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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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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

小扇腦中嗡嗡直響,視野模糊成一片,許久沒說話。

“娘子,我想和六六一起走……娘子?娘子?”香菇怯怯地搖著她的手臂,“娘子你說話啊……別嚇我……”

小扇終於回過神來,眼神聚焦,回到眼前這片昏暗的樹林。

“我先送六六和香菇走。”玄鵠在旁說道,“娘子先回妖城。我把他們送到安全的地方,再回去找你。”

小扇長長嘆了一口氣。她沈默片刻,終於說道:“你們……走吧。”

玄鵠把跪在地上的六六扶起來,目光一直盯著小扇:“最近接連調查嘯炎和瑚珠,娘子在找天界神器的消息已經流傳開了。神器一日留在妖界,便一日是個禍患。娘子還是盡早將其送回天界為好。”

她緩緩點頭:“嗯,我一回妖城,就出發去歸還神器。”

“娘子……那……我就先走了?”六六握住小扇的手臂。

小扇一個激靈,從儲物袋裏掏出許多瓶靈藥,塞進六六手裏:“拿著……”她頓了頓,又道:“保重……”剩下的,她再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那,娘子……你會幫我們向君上隱瞞嗎?”香菇忐忑不安地問。

小扇又沈默下來。半晌,她說道:“我留在這裏守著。一個時辰後,我會聯系白尋。牧犀是三護法,手下妖將眾多,他一死不知會引起怎樣的變故,得盡快處理。這一個時辰裏,你們……有多遠就走多遠。”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在渾渾噩噩中說出這番話來。

她的神情全數落在玄鵠眼裏。她並沒正面回答是否隱瞞,只是答應放他們走。玄鵠壓下眼裏的失落:“那我們走了。”他拉了拉六六的手臂。

“娘子,我走了。以後……我們再找機會相見。”六六依依不舍地放開小扇,一步三回頭地被拉進樹林深處。香菇也跟她告了別,然後疾步跟了過去。

小扇站在原地,目送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黑暗裏。

又只剩她自己了。

周圍重新寂靜下來,只剩蟲鳴鳥啼。那些屍體依然躺在不遠處。血腥味在發酵,彌漫在黑暗裏,像一圈裹緊的布,又像一潭死寂的水,將她悶得透不過氣。

小扇身形一動,翩然禦風而起,來到附近最高的樹梢上。

殘月鉆出烏雲,清暉撒在廣袤的森林上。山巒綿延起伏,四方都望不見盡頭。雲層間隙中,漏出幾點星光。她坐在樹枝上,靠著樹幹怔怔出神。樹梢的風吹起她的發絲,吹進心底驟然裂開的空洞裏。

茂密的樹林上,漸漸浮現出以前山葉園的畫面。

每到秋天,莊園就會變得五彩斑斕。

她和赤菟、六六躺在樹屋前的草地上看星星,各自拎一壇千歲無憂酒,聊獵寶、聊軼聞、聊男妖。六六總是笑得最大聲。她喜歡在白天睡覺,性子散漫,但最講義氣。六六是個好姑娘。

怎麽過了這些年,一個個都要跟自己走散呢。幾天前,她明明還在計劃重建山葉園。玄鵠還說,只要他們還在,山葉園就還在。那他們一個個都不在了,山葉園還在嗎?

無人應答。

忽然,周圍樹梢輕輕搖擺,發出沙沙的浪濤聲。

“你在安慰我嗎?”小扇喃喃問道。她聽得懂山林的表達。

樹濤聲大了些。樹葉起伏的浪潮,如同母親溫柔的撫摸。

“總要離別……總要離別……你看過太多離別,才會這麽安慰我。可是每次離別,真的很難受。”小扇轉頭抵著樹幹,任身後搖擺的樹葉輕撫脊背。

樹濤依舊沙沙作響。

“時間會改變一切……是嗎……”小扇落寞地垂下眼眸。

這棵樹忽然從樹梢開始,漸次泛黃。

小扇緩了緩,又擡頭看殘月移動的軌跡,數著時間。許久,她估摸著已有一個多時辰,便握住了腰間的紫玉簡。

白尋的聲音傳過來時,足以聽出他的緊張:“怎麽了?”

