工位,回來時口紅稍微花了,都會引來調侃:“你家那位又纏著你啦?”

不過陸頌衍也知道自己這種行為過於影響喻忻爾的工作,終是學會稍微收斂些。

沒有喻忻爾與香煙的日子,他就去健身房,想盡辦法轉移註意力。

以及,這段時間他吃糖的頻率多了起來。

喻忻爾回家後瞥見桌上擺放著的一筐糖果,不免覺著奇怪,看向男人:“你糖果哪來的?”

陸頌衍將她撈入懷中,享受她身上的氣息。

回答:“蘇祁堯給的。”

喻忻爾秒懂:“噢,他媳婦給的啊。”

圈內人誰不知道蘇祁堯有個愛吃甜食的媳婦,所以他總會隨身帶著糖果。

喻忻爾又說:“怎麽,別的女人送的糖果夠甜吧?怪不得你最近突然喜歡起甜食來。”

陸頌衍微蹙眉掃向她。女人懲一時口舌之快後就想溜,但剛站起身,又被男人大掌撈了回來。

男人扼著她的脖頸令她擡頭,在她的唇上印下不可抗拒的吻。

吻後並說:“現在你也吃了別的男人給的糖,扯平了。”

喻忻爾:……

不過這種方法見效很快。

從依賴香煙,到即使看到香煙放在自己面前都不會想抽,陸頌衍用了一個月的時間。

彼時剛步入夏天,喻忻爾站在陽臺望著窗外的陽光與枝繁葉茂的綠葉,恍然想起距離自己遇見陸頌衍已經過去了兩年。

其實也不過才兩年,正常情侶交往兩年都不見得要結婚,而她卻感覺在這兩年裏發生了很多事。

他們都變了很多,特別是陸頌衍。

陸頌衍從背後抱住她,與她共同看那室外蔚藍的天,看著看著,垂頭,咬住了她的耳根。

但被喻忻爾單手拍開,警告:“你怎麽總想著那些事?”

陸頌衍笑著妥協:“行,不要就不要。”

喻忻爾瞪了他一眼。

但沒開玩笑,她最近的心情有點煩躁,興許是經期遲遲沒來,她渾身都不舒坦,但不舒坦的不僅僅是這個原因。

而是經期推遲這件事,已經足夠讓她心慌了。

這事陸頌衍其實也一直放在心上,晚上兩人在一起時沒敢太用力,到推遲了幾日後終是忍不住出聲:“這兩天抽出時間,我們去醫院查一下。”

喻忻爾頓了頓,有些遲疑:“我經期一直不準。”

“但我們一直都沒有措施。”陸頌衍提醒。

喻忻爾嘆了口氣:“我明天買個測紙試一下吧。”

隔日她醒過來時陸頌衍已經將所有需要用的東西準備好,喻忻爾緊張得進浴室測試——還好,一條杠。

她松了口氣,但陸頌衍依舊不放心,打算去醫院再查一下。

這事反而是喻忻爾沒放在心上,她說等她有空的時候再去,於是一拖拖了小半個月。

起初喻忻爾的經期一直沒來,她本有點擔心,但在參加了一場聚會後喝了酒的隔日發現經期來了才放下心來,更加放肆吃吃喝喝,毫無節制。

每次她喝過酒後小腹總會隱著疼,她以為是經期喝酒的緣故沒在意,但後面疼痛感一次比一次強,直到陸頌衍發現異樣,嚴令將她帶去醫院。

在前去醫院的路上,陸頌衍又氣又急,他沒想到喻忻爾竟然如此不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高頻率喝酒就算了,身體已經出現問題了還強忍著不告訴他。

