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7章 劍穗

關燈
姜黎低頭吃粥, “如果回不去, 就再等等罷。這是天意, 咱們左右不了。如果兩邊都不撤兵, 並且關系更加緊張起來, 只怕京城還要再增兵過來。我比你著急,更想回去京城。”

阿香咽口氣, 覺得越說這話心裏的躁氣越重, 大不喜歡這種感覺。她咂巴了兩下嘴,手心手背在大腿上翻搭兩下, 忽看向姜黎,閑散下表情語氣道:“咱不說這個,沒得給自己添堵。咱來說說感情上的事,你下晌那會兒聽說沈將軍倒下了, 擔心他,這會兒看他躺這兒了,可心疼他?”

姜黎聽阿香問這話, 嘴裏嚼啐的窩頭都想吐給她臉上。忍著咽下去了,還是啐她,“阿香姐姐,你投胎前, 恐是天上的月老罷。亂牽紅繩兒亂搭線兒,都被罰下來受這冤罪了, 還不歇著哪!”

阿香看她陰陽怪氣, 自己也陰陽怪氣, “哎喲餵,就這操心命,有什麽法子呢?我也是沒見過你們這樣的事,男的敏感心思重,認準了人了還不改。這女的呢,命裏轉來轉去非就轉到這男的手裏,還擱這犟著,我看著著急呀!”

“你著急個屁!”姜黎罵她一句,快起動作啃窩頭吃稀粥。一面吃著,一面攆阿香,“趕緊走,外頭那麽些事等著你做呢,躲這兒偷懶。叫姐妹們知道了,照著治蘇煙絡的法子,也治你一回。”

阿香佯惱,伸腿踢姜黎一腳,“黑心肝的!姐妹們是這麽這樣的人麽?”

姜黎啃著窩頭看她,瞧她確實沒有要走的樣子,便也就吐了口氣,說:“你莫瞎摻合了,我這會兒不是好好地跟著他伺候麽?只是你知道得多些,就要多管閑事,非得讓我掏心,心是說能掏就能掏的麽?趕明兒你男人與你吵嘴,狠起勁兒來打你一巴掌,看你能不能記不一輩子。又或者,你給你男人戴個三四頭綠帽子,總跟別的男人好,看你男人大度不大度得起來?”

阿香被她說得結舌,張了張嘴,半晌也沒說出話來。她看了姜黎一會兒,終歸沒找到辯駁的話說,便又把目光轉向了躺在榻上的沈翼。目光瞬移的時刻,忽瞧見他手指頭動了一下。她又一驚一乍的,出聲道:“誒誒誒……”

姜黎怕她吵著沈翼,一把拉了她過來,把她從杌子拉起來,皺眉道:“你叫什麽?他養傷呢!”

阿香下頭的話沒及說得出來,姜黎便把空碗塞到了她的手裏,“趕緊忙去吧,以後別管那月老該管的事,知道吧?你管不了!我和沈翼之間的糾結,我和他自己明白,這輩子也解不了。除非,咱們兩個都壞了腦子,把那些事都忘了!誒?還剛好,互相還看對眼兒了。你自己說,這可能麽?話本裏都不敢這麽寫。”

阿香被她推到門邊上,聽著她的話腦子裏又生出想法來。好容易定住了步子,她把碗又往姜黎手裏塞,“好妹妹,你再讓我歇會子,今兒是真的累。你幫我把碗送回夥房去,我再在這裏坐會兒,就一會兒,你回來我就走。你就當心疼心疼我,成麽?”

姜黎定著眸子看她,“你若再吵他呢?”

