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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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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接下來的幾天,流丹閣的氣氛一直都處於微妙之中,日子照常過,但是芷鳶對魏輕塵的話少了很多,連眼神交流都能省就省,明明說了不生氣,卻比生氣還要折磨人。

這幾年來,芷鳶很少會有這樣很冰冷的情緒,起初魏輕塵還能安慰自己,到後來他笑都笑不出了,他不知道自己怎麽才能讓她高興。

芷鳶白天大部分時間都在想辦法讓趙濟洲怎麽開口,照顧幼雲的事情就托給了魏輕塵。

魏輕塵只想表現好一點,在照顧幼雲上就格外盡心,幼雲平日裏除了柳忘風之外就沒見過什麽生人,在魏七的慰問下,每日受寵若驚,驚著驚著就跟他混熟了。

雖然魏輕塵有個不怎麽接地氣的“雅劍”稱號,可是相處久了,幼雲覺得這魏輕塵跟那些世家公子完全不同,大街小巷,三教九流,他知道的比誰都多,相處起來就格外有親切感。

這天她把頭上的簪子摘下來,用一方素色手帕包起來交給魏輕塵:“魏公子,我知道我相公必然是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了,他走的時候甚至都沒帶什麽信物,我怕他忘了我,這根簪子你能不能幫我交給他。”

這幾日裏,幼雲在家裏茶不思飯不想,她怕他把她忘了,這根簪子交到他手裏,就如同她還在他身邊一樣,否則在家裏什麽也不做,真的是太煎熬了。

魏輕塵這幾日和幼雲有殊途同歸的落寞感,幼雲難以見到柳忘風至少還可以送簪慰相思,芷鳶明明每日都在她身邊,他卻覺得自己和她隔著不可逾越的鴻溝,用一盞微弱的燈火維系著照見彼此,風稍微大一些,她那飄渺的身影就會又一次消失在無法企及的黑暗中。

魏輕塵將手帕接過,隔著絹綢,依然能感受到簪子冰涼而沈重的墜感,手帕上歪七扭八的繡著兩個字:幼雲。

幼雲又將一塊手帕遞到魏輕塵手上,她的臉有些微紅:“魏公子,你真是個好人,我無以為報,這手帕上有一個魏字,是我特意找了會寫字的小姐妹,讓她用毛筆寫下來,我照著繡的,你若是不嫌棄就收下吧。”

說完,她小心翼翼的看了魏輕塵一眼,生怕他拒絕,畢竟這禮實在是有些醜陋的拿不出手。

魏輕塵笑道:“柳夫人,恕我不能接受,親手繡的手帕對夫人來講意義非凡,除了柳先生之外,不可隨意送人,否則會影響姑娘清譽。”

幼雲不能茍同,她慢條斯理道:“我這手帕手帕送人送多了,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隔壁屠戶擦手的帕子也是我買肉時,忘了帶錢用一塊絹絲手帕換的。”

她看了看魏公子的臉色幾乎要忍俊不禁了,嘆了口氣:“算了,我知道魏公子嫌醜陋,我知道不好看,但是也沒有辦法,實在是心不靈手也不巧,別的我就更拿不出手了。”

魏輕塵:”絕對沒有這個意思,若是夫人願意,把這魏字剪了,我代收送給我們家青兒。”

幼雲以為魏輕塵和自己一樣是沒什麽窮講究的人,沒想到居然也這麽拘束固執,有種耗子穿人皮的違和感,但又轉念一想,或許是人家有了心上人,怕這手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幼雲將手帕收了回來:“既然如此,那就多謝魏公子了,等先生回來,再好好謝公子。”

等忙完幼雲這裏的事後,專攻處理鰥寡孤獨的魏輕塵拿了簪子回去了,要完成這件事沒有任何難度,只是還要等柳忘風那邊暫時安定下來,他才能派人送過去,所以這簪子他就先放到了自己的書架上的暗格裏。