一路上,喻忻爾能感受到陸頌衍身上的低氣壓,沒敢說話,但她才覺得後怕。

前幾次小腹的同感並沒有那麽明顯,所以她才會以為是腸胃不適,但沒想到這次會這麽嚴重。

估計是最近有點感冒導致的,早知道就少喝點酒了……

喻忻爾知道自己理虧,但還是點了點陸頌衍的手臂。

主動出聲:“餵,雖然這件事確實是我的問題,但你不能對我甩臉色,畢竟我是病人。”

陸頌衍看向她的眼裏滿是無可奈何。

最後也是伸手牽住她,化成一聲嘆息:“走吧。”

此刻時間已經到了淩晨,醫生本已經下班,但又被陸頌衍叫過來照看喻忻爾的情況。

她過去,乖巧坐下,始終悄悄觀察醫生以及陸頌衍的臉色。

醫生說可能是胃腸型感冒,但查了一圈發現不是,又讓她聯系婦產科的醫生。

喻忻爾後背發涼,直到報告下來的時候,她還處在狀況外。

她真的懷孕了,況且已經有幾周的時間。

也就是說,早在她用測紙測試的時候已經懷上,但她沒發現,反倒在這段時間不加節制,酒喝得一次比一次猛烈。

醫生說,她現在的情況很不穩定,有流產的征兆,她所以為的經期並不是經期,而是胚胎不穩定導致的流血。

得知這個消息的喻忻爾整個人都有點發抖,難以置信地詢問:“會有什麽影響嗎?”

醫生答:“現在只能盡力保胎,懷孕初期孕婦喝酒對胎兒的傷害非常大,有可能會影響胎兒的智力,但具體會怎麽樣現在也無法保證。”

這段話每一句無疑都給了喻忻爾極為沈重的一擊。又是測紙沒測出來,又是見了紅,誰能想到她竟然已經懷了孕。

心情尤其委屈,再對上陸頌衍那雙擔憂的眸時她已經紅了眼眶,再出聲的音色泛著啞。

輕聲呼喚:“陸頌衍……”

陸頌衍心疼得抱住她,摸著她的腦袋,又無奈又自責。

早在發現她經期推遲那會就應該將她帶到醫院來的,興許就不會演變成現在這樣。

當晚喻忻爾便住進醫院,醫生說她現在的情況很糟糕,隨時有可能流產,就算是保胎也只能盡力,但即使保住了,後續會出現什麽問題誰都不能保證。

喻忻爾一整宿沒睡著,一直在思考自己應該怎麽辦。

要說努力保住吧,她又害怕萬一到時候盡力了又失去這個孩子那她會更難受。

但倘若直接打掉,那對她傷害太大了,下次要想懷上還不知道猴年馬月——最重要的是,她有點不舍得。

陸頌衍同樣沒睡著,就在她身邊,掌心覆蓋在她的小腹上,陪著她。

喻忻爾問他:“你怎麽想的?”

陸頌衍說:“我尊重你的選擇。”

“可我不知道怎麽選擇。”喻忻爾嘆氣,又問,“你是不是很想要小孩?”

陸頌衍搖頭:“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想法。”

他怎麽會不想要小孩呢,甚至早在他們第一次沒有措施之後,他便做了很多功課,小孩的衣服選好了、準備在家裏專門建個嬰兒房、乃至小孩未來的路已經鋪好。

他馬上32了,像他這樣的人,對一個完整的家是尤其渴望。

“陸頌衍。”喻忻爾喚他,告訴他,“我也想要小孩,但是,我怕萬一他生下來智力有問題、是個傻子,那我們怎麽辦?”

陸頌衍牽著她的手:“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你會放棄他嗎?”