空空蕩蕩的心忽然踏實了些。小扇定了定神,說道:“牧犀要搶神器,妖兵起了內訌,他們都死了。六六和香菇趁亂逃走了。我沒事,還留在原地。”

“我馬上過來。”白尋的聲音驟然凝重。

紫玉簡亮光消失,還未等多久,腳下樹林裏便閃出一道金光。

小扇趕緊搓了搓臉,深吸一口氣,翻身一躍。風呼嘯而過,揚起她的衣袖。很快,她足尖輕盈點地,站在白尋身旁。

他披著銀色長發,腰上拴著儲物袋。玉白長袍散亂系著,衣擺將將蓋過赤足。這般松松垮垮,定是在臥榻上就匆忙趕了過來。她一落地,白尋便仔細打量了她好幾遍,確認她果然無礙,才松了口氣。再轉頭看到地面景象,他面色頓時冷峻如冰。

白尋走到牧犀和一眾妖兵的屍體旁,蹲下仔細查看。他深深蹙起眉頭,心臟一陣絞痛。牧犀跟危沈一樣,都是跟過他上千年的下屬,結果卻死在這。“其他幾個呢?”

“在前面營地裏。”小扇擡手指了指。

白尋起身回望,同時伸出手心。小扇趕緊上前牽住他的手,忙問:“劫命燈呢?”他看了看腰間儲物袋,小扇這才放下心。

他們很快來到營地。白尋掃視一圈現場,面色愈發凝重:“將方才情形詳細說給我聽。”

“嗯。”小扇緩了緩心緒,將這幾日趕路的情況,還有今夜變故一五一十說了出來,但省去了最後玄鵠的出現。只說是他們三個逃到樹林中,她設下埋伏,牧犀和妖兵追趕時身中荊刺陷阱而亡。

白尋一邊聽著,一邊仔細檢視著妖兵們的傷口:“明日我再派兵過來收拾,今夜我們先回去。”

小扇頓了頓,突然說道:“其實……我覺得……買賣極品羽衣,不能簡單粗暴一禁了事。”

“嗯?”白尋半蹲在地,回頭看向她。

小扇絞了絞手指,幹脆一股腦說道:“極品羽衣只是件死物,有何用途並不能由它決定,而是由使用者決定。被用於偷竊,是源於小偷的貪婪。被用於殺戮,是源於歹徒的殘暴。而善良的妖族使用時,它便有正經的用途,比如……危機關頭逃生什麽的。單純禁止買賣,並不能改變小偷的貪婪和歹徒的殘暴,反而可能讓本該活命的妖族,逃不了命。”她攤攤手。

白尋看著她,眼神逐漸認真。

“所以……能不能再靈活些,將極品羽衣限制一個使用規則,然後在規則範疇內,可以合理買賣。”小扇試探性地說罷,等待著他的回應。

白尋點點頭,忽然問道:“六六他們不止賣了一件極品羽衣,對嗎?不然他們沒必要逃走。”

小扇閉眼籲了口氣。他向來很聰明,今夜發生的一切根本瞞不了他。根本用不著她隱瞞,他就能看穿。白尋起身將她攬入懷中,輕聲說道:“你可以把所有疑慮都告訴我,我來解決。”

依偎在他懷裏,臉頰觸碰著溫熱的胸膛,心中忐忑終於安定下來。不過,周圍橫屍遍野的營地,實在不適合她說什麽情話。

小扇在腦中迅速回顧了一遍今夜變故,說出最大的疑慮:“我覺得,今夜牧犀將軍不太正常……”她擡頭望向白尋:“他平時殺敵時,眼睛是紅色的嗎?”

