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租

一轉瞬的悲哀就消失不見，楊年拉著他準備過馬路。兩人一前一後走著，韓子風走在後頭，楊年早已到達了對面，紅綠燈快速閃爍著，將要變動。兩人之間隔了一輛緩慢行駛的車，卻如同隔了深遠的界。

很長很長，前頭是生，後頭是死，中間如同黃泉水，清清泠泠。

人行道的紅燈明晃，韓子風緩慢走在人行道上。緩緩啟動車輛的司機不耐煩地鳴笛。

紛雜的鳴笛聲響起，卻沒有引起他任何的驚慌。

楊年將他一手拉到自己站的地方，韓子風有些失神地看著他。車輛們啟動，跟隨著紅綠燈的倒計時。

“你在幹什麽？”楊年問。

“我沒看路。”

“你剛才是想被車撞死嗎？”

楊年抓起他的領子，想揪死這個人。韓子風也咧嘴，但沒有反抗，兩人這樣對視了一會兒，楊年放手了。努力平覆著自己的情緒。

韓子風重新整理一下領口，手搭在他的肩上：“你能來我家住嗎？”楊年皺眉看他：“啥？”

韓子風嘖了一聲，摟著楊年的肩往前走：“你不是走讀麽，搬過來和我住，我倆一起分攤房租。”

楊年白了他一眼，把他的手甩開。韓子風跟著他，楊年停步他就停步。口袋裏掏出兩塊錢給楊年，楊年拿了錢回

頭問：“兩塊錢幹啥的？”

韓子風楞了：“你不去我家嗎？”

“去啊。所以兩塊錢收買我？”

韓子風捂嘴笑了起來，卻也掩不住狂放的笑聲：“兩塊錢坐公交用的。”楊年頓時語塞，接過那兩塊錢裝兜裏了。

韓子風原地笑著，楊年不管他，轉頭走了。

這整個冬天少有晴空，盡是小雨連綿。這座城市小而繁華，高樓頂著明光直上，也有矮平房在地處灰暗無光。細雨並無偏袒，在各處落腳。

兩人來到破舊的小區。樓道裏並沒有欄桿扶手，爬上了四樓，鐵門上貼著早已褪色的門聯，只剩福字上唯一殘存紅色。

韓子風開了門，將鑰匙丟在桌子上。

整個房子格局混亂，原本是客廳，卻用來堆放雜物。而韓子風的衣服整整齊齊堆放在衛生間的臺子上。地面有刮痕，墻壁發黃破舊。

而洗手臺上的水龍頭，是唯一的水來源。臥室裏兩張床，一張堆放滿了書和試卷。

楊年跨進來將門關上：“你這條件怎麽比我還差啊？”

韓子風坐在椅子上：“差嗎？我覺得比學校宿舍好多了。”

楊年也搬來椅子坐下：“我看你還是搬來和我住吧。你這房子條件太差，窮也要窮得體面。” “你那邊房租比我這兒貴，住不起。”

楊年嘖了一聲：“老子養你，得不？”韓子風一聽，腦袋湊過去盯著他，簡直樂瘋了，恨不得立馬收收東西跟著楊哥走了。楊年微笑著，隨意坐在椅子上。

韓子風房間裏到處收拾東西，卻想起行李箱放在學校宿舍。於是從床底掏出兩大個白色塑料袋。楊年頓時語塞，這日子過得怎麽像撿垃圾的。

收收撿撿，韓子風只留下了幾件短袖，放進白色塑料袋裏。

楊年詫異道：“只有這麽少？”

“嗯，”韓子風點頭道。將塑料袋紮緊了：“沒有什麽貴重的，其他東西也都在宿舍。”韓子風是住校生，兩個星期回出租屋一次，因此這個出租屋雜亂陳舊，沒有時間去收整。

楊年打開防盜鐵門，門上的銹沾在他的手上。“你為什麽不和你家人住？”楊年回頭問他。

韓子風拎著塑料袋反問：“那你又為什麽不和你家人住？”

楊年楞住，站在樓道裏輕輕笑了：“我是個…同性戀。家人本就以我為恥，再加上我有個各方面都優異的妹妹，他們不管我了。我離家出走，就跨省來這裏讀書。”

兩人下樓，樓道裏回蕩著腳步聲，韓子風靜靜聽著，沈默了。到一樓樓梯口恰好撞上房東，韓子風三言兩語說清後便將房門鑰匙給了房東。楊年一旁靜靜看著，不自地看韓子風的臉。

長得是很好看，俊俏且陽光，頭發稍微長長了一些，顯得活潑且明媚。楊年靜靜看著，卻心裏不由地疼痛起來。韓子風總是不羈且狂放的，但卻還是世道將他囚困。

楊年出神地想著。

“走了。”韓子風招呼楊年。

“交代完了？”他跟上韓子風的步伐離開。兩人準備原路返回，坐公交到楊年家裏。於是又穿過馬路，走過天橋，韓子風再次見到那高樓，只是目光掃了一眼，卻心裏沈甸甸。

兩人站在公交站臺，百無聊賴地等車。

“到你家我要準備什麽東西嗎？”韓子風拎著塑料袋輕聲問。

楊年：“準備兩塊錢。”

“就這…？”

楊年看著韓子風覆雜的表情大笑出了聲，伸長頭去看公交車來了沒有。見到公交車燈牌上赫然紅燈閃著“122”的數字，笑著回頭看他。

——楊年：“我是說，自己準備兩塊錢坐公交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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