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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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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先

小扇想了想,只把她與“燕蕓”去集市後發生的事說了一遍,隱去她猜到真相一節。

“她竟然會跟銀螭一樣的法術!還將我的靈識困在識海裏。還好我厲害,掙脫出來了,”小扇拍著胸脯,撇了撇嘴,“醒來便發現來到了這裏。”

寧可面色一變,走到“燕蕓”旁,眼神愈發肅穆冷冽。不消片刻,他已有了猜測。他略微思索,又問:“你為何知道這是蛇宮?”

小扇楞住。對啊,重生後她沒來過這,怎就知道這荒廢的石洞就是蛇宮。她想了想,忙道:“燕蕓和神秘人說話時提到的。”

“你靈識被困在識海裏……”寧可倏爾緊張起來,盯著她猶疑再問,“看到了什麽?”

見他掩藏不住緊張,小扇偏要問:“寧可,你到底做了什麽,這般怕我徹底想起來?”

寧可偏頭躲過她的目光,當然不敢說。

一千多年前,他自以為是地拒絕她。山葉園變故時,還不在她身邊。逐星臺上再晚去一步,她便會被嘯炎抓走。後來匆匆趕去城外,卻再一次找不到她。

五百年後再相遇,她身心俱創,奄奄一息。以為帶她回駐兵營,總算能給她一隅寧靜,卻被全妖界逼著要殺她。他又自以為是地趕她走,最後她真走了,卻連他的一句道歉都沒聽到。

目睹她身殞的那一刻,鋪天蓋地的痛楚和憤怒,如海嘯般席卷了他的識海。

每每閉眼,小扇便在眼前甜甜笑著,轉瞬間,她又化作塵埃。他瘋了似的殺去妖族領地,把逼她赴死的領主們狠狠折磨一通,把每個族群都套上血契的枷鎖,逼他們老實祭祀,令他們再不敢作亂,再不敢多話。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禁地,怔怔望著最西山。任由萬般懊悔和穿腸蛇毒,一起噬咬臟腑。

他到底在幹什麽,明明說會一直陪她,為何一再沒做到,一再讓她傷心。

現在她走了,做這些又有什麽用。

留在最西山的近千年裏,他無數次在夢裏見到她離開的背影,卻總也追不上她。

直到千年後,他竟然再次遇到小扇。

而她成了南鬥六司仙侍,還把他忘得幹幹凈凈。

他滿心期盼小扇想起前半段過往,認出他才是第一個彼此信任的同伴,卻又怕她想起後半段,惱他氣他、與他決裂。

這次在燕蕓的懇求下,他回了一趟東霧谷。待他帶容引回小院見燕蕓時,卻見屋裏只有銀螭,說在等她們從集市回來匯合。他們等了半個時辰,她們還是不見人影。

他心底一沈,與他們分頭找人。直到入夜,三人重新碰頭,卻都一無所獲。集市裏的店家,完全不記得有這兩名娘子來過。小扇和燕蕓仿佛憑空在初夷城消失了。

又一次,巨大的懊惱襲上心頭,寧可暗恨為何又弄丟了她!

幸好,他隨身的紫玉簡亮起來。

“我在蛇宮。”微弱的聲音一閃而過。他聽得一清二楚,終於松了口氣,是小扇。

此刻,小扇瞇眼打量寧可。洞室裏光線暗沈,得湊近才能看清他的臉。他呼吸有些急促,顯然在緊張。

她莫名不甘心。既然想起了所有,那這輩子,她還要很多事要做。至於寧可……是該讓他好好反省,那些讓她想來就生氣的態度。

於是小扇話鋒一轉,說道:“我在識海裏集中精神,拼力破除了控靈術,沒看見別的什麽。”

寧可倏爾松了口氣。

小扇又道:“後來我與燕蕓對峙,就覺得不太對勁。我們在祭司堂裏救出來的人確實是燕蕓,但控制我的那個,又不是她,像一具身體裏有兩個魂魄。”

“我大概猜出來了,她到底是誰。”寧可望向石榻。

“是誰?”小扇故意問。

“樹妖姐姐!”寢洞外忽然響起銀螭的聲音。

他飛撲而來,一把抱住小扇:“太好了!終於找到你了!你沒事就好,嚇死我了!”