白尋搖頭:“我沒見他變過紅眼。平時他憨得像頭牛。危沈總喜歡逗他,他說不過危沈,也不生氣。”

“那他今夜為何性情大變,還說要唯我獨尊,簡直像換了個……”小扇忽然頓住,脊背仿佛過電一般,讓她渾身一凜。渾噩許久的意識驟然清晰,腦海中貫過另一個可能。她連忙拉住白尋:“快!帶我回崖宮,去看看瑚珠!”

他心知小扇定然察覺出什麽,飛快結出傳送法陣。

法陣金光褪去,兩人站在昏暗的崖宮廊道裏。時至後半夜,白覓寢殿門口的看守都在打瞌睡,連他們來到門口,都沒醒過來。

小扇趕緊推門入內。夜色裏,格架上的明珠斑斕流光,石洞深處籠罩在一片黑影裏。她加快腳步穿過重重石洞,疾步來到寢洞裏。

這間寢洞洞頂也有白虎壁畫,流淌著柔和的金光。洞室盈滿昏黃的光線,完全不像外面往裏看時那般黑暗。

臥榻上,白覓和瑚珠並肩而臥,仍在睡覺。小扇伸手探了探,瑚珠仍有一絲微弱呼吸,她松了口氣。

白尋很快來到她身旁:“怎麽了?”

小扇環視一圈,不禁疑惑道:“進門時,我好像看到他們榻邊有黑影。你看到了嗎?進來之後,裏面明明沒那麽黑。”

白尋搖頭:“我沒註意。”

他們聲音不大,卻足以讓白覓警覺驚醒。他睜開眼,驟然被榻邊兩個身影嚇了一大跳,猛地坐起身。待他揉眼定睛一看,不禁大罵:“你有病吧白尋!半夜三更跑到我榻邊站著!”

“二殿下別激動!”小扇蹲下“噓”了一聲。白覓拍著胸膛,喘著氣平覆下來。她小聲問道:“二殿下,方才可察覺到殿內有異常?”

白覓沒好氣地回道:“你們就是最大的異常!”

小扇忽然發現,白覓的眼睛跟他兄長一樣,黑暗中愈顯金亮。這念頭一閃而過,她連忙又叮囑道:“二殿下務必時刻保持警惕,以免和瑚珠陷入不測。”

白覓冷笑,擡手指向白尋:“讓我們不測的就是他!警惕他就行了!”

“不是。”小扇搖頭,“是……”還沒等她說完,卻被白尋拉起就走,“哎我話還沒說完呢。”

“跟他溝通不了。”白尋拉著她大步離開。

“跟你才溝通不了!”白覓的罵聲遙遙傳來。

來到寢殿門外,白尋敲了敲守衛的頭。他們悠悠轉醒,一見君上站在面前,頓時徹底清醒,連忙行禮:“見過君上!”

“你們就這般看守?半夜沒換值嗎?”白尋冷冷問道。

妖兵守衛慌忙答道:“君上恕罪!我們就是後半夜的值守,可能太困了,就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加派人手嚴加看管,殿內也要留守,絕不能讓瑚珠離開視線。”白尋厲聲說罷,又揉了揉眉心,“把牧犀的副將叫來,到寢殿見我。”

“是!”守衛連忙應承。

待守衛增加之後,他們才回到頂層寢殿。今夜奔波到現在,小扇已經疲累至極,但她滿腹心事,一點都不想去睡覺。於是她來到露臺邊,垂眸看著崖下樹林。

“在想什麽?”白尋在旁問道。

小扇盯著林木掩映中的護法殿。鳥群從林間升起,在崖下盤旋數圈,沒入樹中不見。她沈默許久,忽然說道:“得趕緊歸還劫命燈,明日一早就走。”

“這麽快?”白尋挑眉。

“留在妖界是個禍患。”小扇抱著雙臂,緊緊掐著手臂肌膚,以保持清醒,“下凡時我還答應真君,要找到嫌犯帶回南鬥六司當面認錯。所以得帶上瑚珠。我還得先去趟東霧谷,向容引仙尊通報一聲。”