喻忻爾委屈得搖搖頭。

當然不會,她的骨肉,她怎麽可能放棄。

她才不要成為跟她父母一樣的人。

陸頌衍寬慰性一笑,將她摟入懷裏,輕拍她的後背。

他說:“我也不會放棄,無論他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們都會努力將他撫養長大,他不需要考慮任何事情,陸氏永遠會是他的後盾,讓他無憂無慮的過完他的一生。”

喻忻爾終於還是決定保胎,盡力留下他們的第一個孩子。

但保胎的過程並不容易,喻忻爾每天要抽無數管血,要檢查無數個項目,甚至面臨著無數的藥物需要服用。

因為情況很糟糕,她不能勞累、不能運動、只能一直臥床,吃的東西更是清淡到不能再清淡。

幾日下去,喻忻爾已經受不了,心情隨之煩躁到不行。

難受的時候她甚至動了放棄的心思,想過要麽幹脆就直接不要了,但冷靜下來的時候她又舍不得,心情如同過山車般起起伏伏。

她也時常捶打陸頌衍,撒嬌似的埋怨:“都怪你。”

陸頌衍笑著承受,並接過話:“都怪我,都怪我。”

好在一段時間的保胎能取得成效,待到喻忻爾的情況好些時便準備出院。

但依舊不能忽視,醫生再三交代過了,必須靜養,不能太過勞累,特別是情緒必須穩定,不要有太大壓力。

陸頌衍認真記下,一路護送喻忻爾至回家,始終高度重視。

喻忻爾本還想回到公司上班,但陸頌衍沒同意,親自找到他們領導,申請到在家辦公的權利。

至於他自己也是,若非有實在沒辦法的情況否則不去公司,整日留在家裏照顧她。

為此,喻忻爾也很無奈。

她總覺得只要自己不再那麽猖狂就不會出任何事,也不想通過陸頌衍拿到這種特殊待遇,堅持回到工位上。

她說:“職場上哪有那麽多特殊情況,倘若不是你出面,不管我是先兆流產還是已經流產,敢請假那麽長時間,我的位置肯定已經被別人替代了,公司不會給我那麽長時間調整,他們只會擔心他們的利益。”

這就是女性在職場上的不易,多的是公司一聽說女性有結婚生子的打算便直接拒絕了對方的入職請求。

喻忻爾接著說:“你可能會覺得,不就是開除,多大點事,但那可是那個人耗盡了多大的心血才爬到的位置啊,誰又能做到重新開始。所以職場女性不敢生病、不敢隨意請假、更別說結婚生子。”

陸頌衍坐下,認真看著她。

她說的這些他都清楚,這是最真實也是最無力的現狀,但這種不斷壓榨的行為本身就是一種畸形的管理制度。

他捏了捏喻忻爾的臉,輕聲解釋:“我的力量有限,但我會盡可能不讓這種情況發生。你的身體最重要,生病了就好好休息,不用考慮那麽多。”

喻忻爾與陸頌衍對視,雖然他什麽都沒說,但她已經從他的眼裏看到了他做出的某個決定。

隔天,喻忻爾沒去公司繼續在家養胎,但發現有個消息已經通過媒體在大眾面前炸開了鍋——

陸氏正式發布新的規定,任何人不得歧視職場女性,性別不得成為評判一個人的標準,更重要的是,不管是生病請假或是婚假孕假,崗位將為了對方保留,不得以任何理由開除、降職,並且隨時擁有請假的權利。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喻忻爾瞥向正抱著只玩偶笨拙學著為寶寶換尿布的陸頌衍。

他說得對,他的能力有限,但身為陸氏的管理者,他有義務保障自己公司員工的權益。

陸氏在業界的影響力很廣,由他做起表率,想必會有越來越多的企業效仿,實行的人多了,未來職場裏女性的地位總能逐步往上升。

不久後,自己公司也發了新規定,內容與陸氏的公告差不多。

很快喻忻爾填下請假表格,繼續躺著養胎。

算來她肚子裏的寶寶馬上兩個月了,但她還總覺得很不真實,好似沒有感受過他的存在。

但在不久後,她就真切感受到這個寶寶的存在——她開始孕吐。

素日幹什麽都沒有精神,吃什麽都沒有胃口,又是站起身都一陣眩暈隨之有惡心的感覺朝她襲來,整日吐到整個人幾乎虛脫。

陸頌衍心疼她,又只能幹著急,無法替她承受這些。

不過這些都還好,喻忻爾是何等堅強的人,身體上的苦對她來說算不上什麽。

她難受的是,在這段時間內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出行還被限制,每天只能留在家裏躺著,這對她一個向往熱鬧的人來說是尤其難挨的一件事。