“好了好了……”她被撲得差點摔倒,不由得暗暗感慨,曾經化形出來還不到她腰間的童子,如今竟是比她高一頭的少年了。

“你怎麽也來了?”小扇拍了拍他的背。

“我聽見你傳信給寧仙長,他帶我們一起傳送過來了。我們本在分頭找你,我聽見這邊有響動,連忙過來看看。”他吸了吸鼻子,情緒有些低落。

“你們?”小扇註意到這個詞,剛想細問,便聽寢洞外傳來幾聲清冷的咳嗽。她松開銀螭,凝眸望去。一名紫袍高冠的道人走進洞口,正是容引仙尊。

行吧,都來了。

小扇一時百感交集。

時間淡化了一切,一夢千年後,此刻她談不上有多惱恨容引,甚至還有些慶幸,幸好他又給了她一次新生。他們之間扯平了。面對他,便覺得像一開始那樣,遠遠尊敬便好。

小扇恭敬一禮:“見過容引仙尊。”

容引垂眸看著她,斂去眸色裏的波瀾,淡淡頷首。他迅速環顧一圈,將藩籬牢籠和藍璽石榻收入眼底。

而銀螭四下打量洞室,眼眶逐漸濕潤。石榻邊的藍璽礦晶落滿灰塵,幽幽藍光裏,是他埋葬許久的思念。蛇宮是他的家,這裏曾是娘親的寢洞。很小的時候,他曾偷偷跑進來藏白果,拿案上的藍璽當玩具。

然而一夜之間,關系最好的樹妖姐姐莫名失蹤,沒過多久,蛇宮便被妖兵圍剿,娘親把他藏進地縫裏後一去不回。快一千年了,他再次回來,蛇宮卻成了廢墟。

容引走到藩籬牢籠邊,一擡手,泉嵐衣襟裏發出瑩瑩白光。白玉簡自她懷中飛出,重新回到他手中。

小扇趕緊說道:“泉嵐被控靈術洗腦才會這樣。你們可有辦法幫她恢覆神智?”

“控靈?”銀螭聽得愕然,“被誰控靈?”

“燕蕓。”小扇忐忑答道。猶豫了一瞬,她決定向銀螭隱瞞,燕蕓體內藏著他母親的神魄。畢竟虺黎罪孽深重,必須將她神魄徹底湮滅。若教銀螭知道,他該有多難受。

銀螭詫異看向榻上女子:“她竟然會控靈術?這是我族不外傳的秘術。”

“呃……我也不知道,她很奇怪……”小扇實在不知道該怎麽編,再多說點,銀螭很容易看出端倪來。

“如何解開控靈術?”寧可突然打斷她,轉移了話題。

“哦,”銀螭連忙解釋道,“若她意志堅韌,便能自行沖破控制。或者,由施術者親自解開。”

小扇松了口氣。

但現在泉嵐和“燕蕓”都昏睡著,顯然這兩種法子都不湊效。

容引仙尊說道:“試試固元法陣,以我靈識入她識海,幫她打破禁錮。先離開這,把她們帶回東霧谷。”

“等等!還不能走!”小扇忙道,“明日神秘人要來送化神鼎。我們埋伏在此,這是抓住他的最好機會!”其實她一刻都不願在蛇宮多待,這裏對她來說就是噩夢。但為了抓到竊燈賊,她只得硬著頭皮橫下心。

“我同你留下。”寧可當即接話。

“我也要留下!”銀螭亦飛快接話,竄到小扇身邊,拖著她的胳膊,埋首在她肩上,“姐姐,我很久沒回來過了,想再看看這裏。”他話裏滿是傷懷。

想起他幼時的無辜,暗無天日的地下千年,小扇心中尤為不忍,抱著銀螭的後腦勺輕輕拍了拍。

寧可瞧著他們,胸腔悶堵,一把拉過小扇沈聲道:“明日該如何埋伏,我已有計劃。”