“我帶兵送你們到東霧谷?”白尋靜靜看著她,端詳著她的每一絲表情。

小扇搖頭:“牧犀亡故,你定有很多事要處理,不用陪著我。要不……叫上妙嫵長老,讓她見瑚珠一面。我們這一走,她們母女不知何時才能重逢。”說著說著,她的聲音逐漸發顫,她在竭力克制。

白尋拿出裝劫命燈的錦盒,放入她腰間儲物袋裏仔細系好,最後將她擁入懷中。“快去快回。”他低聲說。

小扇環抱住他的腰,埋首在他胸前悶聲嗚咽:“我好難過。”

“我明白。”白尋輕輕拍著她的背。

只剩兩個時辰便要天亮了,小扇躺在榻上輾轉反側,半睡半醒。白尋在外面連夜召見了幾名副將。他們商議了一夜,半刻都沒睡。

天色微亮,小扇從淺夢中蘇醒,便再也睡不著。白尋已不在寢殿裏,她來到露臺邊往下望。遠遠看去,崖前大道上停著一輛妖獸車駕。

白尋走出崖底大門,來到車駕旁。他身後,一名妖將抱著昏睡的瑚珠,將她放入車上。他們又在商議什麽。小扇趕緊轉身飛奔出殿,沿傳送法陣來到崖下,奔向崖前大道。白尋回身看見她,眸色柔和下來:“睡好了嗎?”

小扇點點頭。她伸頭看了眼車內,瑚珠靜靜躺在裏面:“你們怎麽把她弄出來的,白覓沒阻止嗎?”

“直接把他打暈就行,不必跟他多費口舌。”白尋淡然說道。

小扇也是無語。

白尋叫來一旁的妖將:“這是牧犀的副將青兕,就由他帶兵送你到東霧谷山界。”妖將隨即朝小扇見禮。

“咱們見過。”她一眼就認出來,這是處刑大會散場時,抓走六六他們的那個妖將。

他們原地等待了片刻,便見妙嫵匆匆從樹林中趕來。當她終於看到車裏昏睡不醒的女兒時,竟一時腿軟,幸好被小扇一把扶住。“妙嫵長老,請上車。”說罷,小扇便將狐妖扯上了車駕。

妖獸邁步起飛,拉著車駕騰空而起。青兕帶著二十名妖兵分列兩旁,將車駕護在中央。小扇從車窗中伸出頭,朝白尋揮手。他站在原地,目送車駕隊伍消失在樹林中。

從歸山妖城禦風到東霧谷山界,莫約三日路程。

一路上,小扇向妙嫵解釋了帶走瑚珠的理由。狐妖長老滿面愁容,一直依依不舍地看著昏睡的女兒發呆。小扇答應,可以由她一直陪到東霧谷山界旁。

到晚上,他們也是在樹林裏就地紮營。瑚珠昏迷不醒,不便移動,只能留在車裏過夜。車裏又睡不下三個,小扇便住在帳篷裏,留妙嫵留在車裏多陪陪女兒。

如此過了兩日,只待這最後一晚過去,次日上午他們就能到達東霧谷山界。屆時容引仙尊會親自帶人前來接應,一眾妖族都得停步。

時至深夜,暗沈的黑影漸漸籠罩樹林。在營地四周的崗哨妖兵耷拉著眼皮,昏昏入睡。營地中央,車駕門窗緊閉,妙嫵長老沈沈睡在昏迷的瑚珠身旁。

忽然,一雙無形的手悄然掐住瑚珠脖頸。她沒有任何反應,很快,她的氣息漸漸微弱。如果有旁人在外看,車裏依然睡著兩個狐女,根本沒有任何變化。

就在瑚珠的身體已漸冰涼時,她突然睜開雙眼,伸手抓向半空!

下一刻,瑚珠的面容幻化消失,露出小扇的臉。

她喉嚨被緊緊掐住,面前是空無一物的車頂,手中卻抓著看不見的翎羽大氅。小扇眼眶通紅,眸中流露出巨大的失望:“原來……真的是你……”

下章開始大結局劇情。感謝一路陪伴到這裏的小夥伴,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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