難受至極的時候,喻忻爾就會與陸頌衍討價還價。

她擡起身旁的抱枕丟向正在工作的那人,問道:“你身為陸氏的總裁,已經好幾日沒去公司了,這種行為真的合適嗎?”

陸頌衍默默將她丟掉的抱枕拿回來,放在她的腰後:“有什麽事我都會第一時間處理,有什麽不合適的?”

喻忻爾說:“我覺得你應該去一趟。”

“為什麽?”陸頌衍蹲下身子,與她對視:“期待我離開,好讓你有機會偷吃零食?”

喻忻爾氣得伸手打他:“我是個成年人了,怎麽吃個東西還需要經過你同意?”

男人倒是笑著拉著她的手,柔聲:“醫生說了,你在飲食方面要特別註意,營養不均衡更容易流產,等過了你的情況再穩定些我們再吃,好不好?”

但喻忻爾煩躁的心情依舊沒有因為他的這番話而改變:“你說得輕巧,不能吃東西的人又不是你。”

“我也陪著你,什麽都沒吃。”陸頌衍說。

這段時間來陸頌衍確實不比她好到哪裏去,她不能吃的東西他也一點沒碰,反倒是會將最好的最有營養的東西留給她,而他還要忙於照顧她,整個人明顯比之前瘦了些許。

喻忻爾看著他,壞情緒又上頭:“早知道就不生了。”

陸頌衍聞言,眸裏泛著嚴肅與自責,看著喻忻爾欲言又止,仿若想求她留下這個孩子,又仿若不舍得她繼續受折磨。

看他這模樣,喻忻爾更煩了,別過頭冷靜片刻。

才說:“生生生,我就發個牢騷,你別這副表情,看著可煩。”

陸頌衍站起身,在她的額頭上留下一吻。

商量:“我們就生這麽一個。”

喻忻爾回懟:“難不成我還能生半個?”

這個孩子的到來算是個意外,喻忻爾的心情始終在想要與不想要直接波動,但無論有多煩躁,她確實從來沒想過真的要打掉。

後面心情稍微緩和之後,她又開始祈禱,自己這麽艱難才生下來的小孩可千萬別是個傻子,不然她更難受。

安全過了頭三個月後胎兒情況基本穩定下來了,覆查的時候醫生說只要後面她只要多加註意點就不會出什麽問題。

得到這個答案的喻忻爾徹底松了口氣,以為終於可以瀟灑放肆了。

結果陸頌衍依舊管她管得特別嚴格。

酒吧不能去,酒不能喝,高跟鞋換成平底鞋,出門開車時速必須控制,還不能吃生冷的食物。

管得太多,導致喻忻爾一看見他就很煩。

她一煩,陸頌衍便識相不打擾,只有在她需要他的時候才會出現,其他時間要麽都在書房內辦公,要麽就在客房待著,就算是晚上也時常分居,他甚至連與喻忻爾相擁入眠的機會都沒有。

但喻忻爾也會想陸頌衍。

晚上忽而做了噩夢,她醒來看著身邊空空的床位,擡眸也只能望見黑漆漆的天花板,像是那場噩夢的持續。

她抱著玩偶來到客房,踏入那個充斥著光亮的房間——陸頌衍擔心她晚上有事會過來找他,所以每日晚上都開著燈睡覺,就為了她過來時能夠看清腳下的路。

她還沒走到床邊,男人已經起身將她打橫抱起。

他皺著眉,略有質問意味:“為什麽不穿鞋?”