阿香拿起她的手托住碗,拽了拽衣褂角兒,已經往帳裏走了,“我是那樣兒的人麽,你放心去吧,我替你看著,一定不吵著他。他是咱們這裏所有人的主心骨,有他在,咱們才能得好兒呢,我心裏比你明白。”

姜黎看她這樣,不想再與她胡攪蠻纏,自應她的話,拿了碗轉身打帳門出去了。阿香看著帳門落下,便連忙轉身去了榻邊。她坐在床沿兒上,微微含腰,看著躺在床上的沈翼,小聲道:“沈將軍,您聽得見我說話不?你若聽得見,就再動動您的手指頭,好叫我知道。”

這話說完,阿香盯著沈翼的十根手指等了一氣,並未見得他再動。這也就不等了,開了口繼續說:“我沒時間在這裏多呆,我就當您能聽見了。咱們這樣的人,平日裏也不能與您多說幾句話。我阿香愛管閑事,不知道說的這些話稱不稱您心意。若是稱您心意,您醒的時候,就記著。也是阿離才剛說的話,讓我想到了這事。”

阿香說著話,回頭看一眼帳門,怕姜黎忽然回來。她抓緊了時間,吸口氣又說:“你若是真在乎阿離,想跟她在一起,您就把之前的事兒都給忘了。甭管是京城裏的鬧劇,還是秦都尉那層事,都別擱心裏記著了。既然能在一起,就好好在一起,別讓那些已經過去了的事情影響現在,您說我說得對麽?”

阿香說罷了,盯著沈翼的臉,又小聲接一句:“您若聽見了,就再動一動手指頭,讓我阿香心裏有數。”

沈翼的手指始終沒有再動,讓說了這麽多話的阿香也產生了懷疑,才剛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錯了。而後她又搖頭自-慰,覺得應該沒有看錯。阿香素來是個嘴碎的,說起話來沒個完,這便又繼續坐著絮叨,說:“沈將軍,我阿香是有私心,想阿離得了您的好,惦記著我,讓我也得好。可我阿香的私心沒壞處啊,我盼著你們好,比盼著我自己好還心切哪……”

阿香話說到這裏,忽聽到門上簾帳響動,回頭一看,姜黎回來了。她這便不說了,從榻沿上站起來,迎著姜黎走到帳篷中間,“我歇好了,這就出去再接著忙了,留給你看著吧。你放心吧,沈將軍不是普通人,身子那是練出來的,不兩日就能好。”

姜黎狐疑地看她,看著她自己跟自己點頭,打了帳門出去,總感覺怪怪的。等她出去後,姜黎摸摸脖子,往沈翼的榻邊去。沈翼沒什麽異樣癥狀,還是和她出去之前一樣。她便又在小杌上坐下來,拿起話本子給他說故事聽。

沈翼睡了兩日,在這兩日裏,姜黎除了給他說故事,也把手裏壓著的針線拿來做。做煩膩了,也會跟沈翼說些閑話。譬如,自問自答——

“你喜歡什麽?我這會兒有興致,給你弄一個。”

“習武的人應該喜歡劍穗吧,我給你打一個。”

“你喜歡什麽顏色?”

“藍色吧,別人都用的紅色,都一樣怪沒趣……”

她沒有說什麽煽情的話,卻看到沈翼眼角流下眼淚來,沿著臉側流進耳蝸裏。她忽不說了,伸手過去在他臉側細細地擦。

她一面擦一面看著沈翼,喉嚨裏發幹,像塞了一團棉花。好半晌,好容易又擠出句話來,“你若聽得見,就醒過來罷。大夥兒都在盼著你醒過來呢,這裏這麽多人,沒了誰都不打緊,唯獨沒了你不成。”

這話說完後沈翼沒有醒,姜黎把手從他臉邊收回來。心底漫起絲絲縷縷的難過,催得人要流眼淚。可是她沒有流,她啞著聲兒,拿起一旁擱著的話本子,又給他說故事。說的都是歡喜的事情,那嘴角還要勾著笑。

而後姜黎去找管倉儲的士兵,舔著臉要臉些藍棉繩兒並些不值錢的珠子。拿回東西來,打頭扣在沈翼的手指頭上,耐心地坐在榻邊打絡子。絡子打好了,把珠子塞進去封口,再編下頭的穗子。這是細致活兒,卻也費不了多少時間。拉緊最後一個結扣時,姜黎自己覺得基本滿意。正要把棉繩從沈翼手指頭上解下來時,忽瞧見他手指動了一下。