銀螭懷抱一空,恨恨看來。

“說來聽聽。”小扇眼中一亮。

銀螭忽又牽住她手腕:“姐姐,我熟悉蛇宮地形,我來同你講。”

身材高大的他們分站左右,各自牽著小扇。

“我先同她說。”寧可看著銀螭,聲音冷冽。

“你不知地形如何埋伏,自然是我先說。”銀螭不甘示弱,桀驁對視。

小扇想掙開手,卻被牽得越發用力,疼得她直皺眉:“松開,松開!”他倆竟充耳不聞,誰都不甘心先放手。

銀螭發現,他每次想親近姐姐,都會被寧仙長借故打斷。他很不開心,蛇宮是他的家,更是他與姐姐有著珍貴回憶的地方。見蛇宮如此荒廢,他本就難受得喘不過氣,只想聽姐姐安慰。但連這一絲絲慰藉,都要被寧仙長破壞。救命恩人也不行,他很生氣!

寧可則敏銳察覺,銀螭對小扇的親昵行徑,越發放肆了。同是男子,他如何不清楚此子暗藏的心思!分明在利用撒嬌和小扇的同情,來一親芳澤。銀螭三翻四次的冒犯,就等於挑釁。寧可絕不允許,除了自己,有第二個男子如此親近她。

“都松手。”一道清冷威嚴的喝令自旁傳來,容引仙尊緊蹙眉頭。

霜雪般的眼眸瞥向銀螭,少年猶疑片刻,不甘不願地松了手,卻又不敢多言。今日容引已聽過銀螭的來歷,並未說什麽。但被仙尊冷冷看一眼,銀螭頓時渾身壓力。

容引目光轉向寧可,眸色中又帶三分嚴厲。寧可礙於師徒顏面,不樂意地松了手。

小扇終於緩過來,搓著還在疼的手腕,怒斥道:“計劃、地形都很重要,一起商量,輪流說啊!那廝是修為高深的大妖,更需要大家一起協力,又不會少算你們的功勞!爭這一時半刻的先後做什麽!”

被呵斥的兩人頓時喪了氣勢。銀螭軟聲說道:“姐姐,我都聽你的。”

寧可翻了個白眼,轉頭淡淡說道:“我不是在爭功。”

小扇撇了撇嘴:“我說得不對?你有意見?”

“不是,你說得對。”寧可強行壓下惱意,“我沒意見。”

見他滿臉不高興,還不看她,小扇心底一股無名火起,“哼”了一聲,自顧轉身。

“銀螭,你在地上把蛇宮地圖畫下來,各處出口最關鍵,標清楚。”小扇一邊施法解開藩籬牢籠,把泉嵐放到地上平躺,一邊先叫銀螭展示。

“好!”少年面色愉悅起來,連忙低頭尋覓碎石,又找到一塊平坦地面畫起地形。

寧可胸口更加悶堵,幹脆閉口不言。

見他徹底不說話了,小扇更覺氣惱。本不想理他,卻又不甘心,就要討個理出來,她走到他面前,舉起手腕晃了晃,嘟囔著說:“你捏疼我了。”

寧可訝然:“你很疼?”

“不知道自己手勁很大嗎,”小扇委屈起來,“你還生氣,也不跟我道歉。”

“對不起,”寧可眼中閃過慌亂,捧著她的手腕來回翻看。

“嗯。”小扇不自覺勾起唇角,這才滿意抽回手,輕快跑回泉嵐身邊,查看她的狀況。

容引搖了搖頭。作為男子,他亦非常清楚寧可和銀螭在爭什麽。但是他們,一個都配不上小扇。一個寧可,當年她就百般護他,倒頭來卻讓她如此傷心!一個蛇族,他母親當年把她害成那樣,現在他又來,不知道自己滿身蛇毒,只會害了她麽!

想到這裏,容引語氣更涼了兩分:“你們倆,離她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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