“忘記了。”喻忻爾在他懷裏,手臂就這麽繞過他的腰。

陸頌衍的心瞬間軟了下來,小心翼翼將她放在床中間。

才跟著上床,抱緊她,輕聲:“怎麽了?”

“做了個噩夢。”喻忻爾低聲細語,話語裏還帶著藏不住的疲倦。

陸頌衍單手在她的後背拍了拍:“不怕,我在這呢。”

喻忻爾搖搖頭,繼續說:“其實也不是什麽噩夢,我只是夢到我們的孩子……他很孤獨,因為我們都不喜歡他,他只能一個人站在角落,看著其他孩子笑著玩耍……”

這哪裏是夢到他們的孩子,這夢到的是他們的兒時。

陸頌衍能與她感同身受,安撫的手頓在半空,風從周圍穿梭,令他指尖泛涼。

喻忻爾克制不住胸腔裏源源不斷的害怕,她抓著陸頌衍手,繼續說:“我擔心我們會成為那樣的父母。”

陸頌衍也紅了眼眶,落下的聲音含著堅定:“不會的,你我都會好好照顧他,他永遠不會孤獨。”

“陸頌衍。”喻忻爾忽然道,“你也是吧,你我都沒有一個幸福的童年。”

陸頌衍嘆了口氣,看著懷裏的人:“嗯。”

“真可惜啊。”喻忻爾心情算不上好,感慨,“你說要是我們小時候可以過得更快樂點,那我們現在會是什麽樣的?”

“沒有這種如果。”陸頌衍說,“現在就是最好的,只要有你在身邊。”

喻忻爾在他懷裏蹭了蹭,繼續說:“可是我想過,如果我能在一個幸福的家庭裏長大,我應該會比現在更自信,更有底氣,或許不會那麽迫切想要融入一個與自己不相幹的世界,甚至差點走了彎路。”

“彎路?”陸頌衍捕捉到她的重點,“指的是什麽?”

“你不是知道的麽?我最開始接近你的理由。”喻忻爾坦白,“因為你有錢,因為你可以帶我接觸那些憑我自己可能這輩子都接觸不了的東西,我愛慕虛榮。倘若遇到的不是你,興許我會跟另外一個人走了,他對我不如你對我這般好,後果會怎麽樣,誰都說不準。”

“這麽說,你看人還是挺準的。”陸頌衍還有心情調侃。

喻忻爾小聲:“我運氣好,賭對了,但如果我當時內心足夠富足,那麽我就可以不用拿自己的人生當賭註。”

“那這樣你我就不會相遇了。”陸頌衍說。

喻忻爾忽而低笑,說道:“那就不相遇,興許我還能接觸到更多更優秀的人。”

“喻、忻、爾。”陸頌衍不悅,稍沈音色。

喻忻爾立刻解釋:“現在說的是假如,既然只是在設想已經發生的事情,那我為什麽不大膽一點?”

“但我設想裏,沒有其他方案,只想走現在這條路,只想與你遇見。”陸頌衍聲音認真。

他不後悔自己走過的路,不可惜那殘缺不完美的童年,因為只有這些才能促成現在的他,也只有這樣才能遇見現在的喻忻爾。

喻忻爾頓了頓,分明是她心情不好過來尋求安慰,但陸頌衍這麽說,好像讓她成為了個很渣的人。

她想了個理由:“或許在那個平行世界裏的我們也能相遇,只是全新的你我。”

“可我想要的只是現在的你。”陸頌衍稍稍嘆息,環抱著她,“那些你覺得惋惜,覺得不完美的事情,在我看來都是最完美的,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做到最好,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可以。”

喻忻爾含糊應了一聲“嗯”。

思緒卻不如表面這麽平靜,她所想的是,真好啊,終於有人跟她說這番話,讓她可以勇敢做自己,不需要去迎合別人,不需要努力融入別人的世界。

那些童年時沒人帶她認知過的事情,終於在另一個家裏被彌補了。

喻忻爾說:“我們未來一定會是很好的父母的,是麽?”