姜黎微驚,呼吸也屏起來,擡起頭去看他,便見他慢慢睜開了眼睛。她心底便不自覺生出欣喜,像守了許久的石頭開花了,笑著道:“你醒了,你躺著別動,我給你找大夫去。”

說罷便急急去了,一路跑到大夫的帳裏,喘著氣道:“沈將軍醒了,您快去瞧瞧罷。”

大夫聽言忙擱下手裏的搗藥的石杵,拿上藥箱就跟姜黎來了沈翼帳裏。打開帳門進來的時候,沈翼自個兒已經坐起來了,正把手放在面前,看著他手指頭上掛著的藍穗子。見大夫進來,他擱下手來,目光從大夫身上移到姜黎身上,又移回大夫身上。

大夫上前去給他把脈,看到他手指上的穗子,解下來往姜黎懷裏一甩,“胡鬧!”

姜黎接住穗子,攥進手心裏,站在旁邊不出聲。沈翼看她一眼,她剛好也看向沈翼,目光只碰了一下,她便又收了回來,抿住下唇安分站著。

沈翼臉色蒼白,嘴唇這會兒都沒有血色,像蒙了一層白霜。大夫給他把了脈,又去拉開他身上的衣衫,給他看傷口,說:“醒了就沒大礙了,還得養些日子,不可大意。”說罷了回頭又看姜黎,道:“你待會兒兌些溫水來,給將軍擦擦身子,把這衣裳換下來。一定切記,莫要碰到傷口。藥也該換了,我待會兒叫人送來,你順便給換上。”

姜黎站著點頭,“是。”

應完把劍穗揣進自己袖袋裏,拿上帳裏臉盆架上的銅魚洗出去,到夥房弄些熱水,又往裏頭摻冷水。兌得差不多了,端起魚洗正要走,阿香剛好迎面進來。瞧見她少不得要絮叨,問:“沈將軍怎麽樣了?”

姜黎這會兒急著端水回去,一面往外走一面說:“才剛醒了,大夫也瞧過了,還得養著。”

阿香聽她說醒了,便異常興奮,也不管自己來夥房幹嘛的了,只跟著姜黎,“醒了?那他有沒有說什麽?”

姜黎不管她跟著,仍是往前走,“沒有。”

阿香還要再問,張張嘴發現沒什麽能問的,也就不跟著姜黎了,自轉身回去忙自己的。

姜黎端著魚洗回去帳篷的時候,要換的新藥也已經送來放在了案上。她端著魚洗過去榻邊,放到小杌上,又去找了身幹凈的衣裳,並拿了巾子放去水裏。

沈翼這會兒還是靠床頭坐著的姿勢,姜黎也不說話,上去給他把衣服脫下來。而後把浸水的巾子擰幹,從脖子開始擦起。除了布條纏過的地方,剩下的都仔仔細細地擦幹凈。好在這會兒天氣已經熱了起來,這樣擦洗也不會覺得冷。

姜黎脫他褲子的時候耳根有些紅,卻也不妨礙手上的動作。直到把他渾身都擦了遍,又拿了藥來把傷口上的藥都給換掉,這才幫他穿衣服。衣服穿好了,再小心扶他躺下。沈翼卻並不想躺下,目光落在她身上,有氣無力地搖頭,而後把右手伸出來,豎出小指伸到她面前。

姜黎不知她何意,看著他目光落在自己袖子上,便意會了過來。她把那根劍穗從袖袋裏掏出來,又小心地扣去他小指上。

劍穗扣好,沈翼把手擱下,合上眼睛,聲口極虛地說一句:“給我說故事吧。”

姜黎忙又去拿床上擱著的話本子,打開一本來手裏拿著,去他旁邊坐下來。沈翼身子軟,往旁側一歪,就靠到了姜黎的肩上。他便這樣歪著頭,合著眼,聽姜黎在自己耳邊徐徐開口——

恨相見得遲,怨歸去得疾。柳絲長玉驄難系,恨不得倩疏林掛住斜暉。馬兒迍迍的行,車兒快快的隨,卻告了相思回避,破題兒又早別離。聽得一聲“去也”,松了金釧。遙望見十裏長亭,減了玉肌。此恨誰知……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