正巧,當天傍晚,青兒死皮賴臉的想去魏輕塵的房間裏看書。

這些日子青兒妖化的更厲害了,翅膀收都收不住,芷鳶怕她被人發現,嚴令她在流丹閣不許外出,青兒寂寞的都要長毛了,天天以打掃的名義去魏輕塵的房間看書。

魏輕塵的書架就是各種有趣,除了正經修煉的書以外還有各種奇聞雜談,邪門歪道,深深的勾引著青兒流連往返。

魏輕塵一時疏忽就把簪子那事兒給忘了。

青兒一邊在架子上胡亂翻書一邊跟他天南地北的聊天,眼睛瞟到上層架子的時候,看見一塊亮晶晶的東西,眾所周知,天下的鳥類對會發光的東西沒有任何抵抗力,而且非常敏銳。

她憑著本能鬼使神差的望裏多看了幾眼,正巧在幽暗的格子裏就看到了一根精致的簪子,簪子下還似乎墊著一方手帕。

青兒呆了一下,隨後轉過頭:”魏七,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魏輕塵擦劍的動作頓了頓,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嗯。”

青兒渾身打了個機靈,用手捧著臉,兩頰通紅,眼睛放著綠光:“魏七你完蛋了,少君說過,若非聯姻這等大事,修行者,應當清心寡欲,不能想著兒女私情,你好大的膽子啊,”她笑容越發詭異燦爛:“說說,你喜歡上誰了,我怎麽不知道,你也太刺激了。”

魏輕塵將劍放下,皺眉:“你什麽毛病啊,要麽看書,要麽出去。”

青兒笑道:“好好好,你放心,你不仁,但我不能不義,為了你的性命著想,我誓死幫你保守秘密。”她轉過頭,好奇心越發濃重,偷偷摸摸的將手帕抽出來,等看到上面的字以後,笑容瞬間就消散了。

手帕上繡著:幼雲

那字兒無比歪曲,磕磣的除了出自柳夫人之手,再無他人。

青兒偷偷摸摸的將簪子拿了出來,仔細瞧了瞧,越瞧心越涼,這簪子她是見過的,確確實實曾經戴在幼雲的頭發上,為什麽魏七會拿著柳夫人的簪子,而且放的這樣隱蔽,要不是她眼尖手賤,就絕對翻不出來。

青兒笑不出來了,她的心劇烈的跳動著,又是難以置信又是覺得荒唐,迷茫了半天以後也無心看書了,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她回到自己房間後,越想越不安,很久以來她總是幫著魏輕塵隱瞞各種事情,但是這件事,超過了她的處理能力。

刺激的過頭了就是喪心病狂了,她接受不了。

她一直心堵到傍晚,深思熟慮了很久,趁著魏輕塵不在他房間,偷偷將簪子和手帕取了決定大義滅親,交給芷鳶。

芷鳶這兩天一直很勞累,想著魏七的事兒,又費盡心思和趙濟洲周旋,可是趙濟洲油鹽不進,她都要懷疑趙濟洲是不是真的不知道當年柳忘風和玉明仙那件事,她曾經也問過玉明仙,玉明仙這個當事人冷靜下來後也越發懷疑當年的真相,只是沒有人肯給柳忘風任何辯解的機會,就著急忙慌的落井下石了。

好不容易閑下來,給自己水缸裏的魚餵餵糧,青兒走進芷鳶的屋子:“少君,我有件事兒想告訴你。”

芷鳶額角突突突的跳,身心俱疲:“要是麻煩的事兒,就明天再說,今兒太累了。”

青兒想了想嘆氣:”魏七這個事兒是很麻煩。”

芷鳶的視線從她愛魚身上落到青兒身上:“那就說。”只要有關魏七的事兒,再累她都會強打起精神。

青兒覺得這幾天芷鳶心情不太好,尤其是今天,她支支吾吾了半天,終於咬了咬牙把簪子遞給芷鳶。

芷鳶接過簪子,好奇的問:“這什麽啊。”

青兒道:“這簪子是我無意間在魏七書架裏發現的,他跟我坦白了說有了心上人。”

芷鳶聽到青兒這句話,無來由的湧上一股驚詫。

她低頭看了看簪子,又接過青兒遞過來的手帕,看到上面的字後徹底楞了:“幼雲?”