“嗯,我們一起努力。”陸頌衍牽著她的手。

喻忻爾笑了笑:“那我突然也不怕他會是個小傻子了。”

那些沒有經歷過的、終將成為遺憾的事情,會成為一種警示,督促他們多加照顧那個小生命。

有了那些教訓,她相信,他們的孩子一定不會走他們走過的路,他一定可以在愛裏成長。

那日噩夢過後的感性確實讓喻忻爾想通很多,她不再喊著不想生寶寶,莫名地有了股對抗孕期一切困難的勇氣。

她懷孕的事情並沒有告訴太多人,但陸家人總會知道,竟破天荒地邀請她前往陸家共同參加家庭晚宴。

但喻忻爾不想去,將話坦白與陸頌衍道:“我怕他們在飯裏加墮胎藥。”

陸頌衍不勉強她,但他依舊是陸家的一份子,必須參加,便提前交代管家照顧好喻忻爾。

當天早晨,喻忻爾睡醒前去找宋瀠凡與常常一塊吃早餐,陸頌衍送她過去,到達後就在門外等著。

喻忻爾前段時間一直在家,任何聚會都沒參加,算來有快三個月沒見到自己姐妹,甚至覺得陌生了些許。

宋瀠凡在她面前打了個響指:“看來最近夥食不錯。”

喻忻爾立刻摸了摸自己的臉:“胖了?”

“這是好事,現在的你身材比之前勻稱很多,總算不是瘦到嚇人了。”常裳接過話,“太瘦的話生育是很危險的,容易難產。”

“還別說,我現在很佩服你。”宋瀠凡出聲,“又是流產征兆,又是孕吐,你到底是怎麽熬過來的?”

“我也不知道。”說起這些,喻忻爾依舊心有餘悸,“生完這個,我以後絕對不再生了。”

“我也不生了。”常裳搖搖頭說道,“你有就行了,生了之後借我玩幾天過過癮,小孩子還是別人的可愛。”

宋瀠凡看向常裳:“可算了吧,沒準過段時間你也懷上了。”

“那不會。”常裳擡手展示自己的手臂內側,“我做了皮埋,未來三年都不需要再擔心懷孕的事情。”

喻忻爾驚詫:“你前幾個月不是還說想要個小孩?”

“我只是覺得懷了就懷了,沒什麽大不了,當然能不懷還是最好的。”常裳撩了撩頭發,大方出聲,“現在我才發現,我享受的是造小孩的過程,生小孩太遭罪了。”

宋瀠凡失笑:“那你還不戴套。”

“有時候會戴……但你知道的,男人靠不住,你永遠都想象不到他們會用怎樣的手段。”常裳接著說,“做一半悄悄摘下來,或者說了不要偏要,借口多得很,後面我才發現,最重要的還是自己保護好自己,就當作是雙重保險。”

喻忻爾很喜歡她這股灑脫勁,再看向她的手臂,詢問:“皮埋有什麽影響沒?”

“影響激素,經期容易不規律。”常裳出聲,“但神奇地治好了我的痛經。”

她繼續科普:“皮埋相比避孕藥能持續的時間更長,除了這種,還能貼避孕貼,這些在國外非常流行且有效。”

他們從不避諱提起性的話題,這本就應該是一件大方的美好的事情,沒必要刻意隱藏自己的欲/望,比起偷偷摸摸的,更重要的還是學會保護自己。

喻忻爾抱著自己的玉米汁,羨慕得看向對面兩人手邊握著的紅酒,想喝的心思達到頂峰。

但話還沒說出口,先被宋瀠凡擺手拒絕:“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要是敢讓你喝一口,你家那位估計會讓我死無全屍。”

喻忻爾欲言又止:“我已經三個月沒有碰過酒精了,你知道這段時間我有多難熬嗎?”