青兒點頭:“這手帕是柳夫人的,簪子我在柳夫人的頭上見過。”

芷鳶捏著冰涼的簪子:“不可能,柳夫人她……”

青兒:“問一問。”

芷鳶:“把魏七叫過來……等一下,等明天,我先緩緩,青兒你回去。”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好幾趟,思來想去覺得料定這根本就是無稽之談,但冷了魏輕塵這麽久,是該跟他修覆一下關系了,有時候難得胡塗未必是一件壞事。

到了第二天,芷鳶讓魏輕塵陪她去禦靈獸,逛逛奉元域。

她前段時間剛收了的無主之地,正好來巡視一番,這片兒地是個窮山惡水之所,所望之處黃沙怪樹,原本也倒有幾分別樣的美,然而她挑了個爛時辰,到了以後,北風狂吹,嗚咽的風聲鬼哭狼嚎,殺氣森然,不像是談心,像是決鬥。

魏輕塵不明就裏,一直詭異的保持沈默,原本就不太好的氣氛就越發不和諧了。

芷鳶暗罵了一聲什麽破天兒,對魏輕塵笑道:“這片地方還多虧了你的朝陽劍,才能鎮住了。”

魏輕塵:“為什麽要來這裏。”

芷鳶撿起地上兩根樹枝,掏心掏肺道:“我一直都明白,這不是你的錯,你也從來沒有要刻意隱瞞我,我相信你心裏還是有我的,你即便做過再多錯事,也從來沒有對不起過我,輕塵,我們本就是這世上最親密的人,無人可替代,你明白嗎?就像這兩根樹枝一樣,放在一起掰也掰不斷。”

她說著,極其輕微的掰了了一下,結果兩根粗壯的樹枝因為受潮脆弱的不堪一擊,嘎嘣一聲斷了。

芷鳶看著不給力的斷樹枝:“……”

她把樹枝扔了:“這就是同心協力。”

魏輕塵的心微微躁動了一下:“你說每一句話,我都會當真的,師父你慎言。”

芷鳶看著他:“難道不是嗎?你從來不明白你在我心裏有多重要,你只是想任性的做你自己的事情,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上了一個人。”

魏輕塵:“嗯。”

芷鳶的手心微微有了心冷汗,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突然煩躁,大概有一種養大的徒弟跟別人跑了的悲愴感,她嘆了口氣:“那你告訴我,你和她在一起,是否離經叛道,是否會受到世人的非議?”

魏輕塵驚訝的看著芷鳶,心裏的燥熱幾乎要沸騰滲著他的骨縫流出來:“會。”

芷鳶被這個答案嗆了一下:“你,你竟然,真的?輕塵,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這種大逆不道,天理不容的感情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魏輕塵臉色蒼白:“你,你都知道了。”

芷鳶差點被氣吐血,她覺得自己的心臟似乎被千軍萬馬來回踐踏,手指都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孽徒,無論你是覺得有趣,還是滿足你獵奇的想法,你這種離經叛道的行為,我絕對接受不了。”

魏輕塵的心如同被重重的的錘了一拳。

芷鳶看他這失魂落魄的樣子,越發惱怒:“魏七你聽好了,你趁早死了這條心,不要再癡心妄想了,我是絕對不可能接受的,永遠不會接受。”

魏輕塵擡起頭,聲音裏透著絕望:“我知道,你不會接受,可我也不會死心,因為我早就回不了頭了,就算你殺了我,我也不回不了頭了。”

芷鳶指著後面:“你給我滾!”

魏輕塵輕聲:“芷鳶。”

芷鳶將簪子拿出來甩他臉上:“你這麽做,如何對得起柳先生!”

魏輕塵退後一步接過簪子,迷茫而震驚的的看了一會兒後,突然什麽都明白了。

冷汗已經流遍了全身,如墜冰窖的身體又一點一點的開始蘇醒,他現在只想蹲下來想冷靜冷靜。

他覺得自己剛才好像經歷了一場生死,忐忑了許久事情終於有了一個結果,如同想象中一般判了他最慘無人道的淩遲,可是到最後,竟然殺錯人了。

芷鳶意識到氣氛有些不對,魏輕塵的表情無奈而又好笑,她心想:該不會是誤會什麽了吧。

魏輕塵捂著額頭:“師父,你誤會了,簪子是柳夫人讓我轉交給柳先生的,我還沒有來得及送出去,就被你發現了。”

芷鳶:“啊?真的?”

魏輕塵:“難道是假的?”

芷鳶乍悲又喜,嚇得三魂六魄飛了一半後又集體歸位,渾身乍起來的汗毛也乖乖歸順,經過了這麽一場驚嚇,她覺得只要他喜歡的不是柳夫人,不是有夫之婦,她居然就謝天謝地了,可是剛才那一臉供認不諱的樣子又是怎麽回事。

芷鳶問:“那你剛才說的是誰。”

魏輕塵站起來,一言不發的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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