“沒事,雖然你前三個月都沒喝酒,但你未來一年都喝不了,對比起來這段時間壓根算不上什麽。”宋瀠凡“安慰”她。

喻忻爾:……

仰頭將杯中玉米汁一飲而盡。

話題又來到晚上陸家的晚宴,這種消息一直都能傳到常常那邊,她問:“所以你不打算跟陸頌衍一起回去?”

喻忻爾搖頭:“人家不待見我,我幹嘛回去自取其辱。”

“但你難道要永遠不回陸家?你想過沒有,等孩子生下來後,陸家人怎麽可能不會爭著要見他?”常裳提醒。

喻忻爾回答:“見一面而已,如果他喜歡,陸頌衍總會帶他回去,跟我沒關系。”

“但這樣的話你是跟陸家完全分開的。”常裳一語點醒,“如果將來出了什麽事,陸家人想將你跟孩子分開是很輕松的。要我看來你得去趟陸家,把話說清楚,也避免將來肚子裏那位跟陸家人太親近,免得被他們帶壞。”

喻忻爾揉了揉眉心:“他們又不喜歡我,我真怕他們還想幹什麽事。”

“應該不至於。”常裳與陸家接觸了很多年,這些事還是能看透,“陸家人很喜歡小孩的,不至於要拿一個小生命開玩笑,再說了,陸頌衍還在呢,他們要敢在陸頌衍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就不怕他把陸家掀了?”

這麽說確實有道理,為了自己的小孩也好,為了自己的未來也罷,她都得去陸家把這場戲做完。

盡管再不願意——那就把氣攢著,回家再在陸頌衍身上發洩。

姐妹仨人挽著手從餐廳踏出,陸頌衍依舊站在烈日下等到,一見到喻忻爾便來到她面前接應。

宋瀠凡羨慕得嘖嘖兩聲:“有家屬就是不一樣,幹什麽都有人接應。”

常裳也說:“沒準過幾個月都要把姐妹忘了,結了婚就是好啊。”

喻忻爾懶得理會她們的胡言亂語。

陸頌衍接過她背著的包,牽著她,忽而皺眉:“有酒味,喝酒了?”

“沒有。”喻忻爾立刻解釋。

但話先被宋瀠凡接過:“她想喝,但被我們厲聲拒絕。”

忽然被控訴的喻忻爾咬牙,伸手表現出一副即將打人的樣子。

但身體先被陸頌衍摁住,就怕她一個動作幅度太大會動胎氣。

宋瀠凡笑著牽著常裳的手轉身開溜,留下喻忻爾與陸頌衍。

她趕忙出聲:“我沒有想喝,她們瞎說的。”

“你想喝酒不是正常的?”陸頌衍見慣不怪似的,牽著她上車,“能忍住不喝已經不錯了。”

喻忻爾無言,被抱著坐在舒適的座椅上,系上安全帶,又回頭看向剛上車的男人。

出聲:“我決定了,今晚跟你一起回陸家。”

陸頌衍驚喜得挑眉:“講真?”

“嗯哼。”喻忻爾說,“好歹我也算是……陸家未來的女主人,總需要提前去熟悉自己的位置。”

陸頌衍摸了摸她的頭:“好的女主人,感謝你的賞臉。”

喻忻爾偏頭躲過:“我隨口說的,你別這麽喊我,聽著怪別扭。”

“那喊你什麽?”陸頌衍笑著看她,“老婆大人?”

“……打住,太肉麻了。”

“那老婆?”

“閉嘴!受不了。”

“還有什麽?”陸頌衍拉著女人的手臂,輕輕將她帶到身邊,又在她耳側低吐:“寶寶?”

“……別喊了!”

“不喜歡麽,寶寶?”男人笑音更甚。

喻忻爾差點尖叫:“我求你正常點!”

“寶寶?”

“……滾啊!”

不出意外的話還有一章就完結。

出了意外……就是下下章。

明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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